“其余的,当归朝廷与地方官府管辖。”
毕竟朝廷与官府,也不总是利益来利益去的。
为国为民者,大有人在,且前赴后继经久不绝。
如此,既能避免朝廷与江湖的矛盾,也不会让朝廷过分忌惮。
分治开来,双方的负累也不会太重。
“当然,”他又道,“很多时候,江湖事与其他事,不是泾渭分明的。”
两者纠葛在一起,存在着丝丝缕缕的关联。
因此,江湖事的了断中,无可避免地,要与朝廷官府生发联系。
分治的同时,也必须进行合作。
李莲花听罢他的设想,提了个心知肚明的问题。
“你想与朝廷分治,为这个江湖定规则。”
“就不怕别人说,你也是想要称霸这个江湖?”
李相夷琢磨过这个问题,忧心却并不畏惧。
“人们有嘴,总会有嚼舌根的。”
“可人们也有眼睛和心。”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就像这雪一样,是亮的。”
“我不是邱无涯,要让武林唯我独尊。”
“就算我成功了,这个武林,仍是从前的武林。”
“大的小的门派,都有他们的安生立命之所,都有他们各自的特色与发展,都有他们的思想与看法。”
“只不过,大家趋同的,是为了公平正义而已。”
他说完,停歇了良久。
而后抓起把雪,攥在手中,攥成紧紧一团。
“李莲花。”
“我想建立一个门派。”
“一个为了公平正义而生的门派。”
“一个独立于朝廷之外的门派。”
“一个求同存异的门派。”
“去团结众人之力,对抗邱无涯等为乱作恶之人。”
“去做这个江湖普遍规则的制定者与执行者,去惩奸除恶,将公平正义发扬光大。”
“我想——”
他从雉堞上站起来,转过身,深深望进李莲花眼里。
“我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让人们不再流离失所,让五湖四海的血色凝结。”
“我想让你像从前那样,能够安安稳稳地种萝卜。”
掷地有声的音色,踏着坚定的步伐,踏进耳朵里,回响不绝。
李莲花对上他的目光,在他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不是李莲花的影子,而是李相夷的影子。
他伫立着,同李相夷一高一矮地面对面着,任凭风雪压过,也压不折傲雪凌霜的理想。
他不由得笑了笑。
“嗯,我相信你。”
“总有一天,能让江湖安定。”
“能让我,安安稳稳地种萝卜。”
就像那个死去的李相夷一样。
不种萝卜的时候,能让种萝卜的人,好好种萝卜。
过了会,他往前走了两步,去到垛口边。
手搭在上面,蹭着点雪。
“那你想好,这个门派,要叫什么名字了吗?”
李相夷转回身,目光穿透纷纷大雪,辽远而去。
“人在远行跋涉的时候,总是很容易,被各种东西,磋磨意志,失掉初心。”
“设立这个门派的初心,唯‘公义’二字不可替代。”
“如果要有名字的话,它应该是为天下公义而生。”
“应该让人,无论何时何地,在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想起自己的初心。”
他握剑于眼下。
握住的,仿佛不止是剑而已,而是丈夫志在的四海。
他眸光扫过四海。
“提剑而立,为之四顾。”
“顾盼四方,平不平之事。”
“往后,我要建的门派,便叫——”
“四顾门。”
李莲花闻言,偏头望了望,提剑挺立在风雪中的人。
他恍惚看见,那是当年的自己。
也那样,说出了那番话。
四顾门。
他漫漫地想,是个好名字。
天地壮阔地寒冷着,落下的雪,白了两个人又是一个人的肩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城楼下响起一道接一道的呼喊。
“李莲花!”
方多病手作喇叭状,掩在嘴边。
“你们俩,还过不过年了?”
“他八成是忘了。”笛飞声仰头嗤道。
“忘了自己是来找人的,而不是来跟李相夷当冰棍的。”
“喂!”
南宫弦月大叫,“你们俩,冰棍当够了没?”
他本来,都要拎着李大哥亲手做的腊肉,回家过年了。
偏生李相夷不见了,被拉着一块出来找。
找着找着,李大哥还跑一块不见了。
小笛飞声抱臂,顺着嘲讽。
“没当够,就回云隐山当。”
“上面雪大,冻得更好。”
李莲花和李相夷双双俯眼,瞧了瞧下面的人。
“就来了。”
答完,李莲花拍下李相夷,打量着天色怨道。
“这下好了,因为你,等回去,天必是黑了。”
“你也有份。”李相夷跳下雉堞。
李莲花觉得好笑,“我有份,还不都是因为找你。”
“行了,”他搡下人,“你还跳下来作甚。”
“直接从雉堞上,跳下城楼不好吗。”
“也是诶。”李相夷幡然大悟。
他跳回雉堞上,一跃而下,稳稳当当落在地面,连一片雪花都未曾惊动。
李莲花慢一步,跨上雉堞,飞回地面。
他挥下手。
“走了,回家过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