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鸥微勾了嘴角, 越过她往后面看, 目光沉了沉,笑道:你来就是跟我讲这些?
不然呢?黄思研真的是有些累了, 顺着这个话下去,也不想继续再聊, 她转身准备离开, 结果看到左雯裳站在她的身后,左雯裳一脸乖巧,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黄思研在这楼的, 她看到黄思研要走人了,连忙让了下路,开口问道:研研姐,我们回去吗?
黄思研嗯了一声, 正了神色, 迈开步子就往来的方向走了, 这回轮到李清鸥追了出来,她穿得那么暴露, 也没觉得有什么, 对着黄思研的方向喊道:思思,早点回去休息吧, 曾经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不用说道歉。
这句话,不是什么好话,但凡有人对你说出道歉曾经二字, 那就代表你们真的回不去了,黄思研不傻,事到如今,也不想再追究,她不开口,转头最后望了一眼李清鸥的脸,见到她的嘴唇抿了抿,似是还有话要说,却没有继续开口,她的眼神错综复杂,看得出有些心事重重,可是,何必呢?不是她先抽身离开的吗?她的感情,一向就是如此,不需要彻底讲清楚,到了想决裂的时候,就会狠狠地把对方甩下,黄思研经历过章白朗那件事,心里自然有数,李清鸥是黄思研喜欢的人,黄思研不想再破坏那份过去,就如黄爸爸所说,黄思研不愿意再为难自己了。
那是她与李清鸥分开时的最后对视,哪怕是十几年后再度想起那一幕,黄思研依然觉得,李清鸥在那一秒,已经不再是她想要的人了。
她上了左雯裳的电动车,脸上扑面而来的依然是徐徐的微风,但是比起来时的心情,回去的平静远远超出了预期,她来时心情忐忑紧张,回来的当口,好像心里高高悬起的那块石头已然落地,没有半点可忧心的事了。
回到医院,黄爸爸还没走,黄思研住的病房里面,被他重新打扫了一遍,碗筷也刷干净了,看到黄思研二人回来后,他也没问什么,赶紧给她们两个各倒了一杯开水,左雯裳迫不及待地喝了两小口,被烫到后,她吐了吐舌头,歪着脑袋,淘气地跟黄爸爸打趣说:叔叔倒的水,就是比其他人倒的热情。
黄爸爸一贯嘴笨,说不出来什么有趣的话,只是干笑,心情却是也不错的样子,也没多问黄思研去了哪里,他等黄思研躺回到了床上后,抓起桌上的抹布,又在饮水机上来回擦动着,壮声道:那个,我跟你妈妈打电话了,等你病好了,我再回去,今晚我就睡沙发吧。
睡沙发,黄思研自然是不同意的,她本来不想让黄爸爸留下陪她,但是也知道她爸爸的性格,一旦决定了,自己劝也劝不住,于是干脆就拜托左雯裳帮忙,让她在医院附近找个酒店,再带她爸住进去,她爸死活不肯,说是住酒店浪费钱,结果被左雯裳三言两语又给劝住了,等医生替黄思研打针结束后,她就领着黄爸爸去找酒店了。
等到快天黑了,她爸才回来,手里提了一个饭盒,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青菜粥,他满脸堆笑,说是左雯裳帮他找了一个公寓,里面有厨房,可以炒菜,他就和左雯裳出去买了点菜,接着给黄思研做了一个青菜粥,黄思研看他跟左雯裳之间相处得不错,自然也放心了,随口问了她爸两句,才得知左雯裳提着她爸做的菜,去她叔叔那里吃晚饭了。
过了一会,左雯裳过来了,说是她叔叔想当面谢谢黄爸爸,就把黄爸爸给领了过去,黄思研认识张红保,肯定知道他不是一个很容易相处的老头子,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见她爸,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张红保必定调查过了她的身份,就是心里面越清楚,越担心张红保会报复她爸爸,没想到过了一会,她爸回来了,红光满面,还说左雯裳的叔叔是个好人,让黄思研晚点也去那边聊聊天。
黄思研没点破张红保的居心不良,她住院这几天,并没有去看过张红保一次,她本来是因为高烧不退引起的肺炎,住了一个星期的院,早也住烦了,出院那一天,她爸给她收拾完行李,还特意过去跟张红保打了声招呼,结果大半个小时过去了,她爸还没回来,左雯裳也没见着人影,黄思研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她爸手机又没带在身上,打电话不行,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去张红保那里喊人,一进去,就看到她爸正蹲在地上和张红保下象棋,黄思研有些无语,小小咳嗽了一声:爸。
她爸还没回话,坐在一旁帮张红保捶腿的左雯裳侧头对黄思研甜甜喊道:研研姐,你进来坐一下嘛,叔叔很快下完了。
说话期间,张红保一双锐利的眼睛已经投了过来,他脸上挂着一抹笑意,与他平时的脾气相比,反而更添诡异,黄思研心下一紧,不知怎么,就很想逃离,微微对他点了下头,淡声道:叔叔,好久不见。
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叔叔忘了呢。抛开前尘往事不说,张红保的态度怪异得让黄思研有点害怕,他呵呵地笑着,用无比熟络的长辈语气揶揄道:研研?是研研吧,要出院了,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我这个没用的老头子啊?
叔叔言重了。黄思研努力咽下心里的不安,规规矩矩地答道:我爸今天下午的车票回老家,今天应该是没时间的。
那下完这盘棋,你们就先去吧,下次有机会,黄老弟还是得经常回来看看哥哥。张卫国被抓的这些天,张红保看着又清瘦了不少,他之前就瘦,现在半瘫在沙发上,看着比他对面的黄爸爸身形小了一半,但说话还是中气十足,哪怕没有用出骂人的力气,黄思研听着他的声音,还是感觉到一股如芒在背的不适感。
然而黄爸爸却没有半点的这种感觉,他下完棋还不想走,要不是黄思研把他的车票拿出来提醒他,他可能真打算跟张红保再来一局,两个老头在病房互相道别,黄思研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等黄爸爸准备走人了,张红保忽地声音抬高了几迈,又叮嘱说:研研,叔叔好久没吃过你做的菜了,今晚能不能有点口福啊?
黄思研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他,张红保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眼底有着一抹不怒自威的警告,黄思研猜测这老头可能是想跟自己秋后算账了,也不拖延,点了下头,承诺道:我晚上过来。
左雯裳送他们下楼,看到黄思研眉毛紧皱,拉着她的袖口,小声安慰道:你别怕,叔叔不会害你的。
眼下也不是害不害的事了,再说他真的要整黄思研的话,黄思研能躲得掉吗?终究是她和司徒周骗人在先,虽说张卫国是主谋,可是这个主谋都坐牢了,张红保至于去牢里把他亲生儿子拉出来对证吗?先不说别的,就张红保这个性格,黄思研要真的想躲,只怕是挖地三尺,都会被对方找到。
黄爸爸不清楚黄思研与张红保的恩怨,一路上都在赞不绝口地夸张红保为人,还让黄思研有时间多去看看他,说他一个人在病房可怜,除了左雯裳,身边都看不到其他亲人,黄思研一想也是,眼下张卫国坐牢了,方旭没了眼中钉,现在大摇大摆地进入张红保的公司,哪里还会过来管他这个老头子。
黄思研打车送黄爸爸去汽车站,快检票的时候,黄爸爸在包里摸出来了一块皱巴巴的黄布,那布被紧紧裹成一团,慢慢掀开,里头竟然有一叠红色的毛爷爷,黄思研被吓了一跳,汽车站人多眼乱,赶紧伸手捂住了那叠钱,急忙道:爸,财不露外,你小心一点。
同时她心里也觉得奇怪,好似在她记忆中,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爸身上出现过这么多现金,黄爸爸没她那么慌乱,可能是男人的粗线条习惯了,他拍开黄思研的手,用唾沫舔了下手指,当着黄思研的面,大庭广众下就开始数钱了,一边数一边嘀咕道:来之前,我把家里的老黄牛偷偷卖给你叔叔了,你妈不知道,呵呵,六千多元呢,爸爸这几天住那个楼的房费啊,你到时候帮我还给小左,小左是个好姑娘,你身边有这个朋友在,爸爸也放心,不过也不能占别人便宜,这还有几千块,你自己留着,爸爸这辈子也就这点能耐了,你也...你也不要嫌弃,其他事,我帮不了你,庆明那孩子,你要是不愿意,爸爸不逼你了,呐,把钱拿着,我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