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嫣在清夏堂住下不过第二日,临川公主就遣人络绎不绝地送来东西,什么被褥,锦帐,枕垫、靠背、迎手、地毡也就罢了,连杯、盘、盆、壶,漱口盂、茶叶罐、蜂蜜盒、剪烛斗这样的小东西,都准备地一应俱全地。
楚嫣心中极是感激,“公主体贴,感恩不尽。”
碧螺笑道:“这都是寻常物件,公主还说是简慢了贵客,还说堂中家具样式老旧了,这凳机、足踏、匣子,架床、箱橱等,正打算用蜀地送来的鸡翅木重新打做呢。”
“公主心意,万分感激,”楚嫣道:“已经是白住了,怎么还能劳公主破费。”
碧螺道:“夫人就在清夏堂安心住着,缺什么直说就是,不要见外。”
楚嫣就道:“公主现在何处?”
碧螺领着她来到小香洲,这小香洲为舫式结构,有两层楼舱,前面有引自玉泉的小溪流,溪流之上朱红色桥栏倒映水中,水波粼粼,宛若飞虹。
楚嫣上了楼,就见临川公主和崇庆帝正在对弈,只不过皇帝气定神闲,而公主两道柳眉锁在一起,露出了为难之色。
“皇兄,你这根本不给臣妹活路啊,”临川公主苦恼道:“你说我有一步可以扭输为赢,我怎么看不到啊?”
楚嫣见他们下棋专注,不敢出言打扰,没想到临川公主转头看到了她,顿时笑道:“阿嫣来了,这回可有人能制住皇上的雄风了!”
她将楚嫣推了过来:“阿嫣的棋艺,才叫一个妙手无双呢,快帮我看看,该走哪一步?”
楚嫣只推拒道:“公主别这样夸我,把我夸到天上去了,落下来可疼!”
无奈何临川公主非把她摁下来,楚嫣瞧见对面的帝王也不置可否,便大着胆子从棋篓里捡了一枚白棋,落在了左上角一片黑棋之中。
临川公主定睛一看,只见白棋所到之处,果然如风靡草,杀死了一片黑棋,顿时抚掌大笑:“妙,妙啊!我说什么来着,皇兄,你棋艺精湛,可惜今儿遇到了敌手了!”
楚嫣不肯再下:“公主,我也只是偶然瞧见了这一步,而且这一步虽杀得霸道,可陛下的草龙已经成型,龙翔九天,非是断一条尾巴,就能截留的。”
崇庆帝眼中露出了不易觉察的笑意。
一旁捧着香炉侍奉的王怀恩也觉得长平侯夫人实在是会说话。
临川公主却不依:“不行不行,这局我看还是能赢的。”
楚嫣却知道这局的确是赢不了的,刚要投子认输,却听崇庆帝道:“公主说的不错,岂有半途而废的棋局?”
楚嫣不由自主啮了一下朱唇。
皇上说能下,即使穷途末路了,也一定要下。
其实下棋乃是君子之事,一方不敌,便主动投子认输,总没有人说知道败局还硬要下完,最后肯定是伤了颜面。
楚嫣不知道皇上的心思是什么,但他既然非要自己下完,楚嫣只好努力一搏。
虽然结局注定,但在楚嫣的冥思苦想下,还真走出了几步意想不到的妙招,还真有点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意思。
不过不管楚嫣怎么想要跳脱,却都逃离不过帝王的掌控。黑棋就像牢固的围城,将白棋死死锁在了围墙之内。
楚嫣左支右绌,却被杀得丢盔弃甲,眼看自己精心摆出来的一个小劫被识破,不由得嗔怪道:“哎呀,好没意思的!”
“怎么没意思了?”头顶是帝王似乎含笑的声音。
楚嫣趴在棋盘上,指着刚刚被绞杀的棋子:“皇上一开始就看到了我的打算,却佯装没有看见,让我还暗自窃喜呢,原来是欲取先予,一击必杀!
”
楚嫣懊丧地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和崇庆帝居然近在呼吸之间,她甚至能看到帝王下颌微微浮出的一点胡髭,像是没有清理干净一样。
她吓了一跳,几乎能听见心跳在耳边轰隆的声音。小巧的琼鼻微微皱在了一起,楚嫣为自己的不察和冒失而懊恼不已。
她向后一看,只见临川公主早就不在了,而刚才还捧着香炉的王公公也不见了,整个屋子里,只有自己和皇帝两个人。
“妾、妾……”楚嫣有点心慌,想要站起来。
“只剩五步。”谁知崇庆帝并没有看她,仿佛专注于棋盘:“还能赢吗?”
楚嫣自知必输无疑,但看到皇帝眼里略带戏谑的光芒,却生出一点小小的不服气来。
她眼睛一转,就看到临川公主的爱猫霜眉懒洋洋地卧在脚踏上。
一抹狡黠从楚嫣眼中闪过,她一手执着棋子,一手却悄悄拿起逗猫的长杆来,那杆子末端绑着一个小金球,一听到金球摇动的声音,霜眉的眼睛果然睁开了。
楚嫣暗暗收着长杆,果然霜眉一步步朝她这里走来。
猫儿两只眼睛咕噜噜地盯着她的指头,因为楚嫣已经将金球取了下来,在它眼前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