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令牌如见陛下,我可允许你平身了?”傅清寒眉头又锁紧了几分。他面色沉下来的时候,素来有几分慑人。
夏姓军官咬了咬牙,重新叩首。
“沈靖川、严问山,我命令你二人速入金匮城安抚百姓,发放救济粮,即刻动身。”傅清寒又道。
“哎?”沈靖川有点没反应过来。
严问山一把按住他的脑袋,大喊一声:“遵令!”
“你三弟捞咱俩呢,你别说傻话,麻利儿地撤退……”他贴耳低声嘱咐沈靖川。沈靖川抬头一看,果然跟着傅清寒的黑马后面姗姗而来的,还有大批的救济粮车。
傅清寒喊了众人平身,反手把沈晏周推进一辆马车,催车夫赶路。
一队骑兵将马车护住,颠簸着朝北走。傅清寒偶尔和马车外的部下说几句什么,似乎十分着急赶回京城。
走了一刻钟,傅清寒紧绷的精神才渐渐松懈下来,顿时过度紧张的双额针扎似的疼痛。他骑着马先去了金匮沈府,只看见断壁残垣,又策马奔到军营,就见沈晏周护着沈靖川,把后背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箭雨之下。
那么羸弱的脊背,又是宁折不屈的脾气,却还总想要撑起什么。
傅清寒这时才得以打量沈晏周,发觉他一声不吭坐了很久了。傅清寒想他大概有很多话想问才对,却偏偏十分沉得住气。
“你怎么解开手镣的?”傅清寒注意到他左手上挂着的粗重铁链,和已经挣脱的右手。
沈晏周瞥着他淡淡道:“简单得很,把大拇指掰断,就可以从镣铐中脱出来。”
傅清寒脑仁狠狠疼了一下,一把抓起他的右手,只见大拇指果然肿了起来,以反常的角度歪在一侧。
“停车!”他朝外吼了一声。
“先把骨头接上!”傅清寒一把丢开他的手,气急败坏地把他推下车,在外面捡了一截木头,用布条和他的断骨绑在一起固定住。
沈晏周伸着手让他包扎完,像忽然才想起似的,俯身就要跪拜,口中不紧不慢地念着“参见暗行御史大人……”
傅清寒抓住他的肩膀,冷冷道:“休要阴阳怪气!”
沈晏周笑了笑,“哪里阴阳怪气了,还没感激御史大人的救命之恩。”
傅清寒把他塞进马车中,“那姓夏的是首辅高柏的人,沈靖川在金匮暗查,也抓出高柏不少把柄,姓夏的是借题发挥,想借机除了沈靖川,免得他进京面圣告状。”
“你以为我是想救你,我只不过是为了沈靖川。你与福禄王勾结,入京等着三司会审。”
“那倒有劳御史大人亲自押我入京了。”沈晏周微笑道。
沈靖川作为钦差御史,代替皇上安抚城中百姓。他直到发完救济粮整个人都还在发懵。
严问山坐到他身边捅了捅他,“哎,小靖靖,你脸上有字。”
“字?什么字啊?”沈靖川挠了挠脸。
严问山摩挲着下巴认真端详,念道:“左边是个呆,右边还是个呆,这个字好像念‘槑’。”
沈靖川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掐了他大腿一把,“媳妇你欺负人啊!”
严问山笑了,“别发呆了,吃饭了。”
沈靖川端起饭碗,突然一拍桌子,严问山肩膀一耸呛了一口,“怎么了?”
“三弟他果然就是暗行御史!”沈靖川恍然道。
“……”这反射弧是有多长,严问山默默看着他。
“你想,他怕大哥怕到离家出走,两年前却突然回了金匮城,还接管了家业,和贼王攀上了交情,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接近贼王当卧底啊!为什么那么多贼王谋逆的绝密消息暗行御史都知道,因为他早就打入敌人内部了啊!”
“我又细想了下,三弟当初那么执意要娶柳知府的女儿,恐怕就是发现柳知府也是贼王的同党。贼王中毒的时候,三弟急成那样,也是怕贼王死了,没法揪出他身后那一窝贼臣!”沈靖川说着说着兴奋起来,“是我错怪他了,这小子心机太深了啊……”
“咳,是暗行御史大人,不是‘这小子’……”严问山提醒。
“这样大哥就有救了啊,暗行御史是三弟,他在陛下面前说话多有分量。只要他肯说句话,大哥就有希望免罪了!”沈靖川两眼放光。
“……他当真肯帮忙么?”严问山却道,“一来他是陛下亲信之臣,你大哥参与谋逆之事证据确凿。二来你别忘了,他本就讨厌你大哥,还被他捅了一刀,剥夺继承权,赶出家门。”
沈靖川听完,心一下子凉了,沉默了许久,才道:“……三弟心里恐怕很怨大哥,于情于理,他都未必肯救大哥。”
“不过他方才愿意帮我们圆谎,想来还是念着情分的。”严问山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