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莫名的火焰再次煎熬起他的心。他的右手藏在袖中,蠢蠢欲动。
好想……砍断她的手……
沈晏周只觉方才喝下去的酒一起涌上了头,他的脑袋发胀,心跳如鼓。耳边是如雷鸣般的耳鸣,心口是即将破出的杀意。
他此刻想起了小宛是谁,豁然站起。
傅清寒感到一股骤然的杀意,他猛回头,怔怔地看着忽然站起来的沈晏周。
沈晏周的杀意却瞬间熄灭,他喉中发紧,胸口血气翻腾。他拢手微笑着,仿佛只是想看一场好戏。
傅清寒皱了皱眉,挥开一群惊慌失措的店铺掌柜,对沈晏周道:“小宛的赎金我一会儿就给梳头婆,你们今天的酒钱也算我的。”
“阿还……这恐怕不妥……”小宛担忧道。
“有什么不妥,我带你去京城,何必在这里耗着。”傅清寒道。他受了小宛恩惠,又怀着愧疚,今日便一直琢磨这事,只是恰好逢了个时机说出来。他虽没有什么别的用意,但旁人听了总有些暧昧。
沈晏周突然呛出一声笑,他阴冷冷道:“傅清寒,你说把人带走就带走?”
他掏出一把银票,摔在闻声赶来站在门口畏手畏脚观望形势的梳头婆脚下,“你的花艇,我全部卖下。”
梳头婆捡起银票,大致一扫,心花怒放,“沈大少……您真是……您真是大财神呀!”
“徐婆,我沈府正缺个婢子,这个小宛今晚就送到我府上去。”沈晏周说道。
儿时积压已久的愤慨,此刻重新升起的恨意,让傅清寒怒不可遏,口不择言,“你把小宛带走,又想怎么折磨她?你过去对不起她,你现在还想害她!沈晏周,你简直蛇蝎心肠!”
沈晏周蓦地睁眼,面色霎时苍白,却偏冷笑着:“你才知道我是蛇蝎心肠么,你说对了,我杀人如麻,以折磨别人为乐。我讨厌你,我就要折磨你喜欢的人。傅清寒,你又能怎么样,你杀得了我么?”
傅清寒猛然从腰间抽出斩黄泉,一干人都尖叫着跑开,沈晏周瞳孔一缩,动也不动,却刹那间冷汗如浆。每一次傅清寒朝他拔刀,他都仿佛死去一般。一边口口声声地要他杀死自己,一边却又为此而失魂落魄。
傅清寒却没有拔刀,只是把刀递到了梳头婆面前。
“你去当铺问问看,这把刀的价值,是他给你银票的数倍,”他淡淡道,“我不要你的花艇,我只带走小宛。”
陈掌柜看不下去了,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三……傅公子,这刀是你父亲的遗物,不好这么草率吧……”
“父亲若在世,也当劝我如此。”傅清寒对他说道。
梳头婆可怜巴巴地看着沈晏周,见他毫无反应,只盯着地面一动不动地站着,便小心接话道:“既然如此……那小宛……你就和傅公子走吧?”言罢她又悄悄窥伺着沈晏周,闪电般接过宝刀斩黄泉,抱在怀里笑逐颜开。
“沈晏周,既然这些年在你眼里就是个笑话,那你笑便笑吧。我笑不出来,但会尽量忘掉你,从今以后你我再不相见。”傅清寒走到门口,顿住了步子,头也不回地说。他言辞决绝,身体却颤抖不止,声音干涩得如同被人扼住了咽喉,话到结尾更是撕破了声。
言罢他抱起泪眼婆娑的善儿,大步和小宛一起走了出去。
“晓窗开,云鬓绕,秦淮十里佳人俏。金陵少年不知愁,倚马堪折章台柳。小蛮腰,金步摇,嚼碎红茸回眸笑,檀郎莫负春光韶,岁月催得红颜老……”
花艇灯影缭乱,歌声袅袅。沈晏周回到沈府,耳边犹觉歌声缭绕。倘若人生而无心,只需逢场作戏多好,几十年便舒舒坦坦地过,这辈子谁也不欠谁,谁也不念谁。
小福替他开门,见他神色平平,却抱着把长刀回来,不禁追问:“怎么样,花艇好玩吗?”
“有趣。”
“早就劝你去找点乐子,不要总闷在家中。见的人多了,也就不用总想着一个……”小福的话戛然而止,她看见沈晏周走到廊中灯光下,怀中抱着的刀是斩黄泉。
“傅……他的刀,你怎么拿着?”小福预感不好。
沈晏周只轻咳了一声,却捂住了口,怔怔看着手心的鲜血。
“他不要了,我就拿回来了……”他淡淡说着,如同一缕幽魂,摇摇晃晃地往后院走。那里光秃秃的一片空旷,梅树早已烧成了灰,飘得不知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