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寒回到徐船时,水面已经热闹起来,数条大大小小的花艇上灯火通明,莺歌燕舞。他上了小宛住的那艘颇大的花艇,正要下到船舱去,就听见背后有人倒吸了口气。
他转身一看,竟然是金匮城绸缎铺的掌柜。
“三、三……傅、傅公子……”他磕磕巴巴地说。
“陈掌柜,你怎么在这里?”傅清寒问。
陈掌柜低着头有些局促,“大少爷请我们远近几个铺子的掌柜赴宴,没想到是来这地方。金匮和姑苏花艇虽有名气,但过去大少爷不喜欢,从来没在这里招待过……我也来的少……”
“他也在?”傅清寒一惊。
“是……”陈掌柜的铺子是在傅清寒手里发达起来的,所以他对傅清寒总还是多几分尊敬。
“他病得厉害,还能来这里寻欢作乐?”
“大少爷病得厉害了?我看他这两日气色倒还不错……”陈掌柜老实说道。
傅清寒下了船舱,善儿跑来给他摆了一副碗筷,“娘留给你吃的……”
“谢谢善儿,”傅清寒抚了抚他的头柔声道,“你娘呢?”
“在阁子里……”善儿比划道。
他口中的“阁子”指的是花艇上的二层小楼,那里风景最好,用来招待包船的贵客。傅清寒端起碗筷吃了两口,只觉心口的伤口隐隐作痛。他低头看了眼,那伤口看似狰狞,却未伤肺腑,如今已结了痂。
这种疼痛,比起躯体,更像是来自深处。不管表面恢复的多好,里面却永远无法愈合。傅清寒叹了口气就放下了筷子。
他坐在昏暗的舱底,阁中欢声笑语不断传来。须臾舱外善儿呜呜大哭,他忙披衣出去,只见梳头婆正在训斥善儿。花艇的鸨儿被称作“梳头婆”,这徐船的鸨儿就是这个徐寡妇。
“怎么了?”傅清寒过去搂住善儿。
徐寡妇没好脸色地唾道:“小宛在上面招待贵客,这小拖油瓶偏要进去捣蛋!”
“娘亲被坏人欺负了……娘亲方才哭了……”善儿挣扎道。
“她连琵琶都弹错,挨几句骂怎么了!”徐寡妇道。
傅清寒拍了拍他瘦小的肩膀,“我上去看看。”
“你上去做什么?”徐寡妇急道。
“沈晏周不是在上面么,”傅清寒攀着舱梯往上走,“你不知道我是谁?”
“你……你不要胡来!”徐寡妇跳脚骂道。
傅清寒上了阁子,见小宛眼角通红,还在强颜欢笑地敬酒。她旁边那中年男子显然是喝醉了,骂骂咧咧地拉扯她。
傅清寒最见不得这帮酒色之徒仗势欺人,他骤然升起怒火,冷笑道:“堂堂沈大当家的酒宴,就是请这些破落户么,未免糟蹋了好酒。”
他一言既出,场面霎时静了。几个掌柜的这几年尽是和他打交道,此刻都觉面上尴尬,谁也不肯出声。
沈晏周斜倚在鹿皮软榻上,啜饮着手中的酒,竟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倒是那个醉酒的男人摇晃着站起来骂道:“傅清寒你算什么东西,你这个不知道哪来的野种,霸占了沈家这么久终于被扫地出门了,你连替沈大少爷提鞋都不配!”
“你们俩是婊-子配狗,再合适不过……”
傅清寒一拳打飞了醉酒的男人,又走上去补了两脚,只打得那男人哀嚎不止。他素来不喜欢暴力,但今日才发觉,有些人还是该放下身段暴揍他一顿最合适。
“阿还,算了……别打了……”小宛胆怯地抱住他的腰阻止他。几个掌柜的也慌慌张张围上来。
“阿还”这个称呼引起了沈晏周的注意,他抬起眼,打量着小宛,继而目光移动到了她紧紧抱住傅清寒的双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