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寒身上那股阴冷的寒气消失不见。他厌恶一个人,一提到名字便恶心愤怒,想要食其血肉,教他不得好死;他也曾喜爱一个人,光是想起,心中便会泛起温暖光明,从此只剩下一腔柔情,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捧给她。这两种感情截然不同,干净而纯粹,热烈而尖锐。我知道了。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转眼进入沉沉的黑夜。月光已从乌云间露出,正挂于碧树之上。穿透那些云罅,落下一地犹如碎玉般的柔光。塘前波光粼粼,银霜泅染于水面,表面仿佛盖了一层细雪。尧寒的心也变得温柔起来,仰着头,朝容缇说道:多谢。容缇捂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眸子,格外震惊的看着他。他听到了什么?那个尧寒,竟然朝他道了谢!?忽然,莫名的,竟有点老父亲的欣慰。他可是看上了殷牧悠,想让他做自己的孕体的!容缇及时苏醒了过来,赶忙把这种想法掐灭。他又使了坏心眼,笑得眉眼弯起:告诉你一句话,温琅听了保准开心!是什么?尧寒极度怀疑,甚至不愿相信容缇的话,可一想到能让殷牧悠开心,他便还是问出了口。容缇含笑的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尧寒疑惑的抬头:真的可行?容缇拼命点头:不行你找我啊。尧寒:他一步步朝着外面离开,跃入这一场黑夜之中。末了,还丢下一句话:不行就把你的头给咬下来,哼。容缇:刚才还说感谢我的是谁!容缇顿时蔫儿了,也不敢胡诌了。他打了个寒颤,想出去寻一寻尧寒,可他离开得这么快,容缇根本没来得及抓住他。原本只是为了捉弄尧寒,可他忘了这只九命猫妖最记仇了。容缇连忙追了出去,只求把尧寒给喊回来,以免自己胡乱说的话,让尧寒惹得殷牧悠不快。那个时候,他可就惨了。你等等啊跑这么快漆黑寂静的夜晚里,只余下檐角灯笼温暖的光,将四周的黑暗晕染开来。这间屋子的主人,一如他欢喜的那人一样。尧寒很快就回到了屋内,殷牧悠晚饭也没吃,手里拿着本书,却完全没有看下去。尧寒一跃,跳到了他的怀里,喵喵的朝着殷牧悠撒娇。他用灵力传达着自己的意念:不想把你给褚。殷牧悠揉了揉他的脑袋,不明白又是在闹哪一出。白天的时候不还在跟我生闷气?殷牧悠刚说完这句话,手上的动作便后知后觉的停了下来。难道是在吃醋?尧寒钻他的怀里钻得更紧:褚说喜欢你。嗯?殷牧悠的声线都抖了一下,竭力平复自己上扬的唇角,我觉得褚挺好的,一点儿都不像某只。尧寒:我救下你之后,你抓咬了我多少次?褚从来都没有伤过我,还一直保护我。殷牧悠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这样想来,还是褚比较好养。尧寒低低的吼了一声,极度不爽。说话,用意念跟我说,我听不懂你要表达什么?你要养他?你明明说了要养我的!殷牧悠:忍住、一定得忍住!这醋坛子打翻了的样子多不常见啊!尧寒,作为妖兽你都快成年了,不要这么任性。尧寒怒从心起,用两只小爪子刨墙似的刨着殷牧悠。殷牧悠只好把他抱起来,和自己对视。不知怎的,他竟然说出了容缇教他的话:成年就娶你。容缇在窗外看着,暗叫糟糕。他这样教尧寒,便是刻意捉弄他的。一个人类被妖兽求婚,一定会觉得羞辱万分。况且,他们的主人还是个男子!容缇都已经能想象得到尧寒把他的头咬掉的样子了,完了完了,他还是赶紧跑!可殷牧悠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里面的烛火忽明忽暗,橙暖色的光跳动在他的脸上,灯下看美人,使得他的面容染上了一层朦胧。容缇清清楚楚的看见,他瓷白的肌肤上顿时浮现了几分红晕,像是打翻的朱色水墨颜料,逐渐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那般。三分暖色,三分艳色,红晕直接染至了耳根。他抿着唇,语气夹杂几分慌乱:不许胡说。那一刻,尧寒的心跳乱极了。在顾家住了好几天,齐岚总算是找上门来了。坐。齐岚四处看了看,却没发现尧寒的身影:尧寒呢?殷牧悠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不管他。热气升腾而起,屋内放置了降暑的冰块,驱散了燥热,却驱散不了外面吱吱叫的夏蝉。殷牧悠斜斜的倚靠于美人榻上,轻描淡写的喝着茶,可齐岚还是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那毕竟只是妖兽,说出的话不必当真,也别同他计较太多。是啊,只是个妖兽罢了。越想,这事儿都越不像是尧寒真心话,倒像是谁恶意教他。他踏上修行不久,又不知人世,懂那个意思么?谈些别的,你今日来找我做什么?齐岚进入了正题:白虎降世乃是祥瑞,现在王都已经议论纷纷。原来你是想问这个?殷牧悠也不跟他绕圈子,齐岚是可信之人,白禹说,他是先祖派过来的护着我的。先祖?温良玉。齐岚眼底浮现震惊之色,早听景丞师兄说过无数次温良玉的厉害,没想到御灵术连白虎神兽也能收服!殷牧悠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对齐岚说:你多小心景丞,莫要听信他的话。怎么了?白禹告诉我,那个景丞根本不是真武宗的人,他这样挑拨离间,定是有理由的!这话完全让齐岚没回过神来,心绪已是极乱。可殷牧悠没理由骗他,白虎神兽更加没理由了。齐岚的脸色凝重起来,也看不清景丞了。那他说救褚的法子可是真的?这个倒是真的。殷牧悠叹息一声,要给褚续命,就得让齐岚受伤,褚也不会接受的。齐岚倒显得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些什么。殷牧悠见他眼下青黑一团,便轻声说道:我会寻其他法子的,不止这一条。嗯。两人的气氛忽然有些凝滞,外面一团雪色的团子冲了进来,直直的扑到了齐岚的怀里:温琅,你的血能否再给我闻一闻,我保证不舔!齐岚:殷牧悠:白虎有些扭捏:行吗?殷牧悠撇过头,噗嗤了一声。这只白虎,他脸盲啊!殷牧悠笑弯了眼,还要使劲对齐岚说:温琅,你快答应他,他说的话定然作数,保证不舔的!齐岚忍不住扶额:这一团,莫非就是?白虎可是神兽啊,未免也太蠢了些!白虎神兽威风凛凛,一眼就看出来了!受了殷牧悠的夸奖,白禹更加挺直了身体,做出一个优美的姿态。这小子不知道谁,但挺有眼光的!你,不错。殷牧悠一个没憋住,竟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齐岚的头更疼了:温亭侯,你也太坏了。白禹这才发现认错了人,满是羞色,恨不得躲入齐岚的长袖里,不敢探出头去见殷牧悠。下界灵气不足,弄得他鼻子也不舒服了,轻微的气味根本闻不出来,只有那晚浓烈的香气,才能使他马上分清。要是在玄阳大陆,他就算认不出人,也能靠气味的。齐岚无奈极了,心头的沉重也被这一幕给打消。他连忙起身,将白禹还给了殷牧悠:别笑了。殷牧悠连忙抑制了笑意,只是肩膀还不停的耸动着,明显还是在憋笑。齐岚离开了屋子,见到褚在外面挥舞着长剑,日复一日的练习劈砍。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为他的肌肤渡上一层淡金色的光,他额头渗满了汗水,眼神十分坚毅。这段时间,他已经消瘦了许多了。齐岚看了许久,忽然忍不住走了过去:徐常林在教你的时候,可曾有教过你剑招?褚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拜见齐将军。先回答我。褚低下了头:师父自然有教,只是我愚钝,并未学会多少。虽然没了血脉相连的身体,但褚的灵魂到底是他弟弟。齐岚祭出本命剑:看清楚。他从未收过徒弟,也从未教导过谁。可齐岚每一招都舞得极慢,要让褚看得清楚。剑招势如破竹,每一式都带着凛冽之气,犹如惊雷那般。齐岚生得极好,长袖流水间,剑招少了杀气,倒多了几分柔和。许久,他才停下:记住了多少?褚回过神来:一些。齐岚又重新舞了一次,不辞辛苦的教着他。如此反复十次,天色都至深夜,月光清冷的洒下光辉,他的长剑泛起几道寒光,倒映在粼粼的水面上。褚总算记清,却不明白齐岚为何这样尽心尽力的教他。齐岚露出一个笑容:褚,今日我教你这些,是希望你以后可以自保,不再受人欺辱。褚茫然的看了过去:有郎主在,不会有人再欺辱我,齐将军这话是何意?齐岚嘴里泛起苦涩,他指得自然是齐夫人。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再说了,你当温琅的护卫,也要有些真本事才好。褚眼神一亮:原来如此。齐岚心里终于下了个决定,轻声对褚说:念在今日我教你剑招,我们总算有了师徒之情,你可得还我。这是自然!三日后,你到顾家后门来,我等你。褚不做他想,便应承下来。黑夜之中,齐岚的身影显得越发单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正当齐岚打算离开顾家时,却在门外见到了迟迟不肯回去的尧寒。想起今天殷牧悠的反应,齐岚不由问:往日温琅最是关心你,今天我多次问他,他都不愿提起。尧寒,你到底说了什么惹得他如此不快?尧寒侧过身子,不想搭理他。他尾巴一摇一摇的,神情显得落寞。不愿答就算了,不过说出来,我或许能帮你解惑。真的?自然。可容缇骗了我,才让他生气的,你不会也骗我?竟又是那鲛人?齐岚眼神微冷,想起容缇单独找他谈的事,便认定了是容缇从中挑拨离间。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好。凶兽少了那个可以束缚他的人,止不得就会在王都发疯。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立心魔誓。尧寒这才把目光放到了他身上,紧紧盯着他,似乎在确认他所言是否是真。到最后,尧寒才缓缓说道:我说想娶他。齐岚:活该!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一觉醒来,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御灵兽对我求婚了#齐岚:亏得我想帮尧寒,简直活该!容·罪魁祸首·缇:溜了溜了第63章尧寒目光灼灼的问:能帮吗?齐岚忽然想掐死方才的自己, 说什么要帮这只凶兽?他看尧寒是兽性未消,就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了!齐岚甚至能想象得到殷牧悠当时什么反应,保准儿脸都黑了, 难怪今日会如此不开心。齐岚心里忽而生出些悲愤:他可是你的恩人, 你怎能肖想他?那你们画本里说的以身相许怎么来的?我把自己给他不好吗?齐岚:涉世未深的妖兽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了。齐岚一时涨红了脸,刚才还质问指责尧寒,此刻什么话也说不出。他狠狠一拂袖:一派胡言,那你怎么不嫁给他?那我嫁。齐岚:他怎么被带偏了?罪魁祸首还是那只鲛人!齐岚提着剑,眼中顿时泛起冷意:容缇呢?尧寒也露出了凶牙:我也在找他。两人达成了一致,要好好教训胡言乱语的容缇。而此刻聪明的鲛人已经躲到了殷牧悠身边,楚楚可怜的寻求庇护:主人,殷牧悠正看着书,白皙如瓷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书页的边角, 低下头便看到跪在一旁的容缇,此刻正抱着他的大腿。殷牧悠:你起开。容缇摇头,泪眼朦胧的说:尧寒要吃了我, 主人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