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畜生成精了!虽然心里吐槽,医师还是嘱咐道:太傅,它受了如此严重的伤,今夜恐怕会高热不退,等过了今夜,若是能挺过去,应当就没问题了。好。殷牧悠忍着痛说道。外人面前野性未消的幼豹,在殷牧悠面前却乖顺得犹如一只家猫。它呜呜了几声,用头去拱殷牧悠的手,眼神里透着担心。殷牧悠淡淡的笑了起来:我没事,你都伤成这样,还有闲工夫担心别人?幼豹的心头泛起酸涩,此刻更是恨死鲍宏了。伤了他不说,还伤了太傅!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恢复人形,一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嗷呜~幼豹嘴里含着药瓶,递到了殷牧悠的手心。一旁的丫环流映看了,便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这幼豹通灵,看样子是认下大人了。殷牧悠倒也不多言,而是让流映先在屋子里照顾幼豹。他把医师送到了门口,终于忍不住殷牧悠狠狠的咳嗽起来。医师见状,连忙从怀里拿出了一瓶新药递过去:太傅大人,这是老夫近来研制出的新药,兴许能治治太傅大人体内的暗伤。多谢。殷牧悠接过药瓶,自嘲的说,不过是受了刺客一掌,没想到我的身体竟这般不争气。医师叹了口气,他是从慕家开始就跟在殷牧悠身边的老人了。许多下人不清楚的事,他都略知一二。这哪里是受了一掌这么简单?太傅往年受了多少暗杀和下毒?那些堆积的暗伤在体内迟迟无法痊愈,那一掌把这些暗伤激发了,所以才这般严重啊!医师见他的身形清瘦,哪里像个鱼肉百姓的奸佞?他眼底带上了几分心疼:这些年,我也开了不少药方,太傅却从未按照老夫的药方调养过身体,万望太傅莫要再糟蹋自己了。殷牧悠微怔,他大约猜到了原因。原主恨先帝,也恨慕家,他做的一切行为,都是在宣泄着自己的恨。他像一团火在燃烧,不灼伤别人,再把自己烧得面目全非,就无法从中得到解脱。夜深了,医师还是请回。殷牧悠的拒绝,让医师长叹了一口气。纵使他的医术再高明,都无法解开这个结。他能医治身体,却如何能够医心?两人的谈话,让屋子里假寐的幼豹一字不漏的听到了耳朵里。那刺客是他派来试探殷牧悠的,却让殷牧悠受了这些苦。苏衍后悔了,悔得恨不得打死过去的自己。他怎么算也算不到,今日救他的人会是殷牧悠。当殷牧悠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心上的厚冰便破开了裂缝。阳光这东西无缝不入,他只是破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就让他钻了进来。苏衍还来不及抗拒,就尝到了那种滋味。噬骨摄魂,极易上瘾。他满怀着心事,逐渐陷入了沉眠之中。苏衍又梦到了小时候的事。先帝骤亡,只在临死前一个月立了摄政的太傅。原本该太子登基,而三皇子却在此时查出了太子用毒谋害了先帝,便集结了兵马在宫里诛杀了太子。他企图称帝的时候,二皇子却带着大将军攻了进来。原来一切都是二皇子的阴谋,太子并未谋害先帝,而是被他刻意诬陷,还利用三皇子的野心和他冲动的性子,让三皇子行了谋逆之事。二皇子只要坐收渔翁之利就好。两方势力互相冲突了起来,三皇子不敌,退居后宫,便将愉妃和年幼的苏衍抓了起来,以作人质。程江当初也混在里面,作为二皇子安插在三皇子身边的奸细,一手策划了这次的事情。那日正是月圆之夜,苏衍又要化妖。若是被人发现他是半妖,等待他的唯有凄惨二字罢了。母妃自然害怕极了,那时苏衍还小,便生生看着母妃为了保全他,在三皇子面前委曲求全,甚至连那个程江都能欺负到他们头上。大臣们都劝大将军和二皇子不要轻举妄动,二皇子欲夺皇位,可不会在乎他和母妃的命。大批的士兵冲到了紫寰宫里面,三皇子一气之下便想杀了母妃和他。电光火石之间,母妃挡在了他的面前。鲜血飞溅在苏衍脸上的时候,他觉得半张脸都麻了,只有眼睁睁的看着母妃在血泊里。那天的夜可真冷,冷得苏衍浑身都在发颤。他张了张嘴,想喊出母妃的名字,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喊不出口。三皇子发了疯,和二皇子同归于尽,皇位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他的手里。可在那天以后,苏衍的心就结了一层厚重的冰,不许自己探出外面的世界,也不许别人进驻。他愿意永久沉沦,这个人却偏要给他温暖。大梦一场,苏衍骤然间睁开了眼。他的胸口起伏,心脏狂跳不止。母亲的血还喷溅在他的脸上,连炙热的感觉他都能感觉到。苏衍浑身都在发抖,这些年来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他活得如履薄冰,不仅仅是朝政被慕今歌把持,还有他体质的原因。若是被人发现,唯有死这一条路。所以,他必须早点拿回权势,唯有那些才能让他生出几分安全感。恍惚间,苏衍听到了耳旁传来一个女声:太好了,终于退了热,也不枉大人照顾了你一夜。苏衍茫然了抬起头,才看到流映那双含着笑的眼。流映回过头去,望向窗户旁的男人:大人,要不要奴去唤医师过来看看?不必了,应当没事了。你也在这里一夜了,先下去。诺。他顺着声音,朝那边望了过去。殷牧悠坐在榻上,外面的阳光从雕花的窗户间透入,他的手里拿着书卷,手指纤细枯瘦,宛如一个生了大病之人。殷牧悠便随意的披了件外衣,偶有一只麻雀飞入窗口,他的眼底也带上了笑意,拿起一把小米,递到了那边去。神奇的是,麻雀完全没有怕他,而是在他掌心轻啄,欢快的吃起了东西。这幅画面在苏衍心头久久不散,仿佛那晚的血雨腥风,也彻底被眼前的场景洗涤干净了那般。似乎注意到苏衍的目光,殷牧悠回过头去:你也想吃这个?苏衍睁着金色的兽瞳,透着一股子懵逼的味道。他轻轻的弯起嘴角:贪心鬼,这个你不能吃。没人会不喜欢温暖,包括他也是。心弦忽然间被撞动了一下,从心脏,渐渐响彻到全身。他几乎要沉溺,淹没在这片晨曦之中。第9章到了下午,殷牧悠正在给幼豹换药,就听下人说荀夫人带着她的侄儿请罪来了。他手上的动作一顿,眼底透着冷意。方才为幼豹上药的时候,里面的伤口简直惨不忍睹,一眼能看到里面被戳烂的肉,凝固的血一直蜿蜒到深处,异常的触目惊心。既然来了,就得给点她们苦头吃。走,去看看。一旁伺候的流映脸上带着为难:大人,还是等下人们把荀夫人请到屋子里来再说。怎么了?荀夫人让她侄儿背着荆条。殷牧悠轻笑了一声:这倒是有趣,她是想学古人负荆请罪?看看去。幼豹听着这笑声,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脸上依旧带着面具,让人读不出他的表情。可方才那声宛如看好戏的戏谑,为他整个人增添了不少的生气。原来太傅也有这一面苏衍眼神微闪。殷牧悠平日是不敢抱着猫科动物的,他便吩咐外面的清石抱起幼豹。苏衍还在沉思中,自然也忘记了挣扎。等他们来到大厅处,才见荀夫人哭得伤心极了。一见殷牧悠过来,荀夫人就朝他深深一拜:太傅大人,奴家有礼了。夫人请起。不敢,我侄儿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今日奴家是特来请罪的。殷牧悠将目光放到了鲍宏身上,大冬天的,他却脱了衣服。露出来的黄色肌肤上布满了鞭痕,背后的荆条也死死嵌入了肉里,动一下就能让人疼痛难当。鲍宏的脸色苍白了不少,嚣张的气焰全部消退,变得恭顺得不能再恭顺。殷牧悠抿了一口茶:你爱食些野兽的幼崽本也无妨,可你侄子那日在风自楼后巷,却妄图对我动手荀夫人眼底泛着泪花:奴家这侄儿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太傅,今日太傅要杀要打,全凭太傅心情!鲍宏睁大了眼,这和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啊。他怀疑荀夫人是真的要弃他而保全自己,脸色瞬间煞白:姑母,您要救我啊!荀夫人狠狠拂袖:你自己闯下的大祸,还妄图我一个妇道人家救你什么?鲍宏浑身发抖,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谁想到他那日得罪的竟是大周的权臣、慕家的嫡长孙呢?虽说慕今歌当初和慕家一刀两断,可慕今歌到底出自慕家,若是慕今歌有个三长两短,慕家能放过他吗?鲍宏怕极了,以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却是真的怕了。他爬到了殷牧悠脚边:太傅,我错了,求你饶了我。饶你也可以。鲍宏的脸上还来不及露出笑容,就被殷牧悠接下来的话给吓得瘫软:你怎样对这只幼豹的,我就怎样对你。鲍宏脸色铁青,竟口不择言:那不过是个畜生!清石双眼一瞪,露出狠意:就算是畜生,那也是太傅大人养的畜生!鲍宏瞬间泄了气,是啊打狗还要看主人的。荀夫人又做样子的打了鲍宏几下,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竟敢伤了太傅!今日也怪不得姑母了,都是你自个儿作孽!荀夫人的紧张并不作假,她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以这样的态度逼殷牧悠饶过鲍宏。可殷牧悠却并不想轻易放过了鲍宏,不给她说出下句话的机会。鲍宏,看来你姑母是不想为你求情了。原本我还考虑,若是荀夫人出言求情,我或许还会网开一面呢。鲍宏一听这话,这还得了?他抱着荀夫人的腿,就跟抱着救命稻草一样:姑母,您不是在家里说好的要救我吗?荀夫人脸色发白,鲍宏已经把事情都说漏嘴了,她完全不敢看殷牧悠的脸色。你胡说什么呢!我带你来此处,是为了让你向太傅请罪的!鲍宏一看她这样无情,便呸了一声:老女人,你就是想害死我,好保全你自己!告诉你,鲍家可就我一个男丁了!荀夫人被气得瞪大了眼:你、你这出狗咬狗的戏码可真是精彩,殷牧悠总算是满意了。行了,你伤了我,我也吩咐属下打你一拳,就当做一笔勾销。鲍宏完全没想到自己还能捡回一条小命,连忙朝殷牧悠跪了下去:多谢太傅宽宏大量!鲍宏很快就被下人给拖走了,临走前嘴里还不干不净:姑母算盘打得太精了,还想舍了我保全你自己,心思可真够狠毒的!一旁的荀夫人脸色难看,气到恨不得撕烂鲍宏那张嘴。等鲍宏被带走后,她才将目光放到了殷牧悠身上。这个人三言两语就挑拨了她和鲍宏之间的关系,怕是那日清凌带鲍宏去荀府的时候,这位权倾天下的太傅便想好了后招。不过这件事情后,她也看清了鲍宏,不可能再如往日那样护着鲍宏了。荀夫人可是对我的处罚不满?荀夫人笑得虚弱:怎么会?都是太傅宽宏大量,才让鲍宏捡回了小命,奴家感激都来不及呢。殷牧悠轻笑了一声,倒也没有戳穿。很快,荀夫人就带着鲍宏离开。天空灰暗一片,细雪落了下来,殷牧悠出神的望着外面,不一会儿,玉兰花树上也堆满了白雪。千树万蕊,朵朵晶莹。你们都下去。诺。屋子里仅剩下殷牧悠和幼豹,殷牧悠似乎想要站起身,却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今天这出戏是故意做给苏衍看的,他是如何一步步踏入深渊的,他就如何一步步将他拉起。今年的雪来得早了些。殷牧悠的脸色无比苍白,完全像是个病入膏肓的人。苏衍方才见着鲍宏,原本心怀怨恨,可一看到殷牧悠这个模样,他的心就提了起来,完全从那些怨恨里拔出,转为浓浓的担心。这个人之所以会伤得这么严重,也有他的一份。幼豹瘸着腿,忍着疼,仿佛脚底是刀山火海,走到了殷牧悠的面前。嗷~这一次,他想去靠近他。不是因为当初在黑牢时,那味道所引起的占有欲,而是源于他自身。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两日。幼豹的伤口愈合得极快,几乎是普通野兽的好几倍,那血淋淋的伤口看上去好多了。殷牧悠站在外面画画,因为格外专注,没有理会幼豹。苏衍待在外面有些不满了,发出呜呜的声响。没想到,笔竟然真的停了。苏衍仰起头,就看到殷牧悠朝自己微微俯身而来。以往第一时间入他眼的肯定是那张丑陋的面具,然而苏衍却逐渐注意到了其他地方。那泼墨一般的长发,因为弯腰而垂在半空中,瘦弱的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在他的头上抚摸了好几下。怎么了?苏衍随之回过神来,睁着一双金色的眼瞳看他。他被美色所迷,竟然让殷牧悠摸了几下自己?不对,明明对方也没做什么,他就看他入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