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凑近了坐过来,伸手拉过阿离的手指在掌心里攥着,“晚上想吃什么?”
她好像习惯了对方的不回应,自言自语的说,“反正我饿的不行,打算晚上吃顿好的犒劳犒劳自己。当皇帝太累了,事事费心,实在是不容易。”
所以得抓紧时间好好培养平王啊。
萧言捏捏阿离的手指,没敢开口说让阿离帮她。
这些日子萧言都不敢乱说什么话刺激阿离,提起的说出口的都是些没营养的,像朝堂政事刘家情况,全都借着外人的嘴告诉他。
萧言叹息,心说自己竟还有混到这种地步的时候。
果然长时间不做人,会遭报应的。
如今萧言就觉得睡素的也没什么,只要阿离平安健康的活在自己身边就好。
萧言松开他的手,打算起身给自己倒杯热水。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像个植物人一样对她没有任何回应的阿离,却突然伸手攥着她的衣袖。
他力道不大,就跟猫爪轻轻勾着袖口一样,只要随意抽动就能挣脱。可萧言却僵直的愣在原地,半步没再往前走。
萧言眸光颤动,回头垂眸直直的看着阿离,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攥住,如同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她实在不知道阿离会说什么,也害怕他突然没了生气,求她放过他。
萧言喉咙滚动,垂在袖筒里的手指握起,绷直的面皮扯不出笑来,呼吸轻.颤发紧。
当初得知自己突然死亡的时候,她都没有过这种害怕心慌的感受。
“怎么了?我就起来喝口水,不走。”萧言声音极其不自然,堆砌出来的笑容在对上阿离平静的眸子后,瞬间垮了下来。
她颓然的往床边一坐,自暴自弃似的说道,“说吧,除了放你出宫,什么我都能答应。”
阿离像是笑了下,抬眸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平静的陈述着一个事实,“陛下,好像换了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萧言:别说话,让我哭一会儿,他终于认出我了呜呜呜……
第65章
‘萧言’的行事作风, 这两年阿离不敢说了解十之八.九, 但至少也得有六.七分。以她的性子,断然不会这般处理朝堂政事。
就拿朝廷赈灾来说,往年这种肥差,不是由皇上亲信过去就是由京中大臣前往,万万没有可能给他长姐的道理。
一个被贬出京的知县,在朝中众臣看来何德何能得到赈灾的差事?
但萧言还真就力排众议将这事安在了刘然头上, 成为她立功的踏板, 成功将人调回京中。
侍从说这些的时候说的模糊, 但阿离接触过朝政,知道那群大臣的顽固, 自然也能猜到萧言在做这事时的不易跟雷厉手段。
阿离从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中, 能慢慢看出两者虽用一具身子, 却完全不是一个人。有今天这个猜测也并非冲动之语。
真是一石惊起千层浪。
萧言心跳扑通跳动,沉重快速。
她直直的看着阿离,喉咙发干,下意识的伸手反握住他的手腕,轻轻圈在掌心里,低声问, “那你怕吗?”
阿离如今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人,接受能力不比自己。对于他们来说好好的身体里突然换了个魂儿,这是怪力乱神的事,应该找人驱逐或放火烧死。
自然,以萧言的地位没人敢对她做这些事情, 但保不准别人会怕她惧她。这个别人里面,萧言只在乎阿离。
被她搁在心尖尖上小心在乎的人,闻言自嘲一笑,平静的眼眸望向萧言,反问道,“以我如今这幅样子,身上还能有什么东西是陛下所企图的?既然如此,我有又什么好怕的。”
萧言心道话可不是这么说,比如你那身子就是我所企图肖想日日垂涎的。
“不怕就好。”萧言如释重负,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看着他笑。拇指指腹习惯性的摩挲着阿离那消瘦突出的骨节。
说来也怪,分明是同张脸,以前看起来就觉得她眼眸阴翳眉宇压抑,通体气质浑浊贪婪,如今再看来只觉得她瞳仁温柔眉宇舒展,气质干净沉稳。
得知对方不是自己所憎恶的那人,阿离也不好再对她冷着脸。可若是说突然对她讨好热切,那也不太可能。
阿离轻轻抽回被萧言握着的手腕,蜷缩指尖掩在袖筒下,眼睫煽动轻轻落下,垂眸说,“陛下不是说要去喝水的吗?”
等萧言起身离开,阿离不自在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腕骨,那里被人用手指握住的束缚温热感好像还在,手指触碰上去,残留在腕子上的那股热意突然顺着指尖攀到耳朵尖上,火热的很。
阿离眉头微微皱起,压下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
两人把话说破后,相处起来的气氛莫名有些不自在。
之前阿离气她恨她,对她冷言冷语相对,硝烟味十足,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如今没了冷战,阿离突然拘谨起来,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熟悉的陌生人相处。
尤其是想起来他发热病的时候,要了自己身子的人其实是她后,脸颊凸起的颧骨上更是染了层淡淡的粉色,好半天没敢跟萧言对视。
对比起阿离的不自然,萧言就坦荡多了。该背的锅她老早就扛在了肩上,没有任何隐瞒,不该她背的,今天也都说的清清楚楚。
可算是能好好的谈恋爱了。
萧言像是刚初恋似的,对阿离展开追求。给他夹菜,给他盛粥,给他安排刘家两口子进宫见他的事情。
吃罢晚饭,萧言提起这事的时候,阿离神色明显有些犹豫挣扎。
与理来说他不该答应,入了宫的人在踏进宫门的那一刻就是皇家的人,跟生父生母已经没了关系。突然让刘家妻夫两人同时进宫看他,怕是不合礼法,容易惹人非议。
可与情来说,刘离实在是太想见见父母了。进宫三年,尤其这后两年,他能拖着这幅残破的身子强撑到现在,为的就是刘家。
阿离长睫颤动的厉害,眸光闪烁不定,两只搭在小腹上的手交握在一起,捏的死紧。
他喉咙滚动,半晌儿都没说出个“不”字,只低头哑着声音很轻很轻的说了句,“谢谢。”
修长的脖颈弯着,垂在身后的长发顺势滑落到身前。床头纱灯里的暖黄烛光流泻满室,光亮落在阿离身上,勾勒出他的身影,像是摆在暖光下的琉璃,温柔又脆弱。
萧言手指微动,指尖挑起阿离的下巴,垂眸看他。
两人目光短暂接触,阿离便像是被烫着似的急急的垂下眸,上身后撤轻轻颔首躲开她的手。
萧言目光落在他的发旋上,心头跟被小蚂蚁啃噬过的一样,痒的想哼哼,想抱着阿离在床上滚来滚去跟他腻歪黏糊。
真是要命的感觉,光想想都觉得上头。
阿离以为两人话都说开了,晚上怎么着萧言都不会留宿在栖凤宫了,至今没走不过是想看着他喝完药而已。
侍从将那个熟悉的白玉小碗端过来,看着碗里那黝黑的药汤,阿离伸手端过,眉头只轻轻拧起便毫不犹豫的仰头喝完,期间没有嚷过苦也没停下来。
像是对喝药并不厌恶似的,跟昏睡时意识不清死活不张嘴的他完全不同。
萧言及时的将盛着清水的碗端给他,阿离垂眸漱口,刚抬头就有颗蜜饯递到了嘴边。
“不用的。”阿离顿了下,手指局促的攥着身上的被褥,眸光闪躲。
萧言食指压着他的下唇瓣,不由分说的轻轻将蜜饯直接塞他嘴里,“药苦,我知道。”
阿离呼吸瞬间乱了,脸色清冷平静,只是颧骨上透着层淡粉以及脸颊上微微鼓起的弧度,破坏了他那伪装的镇静。
萧言笑,觉得他这个样子可爱极了。她垂眸捻着指尖,呼吸沉沉,想把摁过他唇瓣的食指贴在自己唇上。
她太想亲他了。
想到险些变态。
之前怕吓着阿离,萧言这么多日子来都循规蹈矩的很,两人虽说躺在一张床上,但任何逾矩的动作都没做过。她怕阿离气愤之下没了任何留恋,决绝的舍她而去。
阿离垂眸看着手指,舌尖上的蜜饯悄悄在口腔里滚动,甜意顺着舌尖流入心里。
萧言起身脱衣,拿起银剪子将灯芯剪去大半,把纱灯重新罩上。
她掀开被褥上床,身边陷下去的感觉瞬间让阿离神色慌乱,转头忐忑至极的看着她。
“别怕,我不碰你。”萧言躺在阿离身侧,笑着说,“我等你自己愿意。”
阿离脸色瞬间红了,他别开脸往床里看,眼睫颤的厉害,一时间只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跟吞蜜饯糖水时的吞咽声。
阿离坐了会儿,等萧言闭眸睡着呼吸沉稳的时候,才轻手轻脚的用手撑着床板缓慢的躺下来。
再简单不过的动作,阿离做完这些额头上竟出了层薄汗。
他躺平,撑着的那口气缓缓吐出,刚放松下来,就有条胳膊从旁边伸过来搭在他腰腹上。
阿离惊的眼睛睁圆,身子僵硬的像根木头,他紧张的不知所措,眼睛茫然涣散的看着上头的帐幔,声音被风吹过一样,飘忽干涩,“陛下刚说过……不碰我的。”
这话说出口阿离自己都觉得矫情。不管是以前的萧言还是现在的萧言,这两个人无论是谁想要他的身子都是随时能要的,不管他愿意与否。
如今他跟刘家全仰仗着萧言而活,她也为自己做了许多,按理说阿离出于感恩也该顺了萧言的意才是,将自己给他。但阿离刚才下意识的,竟拿萧言说过的话堵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
阿离本来不想去猜测萧言对自己好的目的,如今想想,她怕是看中了自己的身子,看中了这幅残破虚弱,瘦如枯木的身子。
阿离僵硬的躺平,长睫落下闭上眼睛,努力劝说自己放松下来,哑声说,“陛下若是想做,那便轻些。”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萧言搂紧阿离的腰,将人带到怀里抱住,下巴抵在他发旋上低笑,嗓音如细沙滑落指缝,听的人心里发痒。
阿离怔怔的仰头看她,萧言笑着说,“你这叫蓄意勾.引。”
“我说等你愿意就等你愿意。”萧言抱着阿离,掌心轻轻摁着阿离的后脑勺将人压在怀里,“骗你是小狗。”
阿离嘴唇动动,却没说什么,僵硬的脊椎却慢慢软化下来。心里想的是,他也没愿意给她抱啊,这不也主动上手了吗。
萧狗将脸埋在阿离发丝里,贪婪的深嗅,压住体内的那股躁动,轻声说,“我就抱抱,阿离,我只抱抱。”
阿离长睫煽动,额头抵在她肩膀处,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两只耳朵红的烫人。
见萧言抱住了就没有撒手的意思,阿离叹息一声,索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她怀里。
就,被她抱抱吧。
有时候沦陷,就是从这种不经意间的心软开始,一步步的沉沦下去,落她怀里。
清晨醒来的时候,床边的人已经雷打不动的去上朝了,阿离坐起来,独自发了会儿怔。
侍从站在床边朝他福礼,脸上带笑,“君后,陛下说让您收拾收拾,等下朝后带您去见两个人。”
见谁,自然是见刘家妻夫。
作者有话要说:刘太傅:我那四十米长的杀狗刀请求出战
今天的二更晚了点
第66章
刘太傅妻夫两人从马车上下来, 站在巍峨的宫门口, 心里忐忑不已。
刘父伸手替刘母整理她身上的朝服,止不住的嘀咕,“我是越来越看不懂当今陛下的想法了。”
“朝上那么多人每日费尽心思揣测都看不懂,你我不明白实属正常。”刘太傅想到什么微微皱眉,低声叮嘱,语气严肃, “进宫后不管看到什么, 都要记得那是当今陛下。”
刘父懂她话里未尽的意思。
刘家在宫中也不全是没有任何消息, 所以儿子这两年过的很差他们其实是知道的,但具体差成什么样却是不清楚。陛下看他看的严, 刘家妻夫没办法把手伸到栖凤宫, 只能在外头干着急。
“不管她如何想的, 能见到阿离就行。”刘父说着说着眼睛就先红了起来,还没见着儿子就心疼的想落泪。
刘父借着低头整理朝服的时候连同情绪一同整理了,等随刘太傅进宫拜见君后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出别的异样。
两口子越往栖凤宫走越是紧张害怕,大冷天的掌心里生生出了层粘腻的汗,心脏像是被根纤细的绳绑着提在半空中, 晃晃悠悠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刘太傅站在栖凤宫门口,朝宫使道,“刘家妻夫得陛下特许前来看望君后,劳烦往内通禀一声。”
宫使立马拱手行礼,轻声道, “刘太傅刘夫郎快些进来就是,陛下跟君后已经等候多时了。”
陛下也在?
两人对视一眼,暂时压下心头种种想法,随着宫使进入殿内。
自从儿子进宫后,刘母刘父已经有整整三年没见过他了,所以在看到站在主殿门口身形消瘦脸庞瘦到脱相的人时,差点没认出来这是当初他们那个“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的儿子!
刘父心口揪疼,手指紧紧攥着身前衣服,眼睛一下子就朦胧了起来,咬唇急促的喘.息。
他现在已经顾不得殿前失仪,满心想的都是杀了萧言!
这厮上门求娶时端的人模人样,再三跟他们刘家以及太君后保证会待阿离好,可娶进宫后就是这么待他好的吗?
“我,我儿……”阿离下了台阶迎过来,刘父立马扑上前一把紧紧抱住他,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心口疼的窒息,嘴里别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不停的唤着阿离。
刘母到底曾经位及太傅,表现的比刘父稍微冷静些,她朝站在旁边完全被刘父忽视的萧言行礼,“臣见过陛下,见过君后。”
萧言哪里敢真受了这一礼,忙上前两步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将人托扶了起来,“都进去说话吧。”
萧言知道他们一家三口有话要说,就借口出来看梅,把殿内的空间让了出来。
见萧言说出去就出去,刘太傅眉头紧皱,生怕她此举背后有更深的含义。
刘父已经抱着阿离哭了好一会儿,颤抖着手抹掉他脸上的泪,“怎么……怎么就瘦成这样?”
他原本想说的其实是怎么就被折磨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