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盖一拍开,酒香瞬间翻卷着涌了上了,更别提李舒还把坛子这么往他眼前一凑。江辰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他一伸手。李舒意识到不妙的时候,酒坛子已经被他拉到了手里,登时有些急眼了:喂,你自己说的不跟我抢的!一师门两兄弟,谁跟谁呀。江辰一本正经地道,抓着酒坛子的手丝毫不松,喝兄弟的酒哪里算得上抢呢。李舒刚想说点什么,旁边传来一声叫好声:辰子说得对,喝兄弟的酒,哪里算得上抢呢!这声音传来的时候,江辰和李舒都是一愣,一抬头。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这个小队的人已经全都睁开眼睛摸过来了,一个个摩拳擦掌地盯着被江辰握在手里的酒坛子。仙门的人经过百里疏的调整重组之后,君晚白模仿着王朝jūn_duì 的编制,将宗门弟子们分整为仟夫百夫,百夫之下,十人又分为一队,每个小队都有各个宗门的人,相互照应。江辰和李舒所在的这个小队的其他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从打坐中醒过来了,此时聚拢了过来。说话的是阵宗的那位,他盯着江辰手里的酒,义正言辞地说:江师弟,李师弟,你们这就不对了,君师姐都说了一个小队就是一个整体,不能有宗门不同只见,你们也不能因为你们两个都是九玄门的就搞特例啊!是啊是啊。其他人连连附和着。还是私底下偷偷摸摸地独享,这就更不对了。非常不对!其他人又附和着。这酒可真香啊,师弟,你懂我们意思吧?阵宗弟子脸上露出了憨厚的表情,他按了按腰间的刀,其他人个个笑得一脸和善,指关节却按得嘎嘣作响。好的,江辰懂了。妈的,什么仙门弟子,全是一帮子土匪。孟关只是个简陋的峡关。但是好歹的,指挥的主账还是有的。如今镇守这里的换成了君晚白,不过也不是她一个人驻守这里,厉半疯和楚之远也在这边,名义上作为她的副将。君晚白对着插满密密麻麻旗帜的沙盘思考,金唐、齐秦和南陈的jūn_duì 如今联合起来,统一的编制统一的铠甲,只有从jūn_duì 的战斗风格上来辨认到底是属于哪一个王朝的。最开始的时候,仙门对军事的全然陌生,完全判断不出到底王朝抽动了哪边的jūn_duì ,又是哪一支jūn_duì 从驻扎地彻底将会在哪里发动进攻。战争开始的初期,仙门几乎完全是靠着长老们强大的实力勉强苦撑着。最危险的时候就是桐门关的那一场战役。金唐王朝接受了天柱力量的黑甲铁骑不知在什么时候同南陈王朝的jūn_duì 调换,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那是君晚白第一次指挥的大规模的战役,全面的溃败,面对着如当初他们被困金唐王朝境内的腾蛇阵一样的黑甲骑兵,君晚白只能嘶声命令着让所有人撤退。一场惨烈的溃败。她看着师兄师姐看着熟悉的不熟悉的同门倒下,直到那个时候才明白在梦中,她的父亲曾经叹息着说过,作为领将,其实你从来都不被允许失败。将帅一个错误的判断和命令,死去的将会是无数的人,身为领将就要背负起那么多人的性命。黑甲的铁骑如太古的腾蛇一般压来,他们只能溃败。在几乎要绝望,几乎要被愧疚压垮的时候,有人轻轻地说:后退。声音熟悉。在溃败的人群中,君晚白看见一道身影逆着人流向前走去。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到了桐门关的百里疏。这是自从回到宗门之后,君晚白第二次看到百里疏。上一次见到,是仙门八宗的会议召开。隔着远远的,她看到穿着黑袍的青年在宗门长老的簇拥之下,走进巍峨的璧雍阁中。他已经不再穿着君晚白熟悉的白袍,他身上象征九玄门掌门的黑袍上绣着精美繁杂的符文。君晚白远远地看着他,觉得他似乎一下子变得距离他们已经很远了,不再是当初站在殿堂中眉眼犹带青涩的少年。虽然很多时候,君晚白都不懂百里疏这个人。在以前,他便是一直神情淡淡的,眉眼封着千山的飞雪一样,眼底藏了很多不肯让人知道的心事。但是和以前相比起来,百里疏变得更加更加遥远了。以前的大师兄已经变成了九玄门的掌门,成为了古氏十八的百里家主,他神情漠然地站在所有宗门的掌门面前,他们朝他致以崇高的敬意。他成为了传说中的人物。然后在桐门关,他来了。越过了所有后退的人流,披着黑袍的青年向前走去,一个人走向了那黑色洪流一样的千军万马,带着他那把金色的长弓。金色的长弓上燃起金色的火焰,然后就是那惊艳世人的两箭。君晚白始终记得,在射出最后一箭的时候,百里疏站在旷野之上,带着血腥带着烽火与焦灼的风从很远的地方刮来,卷动着他的长袍。他站在那里,天地浩大,独他一人,清瘦的身影像纪元里的一副剪影,任由时光斑驳。那一战之后,百里疏亲自主持了之后的青冥塔联结的行动,飞舟穿行天空,成为仙门的羽翼。他坐镇罗网的中心,掌握着整个大的战局,仙门的颓势这才一点一点地被扭转回来。桐门关之后,君晚白本想辞去领将之位,然而易鹤平带来了百里疏的意思。百里疏没有同意。一场场战役下来,君晚白飞快地成长,南境的名将们称赞她的天赋与惊人的成长速度,但是唯独只有君晚白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只是再也不能接受无数的人带着对自己的信任,然后死在了战场之上,结局还是失败。她受不了这个。她逼着自己迅速地成长起来,君晚白对着沙盘思考出神,这些时间以来她总觉得有些不安,就像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一样。南境孟关之外的jūn_duì 在前些时间调换了一次,除此之外一切如常,双方除了日常地你我互射一阵箭雨,日常小的打一场,此外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但是考虑到现在处于僵持的局面里,没有大的动静也是正常。但是那种不安感却挥之不去。君晚白对着沙盘想要找出自己的那种不安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得脑子都开始隐隐作痛了也没想出个一二,无奈地抬起头打算先松一下精神。结果一抬起头就看到厉半疯和楚之远一个抱着刀,一个抱着剑,一个靠着沙盘的左侧,一个靠着沙盘的右侧,睡得别提多舒服了。这两人名义上是君晚白的副将,其实是因为他们共同掌握着皇图残卷,需要在一块儿才能够发挥出皇图最大的力量,因此才被塞了个副将的名义,跟着君晚白行动。实际上两人家伙对于战事,半点用处都没有。君晚白平时也都习惯了她在一边分析战局愁得几乎想要拔剑跟人打架,他们在一边要么打坐要么对打各种不靠谱。顶多假装看不见,眼不见为净。但是今天她正烦着,一看这两个家伙睡得这么好,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君晚白踹了厉半疯一脚,厉半疯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伸手一拍地面跳了起来:怎么?开打了?他一喊,旁边的楚之远也立刻醒了,同样瞬间跳了起来:现在?打个屁。君晚白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敲了敲沙盘,我倒宁愿对面那帮家伙赶紧地出来痛痛快快打上一场,省得明知道没什么好事,还得这边耗着想破了脑袋。没打那你瞎嚷嚷干什么?厉半疯扯了扯嘴角,慢腾腾地重新坐了下去。他们是修仙者没错,但又不是真的就是神仙了,不吃不喝不用睡,连日来被君晚白赶去城墙上守关,时刻警惕,这么长时间下来就算是修仙者也累得够呛。厉半疯和君晚白不客气,坐下就要继续睡,楚之远倒好歹还有点良心,觉得自己和厉半疯两人在这边睡得香,君晚白在那边一个人费脑子有点过意不去,于是象征性地问了句要不要帮忙。你能帮什么?帮倒忙?厉半疯半眯着眼,嘲讽道。他们也不是没试着领兵打仗过,最后证明这军事指挥天赋真的不是谁都有的,要不是靠着皇图他们连自己带的人都护不回来。之后索性就君晚白说什么他们做什么,君晚白让他们带人去打哪里就去打哪里,连思考都懒得直接放弃了。楚之远有点想拔剑和这家伙再打一架。要打架出去外面打,半疯的你闭嘴。君晚白目光刀子一般扫过。楚之远将剑按回鞘里,厉歆扯了扯嘴角,那张苍白跟谁都欠他三百万灵石一样的脸上露出一个绝对称不上高兴的笑。想了一整天了各种可能都想了却没办法确定,君晚白索性也不再对着沙盘发呆了,军账简陋,她也就席地坐下来,往桌子一靠,开始休息一会儿。百里厉歆抱着他的刀,顿了顿,改口道,掌门那里没有消息?事实上,在很多关键的时刻他们总会接到百里疏的密令,遵从百里疏的意思进行大范围的联合作战或者更换战争,重布战局。很多时候,君晚白在听到别人称赞自己为宗门罕见的名将时,都想说,其实百里疏才是那个真正的,令人心惊的指挥者。但是百里疏的命令从来只有他指定的人才能看到。因此厉歆他们虽然知道在大的事情上是由百里疏指挥的,但是每一次百里疏具体下达了什么样的命令,又在什么时候下达了命令,他们也不知道。君晚白沉默了一下。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接到他的命令了。她低声说。在进入僵持的时期之后,君晚白接到百里疏的密令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到了后来都是由易鹤平进行转达指挥的,最后一条百里疏下达的密令是调遣她来镇守孟关。而到了孟关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得到百里疏的消息了。这也是君晚白会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的原因。厉歆也沉默了一会儿,楚之远过来在沙盘右边坐下,三人各自相背着靠着长案心里想着各自的事情。行了行了,反正总会知道的。君晚白摸了摸自己的剑柄,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和厉歆楚之远他们说起了关于物资运送的事情,顺带还讲起孟关的伤亡情况,让人稍微高兴一点的就是在僵持的状态下,伤亡的弟子比之前少了不少。讲到阵宗的弟子来找她要布阵的材料,君晚白头疼地抓了抓头发。在战场上阵宗弟子发挥出来的杀伤力高是真的高,可是这群祖宗他们个个是在拿钱打仗啊,一个阵法布置下去耗的材料能够让一个贫穷的九玄门弟子脸都绿了。主管物资的是九州钱庄之前从齐秦王朝逃出来的弟子,连九州钱庄那种平日里金山银山挥霍,财大气壮的家伙看着清单脸都绿了,三番两次地来和她苦着脸絮絮叨叨。君晚白看过一眼九州钱庄弟子整理出来的账簿,只一眼就看得头皮发麻,赶紧地就扔回去,找了个借口将人给打发了。你还记得之前你布的雷霆青龙阵吗?听着君晚白说这事,厉歆忽然想起了什么。君晚白微微一愣:什么雷霆青龙阵?厉歆提醒她:雁门郡地底。用一个雷霆青龙阵的材料发挥出那样的威力,你那个阵法改良得挺不错的。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改良阵法?楚之远惊讶地出声,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改良阵法?他们当初这些首席弟子几乎都是一块儿在九玄门长大的,大家那么多年打了那么多的架,彼此都知根知底的,君晚白在阵法上要是厉害到可以改良阵法,楚之远怎么可能不知道。厉歆一说雁门郡地底君晚白就想起来了。那时候他们在半夜跟着叶秋生那家伙跑到了雁门郡城外的地底下,走进暗道里结果遇上了被封印在那边的狱犬。当时为了解决那东西,君晚白硬着头皮在布了一个雷霆青龙阵,最后一道记不清楚到底是东三星还是西七宿,随便一连,结果阵法的威力翻了好几倍。差点没把她和厉半疯一块儿埋土里了。楚之远好奇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厉半疯无视君晚白带着杀气的目光,将当初的事给讲了。厉害厉害,阵法天才。楚之远啪啪地鼓起掌来。君晚白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剑柄,面无表情:说吧,什么时候单挑?笑闹过一阵后,三人这几天以来一直有些压抑的心情终于轻松些了,君晚白威胁了厉歆等结束后就去单挑后,头往后一靠,若有所思地道:其实真的可以等下我找阵宗的那帮小子说说。自从大战以来,三人少有得笑得畅快,气氛不再那么压抑了,索性也就不再说那些烦心的事情,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提到了雁门郡,楚之远突然说:来孟关后我一直想去见见叶师叔。君晚白和厉歆应了声,示意自己在听。楚之远口中的叶师叔是九玄门在雁门郡分门的主事长老,叶羿。当初他们遇到雾鸷之后,青羽光舟停落在雁门郡,就在九玄门的分门中修整过一段时间。不过不论是君晚白还是厉歆都不怎么熟悉那位长老,只是普通地见过几次面,打过几次招呼。而在那时候楚之远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但是,如果只是不熟悉的长老,谁会在面对着峡关的时候,想着去见他呢?楚之远摸着自己的剑,声音低了下去:其实我应该叫他师父。君晚白和厉歆睁开眼。他们听出了楚之远的声音明显低沉,心里虽然有疑惑,却没有出声询问,只是静静地听着。雪里刀叶羿长老年轻的时候也是仙门之中出名的人物,楚之远当初其实是个小扒手,那时候在街头看到叶长老锦衣华服,觉得是个有钱的少年。那时候他听说过修仙者,普通人口中的仙家,但他没想到那个看起来俊美风流的贵公子其实就是一位了不得的仙家。他去偷了叶羿长老的钱袋。偷了就跑,跑到没有人的小巷子里,楚之远想看看钱袋里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