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拿别人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清朗的声音响起,叶羿长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小巷中。叶羿长老拿回了自己的钱袋,看了看他一身破旧的衣服,叹了口气,把他带到了饭馆里。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楚之远都跟在他的身边,渐渐地也就知道了叶羿长老是了不得的仙人,是九玄门的长老。楚之远会遇到他,是因为他其实正在找一样东西。楚之远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因为叶羿看上去有点儿漫不经心的,带着他如同游历的富贵公子一样走走停停的。在那时候,叶羿长老会教他一些刀法,教他一些最基础的修仙法术。只不过叶羿长老从来没有提过让他拜师,但是那时候楚之远以为其实他们已经算是师徒了。直到忽然地有一天,叶羿长老把他带到了九玄门附近,和他说,爬上通天阶就行了,上去之后就会有人收你为徒弟了。然后我就成了九玄门的弟子了。楚之远说,仰起头。听到楚之远说出这些事,君晚白和厉歆微微沉默了,他们虽然可以算得上一起长大,可事实上大家平时打架比聊天的多,互骂比谈心多,对于彼此的来历其实都不是很清楚。而在君晚白和厉歆的认识里,楚之远是当初自己一个人在九玄门招收弟子的时候走到了山脚下,和他们一起爬上通天阶的。从头到尾没有说出其实他曾经和一位九玄门的长老认识。楚之远心里想着其他的事情。他说得轻描淡写的,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多么在意这些事情。教了你那么多东西,应该不至于爬不上去了吧?当时,叶羿长老这么说。楚之远几乎想要问他,什么收徒,他难道不是他的徒弟吗?但是,没有问出来。他把话憋在心里,和叶羿长老赌这一口气,心里想着,你不想收我为徒弟,我也不是非要拜你为师不可啊。这一口气一赌就是那么久,他进了玄霄峰,成为了玄霜峰的首席,他不再练刀了改练了剑法。从来没有和人说起过自己认识叶羿长老的事。叶羿长老从那以后也没有回到九玄门主宗,楚之远私底下还是忍不住打听过,知道他去了雁门郡的分门,驻守在那里。其实和叶羿长老赌那么一口气,他还是想着什么时候,叶羿长老来看他,他就不生气了。他是个孤儿,从小流浪在街头,当着乞丐。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他以前总觉得自己会什么时候,偷东西的时候,就死在别人的手里了,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别人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他没有,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关心他的死活。然后他遇到了叶羿长老,那个人教他刀法,把他从以前的世界里带了出来。他以为那个人是他的师父,人们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在心底把叶羿长老当成自己父亲那样的存在。然后对方什么都没说,忽然地就一个人走了。那种感觉就像小孩子有了一件很宝贵的东西,那个小孩子欢天喜地地,可是给他那件东西的人,又把它拿回去,不给了。小孩子都是死倔死倔,又爱面子的。他心里难过得要死,表面上还有做出一副大人的样子,冷淡地和那个人绝了往来。做出一副自己完全不在乎的神情,就像这样撑着就真的不在乎,就赢了。其实不过是小孩子和大人闹着脾气,脸上一副不需要你来关心的神情,心底眼巴巴地等着大人回头哄他一下。可是等了那么久,那么久,怎么也没等到。于是最后就真的生气了。在雁门郡的时候,楚之远假装自己已经忘了叶羿是谁的样子,见面的时候跟其他人一样冷淡地打招呼。但是等结束后我就去见一下他。楚之远说,像是在和君晚白和厉歆说,又像是在和自己说。小孩子总会长大的,总会和大人和解的。战争开始了,听到有长老阵亡的消息时,楚之远就害怕起来了。只有真正面对了战争,人们才会明白自己以前的倔强和固执到底是多么不值得一提。憋着那么一口气,在还能好好见一面的时候不见面,等到真的永远见不了面的时候,才后悔得不知道怎么办。以前的任性不过是总觉得,时间还有,那个人还会在。可是战争是蛮不讲理的东西。它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你,或者你在意的人带走了。毫无预兆毫无防备的。等结束了我就去见他。楚之远又重复了一遍。他下定了决心。等个屁的等。君晚白忽然冷着声骂道,等到黄花菜都凉了吗?滚滚滚,踩上飞剑现在就给老娘滚。雁门郡到这边才多远,来返半天够不够,给你一个晚上加半个早晨,明天正午没出现在城头守关就等死吧。啊?楚之远错愕地抬头,没想到君晚白会突然发作。君晚白已经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楚之远:我是主将,你是副官,我命令你现在就从这里滚出去,该去什么地方去什么地方,当自己是什么人物,这峡关没你就不可以是吧?说罢,她怒气冲冲地一踹微微眯着眼的厉歆。厉半疯,滚出来,出去单挑算账。你是想杀了我是吧?厉歆倒吸了一口凉气,揉了揉被踢到的肩膀,慢吞吞地站起身,半夜发什么疯,你才是疯子吧?君晚白按着双剑大踏步出去了,厉歆抱着刀,板着张死人一样的脸跟在她后面。在走出去之前,他停下了脚步。赶紧滚吧。说罢,他在君晚白的怒斥催促声中走了出去。楚之远抬着头,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出去的背影,好一会儿,忍不住动了动嘴角,露出了一个下意识的笑容。作者有话要说:???难道不是很轻快吗?这一卷的开头我明明写得很轻快很欢脱了,师兄师弟们打打闹闹,君晚白他们三人互相拆台,哪里不轻快了!【我怀疑你们在污蔑我.jpg】第213章 雁门重地楚之远离开之时, 君晚白和厉歆刀剑往来过了数十个回合。说是单挑,两个人都没有用上真气,只是单纯地过过剑招和刀法而已。感知到楚之远离去之后,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手了。君晚白收剑入鞘, 侧头看向依旧穿着黑衣脸色不论什么时候都苍白着的厉歆。厉歆也收起了刀。他们挺少有不互相嘲讽不打架待在一起的时候, 此时两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各自收了刀,相对而立的时候, 气氛莫名地就有些不自在。君晚白其实有些想要和厉歆说说关于种子的事,虽然她在回到九玄门之后,自己同师父交代了,也得知其实掌门他们一直以来都是知道的。但是,厉半疯却也是真的没告发她, 反而在那个时候替她瞒了下来。君晚白觉得自己不管怎么样, 还是欠了这家伙一个人情的。但是这话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他们打架多和气少,十句话九句半是在互相嘲讽, 骤然间要说点其他的什么,就显得很别扭。孟关之外是不是有动静?在君晚白迟疑的时候,厉歆收刀走过来,首先开了口。君晚白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居然能够看出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脑子进水的是你又不是我。厉歆板着脸看她, 眼睛没瞎的人都能看出来你这几天跟吃错灵药一样不正常。半疯的家伙没资格这么说吧?君晚白嗤笑了一声,一个半疯的人说别人不正常,也不知道这人是打哪里来的勇气。不过她没有反驳厉歆的话。沉默了片刻, 君晚白叹了口气仰起头,看着天上铺洒的星辰,幽幽地开口。我总觉得有什么就要发生了。而且,她不知道,在接下来,他们这些人能不能活下来。正是因为这个,她才会那么干脆利落地赶着楚之远赶紧地去和他那赌了那么多年气的叶羿长老见上一面。世事无常,白云苍狗。颠沛混乱的岁月里,他们谁能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许一旦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遗憾和后悔。君晚白自己后悔的事情够多了,不想看到别人再那么地后悔。如果战争结束了,你打算做什么?厉歆冷不丁地问君晚白。我?君晚白想了想,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她总觉得自己是背着别人的命活着的人,注定是要在某一天死在战场上,或者死在什么人的刀剑下。但是厉歆这么一问,她却不由自主地想,要是一切真的结束了,那她想做什么。大抵这是每个人心底最深的渴望吧。希望一切都能够尘埃落定,希望一切都会结束。在宗门的会市架个小小的铺子,然后闲着没事指点一下后面的小兔崽子吧。君晚白想了想,说。闲着没事误人子弟?君晚白给了他一个冷眼。你又想做什么?有人想要误人子弟了,我就在旁边架个地儿,看到有哪些不知世事险恶的小辈要倒霉了,过去捞一手。厉歆说。君晚白按了按自己的剑柄,又有些想要抽出来了。最后想着好歹欠了这家伙一个人情,这才忍了下去。我去看看那些小子们都在干什么。君晚白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转身走向军营的方向,准备前去巡视一番,反正在这边干呆着也没有什么用。走出没两步,君晚白听到厉歆在背后喊她。姓君的。什么?君晚白回头看他。厉歆抱着刀站在原地,星光有些暗淡,他穿着黑衣,站在那里,君晚白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他好像想要说些什么。没什么,之后再说吧。沉默了片刻,厉歆摇了摇头。发疯。君晚白轻声骂道,转身离开,脚步比之前稍微轻快了一些。厉歆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总是板着的死人脸上微微地也露出了一点儿笑意。雁门郡。楼石道一步一步地踏着石阶,不紧不慢地向上走着。他不是第一次来九玄门分门了,但是这是第一次,他带着如此复杂的心情,踏着这石阶一步步地向上走,没有九玄门的弟子在前面带路。而在他的身后,带着黄金面具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沉默无声地跟随着。一步一步向上走的时候,楼石道想起了很多。当初他成为满朝文武之中,唯一的一位布衣出身的四品官员的时候,新帝令他镇守雁门,离开之前楼石道接到了那一折密书,带着陈王朝皇室族纹的宣纸上,写着雁门重地,勒名钟鼎。不知道为什么,楼石道微微地有些想笑。当初陈闫煜刚刚登基的时候,还只是一个为世家所制衡的新帝,放眼整个朝廷依靠着仙门力量而傲视王法的人不知其数。在那个时候,陈闫煜记着当初他们在太学中那个看起来有些可笑的约定。以后的事情谁知道所以,如果你能当上大官呢?竭尽全力,勒名钟鼎。当初他们这么一问一答。陈闫煜为他实现了问的话,在自己实力还微弱的时候,委他以重任,那么现在他来为陈闫煜做到那个竭尽全力,勒名钟鼎的回答了。他们当初在太学中,年少轻狂地想要让天上更有蔽日之云消散,现在,他们正在这么做了。脚下的石阶感觉很长,又感觉很短。他走到了离雁门郡九玄门分门那由玄武岩铸成的牌坊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有人已经等候在那里了。那人静默地站在玄武岩的牌坊之下,身影挺拔地像孤竹又像青山。那人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在大氅的边缘上滚着金丝的刺绣。今夜的天气很好,天空之上万里无云,诸天星辰的光从苍穹洒落,落在那人被风吹得翻卷的黑氅之上。在他的头上,牌匾上刻着的九玄两字在黑夜中字迹一如既往地,凌厉飞扬。叶长老。楼石道微微抬首,语气如常地同站在石阶尽头的那人打招呼。楼郡守。叶羿双手拢在宽大的袍袖中,同样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地同楼石道打招呼。他看起来已经在这里等候了有一会儿的时间了。叶长老看起来并不惊讶。楼石道微微有几分叹息地说道,从东北角吹来的风掠过雁门郡外的群山,带着山峰上的寒气掠过他们两人的衣袍。在战争刚刚开始,南陈金唐齐秦三个王朝各个州郡都清楚地划出了自己所站的阵营,以泷水关山一线为界,以北的州郡多脱离了王朝的把控,在望族的支撑下投靠了仙门,而泷水关山一线以南的,望族多被王朝清洗,由王朝进行控制。而在泷水关山这一条线上的州郡则随着王朝与仙门战局的情况而摇摆不定。但是雁门郡距离泷水关山一线很远,是处于北境的州城。不应该是摇摆不定的州城。不过确实也不是摇摆不定,只是从一开始这里就是南陈王朝的核心。雁门重地,勒名钟鼎。在先帝未亡的时候,修筑的应工就此通过,蜿蜒在并州的土地之上,像一条神龙摆尾于大地上。只是在那时候,应工未彻底完成还没能够实现改变天地灵脉的功能,事变就发生了,披着黑袍的人在雪夜走进了南陈王朝的城池,先帝死在了皇宫之中。但是应龙并没有就此死去。它只是潜伏着,顿首等待着。现在时间已经到来了。没什么好惊讶的,不过是后生可畏。叶羿淡淡地叹了口气吗,你们努力了很长的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