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会当他仍然活着,所以没有人为他悲歌,他连寸丈缟素都得不到。陈贵妃放下手,华丽的衣服之下露出素白的衣衫。没人为他缟素。她为他缟素,在华服的掩盖之下,为他衣白如雪。空寂的宫殿中,陈贵妃低声地念起招魂的经文,刚念了一句,她彻底明白了一件事再也不会有人犹豫地蒙上她的眼了。魂兮魂兮魂兮归否?陈贵妃伏下身,额头抵着冷冰冰的地面,痛苦地喘息着。魂兮!魂兮!渡鸦。渡鸦可以说是一个人也可以说是一个组织。它是金唐暗卫的一个分支。金唐的暗卫其实不止柳无颜他们所见的那些带着铁面具的杀手。暗卫大体上由金雀白鸦灰翎三支组成。金雀负责京城事宜,以皇宫的守卫为重。白鸦负责天下情报,灰翎负责暗杀。而渡鸦是独立于这之外的另一个比较诡异的部门。它不是三支中任何一支的直属部门,却有权利调动其他三支的任何资源。渡鸦所掌握的情报甚至远高于白鸦。而且比起金雀,白鸦,灰翎来说,它的手段更加阴毒灵活,绝大部分的阴谋布局都是由渡鸦来完成的。这一支,就像乌鸦一样,隐藏在黑暗中,与阴谋,死亡伴随着。而渡鸦中的成员,也不是灰翎所属的那些死士。贺擎川在京陵台应对的那一名黑斗篷就属于渡鸦中的人。渡鸦的身影遍布十二王朝大陆,在漫长的岁月中释放出那些被镇压多年的魔那些心怀戾气的古氏中人。这是由魔,由妖,由所有为正派之人所唾弃的疯狂人物组成的黑暗之军。渡鸦的首领也以渡鸦为代称。然而与渡鸦首领这种与晦暗阴谋的身份不相称的是,表面上看起来,渡鸦的首领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齐秦商人,总是佝偻着身,精瘦精瘦的,脸上带着市侩的奸猾之气。如果指着这么一个人说,他就是渡鸦,没有人敢相信。但,确确实实的,渡鸦就是这么一个人。离开了金唐之后,渡鸦带着卖了苍濮药材得来的钱财,雇了一支车马前往齐秦。齐秦临海,多有珍奇异宝。表面上渡鸦是姓钱的商人,这一次是要去齐秦购买珍稀的。车队的马夫看着这个吝啬的,车钱都不肯多付一两的大商人十分不顺眼。那么有钱却那么吝啬,盯着箱子跟盯着自己的老婆一样,真让人瞧不起。钱商人不为所动依旧每天吝啬鬼般地挨个摸过自己载着东西的箱子,佝偻着身,要多市侩有多市侩。到了齐秦,车队一路直往九州钱庄最大的几个分阁之一而去。载着沉重箱子的车队在钱庄前停下来,从九玄门返回的廖乾在柜台之后懒洋洋地算账从九玄门回来他就这幅生无可恋的样子。他娘的,亏大了。当时脑子一抽,就掏出了全部家当甚至还和师兄们借了一笔,一口气打了那么多口檀木棺材。在九玄门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也没有开口向九玄门的人要钱。于是多年积蓄全没了,不仅如此还背上了一身的债。他的天赋并不好,就靠着钱财砸的宝物苟着小命。现在一夜成为穷鬼蛋,也就只能当个看柜台的,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出头。正思量着,廖乾听到马车声。作者有话要说:嗯我还有点喜欢陈贵妃与姬炳的,本来想为他们写点什么,但是想想却又写不下笔了。至少,有陈贵妃为姬炳穿上素衣哪怕只能掩藏在华服之下。第165章 无法预测九州钱庄, 九州钱庄。正大光明地, 明晃晃地把钱字写进宗门的名字中, 这个宗门的性子也就很清楚了。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九州钱庄算是仙门八宗格外别树一帜的宗门了。九州钱庄的弟子别的不怎么样, 在经商上面天赋一绝。与其他宗门相比, 九州钱庄与其说是一个宗门, 倒不如说是一个纵贯修仙者与普通人的商业行会, 总庄设于齐秦近海一处大商业枢纽,其余以分庄的形式遍布各地, 宗门中对于修为的重视相对于其他宗门来说要轻一些, 更重视的分庄的发展。这是一个半行会半宗门的仙门。基于九州钱庄的这种独特的运营方式, 天下的商人往来济济, 齐秦的商业都会因此格外繁盛。有句话叫做天下钱财, 三分在九州。一点也没有夸大。别的宗门弟子来九州钱庄买灵器时,出门总会恨恨地咬牙骂一句:呸, 一个个全都掉进钱眼里。九州钱庄的弟子并不引以为耻, 恰恰相反,他们觉得这句话说得再正确不过了。任你是在如何冷酷无情天赋过人的剑修刀客阵法师, 没有钱你买得起灵器吗?买得起丹药吗?买不起那你算个屁。廖乾作为一名九州钱庄的弟子,自然也不例外。他的名字廖乾谐音料钱, 直接了当地显露本心就是赚钱发财。九玄门的那件事完全不是他本人的作风,廖乾每每想起, 都觉得自己当时是不是失心疯了。但是就算是真的失心疯了也无济于事,钱都花了, 债也借了,还能怎么地?老老实实干活重新攒回身价吧。一边算着自己向师兄借的钱加上利息,大概要多久才能还清,廖乾一边迎上了那支来到钱庄马车队。马车车轮碾压过地面发出的声音低沉,看起来载的东西不少。这是只从金唐而来的齐秦商队,廖乾扫了一眼,简单地判断出。作为一个以钱命名的宗门,九州钱庄相对其他宗门来说更加地接地气,不仅接待想要买卖灵器的修仙者,更接待贩卖货物的普通人。衣锦,用度,伤药就算是修仙者也不可能一身光溜溜地活着吧?马车上的货物卸下来运进了钱庄中,就在廖乾打算依照规矩检查一遍的时候,王师兄从后堂走了出来制止了他。这是林长老亲自点的货,廖师弟之前一直在并州不知道,直接送进藏库就可以了。王师兄全名王敬之,廖乾就是向他借的钱财。王敬之高高瘦瘦的,穿着件锦袍,秉承九州钱庄和气生财的理念,不论什么时候待人接物都是一派温和客气的样子,在钱庄中有着老好人的名声。说话间,商队的领头人,那名姓钱的齐秦商人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钱商人瘦瘦的,佝偻着身,廖乾和他这类的商人打过不少交道,一看就知道这是最让人头疼的类型精明得要死又抠得要死,一点儿牛毛小利也要计较上半天。王敬之朝廖乾点了点头,让他将钱商人运来的这些东西搬去藏库之中,自己自引钱商人到二楼的茶室中商谈。廖乾巴不得不和钱商人这种家伙打交道,当下也就按照王敬之说的办。钱商人千里迢迢运过来的货用十二口沉甸甸的巨大铁箱装着,每一口都有成年男子双臂展开那么宽,两个人那么长。用的也并非普通的铁,而是有蕴养灵气的璇星铁但凡货物蕴藏灵气比如灵药,就得用这种铁打造的容器装载。铁箱子之上还有着一些装饰性的花纹,从风格来看应该是苍濮那边的匠人打造的。可能是林长老自己订的灵药吧。廖乾如此猜测。林长老是他们这个分庄地位最高的负责长老,擅长炼丹。苍濮王朝境内的灵药最为丰富药性最好,林长老专程雇人替他往返苍濮采运药材也不奇怪。这么想着,廖乾带人将那十一口沉甸甸的铁箱子搬到了藏库入口的地方。钱庄收纳宝物的仓库分为藏,储,仓三种,其中藏库算是等级最高的一种,只用来收藏品质高的要紧灵物,一般修建于分庄的地下,有着重重阵法保护,进入藏库需要特定的密令牌和阵法开启方式。因此其他的九州钱庄弟子将东西搬到入口处就都退出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能交给廖乾自己一个人干。取出密令牌插入藏库大门边上的凹槽,廖乾将手按到门上,真气注入,依照特定的方法启动藏库大门上的阵法。厚重的藏库大门缓缓地向两旁无声无息地滑开,廖乾收回手,开始一口箱子一口箱子地往里头推。刚开始推,廖乾就忍不住低声地骂娘叫苦。他本来就没有什么修炼天赋,更不曾好好地锻体磨砺,平素里都靠着一身各种各样的法器加持,眼下一穷二白什么法器都没留下。这时候让他一个人将这些重得要死的箱子往里运简直要把他累死。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廖乾才堪堪将十一口铁箱子全都推进了藏库之中,最后一口推进去的时候用力过头,哐当一声重重地撞在了另外一口铁箱子上,发出一声巨响。廖乾骂了一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藏库中被布了空间阵法,实际大小远超分庄在地面上的占地。一团团各色的光芒在库中亮着那些都是被加了阵法保护的灵物。廖乾刚要将箱子推到林长老所属的那一块区域去,当他的手放到最被推进来的铁箱子上的时候,忽然觉察到一丝异样。藏库中除了他再没有他人,但是此时他忽然听到一丝沉重的细微的喘息。廖乾眉头一皱,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然而当他收回手,屏息凝神细听的时候,发现确确实实在他附近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喘息声。正是从最后那两口相撞的铁箱子中传出来的。廖乾脸色微微一变,他反手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短刀,斜握在手中,半弯下身,缓缓地将耳朵贴近那两口沉重的铁箱子这时候他就不得不暗恨自己的修为太差,若有像百里疏君晚白他们那样的修为,直接就可以以灵识突破璇星铁的阻碍探查铁箱中的事物。耳朵贴到铁箱上的时候,廖乾的脸色越发难看。铁箱中的的确确有着低缓的,细微的喘息声。而且这喘息声根本就不像人该有的。更像像一些恐怖的异兽。见鬼,林长老怎么会定这种货物?廖乾神色变化,一瞬间起了疑心。或者说疑心从囚荒塔的时候就升起了。廖乾是修为差,没有天赋,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早在并州青冥塔出事的时候,廖乾就感觉到了那种冥冥之中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氛。并州青冥塔出事,青冥塔连接遥远的帝芬之战空间,古老的囚荒塔中九玄门的弟子被暗杀而死死于九玄门中有人背叛。连天下第一宗的九玄门都出现了叛徒,都存在着钉子,那么作为半行会性质,组织比起其他宗门更加不利于排查,更便于渗透的九州钱庄呢?廖乾不敢去想那些,一想就会觉得所有熟悉的人都带着一张面具,令人畏惧。这些事情一桩桩,无一不在显示有什么巨大的阴谋在黑暗中缓缓地展开吞噬着一切。但是廖乾不去想这些。他只是个没有什么修为的九州钱庄弟子,只是一名天赋差的修仙者,在什么乱七八糟的纪元秘密面前就只是个蝼蚁,就算他感觉到不对又有什么用?他一个人能够改变什么?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回到九州钱庄之后,廖乾还是一如既往,嘻嘻哈哈数着钱,算着什么时候能够将欠下的债还清。装聋作哑,不听不问反正天地在怎么风云涌动,有多少人在算计什么,都和他这种小角色没关系。但是廖乾没有想到,他如今就站在这暗中狂潮的边上。握着刀的手微微地颤抖着,廖乾死死地盯着面前沉重的铁箱子,脑子里乱糟糟地一团。要不要查看?如果里面的东西没有什么异样,那么就算他被责罚一次也无所谓,但是要是短刀微微颤抖着,廖乾想起昏暗中的囚荒塔底,脸色苍白的周文安旋刀而起,放声大笑高喊九玄天下无双。操。他骂了一句,一闭眼,一咬牙,将短刀插进了铁箱子严密的接缝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短刀如削豆腐一般,直接没进铁箱中。廖乾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就要用力。然而就在此时,他的动作忽然顿住了。廖乾慢慢地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一节明晃晃的剑尖带着一点猩红的鲜血露了出来。长老的东西不应该乱动啊,师弟。老好人一般劝诫的声音响起,万分熟悉。廖乾僵硬地转过头。第166章 揭棺而起九州钱庄分庄的前台, 一名刚入内门的弟子无所事事地趴在柜台上看着外面, 冬天将过的时间里,还没彻底回暖, 料峭的风已经又冷又干, 不过天气已经渐渐清朗起来了。看了有一会儿,弟子意识到廖师兄这次放东西好像去了不短的时间。不过那齐秦商人带来的东西那么沉,看起来似乎还真得花一些力气。正想着, 弟子就听到沉重的脚步声, 一转头看到廖师兄迈着沉重的步伐气喘吁吁地和那个齐秦商人一同走出来了。廖师兄。弟子礼貌地喊了一声,廖乾挥了挥手,送齐秦商人出了分庄门,然后自己折身回来, 靠在柜台上, 一副累得不轻的样子。这位廖师兄是并州青冥塔出事后返回齐秦王朝, 重新被派到这个分庄的。这名弟子和他算不上多熟,这段时间接触也只觉得这位师兄大大咧咧的, 人还挺好的, 就是有些奇怪地挺穷的按道理,有钱应该是九州钱庄的标配。算不上多熟悉, 打过招呼之后, 这名弟子也就直起身, 老老实实无聊地站着。过了一会儿,他停见廖师兄嘀咕了一声,累出汗, 然后打了一声招呼,拜托他帮自己看一会儿。这名弟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廖师兄走出了分庄。得,帮忙看着就帮忙看着吧,谁让对方是师兄呢。弟子无奈地耸了耸肩,站到了廖乾方才站的柜台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