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乾师兄刚走不久,王敬之就送钱商人下来了,看到王师兄,看柜台的弟子瞬间紧张起来,生怕王师兄发现廖师兄偷溜出去了。好在王师兄似乎这次与钱商人商谈得并不满意,脸上不带笑意地同钱商人一同出去了,似乎也有事要办,因此没有发现廖师兄不在这里。谢天谢地。弟子偷偷抹了把虚汗。城郊的乱葬岗。一辆破旧的小马车从城东南的小郭门出来,赶到了这里。这种破破烂烂的马车并不少见,穷人家没钱,也买不起什么像样的棺材,什么好的地儿,就常常将尸体用麻席一裹,好点的拉个薄棺材,然后用个破车拉到城东南远郊的一块乱葬岗上一扔,省力又省钱。这块乱葬岗原本不是乱葬岗。十几年前齐秦王朝大部分地区遭遇了一场大旱,眼看到了灌浆的季节天上太阳烈得不见一丝**,大地都快被烤焦了,谷子枯了大半。于是那年齐秦闹了大饥荒,城里死了不少人。死的人太多了,没有地方安葬也没有办法安葬,只好统统拖到东南的野地里集体处理。后来这里就成了乱葬岗。破破烂烂的马车出郭门的时候,看到马车的百姓就知道这是哪家没钱的,死人了。看到的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有些麻木。齐秦王朝以商闻名天下,但是有钱那是九州钱庄有钱,是那些商人有钱,跟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可没什么关系。在齐秦,从商的人,就一定得在九州钱庄挂个名,或者和九州钱庄有什么关系,否则人人都从商去了,谁还来种地?没法子找门路的,就得老老实实地种地,一年到头来累得直不起腰也就为了能够换一些菜米油盐。那些从商的老爷们吃的,不都还是他们这些老百姓种出来的?再怎么繁华的商业都会里,老百姓的日子也就是这么样子,粗茶淡饭,日夜日夜得熬下去。这种情况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就没了,再正常不过了。所以看到明显是拉着尸体的马车驶过,也没人会惊讶什么。路旁的一名老汉担着烧好的炭,仰起头,额上的皱纹深深,天上没有云,干干净净,阳光也还挺好的老天爷是不会知道蝼蚁一样的人,是怎么活着的。听说金唐这几年,也经常闹饥荒老汉感叹着,摇了摇头。这日子,唉唉从十几年前的饥荒里侥幸活下来的老汉,想到自己听说的,金唐青州雍州大饥的事情,感同身受地摇了摇头。然后继续低头挑着炭,一步一步地朝前面走。马车从老汉身边驶过,于天光中远去。破破烂烂的马车上,的确是装着一副棺材。普普通通的薄木棺材,一路颠簸着到了乱葬岗。驾车的是名带着斗笠的人。马车在乱葬岗的一个角落停了下来,带着斗笠的人并没有直接下来。他在车厢前的横木上坐了一会儿。这日子带着斗笠的人模仿着那个老汉的语气念着一遍。他转动着手中的马鞭,与他这一身农户打扮不相符的是他的手,白净修长虎口处有着老茧,这不是一双耕田的手,而是一双握剑的手。握着马鞭的手猛然一用力,绳索在他的手中化为粉末。随后他从马车上跳下来,转到了车厢后,推开了薄木棺材的盖子。如果分庄中守着柜台的年轻弟子在这里,一定会惊得呼出声。只见棺材里,躺着的赫然是廖乾。从藏库出来还说了几句话的廖乾此时躺在棺材里,脸上泛着死了有一段时间的灰青色。带着斗笠的人伸出手,苍白修长的手以古怪的姿势舞动着,随着他手的动作,一条条细细的银色的,近乎透明的线从廖乾的尸体上被不断地抽飞出来。这古怪的场面带着一种奇特的惊悚。似乎死去的廖乾成了丝线牵扯下的人偶。将丝线从尸体上抽出之后,带着斗笠的人很快就地挖了一个坑,将棺材一埋就着沉下来的暮色回城。马车离去时,惊起了墓地中的乌鸦,黑色死亡之鸟盘旋着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有几分奇怪的是,这些乌鸦并不敢接近廖乾埋着的那块地方。马车离去有了一段时间,这片充满死气的乱葬岗中,不知从哪里缓缓地走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穿着干练,头发高高束起,长眉微微上扫,五官是一种凌厉的明艳,正是合欢宗的大师姐柳无颜。男的头上光溜溜的,穿着灰扑扑的僧袍,僧袍外罩着一件非凡袈裟,却是梵音宗的明心和尚。这互为死对头,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个宗门的年轻一代领jūn_rén 此时一起出现,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苍濮的傀儡控尸法。明心和尚看着棺材埋下的地方,转动着佛珠,脸色凝重。尸体被控尸法操控的时候,会与生前一般无二,这种秘书该灭绝了才对,你们合欢宗不是早早就毁去相关的秘术了吗?柳无颜冷笑一声:梵音阁不也一直在追杀傀儡传人?有来有往地捅刀,柳无颜和明心和尚语气都听不出异样,但是从他们眉宇间的凝重就可以知道,这事的严重。看不顺眼归看不顺眼,柳无颜与明心和尚千里迢迢赶到齐秦王朝可不是单纯为了互骂的,明心和尚从怀中掏出一卷残图,展开。那是一卷泛黄的残图,上面画着一些简单的线条,但是看似简单的线条只要凝神细看一会儿就会如同游动一般生出万千奇特的变化。明心和尚展开残图,低低地念诵冗长的经文,淡淡的光芒从残图上浮出来,交织在空中形成详尽至极的山河图。在明心和尚念动经文的时候,柳无颜臭着脸,拔出长刀在一旁守卫看她的神色,这刀倒更像要砍到明心和尚的光头上去。水墨描绘般的河山虚影在半空中变化,最终一条山脉缓缓旋转指向城内。山脉指向出来,明心和尚的脸色也早已经苍白了,他急忙将残卷重新收起:没有错,山河卷的残图就在这里。柳无颜长刀遗憾地往肩上一架。总算没白忍着和死秃驴跑这一趟。她嗤笑一声。阿弥陀佛,总算没白忍着妖人这一趟。明心和尚双手合十。冷眼一番,两人朝着城池的方向走去。就在他们刚动身的时候,乱葬岗中的乌鸦忽然喳喳地,受惊了一般地成片腾飞而起,黑压压的鸟群在沉下来的夜幕中宛若乌云。柳无颜的刀锋骤然一横,长刀刷地斜指,明心和尚手中的佛珠不再转动。顺着鸟群的异动方向看去,只见那刚埋下棺材的地面,土层正在突突突地往上动,扑簌簌。柳无颜明心和尚两人修为非凡,在群鸟异动之前竟然没有察觉到那埋尸处的变化。柳无颜和明心和尚对视一眼,从彼此脸上看到一丝惊讶。明心和尚手中的佛珠浮现淡淡的金光,柳无颜手中的长刀浮起一层浅浅的寒光。两人走向那处埋棺地。地面的土不断地被底下的东西顶开,棺材盖子从簌簌而落的土中露出了出来,群鸦的声音越发刺耳。下一刻,泥土四溅,棺材盖子啪地一声飞了起来,劈面砸向柳无颜。刀光一掠而过,棺材盖子在半空中一滞,化为粉尘扑扑落了一地。妈呀一声杀猪般的尖叫响起。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肿么回事?替我发便当吗?廖乾:别这样,我还能揭棺而起。我,九州钱庄,有钱,氪金让我续一秒。廖胖子觉得自己还可以再续一秒。ps:金唐饥荒在叶长老守山门的时候,有提到过。第167章 群鸦之夜廖乾顶着一头土, 惊魂未定地坐在棺材里, 面色煞白地看着几乎贴到自己鼻梁上的刀尖。刀尖的寒意生生逼得他在冬末春初的天气里,出了一身的冷汗。一点鲜红的血从他的鼻尖缓缓流下。廖乾哆嗦着嘴唇, 半天一声操卡在喉咙里愣是没敢骂出来。操。柳无颜骂出来了。劈碎棺材板之后, 感知到棺材后面有人她那一刀看似凌厉无比,其实自有拿捏。倒是这揭棺而起的死胖子一声冷不丁的杀猪叫,惊得她一时差点没拿捏好, 险些刀气直接横劈之下, 幸好最后关头还是收住了。否则这死胖子怎么可能只是破了点儿油皮这么简单。姑奶奶廖乾几乎要哭出来了,声泪俱下。行行好,先把刀收回去好不好?再不收回去,胖子我就要挂了。只见从胖子鼻尖流下的血迅速地变成了黑色, 他那张白胖的圆脸上也开始浮现出一些密密麻麻的黑色脉络。看起来隐隐透出几分邪异。柳无颜的那把刀, 刀身窄, 但是比寻常的刀长出许多,刀上流动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冷光。刀整体极为简洁, 没有什么花里花俏的装饰, 刀柄也是纯色的深黑。这样的一把刀看着十分不起眼,也不像是女子喜欢用的。但是面对这把刀, 胖子瑟瑟索索不敢动弹。廖乾作为九州钱庄的弟子, 要修为没有修为, 要天赋没有天赋,也就一双自称的慧眼尖得狠,天下的宝物七七八八都认得。握在柳无颜手中的这把刀有个与简朴至极的刀身不相配的好听名字, 叫做流觞。这是当初的炼器大师小欧阳的名作之一。欧阳大师在打造这把刀的时候,目的只有一个,为了锻造出一把能够镇压诸邪的刀。眼下,廖乾可是诡异地揭棺而起。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好歹这个死胖子也是囚荒塔里认识的人,知道些根底,柳无颜冷哼了一声,还是将刀撤开。流觞一撤开,廖乾明显松了一大口气。怎么回事?柳无颜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棺材里,脸上的黑色脉络还没完全隐没的廖乾。怎么回事?刀一移开,廖乾就老老实实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他胡乱拍了拍身上的土,哭丧着脸,我他妈地也想问一句,怎么回事。明心和尚皱着眉看着廖乾,他对廖乾这个在帝芬之战的空间中见过一面的九州钱庄弟子也有些印象。但是那个时候,廖乾给他的感觉,就是个极其普通的九州钱庄弟子,普普通通,修为也不高。然而,此时,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廖乾,却隐隐约约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安。明心和尚是梵音宗的佛子,自小就在梵香佛唱中修炼,圣心通明,灵识极为纯净敏锐。对着一些事物,有些极为不可思议的直觉。眼下的廖乾就给他一种古怪危险的感觉。没来由地,明心和尚觉得,刚才柳无颜那一刀要是真的砍下去,这个胖胖的九州钱庄弟子不一定真的就如他自己表现出来那般,无反手之力。神色不动,明心和尚轻轻转动了一下佛珠,仿佛无意般地握住佛珠中一颗略微比其他稍大一些的。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廖乾低着头拍了拍土,然后一抬头,一扯自己前胸的衣服。就这么回事。有地方坐下来说不?只见廖乾扯起来的衣服上,有一道不大的破口,看大小宽窄,像是被剑当胸刺透后留下来的。衣服的破口之后,只见在廖乾的胸膛上,一道黑沉沉的,剑身长的伤口。柳无颜和明心和尚对视了一眼,没有开口。廖乾咧开嘴,脸上方才那一如既往大大咧咧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他这一次咧嘴,露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一万倍。总不能在这种鬼地方说话吧?乱葬岗,黑色的乌鸦盘旋在天空中,依旧在喳喳不停,天色黑下来,群鸦的身影融进夜色中,难以辨清,就像一时间这里为鸦群占领。就像埋葬在此地的无数亡魂,在这天地昏暗的时刻,发出了悲鸣。城墙根下的一处矮小农户房屋中。一盏昏黄的灯幽幽地点在桌上,暗淡的光将房屋照得半亮不亮的。廖乾脱了上半截衣服,光着膀子,不自在地坐在桌子前。柳无颜和明心和尚就着火光打量他身上的那个穿透性伤口。用剑的人下手极稳,长剑从背后直接没进,穿透前胸,贯穿了整个心脏。不仅不如,动手的那人还将剑转了一圈,彻彻底底地绞断了心脉。而柳无颜他们之前的判断也没有错,廖乾身上还残留着傀儡控尸术的痕迹。在他们跟踪王敬之的那一段时间里,廖乾的确死得不能够再死了。只是后来,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居然揭棺而起,又活了过来。也许不算活。以前后的剑伤为中心,密密麻麻的黑色脉络随着廖乾的呼吸一隐一现,遍布他上半身,一直蔓延到脖子下面。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柳无颜将自己的流觞拔出,刷一声直接插到廖乾面前的矮桌正中间。说吧。她双手环胸抱着道。瞅了一眼插在桌上的流觞,廖乾哭丧着脸,叹了口气,伸手摸向自己的腰侧。他刚一伸手,明心和尚手中的佛珠就微转动起来。等等,那边那位佛子师兄,别一副随时准备念经将我镇压的样子。廖乾神色惊恐地看着转动佛珠的明心和尚,佛珠宝贵轻拿轻放,不要随便乱丢啊。柳无颜看了明心和尚一眼,示意他暂时不要动。廖乾扯了扯嘴角,木着一张脸,把手放到了桌上。他倒是想怒气冲冲地啪一声砸一下,但是眼角余光瞥到流觞。一把短刀轻轻地放到了桌上。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一到廖乾,就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就想哈哈哈。第168章 宿神之刃那是一把腰刀, 刀刃明显地弯曲, 刃尾斜月般商鞅,柄刃与刀刃呈反方向的弧线, 柄手处有新月形的护手。圆盘形的刀镡上有密密麻麻的暗纹, 护手上也有着一片片鳞状的浮雕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