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尼禄缓了缓神瞧过去。他先是一愣,紧接着头顶一阵充血。罗德正在扯掉上衣。他的肩胛骨象蝶翼一样舒展,腰线很紧实,那两点暗色也光明正大地裸露。他肌肉很纤长,此时因动作而微隆,有希腊雕塑的韵味。罗德继续动作着,解开腰带,褪下宽松的长裤。他的全身在月色下泛着莹润的微光,有极强的丝质感,有返璞归真的赤裸裸的人体美。尼禄的心脏狂跳,一阵如岩浆般滚烫的热血闯进他的四肢百骸。罗德用脚尖探了探水,将整个身体没入温泉中。他以舒服的姿势靠在石壁上,慢悠悠地望向呆滞中的尼禄。他错愕地说:您流鼻血了。尼禄如梦初醒。他慌张地擦一下鼻子,衣袖沾染了斑驳血迹。罗德清丽的五官在热汽中若隐若现。他的声音懒懒地传来:您可以在这座山上建造引水道,一直连通到浴场。尼禄怔怔地说:引水道吗?对,将山上的温泉引到浴场。罗德说,引水道虽然耗钱,但不需要长久的投资,存在的时间又很长。爱荣誉的贵族们会争抢着给钱以拿到冠名的。尼禄在恍惚中点了头。罗德游走过来,浸湿的发绺贴黏在细白的肩膀。他将胳膊搭上岸边,对尼禄说:下来。尼禄头脑一热,脚底象生了油一样打滑,一下子摔进温泉,脑袋不幸地磕碰到石头,发出令人心惊的闷响。罗德飞快从水里薅出呛水的尼禄,手背在慌乱中打到池壁的尖石,传来轻微的刺痛。尼禄从水里出来,咳嗽着,脑袋撞得脑袋发懵。湿透的卷发服帖地黏着他的后颈,象银亮的烫银一样。满是水珠的脸庞泛红,回不过神的样子。罗德忍俊不禁,替他揉了揉痛处,笑道:水果然是您的灾祸。他将受伤的手背展示给尼禄,就连我也被您的命运殃及了。尼禄捧住他受伤的手背。深红的血珠从伤口渗出,与水搅和成淡红色,再慢慢顺着胳膊流下去。罗德抬眼,见到尼禄惨白的嘴唇,神情逐渐严肃起来。他扶着摇摇欲坠的尼禄,担忧地说:您没事吧?尼禄渐渐回拢意识,擦了擦眼睛,在蒸腾的热汽里隐隐看清罗德明艳的脸庞。罗德看着他,正色道:你怎么了?尼禄尼禄没有回答,忽然低下头,伸出舌尖,将伤口渗出的血珠舔舐到嘴里。罗德惊愕,手背传来微疼的痒意,就象心脏被小猫长满倒刺的舌头舔了一下。第43章 火事总长的职位山风到了深夜格外凌冽。罗德见尼禄畏畏缩缩、无心泡温泉的样子,就穿上衣服带他回了家。尼禄换上睡衣,躺在壁炉旁的躺椅上。他冷得打哆嗦,湿漉漉的头发被火烤得直冒热汽。他的鼻唇之间留有鼻血的残迹,光裸的腿脚很苍白,在火光下呈现出摇动的橘红色。罗德端着一杯热牛奶进屋。他手里还捏着两团棉花,半干的黑发有点乱翘,象一整幅勾了线的黑|丝绸。他赤着脚走到躺椅旁边,在地毯上踩出一串微微凹陷的脚印。尼禄哆嗦的身体逐渐绷紧。他偷瞄罗德一眼,眼里有湿乎乎的情愫在流动。罗德倾身,不由分说地将棉花团塞进他的鼻孔。您流了很多血。他说,现在需要这个。尼禄害羞地低着头,腿脚不自然地绞在一起,鼻头和脸颊都泛起酡红。罗德浅笑。他屈膝坐在地毯上,拿起火钳翻动壁炉里的火炭。火星象萤火虫一样飞飘出来,黑炭燃烧出微弱的炸裂声响。橙红的焰色闪跳,象海底的水流一样溶于空气里。罗德放下火钳,焰红象流金一样镀满他的周身,使他宛如从连天火光里走出来的火神,所到之处尽是热意与温度。尼禄被他饱含力量的美所迷,那双酷似琥珀的双眼炯炯发亮。未尝人情的少年对于人生的初恋毫无保留,以灵魂为祭品去爱。而这种感情太过浓烈,好象他时时刻刻都在重新陷入初恋。罗德他声音低微地喊道。罗德侧过脸,细挺的眉锋挑起来,尖锐的唇角有所钝化。尼禄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不可以给你安排一个职位?罗德平淡地说:什么职位?火事总长。尼禄说,这是近卫军长官的预备职位,掌管罗马城的救火器械,甚至拥有一支随意差遣的火警队,平时的工作是巡逻、防火和救火,有时也需要缉拿盗贼。他打量罗德的脸色,如果我将来能顺利继位,你自然就成为近卫军长官。担任火事总长的经历,会让你在近卫军中更有威望罗德默声。他不由地想到,前世尼禄在位时,城中曾烧起一场三天三夜的大火。当时的尼禄开放自己的花园让平民进来躲灾,却依然逃不过被人们诟病的命运。当然可以。罗德应道,您不必跟我商量,这本来就是我应该遵循的路线。尼禄放下心来,舒了口气,紧张的表情象涟漪一样渐渐淡去。他的卷发被烤得蓬松一些,象白凝脂一样亮丽。战场上习得的武力使他的腿脚分明深刻的线条,十分有力。而他的脸没什么血色,有一些病弱的气质。罗德微怔,初具成熟的尼禄使他心有异样。他沉默一会后说:我从来没当过什么官,在仕途上的经验比埃及省的沙漠还要秃!必要的时候也许还需要您的帮助。尼禄的脸庞逐渐染红,光影之下他的五官十分深邃,有着能承载一切的意志。当然可以!我会竭尽所能去帮助你尼禄肯定地说。他停顿一下,面颊红通通的,发自肺腑地说: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罗德轻笑。他神情认真地望着尼禄,目光赤|裸裸完全不加掩饰。他就这样,眼睁睁地让尼禄从真诚的神色逐渐变为腼腆,再一点点变得羞涩,最终卑微地低下头。罗德挪到躺椅旁坐着,瘦削的上半身一歪,就靠在尼禄光溜溜的腿上。他潮湿的头发被火烤得发烫,直接贴着尼禄的腿侧,有灼人的湿意。尼禄不好意思地动了动,被罗德按住轻抖的脚踝。平生从来都是感情冥顽的罗德,被他这种卑微的颤抖所触动,将尼禄的小腿挽在臂弯。别动,罗德半闭着眼轻柔地说,让我靠一会儿尼禄愣了愣,调整一下姿势,让罗德靠得更舒服些。此时壁炉燃烧得最盛,温度象青芽一样拔高在空气里。其实尼禄的腿一直绷着,时间久了就很酸痛,但他就是不动。罗德明明清楚他的腿绷得很紧,也一直紧靠着没有离开。他们对于这个暧昧的互动心照不宣。两次人生中皆是孤傲而不驯的罗德,终于初尝相依为命的滋味。他流浪者一般的灵魂,现在似乎有所归依。皇宫里每天清晨的早餐都象晚宴一样丰富多样。奴隶点亮蜡烛,盛好撒有虾仁的燕麦粥,娴熟地切割烤得焦黄的鹌鹑。他们把无花果、杏仁和石榴摆成一盘,用蜂蜜和药草粉搅拌。厨师把蘑菇煎得卷缩,撒上一层奶酪丝,这是皇帝克劳狄乌斯最爱的食物。阿格里皮娜在梳妆打扮。女奴为她编细细的辫子,盘起来再用黄金网罩拢住。她将祖母绿的宝石耳环戴好,以赤铁石粉涂抹脸颊,使苍白的面色有所改善。克劳狄乌斯在他自己的被窝里睡得正香。自从结婚后,他们同睡一张床榻,却用两个分开的被窝,一直都没有夫妻之实。阿格里皮娜戴好戒指,让奴隶准备洁净牙齿的苏打水和牙棒,以及洗脸用的皂角水。她对镜整理一下衣服,走到床边叫醒她的叔父兼她的第二任丈夫。克劳狄乌斯嘴角还挂着流到半截的口水。他胆小而且睡眠浅,一下子就惊醒过来。他睁开粘乎乎的眼睛,阿格里皮娜精致的白丝裙就闪进他惺忪的眼睛。克劳狄乌斯有些不自然地裹紧被子,哦谢谢你叫我起床,阿格里皮娜他的侄女面目平静,从奴隶手里端过水盆,让我来伺候您洗脚。克劳狄乌斯艰难地坐起来,伸出一对干瘦而皱巴巴的脚,如坐针毡地放进水盆里。以后这种事就让奴隶来做他尴尬地说,你可以睡到自然醒,没人会说你。阿格里皮娜给他按摩脚掌,语气平淡地说:我是皇后,就要有一个合格的妻子的样子。克劳狄乌斯无奈地瞧一眼挂在墙上的麦饼和红棉线,神龛里摆着葡萄酒和动物油脂。那是他们结婚那天布置的,寓意着衣食无忧。他轻叹道:我们结婚已经三十天了,但我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啊您早晚都会习惯的。阿格里皮娜平静依旧,洗脚的动作不紧不慢。她慢慢抬起眼睛,目光很冷,象一只正在苏醒的冬眠的蛇。她冲他浅浅一笑,因为您需要我克劳狄乌斯哽住,任由她擦干脚。阿格里皮娜洗了手,边擦手边说:我昨天去见了屋大维娅。她现在住在她的朋友家里,据说整天都要抽一整盘的大|麻。噢克劳狄乌斯摇了摇头,都怪我这个教导无方的父亲阿格里皮娜用脂膏涂手,面色悠然地说:她吸食大|麻,又不能熟练地使用织布机,成天到晚和商人来往,这可不是一个好姑娘该有的样子。我管不住她克劳狄乌斯忧愁地说,耸起的驼背象山一样压住他。他沉重地说:每次我要冲她发火、想教训她的时候,看见她眼泪汪汪的样子,我就不忍心训斥了。她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她一直都活在您的庇荫之下,尽管她已经十六岁了。阿格里皮娜说。她的眼神愈发坚沉,有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要知道别的女孩在她这个年龄,早就当了母亲了。克劳狄乌斯叹息着,溜圆的眼睛冒着忧虑,我一直为她的婚事发愁。你也知道,她本身并不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女孩,尽管她有全罗马最丰厚的嫁妆。阿格里皮娜缓缓盖好脂膏盒,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以平静的口吻说道:但凡追求您女儿的人,或多或少都怀着一颗对帝位的觊觎之心。我同您一样,为她的婚姻和幸福而忧虑着她顿了顿,从眼角斜瞥克劳狄乌斯,以轻飘飘的语气试探道:毕竟她到了必须得结婚的年龄了,不是吗?克劳狄乌斯歪躺着,眼睛里有年迈之人才有的黄色。他发出一口衰老的哀叹,身为父亲,我真是担心她被心怀叵测的男人利用、在榨干她的嫁妆和血统之后无情地抛弃她阿格里皮娜悄然地笑笑,没再出声宽慰他。奴隶端上水盆,用海绵帮皇帝洗漱。克劳狄乌斯在嘴里含上一片甘草叶,让掏耳奴清洁耳朵。理发奴用油膏涂抹他的下巴,帮他剃干净胡子。这样一个擅长刮胡的奴隶能卖到与角斗士等同的高价。克劳狄乌斯坐在铜镜前,在镜子里看见奴隶端着一盘兔肉放上餐桌。我的屋大维娅也不来看看她的父亲他再一次叹息道,我每天都让厨师准备她最爱的烤野兔肘,但她一次都没有吃到过。阿格里皮娜不动声色,从容地安抚道:她今天晚上就会搬回皇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克劳狄乌斯惊疑道:真的吗?!嗯。阿格里皮娜应道,我已经成功劝服她每晚都过来陪您吃晚饭。哦克劳狄乌斯十分惊喜,脸部的皱纹在笑起来时象饱经风蚀的山沟,你是怎么做到的?无非是买通她的商人朋友,让她们主动远离她。阿格里皮娜沉定地说,商人的眼里只有刻着您头像的钱币,对您的女儿并不感兴趣。克劳狄乌斯愣了愣,随即紧锁的眉头舒展,枯瘦的面颊鼓起一点笑意。你对我真好,阿格里皮娜。克劳狄乌斯夸赞道,比你的叔母哦不应该是我的前妻要好多了。他顿了顿,慎重地说:我会考虑把尼禄纳为养子,只要他能听我的话。他会听话的。阿格里皮娜冰冷的脸上显现出罕见的微笑,我会让他听话的。她以询问的口吻说:或许我该让他来拜访您,以及屋大维娅,毕竟你们的关系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她稍作停顿,眼里有一丝浊色,声音阴沉地说:我想他会以一个全新的眼光和心态去看待屋大维娅的。年轻的少女只要稍作打扮,都会魅力十足的克劳狄乌斯想了片刻,点了点头。这时,奴隶熨烫好皇帝的衣袍,往衣服和桂冠上喷洒香水,叠整齐放在托盘里呈上来。克劳狄乌斯看到衣服,咳嗽两声,不怎么自在地说:我现在该换衣服了阿格里皮娜阿格里皮娜点点头,不紧不慢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第44章 罗德的拥抱尼禄递交了推荐信,元老院很快就通过他的举荐。再过一个月后,当现任的火事总长卸任时,罗德就会承接这个职务。罗德屈起一条腿躺在榕树上,后脑枕着胳膊。榕树荫庇的青光晃在他身上,他被阳光照得眯着眼,露出一道黑白分明的眼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