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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1 / 1)

尼禄不急不慢地说:但我更想象只猴子一样去表演,简直象个靠挤眼泪和假笑为生的演员。真是不听话!阿格里皮娜抓住他的胳膊,尼禄不动声色地甩开她。抱歉,我要出去。他说,这里飘着呕吐物的味道,真是令我不舒服。这可是高官云集的晚宴。阿格里皮娜惊道,你应该端着酒杯,去跟那些元老套近乎尼禄擦干净手,径直走出气味怪异的餐厅。第7章 超越神识的美月亮凝固在夜空中,象一枚涂着银粉的亮指甲。这个仲夏之夜没有风,密集的星辰垂吊在天上,象被冻结住了;好象只要夜幕轻轻一晃荡,星辰就能如雨滴般簌簌而落。这一瞬间尼禄仿佛遁入安宁。他揉了揉被掐疼的胳膊,走到畜养鱼类的水池边,往里面盯了一会。彩色的鱼象一颗颗游动的彩墨。尼禄卷起袖口,探出手在池子里捞了捞,抓出一条鲜活的金色小鱼。他把小鱼摊在掌心,静静地望着它。鱼腮扇动得越来越快。小鱼渐渐干涸,象被油锅煎炸似的,在手掌上不停翻跳。尼禄眼色一暗,象斩首的刀斧落下时、形成的那一抹阴影。他猛地握起拳,把小鱼抓在手心。鱼头和鱼尾从拳头两侧冒出,激烈地扭动。活动的鱼鳞刮擦尼禄的手心,他没打算放手。它快死了!一个声音突兀地传过来,象一支能刺痛人的飞镖。尼禄惊了一下,手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一松。九死一生的小鱼趁机溜到水里。他在惊晃中抬起头。一个近卫就站在眼前。银亮的月光从罗德的头盔倾泻而下,滚落到他的双肩,最后细碎地跌落到脚边。尼禄象迷糊了似的,你你说什么?您在杀一条鱼。罗德不加掩饰地说出所见。尼禄回过神,这才发现小鱼已经没了。他一把甩掉手上的水珠,慢条斯理地说:但这个兴致还是被你给浇灭了他回望罗德,纤长的眼睫象一扇厚针叶那样扇动几下。他想了想,一个近似于恍然大悟的表情象冰晶一样结满他的面庞。我认得你他回忆起来,你是那天胜出的近卫,你用青铜捅开了那个色雷斯人的脖子。罗德默认。他将右手贴放在胸口,向尼禄行了一个极为清淡的礼。他直起身子,许久都站着不动,脚步不挪分毫。你有备而来。尼禄若有所思,你找我做什么?远处的灯火在他浅棕色的眼珠里摇动,象两片凝固于琥珀里的叶子。这使他的凝视十分干净。十四岁的他,拥有一双尚未被人间冷暖血洗的天真眼睛。罗德高扬着下巴俯视他,低垂的眼帘将黑眼瞳遮挡大半。他的声音是从冷硬的铁盔后面传过来的,自然也带一些金属意味的强悍。我是来救您的。他直言道。救我的尼禄愣住,象是在细细咀嚼这句没来由的请求。罗德点点头,换句话说,我想做您的贴身亲卫!我有成百上千的近卫,为什么偏偏要选择你?尼禄说,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罗德把头压低一点,细腻的皮肤泛起隐约珠光,一道细褶如弯针般、嵌成他形状美好的重睑。他走近一步说:因为我是唯一一个不会将后背扔给您的人。这句话象嫩芽一样生长在尼禄耳边,他的视野晃荡一下。痛楚被准确无误地戳穿,好象有一只利爪穿进他的胸膛,掏出一块血淋淋的心尖肉。你他不由地发出感叹,恍恍惚惚地站起来,颤巍巍地指了指罗德。罗德顺势抓过他的手,带有薄茧的指肚抚过他发黑的指甲。尼禄心里如羽毛扫过般的轻痒。您指甲发黑,这说明您已经中了毒。罗德说。尼禄有些恍神,以至于没听进去他说的话。你的眼睛真美,就象艺术。他出神地说,把你的头盔摘掉,我要看看你的样子。罗德顿了一下,抬手将头盔摘了下来。尼禄依次看到他的双唇、鼻梁和眼睛。他的黑发象丝绸一样垂落下来,黑睫毛在月光下泛起银光,轻轻抖一下似乎就会掉下银粉;他的眼瞳发出可称为浓艳的、逼人的黑光。他的美具备一种威慑性,逼射而来,象雪崩或者日蚀那样,铺天盖地不可抗力,任何试图的抵抗都是徒劳的。尼禄渐渐僵硬。这种美超出他一贯的认知。他甚至产生一种神识之外再生出一种神识的顿悟。可以尼禄怔怔地说,我准许你搬进我的宫寝了。而另一侧,餐厅里一直是热闹嘈杂的气氛。奴隶清扫地上的鱼骨,向空中喷洒玫瑰花露。女奴端出甜点,切开装饰着椰枣和松子的面包圈,分给每一位客人。技艺高超的厨师将母猪的乳|房烤成鱼的形状,将火腿摆成斑鸠的模样,用牡蛎肉堆成鸽子的样子。这是贵族间流行的餐饮趣味。阿格里皮娜将银盘里的牡蛎肉吃干净,抹掉唇上的口红,端起酒杯,往主位走去。我亲爱的叔父她走到克劳狄乌斯的身后,捏起细弱如游丝的嗓音,轻声唤他。克劳狄乌斯转过脸。他的驼背即使在长袍下也难以遮蔽,身体的残缺使他永远不可能与英俊这个词沾边。他看见她悲伤得双眼发红,心怀恻隐地说:我的阿格里皮娜,你的嘴唇苍白,就象干枯的叶子一样!这些年,你在希腊的荒岛上颠沛流离,真是太令我忧伤了!流放了我们mǔ_zǐ 的是我的哥哥阿格里皮娜声音颤抖,这比流放本身更令我伤心欲绝麦瑟琳娜望了过来,从鼻孔里发出轻蔑的嗤笑。你的伤心未免来得太荒诞了吧,阿格里皮娜她揶揄道,你们兄妹不和,早就是众所周知的事了!阿格里皮娜面露疑惑。她的眼睛是水井般的浅棕色,此时正合时宜地泛出泪光,像井水从井口溢出一样,看上去楚楚可怜。噢!我的哥哥让我心痛!她痛苦地捂着眼睛,他的遗骸还在荒郊野外的土坑里!我希望叔父您能将他安葬在陵墓这是当然!他可是我的亲侄子!他拥有高贵的血脉,就要在高贵的地方安眠!克劳狄乌斯说,你真是一个善良宽容的孩子,阿格里皮娜麦瑟琳娜嘬一口葡萄酒,发出响亮的声音,黑着脸讥讽道:是啊!你的好侄女从希腊寄了二十多封信,每一封都在表达思念之情她的语气转而凶戾起来:可之前你还在元老院做你那该死的保民官时,她可从没叫过你一声叔父!那是因为我哥哥的管束!阿格里皮娜大声辩解,他是个控制欲太强的人。不按他的意思来,他就会施加伤害她擦了擦眼泪,委屈地瞥向克劳狄乌斯:我相信我的叔父会理解我的对吗?我相信我的阿格里皮娜。克劳狄乌斯点点头,当年我去参加她七岁的生日宴,还年幼的她就把银盘里的第一块鱼肉送给我吃。这说明她从小就对我心怀尊重哼!麦瑟琳娜凶悍地冷哼,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克劳狄乌斯止住嘴,畏惧妻子权力的他不敢造次。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对阿格里皮娜说:来这儿躺一会吧,我的孩子。主位的餐食可比侧位的要丰富很多,你可以吃到进口的龙虾,还有用迷迭香熏烤的鲻鱼很遗憾。阿格里皮娜面露犹豫,我不能不顾忌地与一位男性共用一个沙发,即使您是我最尊敬的叔父她盯向麦瑟琳娜,眼睛顿时亮亮的,微笑着说:身为罗马的女性,要让贞洁和贤惠的名号伴随一生!麦瑟琳娜凶狠地瞪她一眼。噢!我的好孩子!克劳狄乌斯惊叹。他行动困难地下了地,望着阿格里皮娜说:你可以用我的位子,阿格里皮娜。我正好要去欣赏戏剧了!他就擦干净手,一手拄着拐、一手扶着奴隶去了隔壁的厅殿。那里有戏剧和舞蹈表演,正上演着希腊时代的一幕喜剧。阿格里皮娜见他走远,收起了笑容,嘴角是一贯性的紧绷。她表情的变化之快,简直象撕掉了一层面具。快脱了你那层乖巧的皮吧!麦瑟琳娜晃着酒杯,嘲弄地说,你尊敬的叔父已经走远了。你成功地愚弄他接你们回来,现在又成功地骗取了他的同情!阿格里皮娜毫不客气地躺上去,动作颇为强势。她利落地将龙虾的钳子掰掉,蘸了点鱼酱就开始吃起来。啧麦瑟琳娜喝着酒,你还是象以前那样阴险得可恶,我的朋友。阿格里皮娜反唇相讥:那我应该怎么形容你为好呢你还是象以前那样愚蠢得可笑?麦瑟琳娜低笑两声,眼中有犀利的锐意飞速颤动,象弓弦开到最大时晃动的箭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鬼主意,阿格里皮娜她说,你想在皇位上分一杯羹!可我才是当今的皇后!我还有一个年龄足够登基的儿子!阿格里皮娜定神闲,你的胡言乱语真是令我感到困惑噢!麦瑟琳娜脸色涨红,愤怒地大叫:我最恨你这副装得象只绵羊的样子!从小到大,每次看到你这个模样,我不用扫喉咙眼就能把晚饭吐到你的脸上!阿格里皮娜不紧不慢地剥掉龙虾的壳,叹口气说:你还是这么孩子气,麦瑟琳娜。从童年到现在,生在敌对家族的你总是在跟我比,攀比玩具、珠宝、丈夫、孩子你有赢有输。可是论血统和头脑,你注定永远都是输者!麦瑟琳娜握紧拳头,气得肩膀发抖。她死死盯着阿格里皮娜,前额的血管狰狞地外突,眼白里的红丝近乎要凝结出血。渐渐地,她的表情又松弛下来,气息慢慢恢复稳定。她咬着牙低声阴笑,笑声从牙缝间溢出,象锯子锯木一样难听。血统?哈哈麦瑟琳娜笑道,奥古斯都吗?!哦,这的确是个光荣的血统。她停顿一下,暴躁地低吼起来:可是,屋大维早就死了,死人不具备任何力量!你所倚仗的,不过是那些低等贱民对一个神秘的已死之人的向往罢了!而你自己也清楚,眼里只有浴场和妓|院的劣民,最擅长遗忘伟人的荣光!阿格里皮娜将龙虾肉放在花椒酱里翻滚一下,不疾不徐地吃掉,顺便舔干净手指上的酱汁。你与其说这些,不如去管教管教自己的儿子。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昆汀,他的小指和无名指上居然沾满了肉酱,简直不象一个出身皇室的孩子!麦瑟琳娜被哽住。她恼怒得嘴唇发抖,下巴滑稽地抽动,仿佛里面有一条鱼在四处乱蹿。阿格里皮娜倒了一杯羊奶,舀小半勺的药草粉放里面,淡然地说:我饿了,需要好好吃一顿,没时间跟你这种鼠目寸光的小女人闲聊!她喝了一口羊奶,扭头就走。麦瑟琳娜憋红了脸,红指甲在沙发上抓出一道道刮痕。奴隶往她的酒杯添满葡萄酒,被她泄愤似的踹了一脚。给我换个杯子!她咬牙切齿,我也要羊奶!还要加两勺药草粉!该死的!奴隶惊慌,颤颤巍巍地给她倒好饮料。麦瑟琳娜拿起杯子,径直朝一旁的侧位走过去。她的儿子昆汀就在那里躺着。麦瑟琳娜为克劳狄乌斯生下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女儿叫做屋大维娅,儿子叫做昆汀。昆汀吃得满嘴油腻,餐布和衣袍全部被酱汁弄脏了。他继承了母亲的红头发,一双灰眼睛就象两滩粘腻的蟾蜍,见到任何食物都会紧紧地吸上去。因为贪吃,他胖得惊人,眼睛陷在晃动的脂肪里,腮帮子里仿佛塞了棉花。只有塌陷的小鼻子,在闻到美食的香气时,才会灵活地动一动。昆汀刚刚吐完一阵,准备开始下一轮的饕餮盛宴。他将四根指头插|到肉酱中,再一齐放入嘴里吮干净。不同于一般贵族使用小锤,他直接用拳头砸开野鸡头,用指头抠出鸡脑放嘴里,连鸡骨缝里的胡椒汁都不忘了舔干净,最后再响亮地咂个嘴。麦瑟琳娜看着昆汀的吃相,越看越气。她一把薅起昆汀的头发,不顾周围宾客的眼光,大声骂道:你这个猪一样的没用的东西!昆汀吓得哀嚎一声,头被拽起来的同时还不忘舔一下手指。母亲!他委屈地揉揉头,我的头皮要被您拽掉了!你长着这么粗的脖子不是为了吞咽鸡脑,麦瑟琳娜愤愤地说,而是为了演讲和辩论!四周的宾客纷纷看过来,一脸满是嘲笑的表情。这时,安东尼歪着嘴微笑,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怎么了?我尊贵的皇后?他将麦瑟琳娜拉到一边,如果您不想让未来的皇帝在现在成为笑柄,您最好赶快松开他。麦瑟琳娜瞪了昆汀一眼,跟着安东尼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阿格里皮娜已经在元老院培植起了属于她的势力!她恨恨地说,她的儿子就是她最大的武器!她们还有不容置疑的血脉噢!想到这些我就头疼得睡不着觉!安东尼轻松地笑笑:可她不过是个没落的贵族,您才是权威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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