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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2 / 2)

李旦道:“狄三郎的涉案情况也已审理得十分明白,大理寺卿的奏章本王看过了,狄三郎罪不至死,本王会恳请圣上酌情宽处,请狄国老放心。”


狄仁杰又道了声谢,语带哽咽。


不知不觉,二人已来到御书房前,一名绯衣女官迎上来道:“相王殿下请进,请狄大人先在此等候。”


李旦进了御书房,狄仁杰站在廊前默默等候,心中只觉一片清明。等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李旦出来,向狄仁杰含笑点了点头,便朝外走去。绯衣女官将狄仁杰引入御书房,低声通报:“陛下,狄大人来了。”


书案前,武则天慢慢转过身来,表情复杂地注视着狄仁杰稳步走到面前。见狄仁杰口颂圣安,掀袍服下摆就要下跪,武则天忙伸手来搀,沉声道:“狄爱卿,朕说过好多遍了,你见朕就免了跪拜之礼,你这一跪朕全身都疼。来人,快给狄国老看座。”


狄仁杰落座,武则天上下打量着他,良久,才点点头说出一句:“事情朕全都知道了。狄爱卿,你受委屈了。”


狄仁杰浑身一颤,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只叫了声:“陛下。”便说不下去了。


御书房里一片寂静,君臣二人相顾无言,心中都有万千思绪翻涌着。半晌,武则天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向狄仁杰举手示意,看着狄仁杰又坐下来,才缓缓启口道:“狄爱卿,现在你知道朕为什么要突然让你致仕回乡了吧。”


狄仁杰低头答道:“陛下,臣不愿妄测圣意。”


武则天一愣,微笑道:“你啊,你这是有怨气啊。”


“老臣不敢。”狄仁杰又要起身,被武则天抬手按住。


武则天笑着摇头道:“狄爱卿,你就是有怨气,朕也绝不会怪你,人之常情嘛。朕倒是希望,经此一劫,你我君臣之间不仅不会失却和睦,反而能更添一份难得的信任。狄爱卿,你能帮朕实现这个愿望吗?”


“陛下!”狄仁杰颤声道,“陛下的深情厚谊实在令臣既感且愧,臣……”


武则天愣愣地看着他的样子,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狄爱卿,你可知道,当朕接到密报说你的儿子狄景晖牵涉到五年前的案子中,而你的姻亲陈松涛又在并州一手遮天,做出种种可疑之事,朕真的不敢想象,你与这一切究竟有什么关联。朕不相信你会谋逆,更不相信你会与陈松涛联盟,这样做与你一贯的立场相违背,但事情牵扯到你的儿子,朕又担心你会因此被人牵制、受人肘掣,做出违逆背反的事情来。并州的一切太过扑朔迷离,千丝万缕的牵绊更令人困惑。朕思虑万千,还是决定让你回乡,也是给你一个机会,亲自去梳理和处置这一切。”说到这里,武则天对狄仁杰颇有深意地一笑,“狄爱卿,朕想,你的家事还是应该让你自己去处置。”


狄仁杰苦笑:“老臣明白,陛下这么做是体谅老臣。”


武则天点头:“狄爱卿,你没有让朕失望。吴知非、沈槐他们也做得很好,如今事情总算是有了一个令人满意的结局。至于如何处置狄景晖,朕心中也已有计较。狄爱卿,你放宽心便是……你自己嘛,也该结束致仕,重回庙堂了。朕,一时还离不开你呢。”


狄仁杰依然苦笑着,只低声道:“万岁天恩浩荡,臣万死难报。臣遵旨。”


武则天沉吟了半晌,又道:“狄爱卿,除了查察陈松涛一案之外,朕让你去并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狄仁杰点头道:“恨英山庄。”


“嗯,就是这个恨英山庄,张昌宗的奏章朕看了,可是还有些疑点解释不清,朕想,你一定能给朕带来清晰的答案。”


狄仁杰淡淡地道:“钦差大人的查案结果,老臣怎可妄加评论。”


武则天皱起眉头:“狄爱卿!朕知道你和张昌宗素来有些嫌隙,但朕在你们之间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这一点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见狄仁杰低着头不搭腔,武则天道:“你这个样子,不会又是为了那个袁从英吧?”


狄仁杰欠身道:“陛下,陈松涛、郑畅叛乱甫定,钦差大人就以擅自行动之罪将袁从英羁押了起来,老臣这一路从并州回神都,都没能和从英见过一面。袁从英为审理蓝玉观案件,平定陈松涛、郑畅的叛乱立下大功,且身负重伤,却遭到钦差大人如此对待,老臣实在于心难平……”狄仁杰的声音颤抖起来。


武则天安抚道:“狄爱卿,这些情况朕都清楚。袁从英破案、平乱确实有功,但他目无钦差擅自行动也都是事实,不办他恐损皇威。如今他虽被看管在吏部的馆驿,其实也没有为难过他。那个小孩,就是蓝玉观的什么韩……”


“韩斌。”


“对,那个韩斌还一直和他在一起。”


狄仁杰恳切地道:“陛下,老臣也知道,袁从英恃功骄横,越来越难以管束,但他毕竟跟在老臣身边十年,老臣与他还是很有情谊的。他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老臣……想去看看他。”


武则天仔细观察着狄仁杰的表情,道:“嗯,不急,待事情了结,狄景晖和袁从英你都可以见到。”


沉默了一会儿,武则天道:“狄爱卿,恨英山庄的案子,朕总觉得张昌宗的奏陈没有讲述得很清楚,朕想听你把这件案子的前因后果,详详细细地说一说。”


狄仁杰毕恭毕敬地回答:“陛下,老臣定当知无不言。只是在老臣讲述之前,请陛下一定要回答老臣的一个问题。”


“好,你问吧。”


“老臣想知道,陛下想让张昌宗从恨英山庄取到什么?”


武则天神色一凛,沉吟半晌,才长叹一声道:“狄爱卿,你还记得你离开神都之前,你我君臣的一番对话吗?”


“陛下指的是?”


“朕记得当时你对朕说,生老病死是天数,至尊荣威乃人力,以人力敌天数,实为不智。”


狄仁杰一惊:“陛下,难道你是想从恨英山庄得到……”


武则天摇了摇头:“朕已经从恨英山庄得到了一个教训,你就不要再追问了。”


狄仁杰深揖到地:“是,陛下!”


“朕已回答了你的问题,狄爱卿,你是不是可以说了?”


狄仁杰长吁口气,慢慢地讲述了起来:“陛下,范其信这个异人的生平,老臣就不再一一细述,想必陛下已经了解得十分清楚。范其信长期和异域人士交往甚密,若干年前曾结识一个大食来的商团,与其中的一位女子有了一段孽缘,并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就是陆嫣然。范其信不愿此事为他人所知,便以收养孤儿的名义将陆嫣然抚养长大,收为女徒弟。陆嫣然与狄景晖交好,共同协助范其信培植异域药材,研究具有特殊功效的药物。恨英山庄特殊的环境,也十分适合培育需要特别温度条件的草木。老臣在那里曾见到一种妖异的红花,名唤米囊花,便是来自大食的花种,经由这种花,可以提炼出大食奇药‘底也迦’。据老臣推测,这种花也是陆嫣然的母亲带给范其信的。后来,范其信自己又以米囊花为原料,制作出了一种药物,那就是狄景晖和陆嫣然在蓝玉观中给道众服食的怪药。而蓝玉观的山洞,其实就是范其信本人的山中修炼之所。”


“原来是这样。但朕听说这种怪药的效用很可怕?”


“是的,怪药引起了蓝玉观道众的死亡,而范其信也没有解救的良方,这件事情被陈松涛的手下范泰所察,才引发了在蓝玉观的一系列事件。”


“嗯,这个朕已经了解了。那么,冯丹青又是怎么杀死的范其信呢?”


“请陛下容老臣一一道来。陈松涛一直觊觎恨英山庄的奇珍药材而不可得,便派了范泰潜入恨英山庄,但范泰不懂医术药理,阴潜数年所得不多。三年前,冯丹青怀着差不多的目的来到恨英山庄,凭借着她的美貌和妖媚俘获了范其信,成了恨英山庄的女主人,她也确实从范其信那里取得了一些奇药的配方。


“然而范其信并不真正信任她,这从冯丹青对蓝玉观一无所知中就可以看出来。一个多月前,冯丹青由于被范其信要挟,万般无奈之下毒杀了范其信,本想假托得道升仙之说来瞒天过海,但她的罪行被范泰目睹,范泰与陈松涛共谋,指使山庄的园丁范贵去报官,为的是不让冯丹青轻而易举地逃脱罪责,从而抓住冯丹青的把柄,伺机他谋。


“恰恰此时,老臣送名帖到恨英山庄,冯丹青惊慌之下,只得找范泰帮忙,范泰便引导她定下了一条嫁祸狄景晖的毒计,用一无名老者的尸首来替换范其信的尸体,这样做既给陈松涛陷害狄景晖的计划多加了一层手段,又能将冯丹青完全掌控在他们手中。与此同时,陈松涛故意委托老臣查察范其信的死因,此计不可谓不巧,不可谓不毒啊。”


武则天微笑道:“嗯,只可惜他们碰上的是狄仁杰。”


“陛下,天理昭昭疏而不漏,多行不义必自毙。作恶多端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得好啊。狄爱卿,朕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是,陛下请问。”


武则天的眼中闪烁着皎皎的光华,盯牢狄仁杰,一字一句地问:“冯丹青为什么一定要杀死范其信?范其信要挟她的事情是不是与张昌宗有关系?”


狄仁杰沉默许久,方才抬头道:“陛下,您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武则天淡淡一笑:“狄爱卿,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朕要的只是一个答案。待你回答了这个问题,你我就可以静下心来,好好商量处置狄景晖和袁从英的办法了。”


在一片肃然的静默中,武则天与狄仁杰深深对视,心中都明白,他们各自最关心的人的命运,就要被决定了。


洛阳,大理寺。


狄景晖一身囚衣端坐在监房中,目视前方,看着自己的老父亲缓缓走来,当狄仁杰迈进监房的时候,他站起身来,叫了声“爹”,便双膝跪倒在狄仁杰的面前。


狄仁杰犹豫了一下,伸出双手,轻轻扶住儿子的肩膀,慈爱地端详着狄景晖仰起的脸,含笑道:“瘦了些,气色倒还不差。”说着,他拉起狄景晖,两人在监房的长凳上面对面坐下。


捏了捏狄景晖身上的囚服,狄仁杰轻声问:“这衣裳够不够?晚上睡觉冷不冷?”


狄景晖忙道:“够、够。爹,我不冷……”


看到狄仁杰朝自己关切地点着头,狄景晖突然间面红耳赤、满脸羞愧地低下头,嗫嚅了很久,才极低声地说出一句:“爹,儿子让您操心了。对不起。”


狄仁杰摇头微笑:“你们兄弟三人,从小就是你最让我操心,没想直到今天还是如此。明早你这一出发,我便更要牵肠挂肚了。”


狄景晖又叫了声“爹”,便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道:“爹,儿子要去服流刑的那个地方,您了解吗?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狄仁杰点头道:“嗯,那里叫伊柏泰,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面朝大漠,背靠金山,正处于突厥与大周交界的地方,可是个极偏远荒僻之地。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了。”顿了顿,看着狄景晖含笑道,“你啊,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养尊处优的,如今去吃点苦头,也好。”


狄景晖苦笑:“儿子这是罪有应得,吃多少苦头都是活该。”


狄仁杰看着狄景晖的苦相,意味深长地道:“话虽这么说,有从英同你一起去,我倒也不甚担忧。”


狄景晖大吃一惊:“什么?袁从英同我一起去?为什么?他不当您的卫队长了?”


狄仁杰轻轻叹了口气:“从英得罪了张昌宗,皇帝已将他贬为折冲校尉,派赴沙陀州都督府戍边。伊柏泰就在沙陀州都督府治下,因此正好将你一路押解赴流。”


狄景晖还是很困惑:“可是爹,您不是已经结束致仕了吗?那谁来当您的卫士长?”


狄仁杰道:“皇上已经给我任命了一位新的卫队长,你也认识,就是沈槐沈将军。”


狄景晖皱眉:“怎么会这样?爹,您为什么不帮袁从英说说话?这样对待他,也太不公平了。”


狄仁杰点头微笑:“景晖,怎么?你也开始替从英鸣不平了?”


狄景晖嘟囔道:“爹,我只是觉得您这样做会让人寒心。”


狄仁杰叹道:“别人的看法我不会在意。至于从英的看法嘛,景晖,从明天开始,你就要同从英朝夕相处了,对这件事的看法,你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亲自和他谈。”


狄景晖低下头不吱声了。狄仁杰默默地看了他很久,方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站起身来,道:“景晖,我这便回去了。明天就不去送你们了,前路多艰,你要多多珍重……常常来信,让我知晓你好不好。”说完,他转身便朝外走。


狄景晖从长凳上跳起来,呆呆地看着父亲的背影,紧走几步,哽咽道:“爹,您多保重。”


狄仁杰脚步骤停,却没有回头,终于还是稳步离开。


回狄府的路上,狄仁杰掀开车帘,探头问狄忠:“吏部的馆驿是在永太坊里吧?”


狄忠应了声“是”,接着嘟囔了一句:“老爷,今天从出府门到现在,这句话您都问了有十多遍了。您要是想去看袁将军,咱们这就过去吧。”


狄仁杰嗔道:“你这小厮,多嘴得很。”


“小的说错了,咱们这就回府。”


“嗳,谁说要回府了,当然要去永太坊啊。”


“是!”狄忠又气又笑地应着,刚调转车头,狄仁杰突然叫道:“狄忠,我让你给从英准备的衣物呢?可曾带在车上?”


狄忠道:“老爷,您压根没说过今天要去看袁将军啊,小的怎么会带。”


“你这小厮啊,一点儿长进没有,始终不会办事。还不快回府,先取了东西再去。”


“是!”狄忠无奈地答应一声,赶紧催马车快行。马车跑进尚贤坊,刚停在狄府门口,狄仁杰便急急忙忙地下车,狄忠突然在他耳边轻声道:“老爷,您快看,那是谁来了。”


狄仁杰展眼一望,袁从英站在狄府门口,正在向这里张望,看见狄仁杰,他快步上前,微笑着抱拳道:“大人。”刹那间,狄仁杰只觉得旧日再现,仿佛此刻只是他们无数次分离后的又一次寻常重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


“狄爷爷好!”是孩子清脆的叫声,狄仁杰低头一瞧,韩斌从头到脚簇新的衣服鞋袜,打扮得干净整齐,站在袁从英身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机灵地眨动着。


狄仁杰不由得笑起来:“原来是斌儿,今天怎的这么好看啊?谁给你买的新衣裳?”


韩斌不说话,只是笑着抬头瞧瞧袁从英。狄仁杰被他的聪明模样引得忍不住伸出手,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一边含笑对袁从英道:“从英,我正想去馆驿看你,不想你倒先来了。”


袁从英点点头:“此前一直都不让出来,昨天圣旨下达以后,这才允许我们外出。”


“好啊。来,快进去说话。”狄仁杰轻轻拍了拍袁从英的胳膊,一边领着他和韩斌往里走,一边仔细打量着他,真的看不出什么变化,除了略显憔悴之外,他一如往昔地温文有礼、英挺自然。


来到书房,狄仁杰道了声:“从英,坐。”他们分别落座,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一时间,谁都不愿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地坐着。


韩斌依偎在袁从英的身旁,好奇地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狄仁杰看着他的样子,忍俊不禁,便逗他道:“斌儿啊,你老是叫我狄爷爷,一点儿都不亲热。这都要过年了,是不是也该改个口?”


“啊?”韩斌想了想,试探地看看袁从英,又转过头,对着狄仁杰轻声道,“嗯,那、那,我叫您爷爷?”


狄仁杰朗声大笑起来,连连摇头:“不行,不行。”


韩斌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傻乎乎地问:“为什么不行?”


狄仁杰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本来呢,你的年纪和我那几个孙儿也差不太多,叫爷爷不错。可是你已经叫了从英哥哥,便不能再叫我爷爷,否则这辈分可就乱套啦。”


韩斌一脸困惑,求助地看看袁从英,袁从英却只朝他微笑,一句话也不说。


狄仁杰招呼道:“来,斌儿,到我这儿来。”


韩斌犹犹豫豫地来到狄仁杰的身边,狄仁杰慈祥地搂住他的肩膀,轻声道:“你这小孩儿啊,占了大便宜咯。这样吧,以后你便跟着从英,叫我大人吧。”


“大、大人?”韩斌叫了一声,苦起小脸,觉得这个称呼十分别扭,噘起嘴道,“这有什么亲热的?一点儿都不好听。”


“哦?哈哈。”狄仁杰轻拍了下他的脑袋,“你呀,你以后就会懂的。”


“哦。”韩斌不太自在地答应了一声。


狄仁杰瞧瞧他,突然想起件事,对袁从英道:“从英,去把我书柜最上面的木匣子取过来。”


“是。”袁从英拿来木匣子,放在几上。


狄仁杰打开木匣,取出一条金链。袁从英和韩斌见着这金链,都有些发愣。狄仁杰轻轻揽过韩斌,将金链递到他的手中,道:“斌儿,这条金链子,是我从你死去的哥哥身上取下来的。”


韩斌低着头,小声说:“这是嫣然姐姐送给我哥哥的,他到死都戴在身上。”


狄仁杰微微颔首:“现在我就把这条金链交给你,你带着它,便是你那死去的哥哥和嫣然姐姐都陪在你身边了。”说着,他举起金链子,替韩斌戴到脖子上。


沉默了一会儿,狄仁杰扭头看看袁从英,微笑道:“从英,明天就要启程,我已经叫狄忠替你收拾好了衣物,回馆驿的时候,让狄忠送你们过去,把东西都带上。”


袁从英欠身道:“大人,又让您费心了。”


狄仁杰摇摇头:“这寒冬腊月的,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一路上会很辛苦。我本想说服皇帝,让你们等开春再走,可是……唉,从英,你的身体怎样了?那些伤……”


袁从英道:“大人,您不用担心,我已经全好了。”


狄仁杰刚想开口,怀里的韩斌突然嘟囔了一句:“又骗人。”


“哦?”狄仁杰皱起眉头,问,“斌儿,你哥哥说谎了?”


韩斌张了张嘴,瞥见袁从英正瞪着自己,便也恶狠狠地回瞪他了一眼,但还是抿起嘴唇,不敢再说话了。袁从英却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正色对狄仁杰道:“大人,从英今天来,一来是向您辞行,二来也是想求您件事。”


“哦?你说,什么事?”


“大人,从英此行要去什么样的地方,您很清楚。如果一路上带这个孩子在身边,想必照顾不过来。再说,我也不愿意让他这么小小年纪,就去那样荒僻艰苦的地方。大人,从英想求您收留斌儿,将他带在身边管教,让他今后有个好的前途。”


“这……”狄仁杰尚在沉吟,韩斌却一下从他怀里挣开,跑回到袁从英的身边,一把抱住袁从英,跺着脚叫:“哥哥,你干什么呀?你不要我了吗?”


袁从英按住他的小手,轻声道:“斌儿,你要听话。跟着大人你可以学……”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韩斌已经急得迸出了眼泪,脸涨得通红,拼命嚷起来:“我不要!我谁也不跟,我就要和你在一起!哥哥,我不瞎说话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不要赶我走啊!”他把脑袋埋到袁从英的怀里,死死揪着他的衣服,再也不肯松手。


袁从英束手无策地瞧瞧狄仁杰,嘴里嘟囔着:“大人,您看,我真是管不了他,我……”


狄仁杰默默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闹成一团,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倒有个主意。斌儿,你也别着急,听大人说。”


韩斌抹了把眼泪,站直了身子。狄仁杰道:“从英,今天你就把斌儿留在我的府中,让他在我这里住一个晚上,熟悉一下环境。假如他喜欢上了这儿,那就留下来,假如他还是愿意跟你走,明天你出发的时候,我会让狄忠把他送过去。你看如何?”


袁从英愣了愣,低声道:“如此甚好。大人,那就这么办吧。”他看韩斌倒也安静了下来,便抬头对狄仁杰道,“大人,那我就走了。”


狄仁杰点头:“好。”


袁从英站起身,来到狄仁杰的面前,微笑着抱拳道:“大人,我走了。您多保重。”


狄仁杰也微笑着点点头,并不说话。袁从英又看了看韩斌,便转身迈步走出书房,狄仁杰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伸手将韩斌拉入怀中,轻声道:“斌儿,来。我带你去你哥哥的屋子,咱们在那里说话。”


皇宫,御书房。


沈槐垂首跪在武则天的面前,许久,才听到武则天的声音:“沈槐,你的差使办得很不错。”


沈槐深深地磕了个头:“微臣为陛下效力,万死不辞。”


“嗯,朕已将你酌升为千牛卫中郎将,接替袁从英担任狄国老的护卫队长。”


“微臣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万岁!”


武则天冷冷地看着沈槐,突然沉声道:“沈槐,你可知道袁从英为何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吗?”


沈槐浑身一震,紧张地思索着,终于低声答道:“袁从英的心中只有狄国老,没有圣上。”


武则天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很懂事。狄国老是国之栋梁,从今以后你便要竭尽全力辅助他、保护他,我希望你会做得比袁从英好。”


沈槐又一叩首:“微臣谨遵圣命。”


“好,你去吧。”


沈槐退出御书房,武则天紧皱眉头思索着。突然,身边响起怯怯的呼唤声:“陛下,您要见我?”


武则天没有抬头,软软地靠坐到龙椅之上,疲惫地说:“六郎,你来了。”


张昌宗应了一声,局促地站在她的面前,神情十分紧张。


武则天闭起眼睛,张昌宗迟疑着来到她的身边,轻声道:“陛下,您累了吗?六郎替您解解乏?”


武则天微微点头,张昌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揉起了太阳穴,揉了好一会儿,武则天睁开眼睛,仔细地端详着他,轻轻拿住他的手,道:“六郎,在朕的眼里,你就是个小孩子。小孩子犯了错,朕是舍不得责备的,你知道吗?”


“陛下!”张昌宗哽咽着,情不自禁地跪倒在武则天的面前。武则天定定地看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将他颤抖的身体揽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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