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荼沉默一会儿,道:“其实你根本没想过攻打天衍宗吧?”修真界蓄势待发,魔渊想要出兵人界,必然少不了长时间的练兵准备。原先白荼就怀疑过,仅凭云野来了魔渊三个月,竟然就想挑起正魔之争,未免有些过于仓促。可现在看来,这人根本没有练兵。而且,若他真想攻占人界,又怎会与乌鸠闹成那般模样。难怪就连魔君所在的魔宫内,都没有多少军备侍卫。这人……云野没有回答。他耐心等着白荼将茶喝完,神色如常地接过白荼手里的杯子,放在一旁。须臾,才低声道:“我的确不想打天衍宗。”云野垂在身侧的手稍稍握紧,有些不难察觉地紧张:“魔渊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妄自挑起战事,只能让生灵涂炭。”白荼:“那你……”“是啊,我骗了师尊。”云野回到床榻边,帮白荼除去鞋袜,轻声道,“我太想见师尊了,每一天都想见你,可我不知该如何……总之,是我骗了你。”云野扶着白荼躺下,帮他拉过被子盖好:“师尊为什么不明白呢,弟子跟在你身边多年,就算出身魔渊,可我何时做过对正道不利之事?”“我想要的明明只有……”云野的手在白荼脸上轻轻滑过,没在说什么。白荼张了张口,声音哽在咽喉里。前世的经历让他无法对云野完全放下戒备,从这人堕魔那天起,他便日夜担忧着,担心他们最终免不了走向前世那样的结局。可这人分明不是这样的。他亲手将这人抚养长大,怎么会不明白这个人有多么善良心软,就是堕化成魔的那一瞬间,他都不曾伤害无辜。可他居然怀疑他。白荼眼眸敛下:“抱歉。”“师尊不必道歉。”云野跪坐在床边,温声道,“我明白师尊心中所想,所换做是我,也会如此。”白荼眼眸稍暗,心里微微发酸。云野:“师尊若还是觉得过意不去……我已经将秘密告诉师尊了,现在换师尊将自己的秘密告诉我好不好?云野抿了抿唇,脸上显露出一丝紧张之色。“师尊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白荼心里软成一片,认真道:“是你的。”云野笑笑:“师尊不愿与我说实话?”白荼:“……真是你的。”云野定定地看向他。须臾,他轻声道:“好,那就是我的吧。”白荼:“……”第27章白荼满心的愧疚后悔顿时消失殆尽, 险些被他气笑了。这傻徒弟……白荼憋着火,不再解释, 闭眼躺回了床上。不信算了,有你后悔的。屋内一时寂静, 一道微风从窗口吹进来, 将屋中唯一的光源熄灭。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须臾, 白荼察觉到有东西碰了碰他的手。云野用手勾住他的手指, 小心握紧手里,力道极轻, 带着些可怜兮兮的意味。真是委屈死你了。白荼仍由自己的手被对方握着, 闭眼装睡,就是不理人。云野越发大胆, 手指顺着小臂肌理上滑, 轻柔摩挲。白荼浑身泛起酥麻痒意, 终于再也装不下去, 睁眼瞪他:“你做什么?”云野倒打一耙:“是师尊说话不算话。”“你----”白荼气急, 他眼眸一转, 意道,“我就是不告诉你又如何?你能把我怎么样?”“我……不会如何。”云野声音放得极轻, 他撑起身,在白荼的手指上轻轻吻了一下, “弟子对师尊抱着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 师尊能容忍我已是万幸。师尊若不愿说也无妨, 只要师尊能答应永远留在我身边,我可以不再提此事。”他将头靠在白荼手边,大型犬似的轻轻蹭了蹭:“那孩子生下来,我替师尊抚养,我永远护着他,只要师尊不离开我……”白荼心底抽动一下,生气又心疼,忍不住开口:“你……”云野淡淡打断道:“夜色已深,师尊早些休息吧。”白荼:“……”这蠢小子活该啊!白荼不再理他,他抽出手,翻身背对云野。很快,他的呼吸渐渐平顺下来。屋内重归寂静,云野看着白荼的背影,怔怔出神。他一点也不奇怪为何师尊不肯将真相告诉他。这人知道他对他的心思,定然是担心他会对这孩子的父亲不利。更何况……云野派人查了这三个月以来所有与白荼有过接触的人,可除了那位清辉仙君及他的剑灵外,他没有见过任何人。也就是说,整整三个月,白荼没有与孩子的父亲见上一面。昭华仙君修为高深,若他不愿意,没人能逼他怀上孩子。他定然是遇人不淑,被那混账丢下不管了。师尊是个清冷的性子,总爱将事情藏进心里,就算真的被人所负,他也不会在旁人面前示弱。云野眸光暗下来,显露一丝恨意。若他知道那人是谁,的确不会放过他。他会让那人付出代价。不过,这人要是答应愿意留在魔渊,这个孩子是谁的根本不重要。只要他能留在这里……云野帮白荼掖了掖被子,正要起身,却见白荼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云野:“……师尊?”没有回应。床上那人已经睡熟了,借着窗外的月色,可以看见他安静的睡颜。云野轻轻扯了扯衣袖,白荼眉头一皱,较劲似的将那截衣袖拽得更紧。云野:“……”那就不能怪他了。云野在白荼身边躺下。熟悉的气息附上来,白荼的身体紧绷一瞬,很快放松下来。云野将那具柔软的身躯搂进怀里,胸膛紧贴上那人的脊背。就像在落霞峰上,他抱着那只小兔子时的模样。直到现在云野还难以想象,那每日黏着他,要他抱着睡,不肯还要偷偷趁他睡着往他身上爬的小兔子,竟然是自家师尊。不知想到什么,云野嘴角略微挑起,眸光软了下来。他的手无意间落到白荼的小腹上,肚子里那小家伙像是有所感应,轻轻地动了一下。“嘘。”云野安抚地摸了摸隆起的小腹,轻声道,“你爹睡着了,别闹他。”肚子里那小家伙像听懂了似的,果真不再动了。云野松了口气,将头埋在白荼颈间蹭了蹭,闭上了眼睛。一夜无梦。余下几日,白荼照旧留在院子里,云野时常过来陪他。除非实在有要紧事,否则待在这院子里的时间,倒是比在魔君殿还来得多。这日,白荼醒来时,屋内已经没了云野的身影。他伸了个懒腰,只觉神清气爽,刚想坐起身,就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接近。白荼连忙躺回床上,他躺下的同时,云野端着一碗汤羹走进来。那汤羹中的草药味霎时充满了整间屋子。白荼闭眼装睡。云野将汤羹放到床头,在床边坐下,轻声唤道:“师尊?”后者一动不动,只留给他一个安静的背影。云野不着急,他伸手摸了摸白荼的头发,声音温柔:“师尊还不愿起来,是在等弟子将你吻醒吗?”白荼还是没动。云野眼底含笑,他俯身下去,气息萦绕在白荼耳根,像是当真要吻下来。白荼终于装不下去,他往床榻内侧缩了缩,躲开了云野的动作。白荼耳朵红了一片,怨愤地看他:“逆徒。”“弟子知错,”云野毫无诚意地痛快认了错,道,“师尊快起来将药喝了。”白荼:“……我不想喝这个。”“不行,这是为师尊补充灵力的,必须要喝。”自白荼在魔渊安定下来,云野就找来魔渊最好的大夫,为他细细诊治。仙人怀胎不易,身具仙胎,胎儿会吸收他体内灵力修为生长,这才导致白荼时常精神不济,灵力衰弱。且因为灵力不足,胎儿才会发育缓慢,久久无法出生。知道了这事,云野立即寻来世间一切补充灵力修为的灵材,熬制汤羹喂给白荼。虽然都是些顶级灵材,但汤药的味道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只吃一两次还好,可白荼一吃就是好几日,害得他现在闻见那味道,都觉得有些不舒服。白荼拗不过他,只能接过那碗汤羹,闷闷不乐道:“我觉得你在把我当灵兽养。”云野看着他将那碗里的汤羹喝完,才温声道:“灵兽比师尊乖多了,不会挑剔,更不会装睡不喝药。”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温柔,白荼触到他的目光,脸上像是被灼烧似的微微发烫,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嘟囔道:“没大没小……”云野收了汤羹,取来衣服帮白荼更衣。这段时日,白荼才明白云野之前所言不会让他吃半点苦头是什么意思。云野这几日照顾白荼比以往更加细致。吃饭穿衣处处伺候不说,若不是大夫说了白荼必须每日在地上走一走,方便日后生产,他恨不得时时刻刻将白荼抱在怀里,生怕他哪里磕着碰着。坦白而言,白荼怀孕之后,除了灵力稍有衰退,体力不如以往外,并无任何不适。更何况,早先他没来魔渊时,更是没少操劳修真界的事。这忽然被人这么对待,倒让白荼不适应了好一阵子。白荼看着眼前帮自己穿衣的人,一时有些出神。别说这一世,就是他过去所有的岁月加在一起,他也从没遇到过对他这么好的人。好到……他真想永远就这样下去。云野帮白荼穿戴好,惯常就想弯腰抱他。白荼躲开,拍了拍他的手:“好了,让我自己走走。”云野点点头,扶着白荼起身走出房门。白荼仍由云野扶着他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想起了什么:“先前与你说的那事,你考虑得如何?”云野沉默片刻:“此事不急,待师尊将身体再养好些。”白荼在魔渊已经住了半月有余,距离云野放出话来要攻打天衍宗已过去了不少时日。他和云野在魔渊过得自在,可这些时日正道却人人自危。他们找不到魔渊的所在,还时刻担心着魔渊会忽然朝正道发起攻势。想来,他们也该给正道一个交代了。事情的起因是乌鸠在天衍宗逼云野堕魔,还害死了一位天衍宗弟子。白荼斟酌再三,拦着没让云野将乌鸠送去无极深渊,而是劝他乌鸠送去正道受审,将所有事情解释清楚。而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自然是白荼。白荼几日前就向云野提出想去天衍宗,可云野一直以他的身体为由,一拖再拖。白荼皱了皱眉:“此事不宜拖得太久,以免正道那边沉不住气。”云野:“师尊放心,他们暂时还找不到魔渊。”白荼思索一下,没再说什么。云野照常陪着白荼走了一会儿,又找来棋盘陪他下棋解闷。云野的棋艺全是白荼教的,没多久便连输三局,被打得一点还手之力也无。白荼将棋子往棋盒里一丢,算算时辰,问:“还不去魔君殿处理事务?”云野软声道:“嗯,想多陪陪师尊,一会儿就去。”白荼道:“哪有你这么做魔君的,魔渊如今需要处理的事务不少,你莫要松懈。”云野:“弟子明白。”白荼凝神朝他看过去,又道:“不过你这两日脸色像是不大好,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没有,师尊不必担心。”云野移开目光,低声道:“师尊累不累,弟子扶你进去歇着吧。”白荼狐疑地看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云野却没再解释,只是将他扶回屋子。云野安顿好白荼,很快离开了庭院。白荼靠在床边小憩,可一直等到了夜里,云野都没有回来,只是派了人来送了药,转告他这两日魔渊事务繁忙,暂时无法来探望他。云野派来的手下守着白荼将药喝完,伺候他歇下。余下两三日,皆是如此。白荼心中隐隐觉得不安。究竟事务有多繁忙,竟然一连三天都见不到人?那蠢小子究竟瞒他什么呢?或许是这段时日那人时时刻刻都守在他身边,如今几日不见人影,白荼心里怎么都平静不下来。想见他。非常想。白荼不是能耐得住的性子,当即溜出了小屋。他被云野灌了好几日灵药,修为恢复不少。他顺手给自己施了个幻化之术,变作个魔渊侍卫的模样,藏好自己的气息,轻车熟路地朝魔君殿的方向走去。可云野却不在魔君殿。白荼在魔君殿外探头看了一阵,确定魔君殿内并无云野的气息。他随手拉过一名巡视的侍卫,疑惑问道:“尊上去哪儿了,怎么不在魔君殿?”那侍卫比他还疑惑:“尊上三日前就不来魔君殿了,所有事务都交由芷风大人与南乔大人处理。你怎么回事,现在才知道?”白荼问:“那他去哪儿了?”侍卫道:“在巫医大人那里。”“巫医?”白荼眉头紧皱,“他病了?”“嘘,别大喊大叫的。”那侍卫煞有其事,“尊上不让咱们随便乱说,要是叫魔后知道就惨了。”白荼:“……”巫医是魔渊内医术集大成者,给白荼的灵药汤羹就是出自他之手。白荼忧心忡忡地往巫医所住的偏殿走去,偏殿外比往常多了不少侍卫,白荼刚走进宫苑就被人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