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的身体在昏沉的灯光中更显寂寥。见到林亦风推门进来,她本能地惊跳起来。“妈,不好意思,吓着你了。”林亦风道。林母淡淡地笑:“没事。”“想什么,这么入神”“没什么,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你呢不也这么晚还没睡,”林亦风的目光在母亲的脸上探寻着,他发现了母亲眼神的闪烁和躲避,他狠狠心,终于问道,“妈,能告诉我吗我有一个亲兄弟对不对哥哥,还是弟弟”林母怔住了,她的脸色急剧地惨白下去,声音颤抖:“亦风,你在胡说些什么”“我的兄弟已经死了,你还要瞒我瞒到什么时候”林亦风说完,就发现母亲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的唇上仅有的一点血色也不见了,然后他听见她牙齿打颤的声音:“你说他已经死了”“嗯”林亦风点头。林母“哇”地哭出了声。林母这一场哭可谓五内俱裂,肝肠寸断。她扑在林亦风怀里哭得背过气去。而林亦风坐在病床边,任由母亲的眼泪把他肩头的衣裳濡湿。他抬手轻轻拍母亲的背,等着母亲在剧烈的哭泣里渐渐安静下来。林母哭了许久,仿佛一个世纪般,终于困倦地伏在林亦风肩头,哭声消失了,但身子还是一抽一抽的,她像一只蛰伏的冬眠昆虫,颓然,懊丧,无奈其何。林亦风扳起母亲的身体,眉头微蹙,用感性的声音道:“妈妈,跟我说说吧,究竟怎么一回事”林母深陷的眼眶汪满眼泪,林亦风的问题让那泪水又从眼眶里溢出来,滑落在瘦削的面庞上,耸起的颧骨被泪水滑过,闪着湿漉漉的泪光。她回望着儿子,却说不出话来。“妈妈,他到底是哥哥,还是弟弟,既然是我的亲兄弟,为什么没有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是被人抱走了吗他被人抱走,您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林亦风徐徐追问着。林母深吸一口气,把头别向一边,许久,叹了一口气道:“亦风,夜深了,你回自己病房去吧”“妈”林亦风责备地喊起来,他多想知道真相,真相就在母亲心里,呼之欲出,可是她却千呼万唤不肯开口。“妈妈累了,要睡觉了。”林母说着,就躺进被窝里,背对着林亦风,闭上眼睛。看着母亲的背影,林亦风有些郁闷和气结,但也只好道:“那好,你先睡,明天我再来找你说。”林亦风拉了拉母亲的被子,就起身走出了病房。病房的门被轻轻掩上,林母睁开了眼睛,豆大的泪珠从眼里一颗颗滑落,她的眼前闪过二十六年前的一幕,那一幕伴随着婴孩撕心裂肺的哭声每每在她的梦境里出现,像一把刀在狠狠剜她的心。“我的兄弟他已经死了”耳边厢蓦地重现林亦风的话,林母陡然睁大了眼睛,她只觉胸口火烧般灼痛,一口荤腥的液体便冲口而出,林母赶忙用手掩住嘴巴,霎时手上一片濡湿和灼热,她摊开掌心看时,只见一口殷红的血新鲜地汪在蜷起的掌心里。她的心头涌起深深深深地绝望。马茹芬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头一阵刺痛,眼前是明晃晃的天光,鼻腔前方充满医院特有的消毒药水的气味。视线在一片混乱与模糊中渐渐清晰过来,然后她看见了立于面前的白天朗和白天明哥俩。“大嫂,你醒了”白天明脸上流露欣喜的笑容,身子向前倾,握住了马茹芬的手。“天明,”马茹芬喃喃唤道,“你你能站起来了”问完这话,马茹芬就觉得疲累,依稀记得天明出了车祸,躺在床上丝毫不敢多动弹,可是这会儿他竟活脱脱站在面前,这是怎么回事啊白天明被马茹芬一问,心下生疑,“大嫂,你在说什么啊我本来就能站起来啊”“你不是出车祸了吗”马茹芬用手捧住疼痛欲裂的头。白天明脸色一僵,他直起身子,回头望了一眼白天朗,白天朗正黑着脸阴沉地站在一旁。马茹芬努力支撑起身子,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插着吊针,顺着吊针上的输液管子,她看到了悬于架子上的吊瓶,心里疑惑,又问天明道:“天明,我怎么在挂瓶啊这是哪里”“大嫂,你的头受伤了,你这是在医院呢是我和大哥送你来医院的。”白天明下意识地帮白天朗开脱,他不想马茹芬记起自己的伤是白天朗造成的。“我的头受伤了我的头怎么会受伤呢”马茹芬晃了晃自己昏沉的头。她的问题叫白天明为难,白天明只好又回头看一眼白天朗,白天朗抿着唇,面色难看。马茹芬晃了自己的头几下,意识竟开始渐渐清晰起来,是的,她的头受伤了,她记起来她是从楼梯上摔下去的,她清楚地记得她和白天朗在白家大宅内起了争执,她说她要去找天明,白天朗来拉她,他们在拉拉扯扯中,她被白天朗推了一下,就从高高的楼梯上滚下去。一级又一级的台阶撞击着她的头,直到她滚到最底层,头撞在最末一层台阶上,人就昏了过去。马茹芬立马坐起了身子,目露凶光,她指着白天朗,气愤地说道:“是天朗,是天朗”白天明只觉那场面好尴尬,一个行凶的人被人当场指证,真的很挂不住面子,但是白天朗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和马茹芬对峙着。第294章 对不起白天明打圆场道:“大嫂,大哥当时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时失手,我也在场的,我亲眼看到的,大哥绝不是有心的,他只是错手,你才会摔到茶几上撞破头的。”“什么茶几我是从楼梯上摔下去的,就是你大哥推的我,他推了我一下,我就从楼梯上跌下去了”马茹芬气不打一处来。她笃定的话语让白天明和白天朗二人都变了脸色。白天朗的心更是狂跳起来,看马茹芬说话的样子一句是一句,清清楚楚,逻辑严密,一点儿都不像那个痴痴傻傻的马茹芬,难道她恢复了记忆而白天明俨然不明就里,他只是不可思议地道:“什么楼梯啊,大嫂,明明是你的头撞到茶几,你一定记错了,我就在场的”“你在医院,你躺在病房里呢,你怎么会在场”马茹芬吼完这一句,就感觉头一阵刺痛,她使劲捧住头说道,“我的头好痛我的头好痛”“天明,你赶紧去找医生啊”这时这刻,白天朗只想支走白天明,他生怕马茹芬会当着白天明的面说出他和柔桑偷情的事情来。白天明听了他的话倒不迟疑,连忙奔出病房去找医生。待白天明一离开,白天朗就上前抓住马茹芬的手,发狠地说道:“你恢复记忆了你倒是恢复记忆了,我还以为你要装疯卖傻一辈子呢”看着白天朗陡然狰狞的面容,马茹芬心头一悸,她的记忆又从白家大宅的楼梯上向前回溯了一段,她从楼梯上摔下去之前是在画室门口,她踢开了画室的门,看见柔桑和白天朗紧紧相拥的身影。这时这刻,马茹芬浑身战栗起来,她真想摔白天朗一巴掌,可是手被紧紧钳制住,不得动弹,她只能扭曲着面容表示内心的愤怒:“白天朗,你这个伪君子,你对不起天明,你就是个败类”“那你呢欺骗了我二十几年,又作何解释这顶绿帽子不过是我还给你的,你让我戴了二十多年的绿帽子,还这么若无其事不要以为若昭死了,真相就被埋藏了,人在做,天在看,你和哪个男人苟且,生了那么个孽种来向我讨债你才是最虚伪的贱人和败类”白天朗将马茹芬重重一甩,马茹芬的身子就摔趴在病床上。白天朗的话像炸弹,震得她七荤八素,回不过神来。只听白天朗的声音继续冰冷地响在耳边:“你若胆敢将我和柔桑的事情告诉天明,我也就好好和你算算若昭的帐你好自为之”白天朗说着摔门离去。走出病房,刚好看到白天明带了医生过来,他稍稍掩饰了那一脸可以燃烧的怒容。“大哥,医生来了,你要去哪里”白天明莫名其妙地看着性情大变的白天朗。“我累了,要回家去,你大嫂交给你了。”说着,白天朗头也不回地走掉。白天明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最近的白家总是怪怪的,大哥这样,柔桑也这样。白天明没有细想太多,带着医生进去病房找马茹芬。马茹芬正失魂落魄地歪在床上,吓了白天明好大一跳。第七十七章吻别白天明领着医生,快速走进病房,扶起病床上的马茹芬,他柔声道:“大嫂,医生来了。”马茹芬回过头来,一脸的凄然悲怆,让白天明深深一震。看到白天明满是关切和担忧的目光,马茹芬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大嫂”白天明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模样,内心纠结,“你是不是恢复了记忆,想起了若昭的死”白天明所能想到的只有这一层。泪眼模糊中,马茹芬看着白天明无辜的清澈的表情,心里更加沉痛。天明,天明,你哪里知道那些龌龊的真相啊我该怎么办天明,若昭死了,天朗又天明,我怎么能告诉你那腌臜的真相,你一定会受不了这刺激的。马茹芬越想越悲戚,呜咽不止。白天明叹口气让医生上前对马茹芬做检查。医生上来查看了马茹芬头上的伤,询问了她一些话,继而转身对白天明道:“白主任,白太太恢复记忆了,但是上一次撞头失忆之后的事情她可能又全不记得了。我建议给她做个全面的脑部检查。”白天明送走医生,心下感叹,那段疯傻的日子或许是马茹芬生命中最单纯最善良的时光,可惜没有记忆了。马茹芬现在的记忆是上回从楼梯上摔下去开始续下去的,所以她不记得昨夜白天朗对她施加拳脚的事情,她还以为自己的头伤是从楼梯上摔下去造成的。只是她怎么会说是白天朗把她从楼梯上摔下去的呢那晚,在白家大宅内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白天明心里嘀咕着。“大嫂,能告诉我那晚在家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你说是大哥把你从楼梯上推下去的”白天明问道。马茹芬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来,她想起白天朗临走前的威胁,他说如果她告诉天明他和柔桑之间的事情,那么他就要和她清算若昭的账。天朗怎么会知道若昭的事情呢马茹芬心下堵得慌,面对白天明的一再追问,她报以一个虚弱的笑,声音也轻飘无力,“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这段日子照顾你,我有些累了,走楼梯的时候就犯迷糊,然后就摔倒了。”白天明将信将疑,不等他开口,马茹芬倒先吃惊起来,“天明,你不是出车祸不久吗怎么我昏倒一次醒过来你就康复了”“大嫂,你上回从楼梯上摔下去已经是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了。”“什么”马茹芬大吃一惊,“我昏迷了几个月吗”“那也不是,只是这几个月的记忆你全都断片了。”“那我为什么今天会在医院”马茹芬摸摸自己的疼痛的头,“你说过我昨晚把头摔到茶几上了我怎么会撞到茶几呢”“你是不小心的。”这回轮白天明撒谎了。他想既然失忆就不要再掀起老天爷故意遮掩起来的事情真相了。二人正各揣心事,护士送来了医生开的让马茹芬做脑部检查的单子。于是白天明叹口气,扶起马茹芬去做脑部ct。就在出电梯的时候,正巧遇见从电梯外走进来的林亦风。因为失忆的这段日子经历的事情,马茹芬已经尽数忘记,所以见到和若昭长相酷似的林亦风,马茹芬的震惊程度自然不言而喻。就在她惊得张大嘴的时候,林亦风已经进了电梯,电梯闭合,向上面的楼层升上去。马茹芬赶紧去按墙壁上的电梯按钮,嘴里发出低低呻吟的声音,整个人都瑟瑟发抖。“大嫂,大嫂,那不是若昭”白天明见马茹芬近乎癫狂的状态,赶紧使劲摇晃她的肩膀,企图唤醒她。马茹芬呆呆地看着他,不可置信。“那只是和若昭长相相似的孩子,咱们的若昭已经死了,真的,相信我,我确认过了,大嫂”白天明哀哀恳求着。马茹芬许久才回过神来,道:“我不相信,你带我去找他,我要亲自确认。”电梯已经在林亦风要去的楼层停下了,电梯上方的显示屏短暂地停留了那个数字。白天明叹一口气,无比动容道:“好,我带你去找他。”白天明说着就按了电梯向上的按钮。领着马茹芬找到林亦风去的病房时,白天明在病房外停住了脚步。透过病房门的玻璃窗子,白天明看见林亦风正坐在病床边和躺在病床上的林母说着什么。“大嫂,躺在床上那位是他的母亲。”白天明道。马茹芬顺着白天明的目光望进去,望见了林亦风的背影。目光再越过林亦风肩头,她望见了一脸苍白憔悴的林母。马茹芬蓦地向后趔趄了一步,面如死灰。“大嫂,你怎么了”白天明连忙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