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当病房的门被轻轻合上,向冰儿抬起满是泪痕的面庞,今时今日,她不敢直视方逸伟的眼睛,她有愧,有负疚感,她对不起逸伟,对不起若昭,是她的任性和执拗害人害己,但是人生没有后悔药,她就算步步错也要步步走下去。抓住面前的这个男人,抓牢他的手,这是今生今世,她唯一再能为自己筹谋的事情了。她向着他,向着她的初恋,向着少女时代青葱的美好颤巍巍伸出她的手。方逸伟心里是万般不愿意,他迟疑了许久,还是对着那只手走了过去。这只手令他想起了刘凝波。和刘凝波初认识的夜晚,她摔倒在地上,他对她伸出手去,她颤巍巍把手放入他粗粝的大手,让他把她扶起来。方逸伟的眼底不自觉漫上一层水雾。他的凝波,他的妻,今生今世,再也不得相见了。心口一股剧烈的疼痛向惊涛骇浪被风卷起拍打在肋骨上,方逸伟低吟了一声。向冰儿一触到方逸伟的手,一个使劲就将他拉了过去,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哭道:“要怎么样才能回到十七岁我爱你,你也爱着我,我是健康的,健全的,美丽的,而不是现在这样,我是个瘫子了,逸伟,不要离开我,我好害怕,好害怕”方逸伟像木偶一样任由向冰儿将鼻涕眼泪涂满他肩头。十七岁的校园恋情固然有它的美好,可是怀中的女孩她亲手毁了那美好,她用过分早熟的势利和世俗毁了本该有的纯洁与真挚。那时候他是个穷少年,她贪恋他阳光的外表,又嫌恶他穷酸的家世,直到她追着豪门白少的屁股献殷勤,他才如梦初醒。他自卑过,憋屈过,长久地抬不起头来,他被她甩了,无情地抛弃。潜意识里,他和凝波才是对等的,他们一样多舛而坎坷,或许在爱情的世界里只有对等才能全身心地投入,才能没有负荷地朝前走。可是凝波,为什么你也将我丢弃了丢弃得这样毅然决然,义无反顾,冰儿还懂得回来寻找遗失的爱情,凝波你呢你可会回来你的逸伟儿永远等在这里,可是我的凝波,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你回眸一顾再也等不到,天上人间,生死两边。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方逸伟哭得一塌糊涂,他的双肩抖得跟筛糠似的,向冰儿有些被吓住。“逸伟,你别这样难过,我爸爸说他会联系最好的医生,只要我放正心态,好好配合,就能让脚康复,逸伟,只要你不离开我,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来,我们重新开始,我的脚一定能重新下地走路的,你放心,我一定为你好好努力”向冰儿忙不迭地表着心迹,诚惶诚恐,两只眼睛盈满泪光亮晶晶的。方逸伟推开她,审视她因为车祸显得憔悴的面庞,不复往昔的光彩夺目,他冷冷地笃定地说道:“冰儿,你听好了,我和你永远回不到过去我和你已经结束了”“不”向冰儿低声喊起来,泪眼婆娑,头痛苦地摇着。方逸伟不理会她,他蓦然起身,郑重说道:“接下来我跟你说的话请你听好了,以后我不会说第二遍我会留下来陪你,尽可能帮助你康复,我是可怜你父亲的一片爱女之心但是爱情,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给你,因为施舍不起,我的心里只有凝波”“她已经死了”向冰儿绝望地咬住唇,双手都开始发麻。“她永远活在我这里”方逸伟用手指指自己的心口,那里的疼痛仿佛发酵一般膨胀得要让胸腔破裂。“从今往后如果你再刁蛮任性,胡作非为,对我还存着非分之想,我一定在你面前立即消失,永远都不会再见你,不管你生你死都和我没关系,我说到做到如果你听话,做一个善良的人,那么我会陪着你,尽可能帮你康复。”向冰儿见方逸伟一脸决绝,只是一个劲哭着。她拿他没办法,她控制不了他,今时今日,她只能让他牵着鼻子走,是她要吃回头草,是她回头摇尾乞怜,是她让自己毫无廉耻可言。这辈子,她都在掠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结果伤人伤己。方逸伟见她哭得伤心,考虑到她刚出了车祸,又受了双脚瘫痪的打击,便缓和了声调,说道:“好了,别再让你爸妈担心,你饿了吧,我让向伯母给你弄点吃的,你要乖乖吃,不能再打翻了,如果再任性,我真的会生气”方逸伟说着就往门口走去。向冰儿喊住他:“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我保证每天都会来看你,你要配合治疗,要听爸妈的话,不能让向伯父和向伯母伤心难过。”“我保证,你也要保证每天都来看我,不能骗人。”向冰儿惶恐地一再嘱咐,方逸伟却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出病房。病房外,向思明夫妇正坐在长椅上愁眉紧锁,见他出来都站起了身子。向太太眼含泪水,方逸伟对她说道:“冰儿肚子饿了,伯母去照顾她吧”向太太赶紧进了病房,女儿可是她的心头肉,她是个没有主见的妇人,只能做些伺候人的活计。而向思明每一副肠子都藏着精明计策,却是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此刻,他颓然地看着方逸伟,脸上写满感激,道:“逸伟,谢谢你。”方逸伟摇摇头,“我只是看在同窗一场,也看在伯父的面子上。”“逸伟,你和我们冰儿”“绝不可能”方逸伟不耐地打断向思明,“伯父,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怎么可能把一个双脚瘫痪的残女往我怀里塞”不是方逸伟非要说出这样绝情势利的话来,他知道只有快刀斩乱麻,只有无情些,才能断了向氏fù_nǚ 的纠缠,才能从纷乱中尽早抽身。“你不是嫌贫爱富的人,更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我们冰儿伤了你的心,如果换做一个人,比如你死去的前妻,就算她瘫了,或者变成植物人,你也会不离不弃的吧”向思明喃喃低语,像说给自己听似的。都知道,还这么磨叽方逸伟真想骂出口,但只是扯了扯嘴角,他越过向思明,便去乘坐电梯和白天明会合去。第278章 遇见旧面孔白天明已经告别了林亦风,找到方逸伟便回白家大宅去。因为白天明坚持,方逸伟已经决定在白家大宅住些时日。心下知道自己做这个决定多少是因为向冰儿。接下来的时间,他守信用地每天去医院探望向冰儿。向大行长的女儿出了车祸,交警自然尽心尽力地处理这起交通事故。医药费、赔偿费,一切善后事宜自然不必向思明操心。医院里每日来探视向家千白的人络绎不绝,令向冰儿入住的病房门庭若市。向思明面对人们送来的慰问礼白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女儿这样了,钱有什么用向大行长的千白因为倒追男人被撞残了双脚,简直是这座城的最大新闻,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无人不谈,无时无刻不谈。向思明是经历过风雨的,这些流短蜚长在他看来不算什么,只要女儿的腿能康复。现在,冰儿是开心的,虽然她不能走路了,但是每天都能见到方逸伟,她坐在轮椅上,让他推着去做各种检查,去医院的草坪上晒太阳,这在双腿瘫痪之前简直想都不敢想。她每天距离他那么近,每天都花痴一样着迷地看着他。怎么看也看不够,她的逸伟,回来了,她的初恋。方逸伟对向冰儿不再像之前冷言冷语,恶脸相向,但也不会热情。他只是履行自己的承诺,每天来探视她。已经辞职了,暂时没有工作,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做是做善事吧照顾向冰儿期间,偶遇书记。他也是来探视向冰儿的。向冰儿不过事业单位一个小职员,受了伤怎么可能惊动本城最大的父母官呢哪怕是白天明出了车祸受到市长、书记的慰问,也是沾了那两位濒死的处级干部的光。书记是出于和向思明的私人交情,在下班时间来探视冰儿。与其说来探视冰儿,不如说还是为了满城的烂尾楼而来。整座城的房地产开发商逃的逃,躲的躲,丢下一堆烂摊子。好好的城市,本来挺美,一条霓虹闪烁的桐江是地标,可是高空里到处是矗立着的钢筋水泥架子,塑料纸裹着沙子在风里飞,信访局每天都是上访的凶巴巴、哭啼啼的业主,这给美丽的桐江拖了后腿。身为城市的主官,着急,火烧眉毛,是情理中的事情。书记借着探视向冰儿的事由不过是探探向思明的口风,到底肯不肯批贷款向思明不开口,避重就轻,虚以委蛇。女儿已成残疾,白龟婿也钓不着,他此生再无寄托,还管什么烂尾楼。他原就是踏着满城百姓倾家荡产的梯子上位的,本没有什么良心可言,当然不会为了书记的政绩去让自己担风险。他现在只希望到了适当年龄,能从官场上全身而退,好好陪他的女儿,其他一切与他无干。在向思明那里碰了软钉子,书记窝了一肚子火,恰巧碰到方逸伟。书记倒没有发脾气,给脸色,毕竟杨秘书已从体制内退了出去,他是他的良民,他就不能冲他吹胡子瞪眼。压下心内的火气,和颜悦色同方逸伟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便兀自回市委大院去。看着书记高大又有些沧桑的背影,方逸伟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多少辜负了书记的知遇之恩和栽培之心,他还这么年轻,如果不是从体制内退出来,一路跟着书记,书记一定是会好好安排他的。官场上,没有各种裙带关系,没有权势庇荫,要想平步青云简直天方夜谭。书记待他多少像待自己儿子,而他终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让书记失望了。就在书记回身迈步的一刹那,他瞥见他鬓角的白发,不免心下发酸。烂尾楼,烂尾楼,他也想帮书记收拾这些烂摊子。方逸伟在心里暗暗较了劲,他已经做好了一个决定。林亦风也做了一个决定,面对母亲的体检报告时,他就快速做了那个决定。母亲的身体就像一台即将报废的车子,除了还有个架子外,各种破败。长期的缺乏营养,令母亲的身子根本不堪一击,大大小小的病症,医生在病历上写到翻页,最严重的是肺痨。咳出的那几口血就是肺痨所致。要帮母亲治病,一定要帮母亲治病,可是他没有积蓄。在体育馆的游泳场做教练,每个月的工资都是上交母亲的,母亲藏得严密,说要积攒起来给他娶媳妇用,现在知道林亦风要用那笔钱给她治病,便咬紧了牙关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钱的下落。林亦风只好去找游泳场的老板。在游泳场工作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和老板说加薪,并要预支工资。老板倒也慷慨,不但加了两百块钱给他,还一下预支了半年的工资。可是几千块钱,对于母亲的病而言杯水车薪。他不想母亲就这样被判死刑。母亲坚持要出院,他跪在母亲的病床前,苦苦哀求,母亲才答应治疗,只是一再嘱咐林亦风不要用昂贵的药。肺痨基本是可以判定为绝症的,要维持住生命,怎么可能不用昂贵的药几千块钱短短的一段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将口袋里仅存的五百块钱打进医院的户头,林亦风去了季公馆。他要去给一对刚出生数月的双胞胎当游泳教练。乍听到这桩生意的时候,林亦风简直大跌眼镜。游泳场的老板却煞有介事地说:“你不是缺钱吗我把这肥缺特意留给你,没告诉其他教练。”“只是才出生几个月而已,怎么”老板耸耸肩,摊开手:“有钱人嘛,钱没地方烧难受,不过话说回来,那专家不是说出生的第二天开始教育就已经迟了吗医院里有的是练习游泳的新生儿,你这两个学生还都已经几个月大了,不小了,小一点不更好不管你怎么教,他们都不懂得跟家长告状,多好不然有钱人的孩子,有你苦头吃,你以为太子陪读是什么美差”老板说着拍拍林亦风的肩轻轻松松走掉,留下林亦风手捏写着地址的纸条原地发呆。当他摊开已经揉皱的纸条,见上面赫然写着:季公馆。林亦风不明白有钱人不都住别墅吗,为什么季家的别墅要叫公馆。到了季公馆,站在大门外望着门上季公馆的招牌,他才有些会意,这座奢华的建筑的确散发出旧社会大家族的气势,单凭肉眼,林亦风也无法判断出这座气势恢宏的公馆是仿古之作,还是就是在老式宅子的基础上进行改造。他只是愣愣地望着这座庄严肃穆的公馆无法回神,林家厝内破败的祖屋是何等粗鄙和破陋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此时此刻,林亦风觉得教育的洗脑的确是成功的,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坚信不疑,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被骗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一定确定以及肯定正站在季公馆门口两尊威严的石狮子间发呆,季公馆的铁门“哐当”一声开了,周管家走了出来。一身中山装,笔直挺括,恭恭敬敬,点头示意,道:“是林老师吗”林亦风一时还没有从纷飞的思绪间回魂,木讷地支吾道:“是,林亦风。”周管家做了个“请”的动作,便在前面带路。跟在周管家后头进了铁门,刚走几步就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声,林亦风吓了一跳。回过身去见两个年轻的男佣一人一边关着铁门,刚刚只看见周管家,不曾想两扇铁门后还藏着这么两个年轻男人,与其说是男佣,不如说是保镖,全是黑色西装,腰脊挺直,丰神俊朗,英姿飒爽。单看这迎接他的架势,林亦风就果断觉得游泳场老板的话是对的,幸而那两位要学游泳的少爷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