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大,不然真够呛,打骂不得,训斥不得,他这实力派教练还不憋屈死一边走一边想,走了许久,才走完冬青树夹道的石子路,终于进了一栋二层楼高的建筑物。装修摆设都很老式的前厅就和建筑物的外观一样灰而沉闷。暗褐色的老式沙发椅上坐着一个老者,正侧着头看报纸,双眉若蹙,不怒自威。周管家悄无声息走过去,垂手侍立,毕恭毕敬说道:“先生,林老师来了。”季庆仁搁下手里的报纸,从容抬起头来,白边的老花镜反射着满室的光亮,明晃晃一闪。他微笑颔首,道:“林老师,你好,坐”林亦风在旁边的单张沙发上坐了下来,认真聆听眼前气场逼人的老者训示。季庆仁倒是慈蔼,道:“我那两个孙子就拜托林老师了。”林亦风恭敬谦和一笑:“应该的,我收了先生的钱,一定帮先生把小孙子教好。”季庆仁亲和地摇摇头,“只要让那俩家伙喜欢玩水就行,其他方面概无要求。”说着继续拿起茶几上的报纸阅读。周管家早已走上前,对林亦风示了示意,林亦风便起身随周管家离开前厅。周管家带着林亦风重新出了这栋建筑物,在花园里兜兜转转,终于来到泳池边。幸而绿树红花掩映了那老式的建筑物,不然现代气息浓厚的游泳池和季公馆真有些格格不入。游泳池并不是露天的,而是建在室内,明艳的蓝色,尤为显眼。整个场所都开了暖气,林亦风探手到池子里,发现,水就像温泉一样,温暖柔和。冬天有了夏天的条件,这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各种白贵。“这游泳池是季先生特意为两位孙少爷新建的,说是长大后在自个家儿游泳便好,省得到外头去戏水,外头水脏,又不安全。”周管家介绍完,便有两个身着泳衣的女佣推着两辆婴儿车从侧门一前一后进来,林亦风一见那两位公子有些傻眼,竟比游泳场老板形容得还要小些,不过三四个月光景,此刻都穿着泳衣,欢快地挥舞着小胳膊小脚,嘴里“咿咿呀呀”发出欢快的声音。“孙少爷来了,请林老师授课吧”周管家说着便退下了。面对两个三四个月大的小婴孩授课,还真如季庆仁描述得那样,不过耍耍水罢了。小孩子天生就喜欢玩水,两个小婴孩脖子上套着游泳圈,在水里扑腾得十分欢畅,两个女佣在一旁协助,时不时被他们扑腾起的水花吓到,待到一节课结束,两人的头发都湿漉漉的,睫毛、嘴唇上也全沾了水滴。两个小少爷玩得高兴,两个女佣也情绪亢奋。游泳课结束的时候,她俩都有些意犹未尽。周管家已经来到游泳池边,她们只好悻悻然抱了两个小家伙下去换衣服。“林老师辛苦了。”周管家递给林亦风一条浴巾,林亦风接过浴巾一边擦干身子,一边道:“不辛苦,比游泳馆里的课轻松多了,两位孙少爷虽然年龄小,却聪明伶俐,活泼可人得很呢”林亦风说的倒是实话。这俩孩子潜藏着好水性,长大后倒是两颗游泳的好苗子。不过看这季家家大业大,是不可能让子孙去当那什么苦逼的游泳运动员的,不过玩玩水,排遣排遣,娱乐娱乐罢了。等林亦风换好衣服,周管家拿了一个信封给他,道:“季先生说先给林老师一年工资,希望林老师坚持每周都来给孙少爷上课。”林亦风接过那个鼓胀的信封,暗忖:每周一节课,居然比游泳馆每周几节课给的工资还要高。他原还打算来季公馆讨价还价一番的,看来没这个必要了。有钱人家出手阔绰,他那点工资,还不是牯牛身上拔根毛吗这个信封,够母亲一段时间的医药费了。出了游泳池,望一眼晴朗的天空,连带着心情愉悦起来,步履也变得轻盈。一路小跑出季公馆,到了大门边,早有男佣在开门,却不是为他开,而是迎进一辆黑色小车。他低调地站在一侧,等车子开进季公馆,才从大门走出去。高挑的身影从车门边一闪,司徒月陡然睁大了眼睛。“停车停车”她急迫地拍打着车门,司机不解,连忙踩了刹车。司徒月一下车,便向门外追去,男佣重新为他们的少奶奶开启笨重的铁门,她小小的身子蝴蝶一样飞了出去。公路上孤零零走着一个身影,司徒月的心狂跳不止:她的若昭她的若昭司徒月一阵风追了上去。林亦风只觉身后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了一下,一双年轻女人的手便从身后环抱住他。光天化日,谁家女人竟这样开化,如此凶猛的一个熊抱林亦风有些懵,继而背脊一僵,整个背部顿时温度升高,还伴着一点点濡湿的感觉。背后的女人在哭。林亦风屏住呼吸,只听背后的女人哭道:“若昭,既然没死,为什么要躲着我为什么不肯见我司徒月好想你,日思夜想,日盼夜盼”司徒月林亦风眉头一皱,司徒月是谁是这个女人的名字吗他试着拨开紧紧箍在身上的女人的手,回过身去,试探地唤道:“司徒月”一看清女人梨花带雨的面容,林亦风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似曾熟悉的一张脸,好像在哪儿见过。此刻,面前的女人欣喜得含泪而泣,好听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膜:“你叫我什么司徒月你在叫我的名字,你没有忘记我的名字,你没有忘记我,可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林亦风有些不耐烦,他已经忆起这个女人曾在父亲的墓前见过一面,每一次见面都是哭哭啼啼,投怀送抱的,真受不了她。看女人又要扑进他怀里,林亦风本能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她,正色道:“喂,不要再抱我我知道你的名字是因为你自己刚刚说司徒月想你,我就试着喊这个名字,谁知道你就是司徒月啊纯粹是歪打正着,还有我叫林亦风,我不是什么若昭,你搞清楚了”“若昭,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在生司徒月的气你为什么每次见面都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啊”司徒月的泪像海水又一次涨潮。林亦风简直要昏厥,和这女人怎么讲不清道理呢他只好道:“你不是说我已经死了吗好,我已经死了,我们人鬼殊途,我怎么可能还跟你认识呢”原以为将计就计能吓到眼前的女人,不料她却情绪激动起来,眉飞色舞的,“你真是若昭,你真是我的若昭,你是人也好,是鬼也好,都不要拒绝我,我是你的司徒月啊”“停”林亦风后退一大步,伸出手制止了女人又要扑向她的怀抱,厉声道:“我现在是鬼魂,到处漂泊不定,麻烦从现在开始如果不小心碰见我不要再投怀送抱了,你们人类阳性太足,我会魂飞魄散的。”林亦风边说边佩服自己的胡诌能力,看司徒月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他立刻一转身一溜烟跑掉。跑了许久,停下喘息,回头一看,见那女人还是不依不饶地追着他,他叫苦不迭,继续狂奔。幸而一辆计程车开了过来,林亦风仿佛看到了救星,急急拦了,忙不迭一上车便赶紧将车门锁死,对司机说了声:“赶紧开车,师傅”这才惊魂甫定呼出一口气。车子开出一小段路,林亦风回过头去,透过车后座的玻璃,看见司徒月还在追着车子跑,一边追,一边抹着泪,嘴里喊着些什么,林亦风虽然听不见,但是猜测她一定是在喊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名字:“若昭,若昭,若昭”突然的,林亦风就心生了不忍,他对司机道:“师傅,停车”计程车车头一拐,停在了路边,林亦风下了车,朝司徒月走去。第279章 他不是他司徒月跑着跑着就停住了脚步。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前方,在浩渺的青天白日的背景中,林亦风款款向她走来。那久违的想念至模糊的音容笑貌此刻又清晰得呈现于眼前,前尘往事一疏忽间就从脑海中放电影一样闪过,每一个爱情的画面都充满花的馨香,直至记忆定格在阿残那致命的一刀上,瞬间画面混乱,触目惊心的血腥充斥记忆每一个角落。司徒月浑身颤抖起来,冬日的风裹挟着冷漠袭击她每一道神经,直至林亦风鲜活地站在她跟前一米远的距离。司徒月的泪潸然而下,她一下投入林亦风的怀抱,双手绕过他的胳膊紧紧勾住他的肩膀,头紧紧埋在他胸前,恨不能从此长在他身上似的。林亦风感觉到肩胛骨被压迫得厉害,心底里有一股子推开怀里女人的冲动,但是忍住了。神奇的,他的手微微颤了颤,竟缓缓抬了起来,轻轻环住司徒月清瘦的身子。林亦风对自己的举动有些吃惊,自己一定吃错药了,怎么会抱住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呢或许只因为怀里的这个女人哭得凄凉,而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现在,这恻隐之心够了,不能再泛滥了。他推开司徒月发抖的身子,盯着那一脸的泪痕交错,眉头微微一蹙道:“我想我应该和你好好谈谈。”林亦风带着司徒月去了医院。站在母亲的病房门口,他对如坠梦境的司徒月说道:“进去见过我母亲,你就知道我不是你口里喊的那个人,我不是若昭,我是林亦风。”他没有说“我叫林亦风”,而说“我是林亦风”,那份笃定了然于心,明晰于脸。可是推开病房的门,林亦风发现情势并不按他希冀的走,一切在意料之外。病房内的人不是母亲,却是马茹芬。林亦风神色一黯,疾步上前,从病床上抓起和衣而卧的马茹芬,焦急地问道:“我妈呢”“我不就是你妈吗”马茹芬刚刚小眯了一会儿,被林亦风一喊,立刻回魂,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看清了吵醒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四处找寻的儿子,立刻欢笑起来。不待林亦风再次出声,马茹芬已经注意到他身后的司徒月,一骨碌下床,趿了鞋子就冲到司徒月跟前来。她握住司徒月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司徒月原本想起若昭挨刀的那一日在急救室外马茹芬对她施加的暴力还心有余悸着,却见眼前的马茹芬并无敌意,还对她充满了友善。她将司徒月直拉到林亦风跟前,一把拉过林亦风的手,将二人的手交叠着,重重握于自己的掌心,眉开眼笑,声音轻快,“哦哦,原来我的儿子失踪这么久,又是去找他最爱最爱的灰姑娘了,司徒月,妈妈跟你说,妈妈再也不反对你们俩在一起,你们俩一定要在一起,相亲相爱,给我生小孙孙”司徒月盯着孩童般天真的马茹芬,再看看一脸匪夷所思的林亦风,一颗心不停地向下坠去。司徒月盯着面前的马茹芬和林亦风心潮起伏:变了,一切都变了,物是人非。为什么再聚首时,马茹芬反倒接纳了她,而曾经最最爱她的若昭却将她拒之千里是因为阿残那一刀吗不,更伤若昭心的不是那一刀,是她对他的不信任。相恋七年,她竟看不出来他将三十万摔在她脚边,然后说出分手的绝情绝义的话是受制于向冰儿的,是为了保护她,她不能体味他的苦心,还歇斯底里地让他滚怎么不令他寒心呢他苦苦追求、苦苦珍爱的她和他并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她对他的怨恨令阿残义无反顾捅了他一刀,阿残不是凶手,她才是。害死母亲的人不是阿残,是她司徒月见林亦风快速地抽出自己的手,司徒月的心碎裂成灰。他宁可装死也不来找寻她,就算相遇了,也是当做天涯陌路人,从未认识过,他的心一定是寒到极致了吧他因她死过一回,现在,她又有何面目乞求他的回心转意更兼,她还嫁了人,让他的孩子冠了季家的姓,司徒月啊,你还有什么资格追着他跑你还有什么面目苛求他回心转意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口口声声喊她“小公主”的若昭少爷了,那个若昭爱她,只是她生命里一卷而过的风;眼前的人,他说他不是若昭,他是林亦风。亦风,也是一阵风。是的,他已经清清楚楚告诉她,死而复生的他对她而言,亦只是一阵风,甚至,这是一阵绝情的不肯留下任何痕迹的风。司徒月的眼前蒙起一层厚厚的水障,林亦风的面庞在水障里渐渐模糊掉,她的手瞬间冰凉如水,直直地从马茹芬手里脱落下去,腿脚瘫软着,一步步后退去。而马茹芬不断反复叨念着“小孙孙,小孙孙”,倏然面孔扭曲起来,声音也变得尖细:“我有小孙孙的,我有小孙孙的,那个女孩子告诉我,司徒月怀孕了,司徒月,我的小孙孙在哪里”司徒月的身子已经退到病房门口,被马茹芬一喊,浑身激灵灵一凛,僵直地站立住。马茹芬冲到她跟前,一张脸上所有的五官都夸张得跳动着,声音更是激动,“我的小孙孙呢我的小孙孙呢那个女孩子说,司徒月怀孕了,是我们若昭的对不对”马茹芬一忽儿笑,一忽儿又哭起来。司徒月声音飘忽,“那个女孩子,是谁”马茹芬安静下来,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伸出手指着远处,神秘地说:“天明叫她凝波。”听到这个名字,司徒月的身子还是摇晃了一下,桃花依旧,人面何处她蹒跚地转过身子,没有理会马茹芬,径自走出病房。抬眼望长长的通廊,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地砖,雪白的窗户,一片磅礴而混乱的炫目天光。她的步履轻飘飘向那尽头走去。她该怎么办若昭,凝波,孩子所有字眼在她眼前乱跳,她该如何拨开迷雾她该如何自处一个趔趄,她就栽倒了,身子跌进了一副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