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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1 / 1)

椎发上插着簪笄,男女都有。往往贵族男子还会佩戴臂钏,有银有金。越潜被俘前有件蛇形金钏,就戴在他左手臂上。越潜身为云越王之子,发饰精美,衣着华贵,头有遮阳伞,脚不沾尘土。用力搓去脚趾缝里的黑泥,挽水拍打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脖颈与脸庞,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守囿士兵粗野的谈笑声,越潜抬起头。奴人居住地附近有一座军营,军营里头有数十名守囿士兵。渡过眼前这条名叫浍水的河,水域之外是群山密林,猛兽遍布。他们身处荒山野岭之中,犹如那些困在苑囿里的野兽,囿于其中。数日后的一个大清早,越潜在士兵的驱撵下前往浍水捕鱼,经过水稻田,越潜留意到水田里的禾苗翠绿挺拔,长势良好,欣欣向荣。在酷热的夏日里,太阳自打升起,就炙烤着世间万物。捕鱼的奴人满头大汗在船上拖拽渔网,在阳光曝晒下,士兵的催促下将鱼获装筐。奴隶两人一组,搬运沉重的竹筐,把竹筐抬上大船,这条大船将满载鲜鱼,前往融国国都的码头。每日天不亮就得下河捕鱼,艰苦劳作,直到午后才得停歇。一个十分炎热的午后,阳光毒辣,士兵都待在军营里,营外一个巡视的人影也不见。河岸居住的奴人纷纷出来活动,他们采摘野果,拾取枯枝,钻进草木茂盛的地方,偷偷下河捞鱼拾贝螺。越潜独自一人,待在屋后的竹林丛中,他用石刀削竹篾,编制竹笼。他还是会用竹笼捕抓小动物,只是放置竹笼的地方越发隐蔽,行踪也越发谨慎,不教士兵发现。编好一只竹笼,竹材还剩余不少,越潜着手编制一只鸟笼。越潜还是第一次编鸟笼,他脑中构思鸟笼的结构,手中不停地削竹篾,一不留神,把右手食指拉出一条口子,鲜血直流。疼痛,却也不似那么疼,这点疼,跟挨鞭子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越潜捂住血口子,待血液凝固后,他仍继续干活。竹篾沾染上他的血,使得竹篾编就的鸟笼有着斑斑血迹。黄昏,怀兜着一只竹笼,一只鸟笼返回自家草屋,越潜经过屋后那棵梧桐树,有鸟儿在枝头啼叫,抬头一看,还是那只山雀。已经有好一段时日不见凤鸟到来,它似乎再也不会出现。第8章月光下,昭灵身子飞得很低,他穿梭在树林间,乘风掠过一面湖,湖畔有一群饮水的野鹿,它们的身形影影绰绰,鹿角灵动而优美。夜风拂弄羽毛,清凉而舒畅,昭灵欢快地啼叫,惊得鹿群四处奔逃。自打太子昭禖从苑囿返回,昭灵天天跟随在兄长身边,像条小尾巴。他白日里欢欢喜喜,夜里倒头就睡,好一段时间没做变成鸟儿的梦。今夜,他又变成只鸟儿,在风中翱翔,有种久违的奇妙感。许久不见恩人,恩人身上的伤好了吗?昭灵飞往河流的北岸,在空中盘旋,他找到恩人住的草屋,飞落在窗上。屋中昏暗,能听见屋里人沉睡的鼾声,听声低沉,有些年龄,是屋中男子在打鼾。恩人显然也睡着了,他平躺在床上,无声无息,手臂上包扎的草叶子已经拆掉,一只手臂正搭在腹部,睡姿舒适。屋内没有草药和血腥的气味,恩人的伤已经好啦!昭灵轻轻拍打翅膀,悄悄落在恩人枕边,因为欢喜,下落时,昭灵不由自主地发出两声啾唧声。他想不到恩人和他一样,神识也在梦境里,恩人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耳边的两声鸟叫使越潜醒来,他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眼角瞥见枕边一个模模糊糊的小身影,正是凤鸟。身处林中,房子附近日夜都有鸟叫声,但越潜立即就辨认出凤鸟略显独特的鸣音。五彩的羽冠微微泛光,它正仰起鸟头往上看,像在端详枕上的人。说它是鸟,有时举止确实挺像人。越潜垂下眼帘,假装仍在睡,暗地里观察。鸟儿跳上越潜的肩膀,再从肩膀跳到他头上,动作轻盈,两只小爪子踩住越潜的眉毛,发出雀跃的叫声。昭灵不只发出叫声,还在人家脸上蹦跳,用鸟语激动道:“啾啾啾唧啾啾啾啾……”说得是:恩人,快醒醒,是我来啦!越潜的手掌落在鸟儿身上,一把抓住鸟儿不放,昭灵停止骚扰,欢喜地想:恩人终于醒来了。恩人的手劲有点大,捏得自己翅膀疼,昭灵低头啄恩人的手,越潜稍稍松开,保持不捏伤鸟儿,又不让鸟儿挣脱的力道。凤鸟在手,越潜从床上坐起,把鸟儿抓到跟前,他低头打量鸟儿,多日不见,再见时恍惚如梦。摸着它柔暖的身子,触碰它发光的五彩羽冠。真是凤鸟,它还真来了。越潜在梦境里刚刚撕碎一只山雀,连血带肉吞噬,填饱饥饿的肚皮,此时见到这只投怀送抱的凤鸟,竟有种不真实感。本以为它再不会出现,却在多日后又回来。在失踪的那些日子里它去往何处?时隔多日,又是为什么突然来到他这间草屋,来到他身边?凤鸟不喜欢被人抓住不放,再次轻啄越潜的手指,啼叫抗议,越潜用下巴蹭了蹭鸟头,仍没有将鸟放开的意思。亲昵的举动,使得鸟儿不再挣扎。鸟儿啾唧不停,像似在说话,昭灵确实是在说话,只是越潜听不懂鸟语。昭灵说了一堆鸟语,表示再次见到恩人很开心,还有他好几天没来,是因为夜里睡太沉,没能做变成鸟儿的梦。他今晚变成鸟儿,就来找恩人了。鸟语越潜一句也听不懂,他抚摸鸟儿的羽冠,听它絮叨。“阿潜,是不是有只鸟闯进屋里来?吵闹不休,你把门打开放它出去。”听到越潜的动静与及不绝于耳的鸟叫声,卧在角落里的常父醒来,他睡意正浓,困乏不想动弹。越潜爬下床,回道:“是有只鸟,我去开门。”他手中抓着昭灵不放,把鸟儿按在胸口,用另一只手开房屋的后门。听到同屋男子说话的声音,昭灵立马闭嘴,他光顾跟恩人说话,没意识到自己会将男子吵醒。听不懂恩人和同屋男子的对话,昭灵猜想屋中男子大概是讨厌自己啾啾叫,恼人清梦。昭灵以为越潜是要开门带他出去,毫无察觉,温顺地贴住越潜的胸口。恩人的心脏在有序跳动,年轻而有力。此时已经是半夜,昭灵也想回家了,他想下次再来拜访。越潜打开后门,带着鸟儿出屋,又随手将门关上,借着月色,他弯身从屋后的柴草堆里头取出一只鸟笼。他不动声色地把鸟儿塞进笼中,笼门拉下,立即落闩。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般,越潜手不颤气不喘,冷静到可怕。昭灵还没能反应过来,已经身处鸟笼,它被恩人做出的这番举动惊得目瞪口呆。越潜提着鸟笼,不慌不忙朝屋后的梧桐树走去。任由笼中的鸟儿拼命的扑腾,发出激烈的叫声,越潜不为所动。越潜来到梧桐树下,他举起鸟笼察看,见挣扎一路的鸟儿此时已经不再做抗争,也停止啼叫,而是把浑身的羽毛蓬起,整只鸟像颗球般,做出面对敌人时的警惕姿态。鸟儿明显受到不小的惊吓,保持着炸毛的样子,一双鸟眼睁得滚圆,不可置信地看向越潜,像似在质问为什么。它通人性,也许在问:为什么你受伤时,我辛苦带桑葚给你吃,你却这样对我;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我长着翅膀,本该自由翱翔。越潜没有给予回答,他提上鸟笼,麻利地爬上梧桐树。双脚踩住粗实的树杈,越潜的手向上攀,把鸟笼挂在树杈一根分枝上,他没有立即下地,而是坐在上头,与凤鸟相伴。在激烈的抗争无果后,凤鸟像似呆傻了,始终把头缩在蓬松的羽毛里,缩成一团,一动不动。越潜抚摸鸟笼,像似在抚摸鸟儿,他看着笼中鸟不言不语。茂密的枝叶遮挡住月光,黑漆的树盖下,唯有鸟儿的羽冠微微发光,越潜看着那团微光,微光仿佛就点亮在他心中。那微光映着少年的脸庞忽明忽暗,使得他的神情似阴鸷似忧郁。少年的心思,就连自个也捉摸不透。**昭灵确实是吓坏了,刚被关进鸟笼时,他惊慌失措,疯狂地撞击鸟笼,以至折伤羽毛,撞疼身子。不管它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它竟真得出不去了!那男孩竟把它囚起来,关在笼中,高悬于树上。在变成鸟儿的梦境里,只要昭灵愿意,他可以自由地穿越竹篱笆,枝叶交错的灌木丛,按说鸟笼关不住他。可是这个鸟笼,就将它囚禁了。四周黑暗,夜风呼呼直唤,昭灵战栗不安,他当然认得这棵梧桐树,并觉得危险的气息始终环绕周身。那条咬伤他的坏蛇,或许就盘踞在树枝上,在黑暗之中虎视眈眈。他害怕极了,不知道要怎么逃离。被带到梧桐树前,他一路在鸟笼里大叫着,扑腾着,渴望能够被放出来,可是男孩根本不予理睬。他怎么能这么做,他为何要这么做!被挂在梧桐树上,已经吓木的昭灵,脑中一片空白。不只是恐惧,沮丧,懊悔,昭灵悲伤极了。关在这小小的天地里,他不能飞翔,不能回去家人的身边。昭灵用翅膀抱着自己的头,在惶恐不安中渐渐睡去。睡了不知多久,昭灵醒来,把鸟头从羽毛中探出,又厌乏地缩回去。天亮了,自己还在笼中。自从关进这只鸟笼,周身就有一份始终缠绕不去,令他联想到天敌的危险气息。但是那条坏蛇并没有出现呀,显然也不在附近。天亮后,昭灵才看清楚鸟笼,发现编制鸟笼的竹篾上有斑斑点点的殷红,那是血迹。鸟笼被涂了什么奇怪的血液,昭灵直觉是天敌的血液,引起他强烈的不适。原来,是这些血液将他囿于笼中。阳光穿透枝叶,照在身上,带来一股暖意。昭灵不清楚是什么时辰,他透过鸟笼望向笼外的山林,叽叽喳喳飞舞的鸟类,不禁又难过起来。鸟笼里头多出两颗新鲜的野杏子,那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过,他过来时,昭灵显然正在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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