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秋池一身轻,只穿一件休闲服,头戴鸭舌帽,显得十分随意。和盛玉宸精心的刻意打扮对比明显。
金玉外衣下的落魄连根都不剩。
“你先走?”
柏秋池摇着自己的车钥匙,盛玉宸眼色一厉,他实在忍无可忍,嗤笑一声自嘲道:“秋老板,都这节骨眼了,还挖苦我呢?”
柏秋池无声地失笑,他又摇了摇头,盛玉宸却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钥匙,在柏秋池始料未及的刹那,他已拉开门走了出去。
盛玉宸绕到驾驶座上,车灯在刹那亮闪后熄灭,车窗一并摇下,盛玉宸微微侧头,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
“老板,可以走了。”
柏秋池的眼底闪过一丝情绪,心脏也跟着咯噔,他捏了下手才慢吞吞地挪到车旁,拉开了车门。
“放心,我没喝酒,不是酒驾。”
盛玉宸皮笑肉不笑,五指轻轻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刹车倒是踩得毫不客气。幸亏柏秋池有了准备,提前拉住了扶手,才稳住了重心。
盛玉宸全然没有做司机的觉悟,开出了飞车的水平,单手持着方向盘,油门只增不减,到了路口又重重刹下。柏秋池犹如坐着山车,胃里一阵倒海翻江。
“你慢.....慢点。”
“行。”
盛玉宸嘴上应付着,脚下功夫一点没减,他用余光瞥了眼后视镜,见身后没车,便使出更大力碾过虚线道,车速表上的指针因此震颤巨晃。
“.......”
扶手上的纽带被绞成了麻花,手肘因超速受到敲击。柏秋池脸色煞白,血色尽褪。
柏秋池感到喉底渐涌酸楚,似乎是到了极限。
”停.....停车!”
“你说什么?!”
盛玉宸装聋作哑,推着方向盘的手一刻不停,油门踩得变本加厉。车轮狡黠地辗转过几个地坑后,才猛然急刹。
“唔......”
柏秋池几乎是跌冲着出了车,他踉跄着跑到路边,躬弯着身体,下唇都止不住地抖。
盛玉宸无视身后成窜的喇叭声,一心只冰冷冷地盯着眼前。等到五根手指在方向盘上又懒洋洋地摩挲了一遍,他才解开了安全带。
“老板,你这坐个车都能吐了,还不如个姑娘家啊。”
盛玉宸双手环胸,语带不屑,鼻腔里迸出的冷嘲无数。
柏秋池闭了闭眼,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浑浊的酸味好歹是压了下去,没能吐出来。柏秋池伸出大拇指擦了遍下唇,继而慢慢直起了身体。
“幼稚。”
“弱智。”
柏秋池刚蹦出两个字,盛玉宸就紧随其后紧咬不放。柏秋池剜了他一眼,盛玉宸毫不客气地回瞪。
柏秋池略过他径直上了车,半晌盛玉宸都没动静,柏秋池才从窗里探出头。
盛玉宸慢吞吞地重新挪回车里,他刚要发动车子,只听柏秋池冷不防地冒出一句。
“刚才一路超速,罚单肯定少不了,所有罚款,从你工资里扣。”
“........”
盛玉宸眼睛一眯,忿恨像干柴烈火,被柏秋池轻而易举地点着。他刚要张口爆骂,车窗突而一震,盛玉宸吓一跳,猝然回头,迎面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你会不会开车啊?停在路边不开双跳灯,你上过驾校吗?有证儿吗?不会开就别开!”
男人虎背熊腰的,胳膊肘子比盛玉宸的腿都粗,脖子里绕了好几圈佛珠拼命地甩。
“我不会开,你会开,你能从马里亚纳大海沟开到隔壁小阴沟。”
盛玉宸的嘴皮在顷刻之间被撬起一个支点,枪药积满了怒火,都不屑思考,一打一个准。
“你.....!”
“你什么你!光光脑袋大佛珠,我还当是鲁智深。”
“我......”
男人怒发冲冠,牙齿都因怒气而磕绊。盛玉宸按下开关,车窗冷酷无情地徐徐升起,‘鲁智深’义愤填膺的怨言都被隔绝在外。
盛玉宸利落地换了拍档,车子一骑绝尘,柏秋池又因缺乏心理准备而受到突袭。
“呵,和我斗。”
盛玉宸讥讽地哼声,嚣张至极。他随意一瞥后视镜,发现‘鲁智深’几次三番企图超车,却碍于技术水平,无法超越。
他脸颊一陷,顿时露出得意忘形的笑,阀门一开,哼起口哨来。
柏秋池转头看他,逆光中的盛玉宸竟看起来单纯,阳光柔化了狡猾,掩盖住了算计。
柏秋池竟也不明所以地笑了起来。
.公司内
常思原悠闲地转着手里的原子笔,待他转到第五次,办公室的门终于被推开。
常思原本快要阖上的眼皮猛地清醒。
“盛总。”
常思原伸出手来企图和盛玉宸相握,盛玉宸却连余光都不愿施舍,他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下,不着调地挑了挑眉。
“叫小盛,是吧,秋总?”
柏秋池就着他手边坐下,竟相当自然地点了下头。
“........”柏秋池连丁点面子都不给他留,盛玉宸愤恨地抬腿,却被柏秋池预见性地反勾住。
“小盛,北少林毕业的吧。”
柏秋池饶有兴味地盯着盛玉宸,表面笑嘻嘻,但话里的警告意味已悄然萌生。
“常总,好歹我们也认识几年,算得上有交情。这秋旻老板一直近在眼前,你竟然不告诉我,是不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盛玉宸挣脱了几下,仍然没能将腿抽出来,他索性放弃了,转头将怨气洒在常思原身上。
常思原有苦说不出,眼神下意识地去追柏秋池。
“你长了眼睛也没看出来,还怪别人?”
“欸欸,盛总,盛总。”
眼瞅着这俩针尖对麦芒,火药味愈发重,常思原赶紧打起圆场。
“盛总,您别误会,咱都是讲诚信的生意人,两家并一家,股份您也还是有的,您要愿意,位子不是没腾着。”
“谁他妈和你们两家并一家,我姓盛,不姓秋。”
盛玉宸怒气心头,伸手猛拍桌子,青筋又要爆凸。
“你可以姓常啊。”
柏秋池伸手翻开合同,眼神犀利快要力穿纸背。
“.....”
柏秋池完全无视盛玉宸快憋成猪肝色的脸,他满意地点点头,将合同递了过去。
“常玉宸,请。”
“柏秋秋!我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踢完点球!再踢角球!”
盛玉宸一个飞扑又同柏秋池扭打在一起,他张牙舞爪,尖锐的叫声甚至能点鸣警报器。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在无数张飞扬的白纸和差点仰翻的长椅中,常思原终于费力地将两人分开。
“王八蛋!”
“盛唢呐!”
常思原夹在中间,不时遭受左右夹击,他头疼地各揪一方,换了副口气哄道:“盛总,您消消气,坐下签。”
“签个屁!”
“.....”
打斗终于在无数个来回后终止,双方气喘吁吁,体力皆已耗尽,而柏秋池到底还是略胜一筹,他趁着盛玉宸喘息的片刻,强行抓起他的手,那架势等同于古代的逼供画押。
江山易主,盛世消亡,唢呐泪汪汪。
第33章
“衣服从深到浅排列,被套也要重新洗一洗。”
“你当我是保姆啊?!”
盛玉宸手持拖把柄,地板被一大滩水弄得湿漉漉,他攥紧木柄,对准柏秋池的脚下一路横扫。
柏秋池灵活地跨跳,一下就蹦到盛玉宸面前。他啧一声,眉头紧拧。
“驾照被吊销了,你连个司机都做不了,你还能干嘛?”
“........”
盛玉宸同志在和‘鲁智深’无声的蛮力抗争中,无视交通法规,硬闯红灯,只为一己短暂的上风,最终自损一千,将驾驶证的十二分全部扣完,喜提回炉重造的机会。
盛玉宸的脸因妒恨涨成了猪肝色,怒急攻心之余,嘴上绝不讨饶。
“我还能剁了你这根老麻瓜,丢到破壁机里搅成一杯汁儿!”
柏秋池的肩随着嗤笑一耸,他贴得盛玉宸更近些,眼神像鹰爪,压迫甚至露骨地把他从头到尾打量。
盛玉宸不自觉地蹩眉,他感觉面上一热,心里也不安分地咯噔两下。他一张嘴,竟有些结巴。
“你.....你干什么?!”
柏秋池不讲话,眼神的温度愈发炽热,好像一剜一瞥,就剖开了盛玉宸一层皮。
盛玉宸虚张声势惯了,实际内心略怂,拔掉了气塞,也吹不响一个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盛玉宸的腰突被一握,他手一颤,拖把柄跟着掉下来。
“家务也不会做,饭也不会烧。”
柏秋池的手轻柔地移动,盛玉宸命里怕痒,身体止不住地歪,反倒被柏秋池搂得更紧。
两人之间近乎快要贴面,鼻息都快交缠,盛玉宸眼皮乱颤,心脏砰砰跳,都快跳出早搏。
就在两唇快要相贴的刹那,柏秋池突然脱口而出:“你明天就去驾校报名,尽快把驾照拿出来。我不想再雇一个司机。”
“......”
盛玉宸本都快闻到柏秋池的呼吸气,热气突散,腰上的力也跟着卸下。
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拉开了,柏秋池方才略带邪气的狡黠表情,也一并消散,仿佛又是戏弄了盛玉宸一把。
“还有,驾校报名的钱,你自己出。”
“凭什么?!”
盛玉宸本还在愣神,脑袋空空,精神恍惚,结果又被柏秋池点着了火。
“红灯是你闯的,不是我。要没钱,我先帮你付了,欠着我也行。”
“你欠着我的多呢,不差这点。”
柏秋池若无其事地抬起腿,人便一个翻身仰躺在沙发上,他阖上眼皮,闭目养神起来。
“.......”
足足有五分钟,柏秋池都陷入了诡异的静谧中,没有任何脚步声,也没有说话声。就连墙上的挂钟都像是罢了工,悄无声息。
柏秋池用脸蹭了蹭靠枕,睡意渐涌,他放松了全身,自然也放松了警惕。
他根本没有想到盛玉宸在神不知鬼不觉中,逐渐靠近。直到——
“哗啦——!”黑色的布条绞着千斤重的冷水猝不及防地砸在脸上,柏秋池稍许睁眼,拖把上耷拉着的布条就和插了翅膀一样,胡乱地扫着他的脸。
“唔......”
“我发现不仅地板脏,你的脸也脏,我顺手一起拖一下。”
盛玉宸加重了力道,手腕运作愈发快速,他咬紧嘴唇,甚至拿出了视死如归的气魄。
难闻的怪味扑鼻而来,灰尘和脏东西在五官各处乱飞,幸好柏秋池没有张嘴,否则就得被迫一尝拖把地板汤的味道。
“.......咔!”就在盛玉宸丧心病狂地施暴时,拖把柄突然受到了阻力,无法再向前。
盛玉宸正疑惑,满头问号不得其法时,柏秋池如同诈尸,猛地弹坐起。
“啊!啊!”
反转来得太快,快到盛玉宸都来不及转身,就被柏秋池从后抓住手臂,并以不可对抗的强力被抵住了背脊骨。
“放开我!柏秋秋!”
盛玉宸被迫跪趴在沙发上,双手已被柏秋池强行扭转在身后,他只稍稍一动,巨痛就从手腕处传来。
“啊!痛痛痛!”
盛玉宸不断哀嚎,昨天被油炸伤的地方还缠着纱布,柏秋池非但不避着,倒是瞄准着上。盛玉宸痛点极低,不知忍耐,发出杀猪叫。
“我靠——!”
一股强劲蛮恨的力落在盛玉宸的臀,屈辱感远远超越实际的疼痛感,他瞥过头,巴掌接二连三地落下。
“柏秋秋!我杀了你!——”
“那我先揍死你!”
柏秋池越扇越不得劲,他索性拿起了按摩锤子,大力地扇下去。
“啊!我他妈......!”盛玉宸的身体反射地一缩,五指奋力去抓柏秋池,无奈这屈辱的姿势阻止了他的进攻,拼了命地够,也只是无关痛痒地挠了一下柏秋池的手背罢了。
“下次还敢不敢?!”
柏秋池身体前倾,他厉声斥责,盛玉宸耳朵一红,脖子下意识地一缩。
“下次我左手拿扫帚,右手拿拖把,双管齐下!”
盛玉宸咬牙切齿,脸涨通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结果恨意维持不到半秒,他又屈服于不可承受之痛中,惨叫连天。
“行.....行行!不敢了!麻瓜....不是,大哥我不敢了!”
盛玉宸不停地扭动,后背都折腾出了一身汗。他艰难地偏过脸,终于放软了口吻。
柏秋池挥着按摩大锤,直逼盛玉宸脸旁,他压着声音半信半疑道:“真的?”
盛玉宸点头如捣蒜,眼珠快速地转了一圈后,他才说:“真的真的。”
柏秋池慢慢地直起身板,渐渐松掉手上的力,盛玉宸吁了口气,他拧眉嘶了声,才慢吞吞地撑着沙发坐起来。
“好疼,我.......”
盛玉宸揉了揉发酸的膝盖,刚一落座,火辣辣的酸疼从尾椎骨冒出来,脏话瞬间飙到嘴边,但抬眼间瞄见柏秋池,他又怂包似地吞了吞口水。
“你说什么?”
柏秋池又凑近,盛玉宸如临大敌,赶紧闪身站起。
“没什么,我拖地去。”
盛玉宸火速地转了圈,接着弯腰捡起拖把,他鬼鬼祟祟地掀起眼皮,柏秋池却已经走到水池旁,就着冷水搓了把脸。
“扑哧——”盛玉宸没忍住,身体一躬又笑出了声。柏秋池洗脸的动作顺势一顿,蓦地抬头,朝他迸出冷箭。
柏秋池的脸上还挂着水珠,睫毛湿漉,尚未干透的水珠顺着鬓角淌到下巴,显得格外透白。
盛玉宸竟有半刻痴滞,直到柏秋池掠过他身边,冷不防地张口。
“看什么?”
谁看你了。这句腹诽在盛玉宸肚子里晃了半天,终于还是恐于暴打而强忍住。
拖把在盛玉宸的手里彻底沦为摆拍道具,完全没有发挥其真正的作用。
也不知道这晃神又飘忽,心脏还逐渐趋向不平稳的跳动,究为何意。
第34章
“停停停!过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