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玉宸咬了咬嘴唇,手在几番紧握又松开间,慢慢平息。
“咚!”盛玉宸猛然转身上楼,柏秋池幽幽地看向他的背影,脸上笑容尽失。
墙上的挂钟一圈圈地走,天色在眨眼间骤变趋黑。
柏秋池饥肠辘辘,他起身走到厨房,拉开冰箱的门一看,里头空空如也。柏秋池一蹩眉,忿忿地合上了冰箱门。
正巧碰上盛玉宸下楼,柏秋池眼尾一瞥到:去买点菜来,我饿了。”
“......”
说罢,柏秋池随手扯下冰箱上贴着的便签,翻过面匆匆写下些菜名。
盛玉宸的脸已经黑如锅底,往上摊个鸡蛋都能焦火。
“快去吧,玉宸,人生没有选择。”
柏秋池莞尔,一张便签夹出了支票的气势。
第31章
“啪嗒——”装着重物的塑料袋载着极强的怨念一下摔在柏秋池面前,铝制的罐子从袋里滑出,又不慎摔落在地。
柏秋池本陷在沙发里,手正无聊地滑动着手机屏幕。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迫使他抬起了手。
盛玉宸视若无睹地上的铝罐,他抬脚跨过,单手野蛮地扯开纽扣,又怒不可遏地将外衣隔空抛向沙发。
“.......”
衣服不偏不倚地砸在柏秋池的脸上,呢料重如千斤,那感觉好比被水泥砖蛮力抡过。
柏秋池腾出手将呢大衣慢慢地拉开,他露出眼睛,鼻息间充斥着一股辛辣浓郁的味道。
柏秋池的眼皮悄然一颤,呢大衣仍覆在鼻尖。他无意吸气,但喉底及胸腔同时灌入鼠尾草和焚香。
他的眼底倏忽一暗,余光落及盛玉宸只被黑衬衣裹住的后背,愈发觉得这骚甜与这人的轻浮相衬无暇。
也正因此,柏秋池愿意短暂地放盛玉宸一马。
柏秋池站了起来,他甚至弯腰去捡铝罐,再擦着盛玉宸的肩往厨房去。
盛玉宸稍许偏头,眼锋像涂满毒液的矛头,怨毒地投向柏秋池。
“帮我把菜择一下。”
“.......你别得寸进尺啊!老麻瓜!”
盛玉宸眼疾手快地抽出刀架上的一把刀,他胡乱地挥舞着,锋利的刀刃还泛着银光,投射出柏秋池的脸。
柏秋池面无表情地剐了他一眼,从喉咙里逼出一个单字后,转身就将砧板搁到盛玉宸面前。
“你想切菜啊?也行。”
“........”好生生的一把双立人刀,被人当成斧子在劈,银杏木的砧板立刻刀痕无数,再来两刀就可以一分为二。
柏秋池连头都没抬,他自顾自地就着水洗菜,手在菜盆里熟练地翻捣。
半晌,后背都毫无声响,只能听见水流冲刷的声音。
“把饭做好了,就能涨工资。”
“虽然对你来说杯水车薪,但也总比没有的好。你现在负债累累啊,盛总。”
柏秋池露以讥笑,语音故意拖长了,嘲讽意味甚重。
盛玉宸正紧攥着菜刀,往柏秋池的方向步步逼近,刀光剑影,都快掠到柏秋池的后背。
“.....下次再砍你!”
盛玉宸忿恨至极,一字一句都快要了命。
柏秋池无声地挑了挑眉毛,他顺势将水龙头拧上,把洗好的青菜装进盘中。
盛玉宸这种饭来张口,连煤气灶怎么开都不知道的智障,上手却要倒油炒菜。
可谓是柏老麻瓜设的套,破解不了的圈套。
“啊!啊!”盛玉宸开了阀门放声尖叫,音域自低音a飙到高音a,横跨十七度。
“低点放!”
柏秋池一阵头晕目眩,耳朵瞬间耳鸣,他强迫自己没有倒退,扣紧了盛玉宸的手腕,往锅里靠。
“你要炸我的手啊?!”
盛玉宸的震颤愈发强烈,连灶火都瑟瑟发抖。
“你手再举那么高,再往锅里大力丢鱼,这手还真得油炸了。”
盛玉宸虎躯一震,露出胆战心寒的表情。惊恐万状间,他的手又不可自抑地一抖,小黄鱼重重跌落,热油瞬时爆溅。
“啊!痛死我了!手!手!”
盛玉宸一弹三开尺,抓着自己的手腕拼命地甩,左右脚急匆匆地原地打转。
柏秋池反应奇快,他火速关掉煤气,并扯住盛玉宸的手臂就往水池拽。
“啊!痛痛痛!妈的!我要死了!”
冷水冲下的一刹那,盛玉宸的高音发挥到了极致,他疼得逼出了汗,手没轻没重地推搡着柏秋池。
“别动!听话!”
柏秋池也来了脾气,他加重了力道,脸色也变得难看。
“泡一会就没事了。”
柏秋池的声音又柔了下来,他小心地避开伤口,指腹只敢轻触别处。
冷水在缓解着疼痛,盛玉宸额头上的汗逐渐消下些。他半睁着眼下意识地盯着柏秋池看。
柏秋池低着头,目光寸步不离伤口,他的嘴唇紧抿着,眼神也紧绷,好像很是紧张。
直到手腕处被干毛巾覆盖,刺痛才将盛玉宸拽回。
“坐下。”
盛玉宸没懵痛了头脑,他由着柏秋池拉着走,等被按下肩膀,人又恍恍惚惚地坐下。
柏秋池转身去拉低柜的第三格,很快就找到了碘伏和棉棒。
“嘶。”
盛玉宸倒吸一口气,手不由自主地往回缩。柏秋池用大拇指摩挲过手腕内侧,声音愈发温柔。
“没事,涂完药就好了。”
盛玉宸大概着实没了精力,竟没出声反驳。他吸了吸鼻子,再将手哆嗦着伸出。
“......你怎么知道药在哪里。”
柏秋池动作细致,他离得盛玉宸也近,呼出的气息喷洒在皮肤表面。
柏秋池没有立刻回答,他捏着棉棒,又小心翼翼地在伤口附近碾了一圈。
“我不和你在这儿住过一阵吗?当然知道了。”
这句话似乎是在暗喻如今身份颠倒,今时不同往日。
盛玉宸顿时变了脸,他猛地抽回手,棉棒落了空,尴尬地悬在空中。
“我不疼了!”
盛玉宸倏忽起身,他下颚紧绷,牙关紧咬,转身就走。
“回来!”
柏秋池眼神一冷,棉棒逐被丢进垃圾桶里。盛玉宸连头都没回,下一秒即被攥回原位。
“你干什么!”
盛玉宸恼羞成怒,脖子上的青筋都在严厉的斥责中凸显。
“我看你是真的想吃油炸猪蹄。”
柏秋池嫌弃地扫了眼盛玉宸的手,面部肌肉没有多余的牵扯。
盛玉宸面上一热,他抬手就推柏秋池,毫不客气地厉声驳斥。
“谁是猪蹄啊?!你是猪头!”
“我再撒点孜然粉,抓一把胡椒粉,就能切了吃。”
柏秋池边说边拿起一卷纱布,趁着盛玉宸分神的空档,将伤口仔细地包上。
“我剁了你这猪头,做成快炒猪头肉!谁吃谁拉肚子!”
盛玉宸是个无法一心两用的人,他丝毫感知不到柏秋池的动作,一心只扑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
“连倒油都不利索,还炒猪头肉。”
柏秋池将多余的纱布剪开,随即踹了盛玉宸一脚。
“我再做个菜,准备吃饭。”
“吃个屁!”
柏秋池耸了耸肩疑惑道:“你不饿吗?”
盛玉宸冷哼一声,从鼻孔泄出口气。
“我怕你下毒。”
“随便你。”
两人分头走开,仿佛分道扬镳。不一会儿,楼上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甩门声,楼下又生起热闹的炒菜声。
柏秋池悠然自得,笃悠悠地将一盆盆小菜端上桌。他自然地拿了两幅碗筷,等要开动了才反应过来。
他秉着人性中的善意,主动走上楼去敲门,却毫无意外地得到了一顿臭骂。
“不吃算了,那我都吃完了。”
“撑死你!吃到洗胃!”
盛玉宸隔着门怒吼,柏秋池不置可否地笑笑,继而转身下楼。
盛玉宸听见门外的走路声越来越远,他才仰头猛灌一口酒。电脑屏幕上的字冰冷得刺目,他当时一副胜券在握的自信,导致压根儿没想过其他的结果。
而盛世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优势,乔霄酒驾事件更是滑铁卢,至此没有了转机。
盛玉宸将手烦躁地插,入发里,烟头都快溢出烟缸,空罐的啤酒被捏凹了,像无药可救的局面。
电话又不合时宜地尖叫,盛玉宸胡乱地摸向手机,手机刚贴向耳边,本就烧得疯狂的大火更加猛烈。
“乔霄你给我清楚了!因为你,盛世完了,要被旻思收购了!这笔帐我他妈还没和你算!”
“柏秋池,就是你从前那个最看不上的助理,现在都要变成我的老板了!”
”你要问我最后悔的事,就是他妈的摊上了你!往后你爱爬谁的床,爱被谁干,都和我无关。你只要记住一点——别让我看见你!”
手机屏幕骤然一暗,声音也诡异地断了线。盛玉宸将手机猛拍在桌上,牵动了被烫伤的手,更是疼得钻心。
盛玉宸仰脖靠在椅背上,感到头疼欲裂。他抬手捏了捏发胀的眉心,情绪积压已到了临界点。
不知不觉中他阖起了眼,可眼皮颤得厉害,眉头也毫无抚平的迹象。盛玉宸不安地抓紧椅把手,骨节快脱了皮。
到头来,所有人都背叛了他。
那些员工只为钱,喊谁老板不是喊;养了多年的金丝雀,结果是头白眼狼,一度索要还一副被逼良为娼的样子。
盛玉宸缓缓地掀开眼皮,他头脑昏胀严重,连同记忆都出了错。他甚至想不起来当年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打一次脸不够,还得血本无归才承认自己是个傻,逼。
他没有了选择,只好耐着性子低头,或许才有重来的可能。
盛玉宸又点了根烟,他沉默地吸着,抽到手终于不抖了,他才撑着桌沿站了起来。
门被他轻拉开,他摸着扶手下了楼。
厨房的灯已被关掉,盛玉宸伸手摸向墙壁,灯光瞬亮,照出吧台上盖着碗盖的几盘菜。
他有些意外,但饥肠辘辘的肚皮正疯狂地催促他。盛玉宸抽了双筷子,偷夹起一筷子肉塞到嘴里,一口咬下,多汁立刻溢进嘴里。
“偷吃呢。”
背后传来一声幽幽地声音,盛玉宸没有防备,筷子在惊吓中掉落。
柏秋池好整以暇地倚在门框边儿,这回笑得倒是真切实意。
第32章
盛玉宸被吓得够呛,红烧肉囫囵般地吞进气管里,脸色顿时涨红。
柏秋池顺手递去一杯水,盛玉宸躬着身体一个劲儿地咳嗽,手指用力地抓着桌沿。
柏秋池用手肘碰了碰他,盛玉宸快匀不上气,他颤着手去接,没摸着杯子,只摸着了柏秋池的手。
“.....”掌心不偏不倚地覆盖在手背上,盛玉宸一拧眉,又快速上移,挪到手指骨节。
“你摸我手干吗?”
柏秋池冷不防地张口,下一秒,骨节处顿感痛楚。
“谁他妈摸你手了?!”
盛玉宸终于缓过了劲儿,他红着脸怒斥,柏秋池无辜地眨了眨眼,接着抬起右手晃了晃道:“水在这儿。”
一股屈辱感自胸中油然而生,且越烧越旺,越忍越火。开战的决心跃跃欲试。
“你要喝吗?我给你倒一杯。”
柏秋池自然地抬颚,嘴唇微张,水浸过嘴唇再咽下。
“柏秋池,不,柏秋秋,你就是个糟糠玩意,全是鬼胎,迟早垮台。”
盛玉宸冷笑一声,眼神极其不屑地瞥过柏秋池,他狠狠地拔开水壶盖,直接仰头就灌,喉咙吞咽的速度追不上冷水灌入的速度,盛玉宸咽得匆忙,也顾不上被沾湿的嘴角。
喝水喝出了一种司马光砸缸的果决。
“嘭!——”水壶被狠砸在桌面上,水因颤动溅了出来。盛玉宸撞过柏秋池的肩膀,没走两步又被叫住。
“我什么时候垮台,还说不准。但明早就轮着您了,盛总。”
“......”
柏秋池悠然地喝完杯子里的水,他轻轻放下,自后揽过盛玉宸的肩。
“最后一次这样喊您,往后就没这机会了。”
柏秋池略带可惜地叹了口气,手指安慰性地拍拍臂膀,就作势抽手。
“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会很累的。”
柏秋池抬手捏了捏发酸的后颈,先一步走出厨房,再顺势拐弯,走上楼去。
鸠占鹊巢都如此自如。
愤懑又在血脉里猛涨,他下楼前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又在柏秋池轻而易举地嘲弄。
盛玉宸呼吸深重,脸色愈发地差,他头一回对一个人涌升如此强烈的恨意。
一夜过得格外地慢,慢到盛玉宸几度阖眼都毫无睡意。他痴痴地怔着天花板,漆黑一团,根本看不清楚,但又好像隐约能看见挂着的灯。
但灯已无光,光已湮灭。
凌晨六点,盛玉宸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他靠着一把接着一把地冷水把自己冲清醒,又从柜子里翻找出全新的电动剃须刀,站在全身镜前仔仔细细地刮着下巴上的胡茬。
他生怕刮不干净,又前倾着凑得更近些。木梳就着摩丝梳过头发,他看上去神采奕奕,但掩盖不了黑眼圈和红血丝。
他甚至在衣柜前站了许久,双手在众多衬衣里无措地翻找,似乎每一件都不够满意。最后勉强拣上一件,再打上领结。
他在竭力维持无意义的体面。
他艰难地牵扯嘴角,但表情僵硬,肌肉难以扯平。
门幽幽地开,冷风推着他往外走。盛玉宸下意识地瞥了眼隔壁的客房,里头已空空如也,他走下楼,柏秋池也正巧杵在门边,俩人双目一对,盛玉宸瞬时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