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爷悬半空的手攥紧, 从指尖到手腕都在发抖:“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左眼珠右偏:“我?”它扬嘴角, “你只用知道, 我叫幽精就好。”
卫舜满头冷汗, 钟冉目光狠剜, 似要将幽精放血剜肉。
幽精又咧左唇:“真是没想到, 我寄生的躯体是个蠢货,这么多年连鬼胎都无法炼全, 只能生成一半躯体。”
他上下打量卫舜, “不过没关系,我想, 另一半也快了。”
钟冉牙紧咬,双手煞气凝聚, 大呵着涌向前方!
右半身子被划得皮开肉绽,左边却完好无损,甚至将力道返还!
钟冉被反噬, 沿地板滑出老远。卫舜想支起膝盖,但每动一下,心脏就有如针扎:“…冉冉…”
裴元易把钟冉捞起:“你没事吧?!”
钟冉借力起身,无意碰到他骨节裸露的手指,裴元易灼烧般缩进衣袖。
钟冉并未察觉到局促, 拂开他的胳膊, 再次发力,黑煞比以往更猛更烈,震得徐太爷连连后退。
两股鼻血流入嘴缝, 钟冉“呸”地吐出,幽精抬左手,好似飓风掀起,卷黑气而来!
卫舜腮帮子绷紧,扑身护钟冉,感觉后颈被煞气划出血口,火辣辣刺痛,但比预估的力量小了许多。
他偏头,钟冉面肌狰狞,豆大的汗滴坠入衣领,硬是抗住了杀意。
两股黑气在房内相持不下,幽精左手运劲猛推,钟冉站不稳,连带身旁两人一并摔倒!
幽精放下手,偷偷垂左眼打量,手背血管凸起,指尖隐隐有腐烂势头。
他握拳不再出手,冲钟冉喊:“你…!”他指自己,“你是存命人吧?我是谁,你知道吗?!”
钟冉抹嘴角,冷笑:“…我知道,你是我隔了八百辈子的祖宗。” 她颤悠悠起身,“祖宗又如何…你该埋土里烂成渣,而不是在这里和我攀关系…”
她扬手袭击,幽精也大力推来黑煞,生生逼退钟冉。
她撞进卫舜怀中,虚弱地喘.息,卫舜摸她的脸:“冉冉,够了…别再伤到自己…”
幽精被迫反击,手背突出的血管越来越多。他怒不可遏,甩了右脸一耳刮:“都是你个蠢货!鬼胎炼不好,金矿也找不对!你若再聪明点,我早就复生了!”
徐太爷捂右脸:“金矿…”
幽精又一掌甩来:“像你这种蠢人,早该死了!”
徐太爷想摇头,可头无法摆动,只能嗫嚅嘴唇:“不…不…”
幽精左掌聚黑煞,使它凝成锥状,深深刺进右肩。
黑气入体,霎时化为藤状,四处窜行搅弄。徐太爷疼得尖叫,手不停在肩颈抓挠,却挠不到具体位置。
血糊的肉沫嵌满指甲,他抓得遍体鳞伤,突然上身一挺,鼻孔半丝气儿都冒不出,抬手,眼睁睁看自己皮肉融化。
他化成满地脓水,只剩森森骨架子,与幽精肉.体相连。
幽精对卫舜伸手,钟冉暴喝着再次攻击!
幽精后退躲避,突然停脚步,沿墙壁蹿上天花板,从众人头顶爬向房外!
钟冉捂嘴咳嗽几声,拉卫舜:“…我们追!”
裴元易爬起,箭步跑进外屋,幽精早顺房顶攀出了屋门,在走廊回望众人。
裴元易与半人半骨的幽精对视,幽精手朝外,横掌一劈,藤蔓接连断裂,引得房屋震荡,油灯烛火尽数打翻!
松木锻造的屋子极易燃,火海迅速蔓延,以摧枯拉朽之势烧垮房屋。
幽精沿洞壁蹿出洞顶,地板随底层坍塌而摇晃。裴元易摔倒,颠簸着爬向柜子,牙一咬心一横,手掏入抽屉。
怪虫如恶狼扑食,整群嘶咬他的手指,并顺胳膊上爬。所及之处,骨肉都化成脓水,胳膊成了半截。
裴元易庆幸自己失去痛觉,将册子护怀里,奋力朝钟冉奔去。
钟冉见他奔来,瞪眼睛大喊:“你…小心!”
地板陡然坍塌,裴元易脚底踏空,连人带书册一并滑落!
热浪拂面,钟冉又开始眼底泛花,强撑口气扑过去,拉住他剩半截的胳膊,卫舜也伸手:“左手给我!”
怪虫簌簌掉落,有几只掉进裤管,从脚踝开始啃噬。
下肢慢慢融化,怪虫想啃完身体,只是时间问题。
裴元易抬左手,将册子举高:“…拿走。”钟冉怔愣愣,他又轻声唤她,“钟冉,拿走。”
卫舜抽走书册压身下,顺势圈紧他的手腕:“我们拉你上来!”
裴元易转眼珠,火光跃动,仿佛映衬烛火的飞蛾:“算了。”
他扭手腕,卫舜舔舔干枯的嘴唇:“裴…你…!”
裴元易笑着摇头,抽手腕,“算了。”
算了,不必白费力气了。
钟冉紧了紧手指,薄汗濡湿两鬓,绒发蜿蜒,贴在湿亮的眼角:“你…是…”
裴元易的左手皮肉残缺,好在指骨完整,能像从前一样,轻轻抚摸钟冉手背:“我…只是徐家老四。”
可惜,他感受不到她皮肤的温度。
钟冉摇头:“…不…你…”她拼命拉扯,“不…不!你等等!”
指骨圆润冰冷,贪心地停留一阵后,抬起。
钟冉嘴唇止不住颤抖:“不…不!”
不什么呢?
人的生死,除了老天定局,也要看人愿不愿意留下。
裴元易是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