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上钟冉的手腕,用尽全力,抽出胳膊。
钟冉张嘴大喊,他却只听见房屋倒塌声,火焰将其燃烬,风一来,便能吹得无影无踪。
多自由啊。
钟冉面无血色,很苍白,被火光彻底染黄,像落日的色彩。
裴元易伸手,五指遮住她悲伤的脸,回忆起樟树下的睡颜。那时的阳光,便如火光热烈蓬勃,一切都在起.点,还能选择。
若重新选择,他一定不会远远拍照,揣着容易满足的心思,留书页中偷偷回味。
他会拂开头顶落叶,在喧嚣人潮的背后,偷偷落下轻吻。
裴元易仰望洞顶的曦光,闭眼,湮没于火海。钟冉深抠门框,眼睛瞪得发直:“卫舜…他不是裴元易,对吗?”
卫舜揽她后退:“…他不是。”
钟冉愣愣点头:“我晓得他不是,我晓得的…他还欠我一条命,但我不需要他还了,你觉得我做得对不对?”
卫舜拂开她的额发:“你做的很对。”
钟冉试图微笑,但她发觉嘴角已不受控制,越想上提,它就越下坠。最终,她放弃挣扎,点头:“对,我不用他还了,他会好好活着的。”
心脏隐隐刺痛,卫舜的额角忍出青筋,钟冉见他有异样,恍惚回神:“我们得离开这里,我们得找到幽精…”
她拾起册子拍了拍,扶卫舜:“下面的火不知要烧多久,我们从那条隧道出去,”
她牵卫舜,卫舜用力回握,彼此掌心贴合。
两人穿木门进隧道,发电机被烧毁,灯也没了电,钟冉只能闻到腥臭味,看不见头顶晃荡的肉块。
两人快步走,感觉隧道在缓慢下行。走了近百米,钟冉听见汩汩水声,远方微光渐显,她三步并两步,赶紧跨出了隧道。
隧道外仍是密闭洞穴,暗河自地底涌出,大片猩红覆盖。钟冉环顾四周,穴壁有尸体镶嵌,岩石似有生命,将尸体时掩时现。
卫舜说:“这里肯定是徐太爷取血的地方。”他指穴壁,“那些尸体埋土后,应当是被某种力量推来这里,简直…像屠宰场。”
钟冉敲穴壁,都是实心,并没有出口。
她叹气:“这里是徐太爷的粮仓,他压根就没必要设计出口,我们只能等火烧完了再走。”
卫舜轻“嗯”一声:“但愿它能早些烧完,不然这地方呆久了也瘆得慌。”
钟冉心情不佳,闻着腥味更加沉闷,拼命扇鼻尖,随后越扇越慢:“…卫舜,你有没有感觉,地底在动?”
卫舜刚想摇头,忽听头顶有风声,拉过钟冉:“小心!”
脑袋大的石头坠地碎裂,钟冉身形摇晃,还以为是自己踉跄,谁知站直后,她依旧无法站稳,遂抬头:“…上面!上面裂开了!”
头顶缝隙豁大,无数碎石砸来,钟冉和卫舜弯腰抱头,卫舜扯她:“下河!”
“…什么?!”
“下河!”
钟冉被拖去河边,卫舜躲闪落石:“这条河肯定与外界连通,我们从河里走!”
钟冉略犹豫,卫舜脱外套下河,忍着腥味浮出水面:“下来!快!”
钟冉深吸口气,一头扎入暗河!
视野满是血红,不断有碎石落水,引得水底气泡翻涌。
卫舜极力辨认钟冉的身影,钟冉也在寻他,两人撇开浓浓血色,彼此眼神交汇,终于放下心。
卫舜四处巡游,周遭一片红,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别说找到河道方向。
他浮水面换气,钟冉也浮出:“往哪边走?”
卫舜摇头:“暂时不知道,我再下去找找,肯定能找到。”
他潜河里,游许久才摸到岸壁,打算顺它探索时,有人拉扯他的衣服。他回头,一个漂亮女人贴近自己,眼睛大下巴尖,长发如海藻漂浮。
如此诡异的局面,卫舜不得不提高警惕,女人却没做什么,双手一凫游往远方。
卫舜寻来钟冉,示意她前方有人,钟冉点头,比手势表示她要跟去。
钟冉要去,卫舜只能跟随。女人游前面,黑发红河煞是鲜明,钟冉虽有点忐忑,但她直觉这女人并不想害她。
或许,是另一个与她结契的鬼?
钟冉按捺疑惑,追她游了许久,直游到胳膊发酸,才察觉前方红色渐淡,鲜血似乎被水稀释。
钟冉燃起希望,加快手中速度。
血色由深转浅,再转无,钟冉脱离了殷红流域,周围红血如丝,轻薄弥散。
有身影蹿来身侧,钟冉本以为是卫舜,但定睛看,才发现不是卫舜。
又或者说,不止卫舜。
百十道人影脱离红河,他们手足不动,身体却能自主推行,如顺水漂浮的扁舟!
钟冉惊讶,迎面有人折回,是那个引路的女人。
她停在钟冉面前,伸手,掌心钻戒漂浮。钟冉看她一眼,女人点头,钟冉才敢接过。
女人笑了笑,眼弧下弯,是个美人坯子,可惜她已不再是人。
她绕钟冉游数圈,最后转身,同那百十道人影,齐齐消散在河中。
钟冉握紧钻戒,卫舜游来身边,扬扬下巴,自己率先游上了岸。
他趴到岸边,摇头甩水,捋了把脸部水珠,好不容易清晰视野,又一串水珠溅得视线模糊。
他拼命抹眼睛,掀眼皮翻看。陶勇拿棍子戳了条鱼,鱼还没死透,尾巴垂死挣扎,甩得水花四溅。
他与血淋淋的卫舜对望,语气震惊:“娘诶…老子这一棍子下去,是不是…给你戳窟窿了?!”
钟冉破出水面,陶勇越发震惊:“…还是个双人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