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冉靠近两步,手指探至薄毯边缘,停顿,未继续掀开。隔着半寸空气,裴元易在阴影中凝视她犹豫的指尖。
她还是放下手:“原来如此,那我便不看了。”
心石落地的同时,一股浓郁悲哀感,弥漫裴元易全身。
卫舜顾及他的心情,给台阶下:“我这边也有事同钟冉商量,要不你就…先等等?晚点再来找我?”
裴元易抬手:“…不必了,就趁这个机会,我们好好商量关于太爷的事。”他换话题,“今天你是去见太爷了对吧?”
卫舜探头环视走廊,往里拉裴元易:“进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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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各有各的心思,谁也没立刻开口,空气沉默一会儿,卫舜说:“我知道徐太爷住哪儿了。”
裴元易面朝他,卫舜解释:“虽然他给我蒙了眼,但我判断位置大概在…徐子首屋内。”
钟冉不清楚外界布局,但裴元易是知道的:“徐子首屋内?”
卫舜点头:“我细想想,这也很合理,除了徐子首,没人能直接接触徐太爷,如果由徐子首亲自服侍徐太爷,那么会省去诸多麻烦。”
裴元易沉吟:“你的推测…有一定道理。”
卫舜接着说:“徐太爷亲自将我拉进房间,我一踏入,便感觉温度变低,地面踏上去也像实心,而非悬空的木板,所以我猜…”他指墙壁,“徐子首凿了洞,挖空部分山壁,以此作为徐太爷的起居室。”
钟冉想象一番:“那徐太爷为什么呀?为什么要像鼹鼠一样窝在洞穴里,他不觉得憋屈吗?”
卫舜缓缓摆头:“不知道,出于谨慎我没有当场动手,但我观察,他并不像妖魔鬼怪。也许正是因为身体脆弱,他才要隐蔽行事,毕竟他干的缺德事太多,仇家若找上门,必然是场腥风血雨。”
他看向裴元易,“我骗太爷鬼胎在定西,你最近留意,看看徐子首有没有离开,或者有没有派谁离开,尽力…”
裴元易打断他:“不用了。”
卫舜皱眉,能感觉裴元易的视线直勾勾盯人:“徐子首派人传话,让我明早去找他,我猜和这件事有关。”
卫舜怔愣片刻:“…也对,鬼胎的事,你也算少数知情人。”
裴元易接话:“所以我今天找你,除了问他的传话是否和你有关,还有一点…”他悄然瞟钟冉,“我知道那本册子藏哪儿了,我若离开,你们可以酌情处理。”
卫舜垂眸思忖,无意识摸向下巴,突然抬眼:“我有个计划,你们愿不愿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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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入岫,光束条条如金刃,穿破稀薄晨雾。
徐子首临窗而坐,手肘搭窗框,目光在纵横交贯的藤梯间游荡,末了眼皮微阖,手端搪瓷杯,仰头小咂几口。
再抬眼皮时,小唐的身影挪入窗景:“老大。”
徐子首杯盖掩口鼻,嘴中酝酿一番才放下搪瓷杯:“有事?”
小唐恭敬答:“老四来了。”徐子首端杯起身,小唐补充,“姓卫那小子也来了。”
徐子首偏头看小唐,小唐身子壮硕,谄媚起来倒一副软骨头的阿谀做派:“您要是不愿意见,我这就把他轰走…”
徐子首舌尖抵齿面滑了滑,咽唾沫:“没事,让他俩都进来。”
小唐立马转去走廊,冲薄毯掩面的裴元易招手:“进去进去。”他指卫舜,“你也进去!”
裴元易步伐极慢,脚踏得颤巍巍,小唐并未注意,目光全落卫舜身上:“过场真多,三天两头来一次,当你家呢?”
卫舜不理会,小唐悻悻,见他俩一进门,徐子首便比划手势,让自己关门远离。
小唐心底不服气,但还是乖捞捞掩实门缝,趴木栏杆上放空思绪。
门窗一关,屋内光源便只剩吊灯,隔绝阳光的白昼,黑夜般毫无温度,免不了让人感觉后脖子生凉。
徐子首拉座椅自顾坐下:“既然你俩同时来,那正好。卫先生,关于挖掘的位置,请你亲自向老四描述描述。”
他揭杯盖,喝茶般拂杯沿,发出器皿碰撞的乒乓声。
卫舜口述手描,余光时不时扫过徐子首,徐子首悠闲喝水,并未监看他的动作。
卫舜说完,徐子首适时抬头:“老四,你怎么打算?”
裴元易侧脸对人,但即使正脸,那布料掩盖的面容也无法看清。
搪瓷杯顿在半空,徐子首拔高嗓门,音调弧形上扬:“…老四?”
***
小唐探兜内摸烟盒,摸到烟盒,打火机却没影。他将衣兜翻遍,料想昨晚抽烟搁桌上忘了拿,正懊恼时,一簇火苗递来。
小唐嘴里叼烟,吐词含糊不清:“谢谢啊。”
他伸脖子凑近,烟丝灼烧的气息顺火焰蹿出,他狠吸一口,无比惬意:“你…”
白烟在鼻腔阻断,小唐愣数秒,才缓缓喷气:“老四?你不是进去了吗?”
裴元易露半脸,眼球在眶里打转:“是啊。”
小唐瞅了眼尚且关闭的屋门,言语犹豫:“你…”
话说半截,另半截随插腹的刀刃咽入嘴中。
他张嘴要发出嘶吼,裴元易抱他狠狠戳深,手指有血流淌,从指尖滴入地缝。
小唐吭哧喘气,试图扒开刀柄,但力气流失太快,他疼得手软脚瘫,拉不住裴元易的衣袖,渐渐滑去地面。
裴元易支他站立,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察觉,揽小唐拖去角落。
***
徐子首眼神定定,手指攥紧杯把:“老四?哑巴了?!”
薄毯掀缝,一只皮肉完整的手露出。
裴元易展开五指,黑煞如利箭穿心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