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帅倒是帅,我也喜欢这种。不过吧,我觉得,一般的女人,肯定驾驭不了严总!’
但是其实,陈珊一直都知道严塘不是她们所想的那样。
严塘这个人,他的内心是柔软又干净的。
就是不知道,谁能走进他的柔软和干净了。
“……怎么和你说呢,我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想起我妈……”陈珊又喝了一口菊花茶。
她缓缓地说,“你也知道,我妈活着的时候做的那堆破事——她去给别人当小三做人情妇……”
“我读小学的时候,还在乡下。周围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老师阴阳怪气骂我妈是个婊子,同学嘻嘻笑笑问我,‘你妈呢?在哪呢?’,那时,我就觉得,她这种人真恶心,她肯定是不爱我,才会做这种腌臜事。”
“后来,她又说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就是我了。我是她和她爱的男人生下的孩子。这么多年,她给了她能给的最好的教育,最好的资源,她把她的钱全部存着,留给了我。”
陈珊说,“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她了。”
“我原本以为,她已经彻底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我不在意她了,也不会再在想起她时难受了,”她着,又轻轻地捻了捻自己脖子上的金项链,“可是,这几天我又想起了她。”
金链子一直都被陈珊保养得很好。
这么多年了,它依旧金光闪闪,像一条在岁月中,依旧波光粼粼的小河。
“我想起我的母亲,我对她的爱和恨又被唤醒,这让我觉得很折磨,”陈珊对严塘苦笑了一下。
“她就像是一抹阴影一样,在我的影子里,一路跟着我。在我觉得自己已经走出来时,它就会又来敲我的门,问我,‘嗨,你还记得我吗?’”
陈珊顿了顿。
她忽然有点说不出话了,她感觉自己的鼻子和眼睛都酸得她不能呼吸、不能睁眼。
严塘把一张餐巾纸递给她。
陈珊接过,低声说了句,“见笑了,严先生。”
“没什么见不见笑的,陈珊。”严塘淡淡地说。
陈珊对着自己有些红闷的脸上扇扇风,想把脸上眼泪滚过带来的炙热扇退点。
“我始终……没办法忘记我妈妈死的时候的样子,”陈珊说,她的眼睛通红,其中隐约还有触目惊心的血丝。
“她一个人,睡在那么窄的衣柜里……她割腕了,她的血流了这么地多……漫出了衣柜,流在了房间里的底部上……全是红色,全是红色。”
“我喊她,她也不理我。”
她说,“我跑去去她的书桌找手机打120,却在桌上看见她给我留的信——”
“她说,‘珊珊,妈妈累了,妈妈要走了。你要好好地活着,妈妈永远爱你。’”
陈珊说完这句话,她的眼泪不再是刚刚那样星星点点地落下。
她的泪瞬间从她的眼眶里堤决而出。
还好她今天没画眼线眼影,否则她留下的就是黑色的泪泪。
时隔这么多年,陈珊回忆起当时,红色的衣柜,红色的地砖,红色的母亲,还是如此历历在目,就仿佛是发生在上一秒。
巨大的悲痛,和其它种种理不清的情感杂糅,还是会朝她迎面扑来。
压得她不能呼吸。
严塘看着面前的陈珊,他没急着说话,也没急着安慰她。
他坐着自己的靠椅上,静静地等陈珊自己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这是陈珊的过去,严塘也帮不了她什么。
过去是一个泥潭,除非是自己,否则别人再多的帮助,也不过是妄论。
陈珊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只会抱着自己妈妈哭泣的小女孩了。
她深吸几口气,收敛好自己的情绪,暂且把眼泪压了下去。
“珊珊,”严塘把抽纸递去,“我身为一个外人,没什么资格对别人说三道四的。”
他端起菊花茶,浅浅地抿了一口。
“一直以来,我也知道你心里对你母亲的死,是过意不去的。”他说,“你总是觉得你也有责任,如果你以前对自己的母亲不这么冷漠、不这么刻薄,那也许你的母亲就不会自杀。”
陈珊注视着严塘,不语。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假设。”严塘说,“作为你的朋友,也作为一个旁观人,我想告诉你的是,也许你母亲的死,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也说不定。”
“这句话我来说有点不合适,”他看着陈珊,神情有些认真,“可是,我还是觉得,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受到爱情召唤的动物。对于你的母亲而言,可能最后那一刻,她是幸福的。”
“珊珊,我们必须要接受一个现实。有些时候,我们是拉不住一个一心求死的人的。——当然如果提前发现了,该劝的还是要劝。但是,与此同时,我们能做的,大概也只有调整自己,接受这件事,然后对他们说,‘你们先走吧’。”
严塘说。
他放下自己手里的茶杯。
玻璃茶杯里,几多金灿灿的菊花张牙舞爪地在水中舞蹈。
而玻璃茶杯的杯面,一面倒映着严塘神色极淡的脸,一面倒映着陈珊哭过之后,略有些沉寂的眉眼。
“我知道的,严先生。”过了好一会,陈珊才调整过来。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她也懂得这些道理。
不过是需要时间,让她真正地走出来。
这个时间是多长?
陈珊不确定。
可能是十年,可能是十年又一个十年,也可能是她的一生。
“今天回去休息吧,珊珊。”严塘说。
他对着正想出言反驳的陈珊挥挥手,“带薪休息。我知道最近很忙,你压力很大。今天你的工作我会帮你做的,别把自己累崩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醒来过后,你就会变得更强大。”严塘说。
陈珊破涕而笑。
“那行吧,承你吉言了。”她说着,揉了揉自己的头,“这两天我你也确实是没休息好,才会这样胡思乱想。”
严塘嗯了一声。
他目送陈珊收拾好情绪,走出办公室。
严塘看了看桌上堆着的文件,抹了一把脸。
作为老板,严塘不会让一个身体、心理明显不适的员工带病工作,这样影响效率,也不够人道。
作为朋友,陈珊状态这么地差,严塘也不是眼瞎,他也希望陈珊能尽早地完全走出眼影。
严塘吸一口气,摸起笔,拿起文件批改起来。
他要早点回去和艾宝一起过生日的,看来他得加把劲儿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