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摁着桌面的手在发抖。
肖暑也站了起来,拉住付秋野的手臂,整个身体都紧张地绷紧。对面的肖父冲他微微摇头,悄悄做了稍安勿躁的手势。
“付秋野,”这个代表了付家的绝对权力的男人声音沙哑,慢慢念了他的名字,一字一顿,像是要把他认真地品一遍,“你是在报复我吗?”
肖暑担心地看着付秋野,他一整天都在激烈的孕期反应里面,猛地灌了整杯酒进去,额头上已经开始冒起了冷汗,脸色也相当不好。
“我从来没想过报复,爸,不管我有没有脱离付家,这一声称呼永远都不会变。”付秋野的声音已经很轻,听起来有些虚弱,“我前段时间意外觉醒了,身体成型了那么久,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进入了觉醒期,把所有的血肉全部撕裂再重新长过……”
后面的话说得突兀又奇怪,但餐桌上也没有人开口提问。付文庚的拳头一直在发抖,他伸出一只手指着付秋野,喉结上下滚动,半响都没有再说出话,然后突然一晃,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左胸,整个身体极不自然地抖动,瞳孔往上翻出,嘴角涌出了白沫,人已经重新跌进了椅子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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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本书里我没有一个讨厌的角色,包括付文庚,付秋明,付晓婉
大家都是可怜人,付秋野只是里面最幸运的那一个,因为心怀柔软,又有肖暑相互扶持
过敏
一直安静站在边上的管家最先反应过来, 高声喊了一句:“拿药!快!”人已经飞快地冲到了付文庚的前面。包厢里在眨眼之间陷入了一片混乱,付秋星和付晓婉带着十几个佣人围着付文庚,喊人的,说话的, 吓得低声抽泣的,打电话的,晚宴变成了一锅咕噜咕噜沸腾的粥。
付秋野想冲过去看, 肖暑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臂,眼睛里带着焦急和担忧,低声快速道:“话也说完了,我给李队发信息, 马上回去。”
“我得去看下, 他心脏不好……”
付秋野想挣开,肖暑死死地抓着他的手不放,两人在乱七八糟的房间里短暂地僵持了几秒, 夏恬艰难地从人群里挤出来, 头发也乱了,礼服的一根肩带挂在手臂上,一看付秋野的脸色便皱眉道:“你陪肖暑走!药咽下去了, 人没事,这里交给我们。”
肖暑一边把他往门口带, 一边掏出手机让李兴和黄岐琛过来接人。付秋野还在回头看主座的方向, 他的状态没有比付文庚好多少, 被握着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额角已经凸起了青筋,经过门口的时候绊了一下,差点直接撞在了门框上。
肖暑牢牢地扶住他,心脏在疯狂的跳动,不容置疑地说:“直接回特管局,今天就不应该让……”
“付秋野。”
有人在身后叫住了他。
两人的脚步都是一顿,肖暑现在心烦意乱,满脑子都是身边人发抖的手,根本不想去理那人。但付秋野摁住了他的手臂,安抚般地亲了亲他的手背,转过身,对上了大哥深不见底的眼睛。
房间里的混乱还在升级,付秋明的西装也乱了,袖口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湿了大片,留海被蹭了上去,完整了露出了额头上那条狰狞的新鲜伤疤。
他没有看肖暑,而是认真地望着满头冷汗的四弟,低声问:“你真的想好了?”
付秋野脸上没有笑,他用同等的认真回视着他,在一片嘈杂声里面道:“想好了。”
付秋明沉默了两秒,目光挪到身边的肖暑脸上,片刻后又落在他的腹部,话却还是对着付秋野说的:“我们四兄妹里面,他最喜欢的是你。这么多年来,他向来只把你放在心尖上。”
“我知道,所以今天由我来当这个恶人,”付秋野说,“大哥,再会。”
付秋明似乎还想说什么,边上的肖暑已经等不下去了,他看了眼手表,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会付秋明,拉着付秋野快步从晚宴上离开,出门正撞见刚赶过来的李兴和黄岐琛,沉声道:“帮忙去楼下拿个车,林叔是不是在等?”
“林怡已经在拿车了,”李兴看了眼付秋野那张惨白的脸,神色马上凝了起来,“怎么回事?”
付秋野还有心思冲他们笑,按捺中胃里翻滚的恶心感,轻声道:“没事,回去休息下就好,刚才那杯酒喝的太急了。”
“你还敢喝酒?”黄岐琛震惊地说,“肖暑,你怎么也不拉着点!”
“我拉不住。”肖暑瞪了他一眼,付秋野温和地笑笑,低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额头的冷汗,又重复了一遍:“没事的。”
嘴里说着没事,电梯还没降到负二楼的停车场,三个人眼睁睁地看着付秋野身上起满红疹,先是手背,然后是脖子,最后到脸上。短短一分钟之内,他全身变红,呼吸急促,冷汗把衬衣全部打湿,狭小的电梯空间里面蔓延起淡淡的酒味。
肖暑被他吓得脸都白了,也顾不上会不会被人看见,准备直接把人背起来。黄岐琛还保持了理智,好歹在电梯开门前挡住了他,让李兴把人背起来,他跟肖暑护在后面,大步地冲到了车里。
林怡已经等了好半天了,来的路上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看到人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怎么搞的?”
肖暑跟着钻进mpv的后排里,声音里全是慌乱,连眼睛都湿了:“我不知道……他今晚一直不太舒服,晚宴上面喝完了整杯红酒,不到十五分钟就这样了。那酒我看了一眼,至少在二十度以上。”
短短的时间内,被放在座椅里的付秋野已经开始痉挛,身体像是要把所有的酒精全部排出来,汗不要命似的往外面流,车厢内的酒味也越来越浓。林怡飞快地解开了付秋野的上衣,从医药箱里手忙脚乱地调药、注射,然后开始按压付秋野的胸膛。
李兴亲自开车,一路风驰电掣地闯红灯。肖暑死死地抓着付秋野的手,眼也不眨地盯着林怡做急救处理,鼻头已经带上了酸意。
太突然了,五分钟前他还在电梯里冲他笑,他以为只是正常的孕期不适而已。
如果再在晚宴上多拖几分钟……
肖暑怕得要命,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怕过什么。
但他不敢说话,也不敢提问,生怕影响到林怡。前面的黄岐琛似乎是不想他们太紧张,低声安慰了两句,没有人理他。
从酒店到特管局,李兴车速飙到120,全程开了不到半个小时。林怡已经做了简单的急救处理,一边擦汗一边指挥护士把付秋野搬上推床。肖暑紧张得快心跳暂停了,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样”,林怡脚步匆匆地跟在推床后面,语速飞快地说:“过敏,人还算好,出汗都排出来了,但我担心肚子里那两个。”
“他以前喝酒没……”
“他的体质在变,孕期里烟酒是大忌!”
肖暑还想问什么,护士把他在急救室前面拦下来了。
林怡进去的时候肖暑用力拉了一下他,沉声道:“野哥绝对不能出事,林叔,算我求你,把他放在第一位。”
林怡有些惊讶地望了他一眼,随后苦笑一声,拍拍他的肩:“没到这个地步,相信我。”
门被关上,急救的灯亮了起来。
付秋野怀孕之后,肖暑已经快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站在这扇门前面了。他整个人都有些虚脱,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李兴在跟酒店现场的特种兵打电话,黄岐琛拉着他在长凳里坐下,伸手环住他的肩膀。
“听话,吃点东西。”黄岐琛道,“你的融合期还没有结束,不能这么熬。”
肖暑在出神,身边人说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在想野哥坚持要去宴会的强硬态度,到现在他才知道,那个时候他肯定已经下定决定要脱离付家。
十几年都过来了,野哥跟付家相安无事了这么久,为什么突然这么不顾一切地想从付家脱离出来,因为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吗?
肖暑有些生气,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更多的是焦急和无可奈何。黄岐琛见他没反应,去隔壁帮他倒了杯温水,这时候李兴打完电话回来,双手插兜,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道:“肖局跟付家谈崩了,付家这几年一直在研究次形态受孕,投了大量的资源进去,还没有做出成果出来。这一对双胞胎对于他们来说不仅仅只是孙辈这么简单。”
肖暑冷笑一声:“有本事就来争。”
李兴也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悄悄把黄岐琛叫过来,去了旁边的休息室,让肖暑一个人留在走廊里安静会儿。
一点多的时候夏恬给肖暑打电话,说付文庚已经脱离危险了,人没有大事:“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付秋野,然后把付秋明叫进去聊了很久。我们毕竟不是付家人,没好久待。”
肖暑在门口等得快麻木了,听到什么消息都没感觉,简单地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急救室里面偶尔会传来属于狼的低声呜咽,他扛不住地站起身,走到门口处想要往里面看,突然门就被拉开,正往外面走的林怡差点撞到他身上,吓了一大跳。
“林叔……”
后面的话被打断,林怡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接道:“付总没事,大的那个也没事,小的情况不太好,接下来需要24小时保持狼形,除了特管局哪里都不要去。”
肖暑连连点头:“我马上去家里把东西搬过来。”
林怡话没说完,把他拉到走廊的尽头里,似乎是怕他激动,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腕,神色严峻:“还有,我之前以为是酒精过敏……其实不是,他摄入了小剂量的慢性毒药,好在药里面的一种成分跟营养片里的成分起了反应,激发了他的过敏,让绝大部分毒性都通过汗液排出来了。不然……”
肖暑的脸色沉得吓人,林怡觉得他下一秒可能就要扛着枪重新回酒店了。
“晚宴的食物全部是我们提供的,李兴派了人严防死守,你先别急,让李队去查这件事。”林怡又有些后悔把这事告诉了他,“付总现在醒着,你进去看看他吧。”
房间里的付秋野已经变回了狼形,两个护士小心地陪在他身边。
他的背上还连着输液管,此时正挺着大肚子在铺了地毯的休息间里缓慢踱步,呼吸系统似乎出了什么问题,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哮声,胸膛艰难地起伏着。
肖暑一看到白狼,眼眶顿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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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写完没来得及修,就没发,这是昨天的份,今晚继续~
秘密
“野哥……”
肖暑的声音有些哽, 站在门口甚至不敢走进去。白狼回过头来,有些湿润地浅蓝色瞳孔温柔地注视着他,冲他低低地“呜”了一声,甩动起掉毛得厉害的尾巴。
护士往旁边退了退, 给他两让出一块空间来。白狼有些艰难地往他的方向移动,肖暑把门带上,大步走到他的身边, 单膝跪地,把脸深深地埋进他颈间有些乱的皮毛里。
片刻后,付秋野感觉到身边的人在发抖,肩膀耸动,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渗到了他的皮肤上。他侧过头来, 温热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拿鼻子顶了顶他的肩膀,“呜呜”地想安慰他。
肖暑好一会都没能缓过神来, 拥抱的姿势让他能够感觉到付秋野囊鼓鼓的肚子, 偶尔那处还会有一些动静,不知道是老大还是老二在里面舒展着自己。一直到这个时候,他空落落了整个晚上的心才实实在在地有了安全感, 他最重要的那个爱人,以及他肚子里的新生命, 都好好地被他抱在怀里面。
“下次不许再这样, 我会生气的, ”肖暑断断续续地说, “我真的会生气的,野哥,别再吓唬我了。”
付秋野很笨重地在地毯上趴下来,温暖的皮毛把肖暑整个盘在里面,头贴着他的脖子,不停地舔着他脸上苦咸的液体。肖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
一人一狼依偎在温暖的休息间里,过度的情感波动慢慢沉淀成深深的疲惫。护士中途给白狼换了次药,肖暑小心地扶着他上了那张不够大的双人床,给他盖上轻而柔软的毛毯,然后在他的身边找了一块极小的地方,勉强蜷缩起来。
已经是接近黎明的后半夜,付秋野的精神不好,不一会便昏睡了过去。肖暑在他身边微微眯了两个小时,近乎衰弱的神经一直在做噩梦,天还没亮的时候就醒了,他身边的白狼还在梦里轻轻痉挛,显然也睡不安稳。
他有点不习惯特管局里的床,悄悄起身去隔壁洗漱。整晚没睡的林怡正在休息室里吃早点,见了他便道:“肖局把楼上的一整层都封了起来,给你们准备了一套专门休养的地方,你回去收拾下,直接住过来吧。付总这个样子肯定得24小时看护了。”
肖暑点点头,吃过东西后叫了两个肖家的管家,开车去家里收拾东西。
平日里出差或者跟剧组,他跟付秋野都是提个小箱子随时都能走的类型,但到了这种时候,肖暑反而不知道怎么收拾,看到什么就想带什么,大到用习惯了的枕头被褥,小到付秋野洗澡用的香波、梳毛的梳子、钟爱的盆栽……
挑挑拣拣了大半天,肖暑几乎把半个家都打了包,最后叫了两辆mpv,一起载回了特管局里面。
肖凌云给他们准备的套间已经非常完备,该有的生活用品全都有,装修风格很富生活气息,所有家具的边边角角都套上了防误撞的泡沫边,床和沙发的高度放得很低,地面一律铺上厚地毯,连浴室里的瓷砖都是防滑的。
肖暑有些感动,把东西全部整理好后下楼去看付秋野。
付秋野已经变回了人形,半躺在床上,身边围着林怡和好几个护士,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被子被拉到了腰部以下,胸膛上连着好几根仪器的线。
林怡在一项一项地问他身体的感受,付秋野只点头或者摇头,偶尔才会开口说上一句半句。肖暑走进来之后,他的目光迅速落在了他的脸上,嘴角开始往上扬。
林怡的新问题没得到他的回答,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肖暑,不满地拿着手里的检查单拍拍手心,道:“检查着呢,集中点儿。”
付秋野笑,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刚才问到哪里?”目光却一直落在肖暑脸上不放。林怡的检查本来已经接近尾声,不到五分钟便结束了。
他看看手表,道:“你今天还能保持最后半个小时的人形,我会让护士准时提醒你变回去,不要偷懒。”
肖暑代替付秋野回答道:“好,知道了。”
林怡看看他两,挥挥手,让护士都撤了下去,顺带把门带上。肖暑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凉的,皮肤上还带着冷汗。
“要喝水么?”肖暑问。
付秋野摇摇头,笑道:“帮我削个苹果吧。”
肖暑从果篮里挑了一个长相不错的苹果,低头开始认真地削皮,付秋野安静地注视着他,他的刀工跟枪法一样好,薄薄的苹果皮卷成了完整的长条,从头连贯到尾,没有断过。
肖暑拿过来一个盘子,把削完皮的苹果切成了小块小块,用牙签插着,送到他的嘴边。
付秋野咬了一块,吃得很慢,半天都没有咽下去。肖暑在旁边看着,心脏从头到尾都是揪着的,皱眉问:“不舒服?”
付秋野指了指胃部,摇摇头:“昨晚洗了胃,现在还疼。”
肖暑抿起唇,放在床上的手捏成了拳头。
付秋野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一点点把他的拳头掰开来,让他跟自己十指相扣。肖暑叹了口气,不想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又喂他吃了一块苹果。付秋野却主动开口道:“本来约的今天的律师,错过时间了,只能明天来做身份清算。”
肖暑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半响,他问:“为什么?”
付秋野的情绪看起来很平和,他不知道林怡有没有把中毒的事情告诉他,因为他看上去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低头又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块苹果,道:“其实早就有想法了,后来因为多了两个小的,下定决心想在他们出生之前把身份的问题解决掉。”
肖暑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跟谁姓就这么重要吗?”
“很重要,”付秋野说,“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房间里陷入了片刻的沉默,肖暑有些难受,把被子重新拉到他的肩膀处,看了眼手表:“还有二十分钟,你跟我说说理由,我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生你的气。”
付秋野笑,拉过他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口。
“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怕你听完更难受,等以后……”
肖暑抿起唇,注视着他不说话。付秋野被他看了没一会便扛不住了,偏过头,手握成拳轻轻咳嗽一声,迟疑了片刻,似乎不知道到该从哪里说起。
“真不是什么好事儿。”他说。
肖暑道:“我要生气了。”
付秋野叹了口气,花了点时间整理自己的语言。
“……我跟你说过我母亲吗?”他问,“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因为她是生我的时候难产死的。”
肖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起身坐在了病床上,替他掖好了被子,肩膀贴着他瘦了许多的肩膀。
“所以付伯父一直记恨你?”
付秋野摇头,往肖暑的身上靠了靠,努力放松自己疲惫的身体:“相反,他对我非常好。我们四兄妹里面,只有我跟我妈妈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光看照片便觉得像得不可思议,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张脸。”
肖暑从来没见过他母亲,但付秋野的确是四兄妹里面最俊美的那一个,光是看着他便能想象出他母亲是怎样的大美人。
“我爸小时候很溺爱我,在付家这种地方,父亲溺爱儿子简直是天方夜谭,他就这么偏心地把我宠到了五六岁,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发现我其实不是他儿子。”
肖暑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付秋野转过头来,注视着他的眼睛,温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付文庚的儿子,我是他耻辱的证据,也是他妻子反抗的证明,偏偏还长了张他爱了一辈子的脸。”
付秋野苦笑了一声:“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看我的,他只要望到我这张脸,恐怕就会想起他对我母亲的爱、我母亲对他的恨与背叛。这是我们之间几十年的死结,他不愿意放开我,也不肯放过自己……这次我彻底脱离付家,也算是彼此的解脱吧。”
肖暑捏着他的手,又讶异又难受,抿着唇揽住了他的肩膀:“野哥……”
付秋野安抚地拍拍他:“也没什么,这事本来只有我跟他还有大哥知道,但我觉醒的次形态是狼,迟早会有人闲言碎语,不如快刀斩乱麻。”
肖暑道:“我以为你的次形态是受了我的影响……”
付秋野笑了起来,又亲了一口他的嘴角:“其实我也觉得,日思夜想多了就变成了狼。谁知道呢?我到现在都不清楚生父是谁,说不定只是个普通人。”
肖暑沉默了好久:“你吃的抑制药,就是怕这个?”
付秋野“嘘”了一声,靠在他身上,语气很放松,小声道:“这曾经是我跟他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可惜,都到了这个岁数了,莫名其妙地又进入了觉醒期……像是冥冥之中被一只手推着。”
肖暑想起来往嘴里灌红酒的模样,心里难受得不行,伸手用力地拥抱住他。
※※※※※※※※※※※※※※※※※※※※
晚安~
没完
他很难想象付秋野在付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五六岁,还在懵懂不经事的年纪里面,突然之间失去了父亲所有的疼爱,孤零零的一个人长大, 然后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发现了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于是主动放弃了拥有新的力量的机会,甚至为此吃抑制药吃到上瘾。
等到好不容易把瘾戒掉了, 刚刚满十八岁,别的同龄人还在无忧无虑的上着学,他一个人带着几万块钱脱离了家族,白手起家, 摸爬打滚到了今天。在遇到肖暑之前, 他的整个人生都只有一个“独”字,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无家可归,头顶是空荡荡, 脚下是轻飘飘, 就像一根没有重量的芦苇,无依无靠地荡了二十几年,等着六年前的肖暑在停车场里把他捡起来, 抽出他里面的芯一看,发现他的内里居然还是柔软又纯粹的。
肖暑的眼睛有些湿润。
他说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只大手推着, 现在回想起来, 遇到肖暑也好, 重新觉醒次形态也好, 怀孕也好,每一件都不可思议又水到渠成,仿佛真的有人在身后推着他们,让他们在不幸的深渊里一点点积攒起小而珍贵的幸运,最后搭建起一片干净的新的生存空间。
“我真高兴那天晚上在停车场里借了你火,”肖暑轻声说,“那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付秋野在他耳边笑,嘴唇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耳垂,伸手环住他的腰,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把肖暑整个揽在自己怀里:“昨天看夏漪抽烟就在犯瘾,要不再借一次?”
肖暑偏过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付秋野把脸埋进他肩膀里直笑,边笑还边在往外冒冷汗,肖暑拉着他捂了这么久的手也没捂热,依然冷得跟冰块似的。
“明天我把律师叫过来,给你留半个小时签文件,剩下来的事情一件都不要管,”肖暑说,“这两个小家伙都跟我姓……当然我也不介意你跟我姓。”
“好啊,”付秋野亲了亲他的侧脸,话里带着宠,“那你是不是该给我点聘礼?”
肖暑认真的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
他偏过头望着付秋野的眼睛:“你昨天在晚宴上说什么来着?准备复婚?不能让孩子生出来没身份?”
付秋野把他的手拉到眼前,转了转他无名指上的戒指:“这个戒指一百三十万,你戴了快一个月了,难不成白戴?”
肖暑“啧”了一声,刚要说什么,手机的闹钟叮铃铃地响起来,把他们两都吓了一跳,肖暑迅速地摁掉那刺耳的声音,道:“你的人形时间结束了。”
付秋野正想再聊聊戒指的事儿,被那铃声一吓,脑子里顿时有点卡壳了。肖暑被他昨天晚上折腾怕了,严格按照医生的指示,半个字都不肯多说,监督他重新转换成次形态,在旁边护着他笨拙地跳上床,然后把林怡叫过来重新挂水。
狼形的付秋野看上去比主形态要放松,像一张巨大的毛毯似的侧躺在床上,膨起来的肚子随着呼吸频率缓慢的起伏。肖暑拿手沿着背脊轻轻顺着他的毛,看着林怡把他后腿上的一块毛毛剃掉,然后顺着血管把针扎了进去。
付秋野没回头看,浅蓝色的漂亮瞳孔就注视着肖暑。
肖暑问:“我看他一直在出冷汗,是吊的生理盐水吗?”
林怡点头:“总共六瓶,两瓶药,剩下的都是生理盐水和葡萄糖,间隔着输他会好受些。”
肖暑抿起唇,没再说话。
林怡固定好枕头后安抚地拍了拍付总的背,从旁边拿来平板样式的扫描仪,道:“付总,我看看两个宝宝,你先别动。”
白狼把头靠在枕头上,微微伸展开身体,完整的露出自己紧绷的肚皮。林怡一只手扶着他的前腿,另一只手单手举着扫描仪,缓慢地在付秋野的肚子上移动了起来。
扫描仪忠实地将里面的情况反射到屏幕上,肖暑顺毛的手已经停了下来,连呼吸都在不知不觉中放得很轻,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屏幕上的画面,心脏开始怦怦地跳动。
两个小家伙正在野哥的身体里面蜷缩成一团,一个大一个小,大的已经开始有了狼的模样,偶尔会在羊水里面划动自己的四肢,看上去很活泼。但旁边的那个小的那个实在是太小了,连肖暑的半个拳头都够不上,紧紧地缩成团,也看不出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林怡举了好几分钟的扫描仪,它从头到尾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什么。
肖暑心里被塞满了裹着糖衣的话梅,一股甜酸感顺着血管流满全身,让他的手臂上被酸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就是让野哥拼着命也要生下来两个小家伙,流着他们的血、完全属于他们的崭新生命。
他拍拍付秋野的侧颈,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打扰到什么,小声道:“野哥,我看到他们了。”
付秋野舔了舔他的手背,弯下头试图去看林怡手上的仪器,但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到。
“他们俩都很好,就是小的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肖暑像安抚大型猫咪一样轻轻地捏着他的脖子,“昨天晚上估计也被折腾惨了吧,小可怜,才这么一点大,都不够我的半个手掌……”
林怡听他这么说,也道:“对的,昨晚它反应非常强烈,差点没把我吓死。前段时间付总养的还不错,它总算开始发育了一点,这会又跟不上老大的营养了。”
话音落地,一人一狼都没声了。林怡察觉到不对,抬头一看,正对上了两双担忧的眼睛。
他愣了愣,马上补充道:“……还好没什么大事,慢慢养总能养回来的。”
肖暑难受地低头去看扫描仪,林怡赶紧把仪器收了起来,小心地把被子拉上来,避开固定了针头的地方:“让他休息一会吧,最好吃了睡睡了吃,照着养猪的方法养着,身体好点了再把瑜伽捡起来。”
肖暑“嗯”了一声:“晚上可以回楼上睡吗?”
“这几天还是在下面比较好,下面仪器齐全些。”林怡把东西都收好,“你要是不放心,就在旁边加个床陪他。”
付秋野摇摇头示意他不用,肖暑不肯,没过多久便让人在病房边上加了个床,把一些零散的小玩意也带了下来,坐在床上帮他梳理有些乱糟糟的毛。
等到付秋野挂着点滴睡着了,肖暑悄悄地从房间里离开,脸色沉得快滴出水来,走廊里遇到的两个小护士被他吓了一跳,紧张地贴着墙站在一边,给他让出道来。
肖暑站在走廊的尽头拨了李兴的电话。
那杯酒里的东西,他跟付家没完。
※※※※※※※※※※※※※※※※※※※※
晚安~
签字
“所有的酒和食物我们都查过, 来源肯定干干净净没有问题,我怀疑药是抹在了餐具上,但那天晚上太混乱了,很多餐具混在一起, 到现在都没检出哪个是下了药的。”李兴在电话里说,“有一个女佣失踪至今,我怀疑她很可能就是媒介。”
肖暑“嗯”了一声:“还有线索吗?”
“那个药是最新的军事药品, 一般人拿不到。但当天晚宴里出席的人大部分有身份,也没法咬死就是付家的那三兄妹。”他补充道,“线索零零散散有很多,只是一直没找到关键的。你要听我几句无凭无据地推测么?”
“左右都是没有线索, 我也有很多推测。”肖暑道。
李兴笑了笑:“付文庚、付秋明不会做这事, 付晓婉和夏漪没这个理由,如果真要把嫌疑人限定在付家主支的话……”
“付秋星?”
“我瞎猜的,现在正在查付秋星的近期交易记录。”李兴说, “有线索第一时间告诉你。”
肖暑皱起眉, 道了声谢。
李兴没有挂电话,两人聊了几句野哥的情况,肖暑的心思还在晚宴那事身上, 又问:“付文庚怎么样了?”
“人没事,这次倒是真的被气狠了, 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我昨天去探望他的时候, 远远就听见他在说不承认付秋野的身份清算、一辈子都是付家人之类的。”
肖暑听完, 一时间五味杂陈, 有些嘲讽地笑了一声:“何苦,年过半百的人了,有些东西到现在还看不清。”
这句话李兴没听懂,他愣了愣,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肖暑没答,又挑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事情聊了一会,挂断了电话。
特管局六楼的走廊窗户是封起来的,也不知道是为了防什么。肖暑把窗户推到极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外面的冷风吹着自己的脑袋,在这个角落里站了快十五分钟,才缓慢地把手机塞回兜中,转身回到付秋野的病房里面。
第二天,负责付秋野身份清算的律师过来,肖暑亲自去接的他。
这位律师看上去年岁已高,头发都花白了,有些驼背,手里提着厚厚的公文包,一见到肖暑便摇头道:“这事儿难办。”
肖暑本来好不容易逮到了抽两口烟的机会,听到他这话便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冷声问:“野哥之前不都做好资料了吗?”
他平日里不笑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气质,这会儿把脸沉下来,再加上身上生人勿近的气场,哪怕是身经百战的老律师都怔了一下,开口前花了好几秒组织语言。
“……身份清算是要双方的,就跟离婚一个道理。付先生这边的手续肯定是没什么问题,但目前付家给出的态度是坚决反对。这样的话就得走申诉流程,一审,二审,终审……中间每个环节都差不多要半年。”
他每说一句话,肖暑的脸色便沉下去一分,律师无奈地冲他笑笑:“法律规定,没办法。付先生之前是希望五月前结束流程,这个可能性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