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一审,半年二审,半年终审,走这个流程,等到身份清算做完,那两个小家伙都已经能满地跑了。
肖暑在垃圾桶上摁灭了烟头,声音里带着冷意:“付家谁给的答复?”
律师道:“抱歉,这个我不能透露。”
肖暑盯着他看了几秒,年迈的律师也不躲避,直直地迎着他的目光。片刻后肖暑把目光挪开了,重新转过身去:“先不要跟野哥说,把他的手续走完,剩下的不用管。”
律师跟在他身后:“之前一直没问,您是付先生的……?
前面的人没有回答,两人基本是沉默着从停车场通过专用电梯上到五楼,电梯门开的时候,律师听见他背对着他轻声说:“我是他家人。”
律师有些惊讶的“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去回想付家主支的家谱,片刻后才意识到什么,诧异地抬头打量肖暑的侧脸。
肖暑说完这句话便陷入了安静。漫长的安检结束之后,律师被带到了单独的休息间里面,肖暑从房间里离开了一会,不多时便跟付秋野一块走了进来。
律师站起来跟付秋野寒暄握手。他身上穿着很休闲的运动服,有些长的头发简单的束了上半部分,整个人带着一股松散疲惫的感觉,与平日里西装革履的付总气质判若两人。律师没敢多问,打开资料夹开始一项项的做说明,照着肖暑的要求没有提付家拒绝的事情。
付秋野今天看上去格外的好说话,所有资料都是一遍pass,仿佛前段时间一天改十几遍资料的人不是他,让律师相当不习惯,老是下意识地抬头去打量他。不到半小时,他把所有的资料签完,客气地将笔递还,问:“付家的答复呢?”
律师看肖暑,肖暑不做声。
“付家暂时还没有明确地表达态度,我正在继续做工作。”
付秋野靠进椅背里面,放下桌下的手玩着肖暑的小拇指,嘴边带了一点意味不明地笑意:“这样吗?我以为他们会坚定的拒绝我。”
律师干笑了两声,没接话。房间里冷场了小半分钟,肖暑总算是站起身,将桌上的文件整理好,开口打破了僵局:“回去休息吧。”
这话是对着付秋野说的,律师眼看着平时能骂哭高管的付总脾气极好地点头,甚至拉着身边人的小拇指晃了晃,笑道:“下午陪我个电影。”
之前全程冷脸的肖暑也柔和下来:“先午睡,到时候再说。”
付秋野拉开椅子站起来,冲律师点头致谢,肖暑也说了两句客套话,把他送到了安检的门口,然后一前一后进了走廊里面,走的时候小拇指还是勾着的。
律师转头惊奇地盯着他两看了半响,一直到值班人员提醒他可以离开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夹着文件大步从特管局里离开了。
家里的投影仪没来得及搬过来,特管局里只有最简单的那种,连幕布都没有,只能投在白墙壁上。付秋野心心念念想跟肖暑一起看个电影,但下午好不容易看了个开头,便被林怡抓住去日常检查了。
肖暑坐在椅子里面等他,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跳跃,极快地写着什么。付秋野检查回到,还没走到门口,肖暑已经收起了手机,在椅子里面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肉垫与地毯接触发出的极轻的响声传过来,一下接一下,越来越近。肖暑控制着自己的瞳孔颤动频率和呼吸速度,感觉到某个温暖的东西正在朝他靠近,比人类的体温要略高的热度几乎要贴着他的皮肤,湿润的吐息喷在他的侧颈处。
他闭着眼,付秋野保持着这个极近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肖暑本来带着戏谑的心绪,但野哥的目光像是有实质性的东西般落在他的身上,一点点把他的心软化成一滩温水。
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伸手抱住眼前的大白狼。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呢喃的鼻音,湿润的鼻尖贴上了他的脸颊,紧接着是熟悉触感的舌头,粗糙地将他的右脸连同脖子扫了一遍。
肖暑怕痒,忍不住笑了起来,睁开眼睛,白狼浅蓝色的瞳孔正占据着他百分之八十的视线,目光里面带着同样的戏谑,鼻尖蹭了蹭他的嘴唇。
“好了,”肖暑笑着搂住他毛茸茸的脖子,“电影还看不看?”
挺着大肚子的白狼在地毯边踱步一圈,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来,朝着肖暑卷了卷尾巴尖儿。肖暑光着脚走过去,他缠住他的腰,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像一床会动的巨大毛毯一样,把他严严实实地盖住,以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姿势将他圈在怀里面。
前爪碰到遥控器,暂停的电影继续。
肖暑小心地挪了挪,怕卡到他的肚子。这两天频繁的检查让他身上带着很浓的消毒水味和药味。
但这味道让肖暑感到无比的安心,他全身放松,难得的没有想晚宴,没有想下了药的酒,没有想付家,只是单纯地靠着白狼的脖颈,认真望向白墙壁上投映的电影。
五分钟后,从他身后传来的浅浅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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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核肖暑准备开大。
产期
林怡去房间里给付秋野做例行检查的时候, 一人一狼正安静地相依躺在地毯上,墙壁上的电影早已进入了最后的报幕环节,空调温度开得很高,肖暑的脸色难得的微微发红, 神色平和,嘴角不易察觉地往上扬。
一年多的融合期,他的骨相一直在变化, 到现在已经基本脱离了遗传自夏恬的棱廓,偏柔美的五官越来越俊挺,眉眼渐渐深邃,带了些软肉的脸颊往内收敛, 朝着肖凌云的气质和五官靠拢。
之前的他一直被复发的抑郁症和融合期折磨, 林怡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见到他这么放松是什么时候,这会儿见到这样的肖暑,竟然有些感到陌生。
他推开门后站在门口望了一会, 有些感慨万千地笑了笑, 手握在门把手上,准备过会儿再来。整个埋在白狼身上的肖暑有些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看到他迟钝了两秒, 第一反应便是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林怡指了指手表,示意他检查的时间又到了。肖暑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野哥, 伸手轻轻顺了顺他后颈的毛, 他睡得相当沉, 对这个动作毫无反应, 鼻腔里哼了两声,连眼皮也没掀。
肖暑悄悄从他怀里钻出来,白狼不愉快地翻了个身,尾巴晃晃悠悠地要找什么,他把抱枕递过去,尾巴满意地卷住抱枕,搂进自己怀里。
林怡站在门口笑。
肖暑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走到走廊里面,从边上的自助冰柜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问:“中午才查过,又要查什么?”
林怡趁他喝水,伸手把他翘起来的头发撸顺了,道:“查预产期。”
“噗……咳、咳咳。”
肖暑被呛了个正着,又怕咳嗽声把里面的人吵醒了,压着声音憋得整张脸通红。林怡帮他顺了顺背,笑道:“用不着这么激动吧?”
肖暑呛得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一会,开口的时候嗓子都哑了:“这、这么快就查预产期?”
“不快啊,”林怡道,“之前测出来付总的孕期应该在五个月左右,现在只是根据宝宝的发育情况再做一次更精确的预测而已。”
肖暑脸颊上还带着咳嗽后的红润,他眼也不眨地盯着林怡,手里的水瓶被捏得凹陷了进去:“有结果了吗?”
“中午测出来的是6月2号,为了保险起见我打算测两次。”林怡看了看手表,“再让秋野睡十分钟。”
6月2号,只有两个月多一点了。
肖暑缓慢地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安静下来。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有一个时间轴,每天睡觉前都会数着野哥的孕期时间,但从林怡的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大脑还是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那……我要准备些什么?”肖暑的话里带着慌张,“待产包?婴儿用品?小狼崽该怎么养啊,要买奶粉吗?你们这儿有没有新手教程……”
林怡用力地摁住他的肩膀,想把他快冒出来的紧张摁回去:“你什么都不用准备,负责稳住付总就行了。几十年才遇到的一例兽形双胞胎,上面已经专门批了经费,给你们准备得齐齐全全。”
肖暑听完又皱起眉:“不用政府的经费,有什么要花钱的地方直接找我,那两个小家伙以后……”
“放心,放心,没人抢你的狼崽子。”林怡一脸受不了,“肖局还没退役呢,谁敢抢他孙子。”
肖暑还想说什么,房间的门从里面被顶开,笨重的白狼正慢吞吞地从房间里走出来,眼睛里带着刚睡醒后的惺忪,看到门外的肖暑后明显精神了一下,甩甩尾巴,一步步挪到了他两的中间。
林怡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也不避讳付秋野,又接上了之前的话题:“越到孕后期,付总的日子就会越难熬。这两个月最好都不要离开特管局半步,你也多陪陪他。”
白狼抬头,透亮的眼睛盯住了肖暑的脸,就差没在脸上写“你要去哪”四个大字,尾巴很不满意地啪嗒啪嗒拍着地面。肖暑单膝跪地,安抚地抱住他的脖子:“哪儿也不去,我就陪着野哥。以前我两好几个月才能抽出时间来凑一块儿,难得这次有机会。”
林怡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天价戒指,指了指下面:“二楼结婚登记处,不算你们离开特管局。”
肖暑笑了笑:“这事儿不急,一个形式而已。”
林怡不跟他闲扯,带着付秋野又去做没完没了的体检。肖暑一个人在走廊里面消化了好一会预产期的消息,往回走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绊了个平地摔。
今天不是工作日,一楼的奶茶店里空无一人,肖暑跑过去本来想买冰可乐,最后点了杯热牛奶,捧着杯子又上了二楼,在专门针对次形态者的结婚登记处里转了两圈。
他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跟付秋野一人穿了件同款西装,脖子上挂着同款项链,耳朵里戴着同款耳钉,站在外面那个有些陈旧的拍结婚证照的地方,来来回回让师傅拍了三十多分钟,然后心情激动地挑了最人模狗样的一张,跑到服务柜台,结果只用了五分钟便办好了手续。
大约是他两名声在外的原因,这里的工作人员还记得肖暑,远远地便跟他打招呼,很吃惊地问:“哟,肖先生,您怎么今天在这边转悠?好事将近了?”
肖暑冲他客气地笑笑,没有答,只道:“顺路过来看看。”
工作人员也是实在闲得无聊,很无奈地摆摆手:“最近过来登记结婚的越来越少,我感觉我都快被裁了,诶,您要是有想法,我给您加急,保证三分钟出证,一辈子不退不换。”
肖暑捧着牛奶杯笑,没好意思说你几年前也是跟我这么说的,嘴里道:“谢谢。”
他还在热情地推销着特管局的结婚登记服务,肖暑站在旁边听了会儿,态度温和地道了别,从专用电梯里回了六楼。
付秋野刚好结束检查,又短暂地回到瘦到脱形的人形,身上穿着过大的白色褂子,靠在走廊里打着哈欠,心不在焉地听林怡说着什么。肖暑的电梯门刚开,他便转过头来,皱眉问:“去哪儿了?”
“去买了个牛奶,”肖暑压下心里的激动,走到他身边,“检查怎么样?”
林怡正在平板上写着什么,见对面的付秋野伸手要去拿肖暑的牛奶杯,顿时飞快地把杯子夺了过来,警告地说:“别瞎喝,只能吃我们检查过的。”
付秋野叹气,看看牛奶,又看看肖暑:“我饿了。”
肖暑马上转头看林怡:“现在可以吃吗?”
林怡继续看平板:“不行,还没到下一次进食的时间,你必须要严格控制饮食的度,别把身体给搞坏了。”
肖暑于是转移立场,倒戈到对面,附和地点头:“林叔说得对。”
付秋野见吃的没指望了,于是继续精神不济地打哈欠,一只胳膊搭在肖暑的肩膀上,腰因为疼痛而微微弯起。
“基本可以确定预产期在6月2号晚上8点12分,我会每周更新一次这个数据。”林怡说,“你体内的毒素已经清得差不多了,但我不知道小狼崽子有没有吸收进去,目前来看没有影响到他们。”
付秋野搂着肖暑的手紧了紧,在他开口前岔开了话题:“还有两个多月,好难熬。”
说完,他转过头来:“肖肖,你别跑太远。”
肖暑盯着他看了几秒,在那一瞬间有种被彻底看透的感觉。
他道:“嗯,我就在这儿陪你。”
付秋野笑,凑到他嘴角边亲了一口。对面的林怡咳嗽一声,收起平板,把护士叫过来给付秋野挂水。
人形时间已经结束,付秋野不肯按时转换形态,躺在椅子里伸出手臂让护士抽血,说是要休息一会。肖暑坐在边上陪他,他凑过来,握住他的手,笑着轻声说:“还有两个多月呢,别急。”
话听起来像说预产期,但肖暑总觉得他在说身份清算的事情。按照两人重新开始后的友好协议,他本应该跟付秋野坦诚地把计划托盘而出,但他看到野哥越来越明显的锁骨,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护士抽完血,房间暂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付秋野侧过身来,这一次没有吻嘴角,而是含住了他柔软的、有些凉意的嘴唇。
两人隔着慢条斯理地接吻,肖暑在他的嘴唇上尝到了有些涩的消毒水味道,被预产期刺激过头的心脏慢慢落到实处。
“都会顺利的。”付秋野捏住他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的手心,贴着他的嘴唇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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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翻身
晚上付秋野一直在吐, 十点钟躺下,十二点起来一次,一点起来一次,一点半又起来一次。肖暑陪在旁边也整晚没睡, 临时把值班的医生叫过来,检查完之后只说是后遗症,给他挂了两瓶水, 基本上等于无济于事。
折腾到快四点,付秋野总算消停了,躺在床上像一条水分尽失的咸鱼,一下都动弹不得。肖暑彻底失去了睡眠, 守在他边上等他睡着了, 睁着酸痛的眼睛掏出手机,李兴在三小时前给他发了微信。
“林怡把预产期告诉我了,有点激动[酷]”
“下药的事情有几个新情报, 你记得查看邮箱”
“有什么事情你先跟我和肖局说[呲牙], 毕竟你是个公众人物,身份又特别,咱能私了就私了啊。”
肖暑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白狼的后腿, 把信息拉到最底下,回了一句:“谢谢。”
有医生进来给付秋野换药, 肖暑直起腰, 压着声音有些紧张地问:“怎么样?”, 医生从监控的仪器里调出数据来看了一会, 小声道:“没事,就是有点脱水,我再给他加一瓶生理盐水。”
肖暑皱起眉,难受地望着白狼还在微微痉挛的身体。
“有反应是好的,”医生安慰他,“说明他的身体在排斥摄入的毒素,你也早点睡,有我们守着呢。”
肖暑点点头,等着医生换完药离开,自己去旁边的盥洗间里洗了把冷水脸,然后在靠着窗户的沙发里面坐下来,开始看李兴给他发的新的资料。
说是新料,其实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失踪的女佣被找到,结果是个又傻又语言不通的,审了一天一夜,反反复复只说在付秋野的酒杯里面涂的是蜂蜜,因为有人告诉他四少爷最喜欢这么喝,是从小的老习惯。
至于蜂蜜有没有异样、告诉她这个信息的那个人,这个吓到快神志不清的女佣完全不记得了,哆哆嗦嗦地几乎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指认了一遍,最后崩溃地哭到了凌晨两点。
除此之外,只剩下一条:付文庚出院了。
他出院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剥夺了付秋星手下十几家医疗机构的股权,但依然给他留了几分面子,保留他原有的职位和薪资水平,只是架空了他手里的所有决策权。
付秋明从政,付晓婉从军,付秋野从商,剩下的付秋星虽然情商不高,但从小智商超群,二十岁出头便拿了双博士学位证,之后一直在管着付家的科研机构,很受家族器重。如果只是因为挪用家族财产、出轨得罪夏家这几件的话,是远不会到这个程度的。付文庚在晚宴的当天晚上也没有提过要剥夺他的全部股权。
肖暑快速地扫过信息,点击删除邮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咖啡。
床上的付秋野依然在时不时地轻轻痉挛。
肖暑把被子拉到他的耳朵下方,然后小心地将他扎着针的后腿挪出来,站在床边安静地望了一会。
从晚宴上回来之后,野哥的状态一直很差。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想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额头上都冒出冷汗来了还要跟他笑着聊天,肖暑心疼得要命,还要配合他假装什么也没发现,心里的内伤越憋越深。
他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狼耳朵,耳朵尖敏感地动弹一下,累到极点的主人依然毫无反应地睡着。肖暑在他身边坐下,守着他守到了天亮。
付秋野醒来的时候都快中午了。
值白班的林怡正在拉扯着他身上连的仪器线,随口问了句:“睡够了?”白狼拿爪子蹭了蹭脸,挺着圆鼓鼓的肚子连身都翻不了,睡到这个点半边身体都已经麻了,得靠护士扶着才能勉强从床上翻起来。
付秋野“呜呜”了两声,爪尖勾住了林怡的白大褂。林怡把他的爪子挥开,道:“肖暑在楼上睡觉呢,他昨晚守着你挂完点滴才躺下,刚休息没两个小时吧。”
付秋野绕着他转了一圈,双爪扯住他的褂子,不爽地差点把林怡整个扯得跪下来。林怡慌慌张张地把掉在地上的线捡起来,单膝跪地盯着眼前在发起床气的孕狼,求饶道:“祖宗,我劝过他的,没用。他就听你劝。”
白狼冲他呲了呲牙,松开爪子,转身慢吞吞地去吃东西。
林怡做完例行检查,下午两点的时候离开特护区,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里午睡。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带着帽子、一身休闲装的肖暑与他迎面碰上。
林怡愣了愣:“去哪儿了?起这么早啊。”
肖暑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味,眼睛下面明显有黑眼圈,手里拎着便利店的袋子,很疲惫地道:“失眠,下去买点烟。”
林怡狐疑地看了他几眼,趁他不备夺过他手里的袋子,迅速地往里面瞥了一眼。
里面装着两包烟,两罐牛奶,还有一瓶犬类宠物用的高级香波。没有他猜测的安眠药镇定剂一类。
肖暑也不急着抢回来,坦然地望着他。
林怡又把袋子翻了翻,确定他没藏什么“禁药”才把袋子还给他。
“少抽烟,对大的小的都不好,”林怡警告他,“你看付总,怀了之后烟酒都戒掉了,你也得拿出点要身份升级的样子。”
肖暑一边听一边“嗯”:“最近已经抽得很少了。”
林怡让他站着别动,去药房里取了两支很温和的安神药。这种药肖暑很熟悉,对于离婚前那段时间的他来说,温和得基本等于无效糖丸。
“不用了,”肖暑说,“我看看野哥就去睡。”
林怡瞪着他:“不能给你那些,最多只有这个,还嫌弃?”
肖暑无奈地笑笑:“真不用,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些了。”
林怡有些不相信,肖暑从袋子里掏了掏,把烟也塞给他一包:“限量,下周再找你拿。”
林怡一手拿烟,一手拿药,又确认了一遍真的不需要药物助眠,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去看你野哥吧,估计又睡下了,”林怡挥挥手,“他精神太差了。”
肖暑点点头,去楼上把买的东西放下,然后下楼看付秋野。
特护病房的门有一部分是透明的,肖暑在外面瞧了一眼,里面的野哥果然在躺着,针依然扎在老地方,胸膛大幅度的起伏,看上去有些呼吸困难,身材瘦小的护士正在艰难地帮他翻身。
肖暑推门走了进去,悄悄摆摆手。认识他的小护士停下动作,冲他笑了笑,自觉地站到了边上。
肖暑在床边坐下,双手扶住白狼的肩背处,像给形状完美的鸡蛋翻面一样,一点点小心地帮他翻了个身,越来越挺的肚子随着这个动作轻轻动弹了两下。
白狼喘了两口气,湿润的浅蓝色眼睛不自然地避开了肖暑的目光,把脸贴在了枕头上。
肖暑心里软成一片,所有的怒气和戾气此时都如同融化的咖啡豆,融化成一团黑乎乎的液体,并开始散发出无可救药的香味。
“不好意思了?”肖暑捏着他的肉垫,脸上带着笑,“以前不是动不动就要挂在我身上?”
白狼“呜呜”两声,舌头舔了舔他的小臂,闭上眼睛,不想再理他。
肖暑笑,回头跟护士做了个“嘘”的动作,护士一脸吃狗粮吃到撑的表情,收拾好东西,麻利地从房间溜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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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子弹
白狼敏锐的鼻子凑到他身边动了动, 然后爪子勾住他的衣服,把他拉到身边,呲呲牙,肉垫拍了拍他的手臂, 肖暑把衣领拉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那股淡淡的烟味还没有散掉。
“觉得呛?”
白狼摇摇头,湿润的鼻头碰到他的脸颊, 在上面轻轻蹭了两下。
肖暑站起身,把窗帘和窗户都拉开,四月明媚的春光哗地流了一地,和煦的暖风轻柔地吹起了白狼的毛。付秋野舒服地眯起眼睛, 靠着枕头开始昏昏欲睡。
肖暑重新坐回他身边, 抽出水果刀,挑了一个梨子开始安静地削皮。付秋野的呼吸有些粗重,像正在漏气的气球, 不断从鼻腔里面发出哮声。肖暑硬是从他的呼吸里面品出了节奏感, 忍不住又心疼又觉得有趣,拿着刀柄像敲架子鼓一样,随着他呼吸的节奏轻轻敲着桌面。
付秋野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喉咙里低低地“咕噜咕噜”,蓬松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拍打着他的大腿, 挥舞出一篇细碎的绒毛, 在阳光里面飞得到处都是。
肖暑削完三个梨子, 一个一个切成小块, 拿牙签插着,送到白狼的嘴边上。
白狼连头都不想偏,张嘴等着梨块送进嘴里,然后嘎吱嘎吱地飞快咬碎了吞下,肖暑喂的速度都跟不上他吃的速度,没几分钟这一大盘梨块被一扫而空,白狼舔了舔自己的虎牙,继续眼巴巴地望着他。
“没有了,”肖暑把水果刀擦干净收起来,“不能多吃,要注意血糖。”
付秋野用尾巴卷住一个糖分含量相对低点儿的牛油果,塞进肖暑怀里面让他喂,肖暑不肯,把牛油果也放回篮子里,态度坚决:“不行,晚上再吃。”
浅蓝色的眸子被阳光照得湿漉漉的,抬起头来用鼻尖拱肖暑的脸,肖暑被他蹭了一嘴的毛,把他摁回枕头上去,看了看手表:“昨晚折腾成那样,中午多休息会儿,我就在这儿陪你。”
付秋野往床的那头蹭了蹭,空出块地方来,尾巴拍了拍,拍出了一堆细小绒毛。肖暑实在受不了了,抓住那根长尾巴,从抽屉里拿出梳子来从头梳到尾,手里顿时抓了大把的白色毛毛。
付秋野迅速把自己的尾巴抽了回去,爪子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似乎被伤到了自尊,生气地低吠了几声,把头偏过去了。
肖暑笑着把掉的毛揉成小球,在他空出来的那块地方躺下来,伸手顺了顺他柔软的背部:“最近掉毛掉的这么厉害,注意别舔毛,吃进肚子里了又不能吃化毛膏,挺麻烦的。”
付秋野背对着他没动静。
肖暑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狼耳朵,往他身边蹭了蹭:“睡觉。”
白狼不理会他,安静地躺了一会,被撸走了大把毛毛的尾巴又悄悄挪动,卷住了肖暑的腰。
肖暑扶着他的背,重新帮他翻了个身,一人一狼面对面,他把脸埋进白狼身上,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闭上了眼睛。
付秋野满意地舔舔他的耳朵,入睡得非常快。这段时间他从来没有一觉睡到自然醒过,精神和身体都快扛不住了,白天基本都处于昏沉沉的状态,肖暑这样哄着陪着,头沾到枕头便睡了过去。
肖暑听着他像漏风的门一样的呼吸声,等他彻底进入了深眠状态之后,悄悄地起身,替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去了隔壁的休息间。
林怡也正在沙发上午睡,他在向阳的阳台口坐下,脱掉身上有些厚重的外套,耳朵里塞上蓝牙耳机,边晒太阳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子弹。
林怡在睡之前放了唱片,此时正播到了放蘑菇帝国的《flower girl》,音量几乎调到最低,歌手的声音轻飘飘地浮在上面,只有鼓点清晰又踏实。肖暑听着歌,想着隔壁那头熟睡中的漂亮白狼,从皮鞋里面抽出了袖珍匕首,拿两根手指捏着薄薄的刀身,眯着眼睛在阳光下给子弹刻字。
蓝牙耳机里是漫长的沉默,然后慢慢有了悉悉索索的动静,开车门,关车门,极轻地两声“砰”,引擎被启动,有人在开车。
子弹壳又硬又光滑,每一下都需要刻得非常用力,肖暑刻得非常认真,像打磨艺术品一样全神贯注,右手雕刻,左手夹着子弹,偶尔用大拇指拂去上面的碎屑。
二十几分钟的驾驶,耳机里发动机的声音消失了,有人声,有车鸣,但依然是在某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所有的声音都跟随者一个疲惫的脚步,皮鞋的硬跟敲在地面上,有服务员礼貌地说:“这边请。”然后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了低沉的男声:“去明阁。”
紧接着是一大段没有意义的琐碎声音,餐具碰撞、点菜、音乐、交谈,里面的人似乎在等谁,等了许久,中途给不知道是谁的人打了个电话,语气里有些急躁,问:“你还来不来?”
电话里说了什么,他叹了口气:“好吧,哥你快点儿。”
又是大片大片的沉默和等待,肖暑手里的雕刻已经有了雏形,在阳光下被照得反光的子弹身上有一层浅浅的“暑”,他把子弹举到眼前,仔细地打量了片刻,轻轻吹掉上面的碎屑,开始沿着已有的雏形进行第二层雕刻。
蓝牙里的人似乎终于等到了,有人开门,服务员说“请进”,然后是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来人说:“路上耽搁了一会。”
“又是去缅甸?最近怎么这么不太平。”
来人笑了笑,没有答。金属做的刀叉与瓷器碰撞出清脆的声音,服务员重新回到房间,轻言细语地帮他们点完了菜。
门有一次关上,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爸还没消气?”一人问。
“嗯。”
“我真的不明白,”那人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愤怒,但音量不高,压着嗓子,“我妈就是为他死的,他要是个真兄弟也就算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就因为顶了一张老天爷赏的脸,被爸那样护着捧着,好像我们三个才是外面捡来的,他才是正儿八经的付家独苗,简直不可理喻!”
另一个人没说话,有液体被倒入杯中的声音。
他又哼笑了一声。
“大哥,你也别装圣人了,都是一家人,你跟付秋野之间的那点事儿大家都知道,要说我们家里谁最恨四弟,恐怕应该是你吧?”
又是沉默,很近的地方传来了类似于高脚杯碰撞桌面的极轻声响。
对面的人终于开口了。
“在我们这样的家族里面,流着什么样的血重要吗?”他说,“你跟晓婉做了这么多年亲兄妹,她拿枪指着你的时候,手还是一样的稳。”
这回轮到另一人沉默。
服务员进来上菜,随后是轻到难以察觉的进食的声音。肖暑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发热,微微转动自己发酸的有手腕,整理了一下耳朵里的耳机的位置,抬起头,又打量了一次手里的子弹。
“暑”字笔画复杂,刻在这种金属制品上像某种神秘的图腾。
“我不知道,我以前以为自己根本不c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