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里数一数二的, 但比起夏恬来差了不止一截。只是付秋野跟肖暑结婚这么多年,遇到夏恬做饭的次数十根手指就能数下来,基本只有重要的节日才能让养尊处优的肖太太亲自下厨秀两手。
肖家的管家带着几个外籍佣人拎着盒子鱼贯而入,安静又迅速地把饭菜摆满了整张餐桌。肖暑的目光从头挪到尾, 这一桌总共做了11个菜,里面十道都是分量极足的大肉菜,烤鸡、蒸鱼、肉丸、炖猪脚、卤鹅、粉蒸肉……
色香味俱全, 整个客厅都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付秋野的喉结滚动了一圈,在桌子下面悄悄拉了拉肖暑的手,肖暑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很自然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付秋野望了望在吩咐管家的夏恬, 小声说:“待会我吃饭会不会吓着她?这么多菜,不吃完多可惜……”
“没事,”肖暑也压低声音, “你随便吃, 吃饱再说。”
夏恬把佣人都打发走,回过头来,肖暑和付秋野迅速分开, 规规矩矩地坐在桌边坐好,冲她笑道:“伯母, 太麻烦你了。”
夏恬假装没看见他两咬耳朵, 先拿起筷子:“别客气, 我也是手痒, 快尝尝。”
付秋野一开始还端着,怕吓到前丈母娘,拿筷子含蓄地挨个尝了一遍,肖暑怕他吃不饱,挑了几样他喜欢的单独夹了一个碗。
再把碗递到付秋野手边上的时候,他已经完全进入了全神贯注的状态,埋头专心致志地咬着一颗肉丸,被里面灌的汤汁烫得嘴唇红红的,吃得额头上冒起了一层薄汗。肖暑偏头去看自家老妈,夏恬面带微笑,欣慰地往付秋野的碗里夹了一块蒸鱼。
付秋野以为是肖暑夹的,头也没抬地吃了,肖暑在旁边笑,又给他夹了一块,他空出时间来抬起头,道:“你吃你的就是。”
肖暑拿勺子盛了一碗汤:“我还不饿,你慢慢吃。”
付秋野暂时没空跟他争执,“嗯”了一声继续吃饭。这个点不是正常的饭点,肖暑和夏恬都没什么胃口,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目光全部在付秋野的身上。
十一个菜,他们两个大概吃了十分之一,剩下的唯一战斗力就是付总。吃到一半他察觉到了不对,有些不好意思地去看对面的夏恬,夏恬道:“晚上在宴席里肯定吃不好的,一定要吃饱,别剩菜,我做了一整天呢。”
肖暑接过她的话:“现在才四点半,起码得八九点才能回来,多吃点。”
付秋野夹菜的手顿了顿,有些尴尬:“因为您这手艺太好了……”
夏恬笑,似乎是怕他觉得拘谨,擦擦嘴起身说去温室花园里看看。肖暑于是也离席,陪她上楼看花园,把付秋野一个人留在客厅里。
两人在楼顶晃悠了小半个小时,又去二楼看了一圈快完工的婴儿房,再回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所有的碗筷都泡在了洗碗机里,付秋野在客厅里慢慢走动。
“胃又不舒服了?”肖暑走过去,皱眉拉住他的手肘。
付秋野点点头,脸色不是很好。他的身体需要大量的营养,但毕竟还是人类的主形态,器官有限制,负担最重的胃部每天都处于饥饿和饱胀的两个极端之中,只能靠吃消化片来缓解。
“妈,我陪野哥去花园里走走,”肖暑转头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时间还早。”
夏恬点头,目送他们俩肩并肩出了门。最近一段时间天气持续转暖,这个点的室外已经超过了二十度,付秋野被阳光照得眯起眼睛,慢吞吞地一步一步往前挪。
“伯母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他说,“我今天还挺……吃惊的。”
“吃惊什么?”
付秋野转过头来:“我以为她一直不怎么待见我。”
肖暑笑:“有点。当年结婚的时候我实在太小了,在她心里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所以老觉得是你把我拐走的,怕你骗我。”
付秋野想了想,然后赞成地点头:“代入了一下我闺女,她要是十八岁带个男人回来说要结婚,我估计打断那人的腿。”
两人都被这个想象乐到了,在花园里笑了好一会,付秋野拍拍肚子,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还是觉得是儿子,闺女哪有这么皮的。”
“要是儿子,你就省了半个华虹的嫁妆,”肖暑道,“也挺好。”
付秋野又乐,乐得走不动了,坐在花园的椅子里休息。两人晒了十几分钟太阳,付秋野胃里难以忍受的酸胀感消散了许多,靠在肖暑的肩膀上小眯了片刻。
晚上没睡好的肖暑也眯了会,直到夏恬亲自出门叫他们进来换衣服,两人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磨蹭着回客厅里。
夏恬准备了两套很低调的灰色定制西装,款式布料基本一样,只在小的细节上有变化。付秋野本来想着肯定买大了,结果进去一试,西装就好像是此时此刻给他量身订做的,合身到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肖暑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的时候都惊呆了,愣了好一会,转身看向夏恬:“您怎么知道野哥尺寸的?”
“林怡友情提供,ai预测的,”夏恬笑眯眯地支着下巴,给他们拍了个照,“好看。”
付秋野这会是真的有点感动了:“谢谢。”
“订做衣服的时候顺便多订了两套,小事。”
肖暑掏出手机,打开自拍模式,拍了一张脸以下的照片,正截止到他两的喉结和锁骨,还有情侣款西装上别的银色胸针,然后登陆sns账号,编辑动态,定时今晚凌晨发送:“新买了西装。”
付秋野把他手机拿过去,多加了一句:“不小心多买了一套。”
肖暑笑,点“确认发送”。
夏恬叫化妆师过来,很简单地弄了一下他两的脸和头发。肖暑将袖珍手枪和防窃听器扣在外套内侧,上车之后打开平板开始看听海楼的平面图。
夏恬坐在前座,他们俩在后面小声地聊着细节。付秋野很放松,肖暑的身体一直都是紧绷的,握住手的时候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手心的汗。
听海楼靠近海边,是一家五星级酒店单独建的高级宴会厅,几乎所有向东的墙壁都是单向玻璃,可以完整地看到没有被开发过的白色沙滩和干净海域,视野非常开阔。付家今天包了一整栋楼,车刚进入酒店的度假区域,远远地便能望到浮在夜色里的气派的付家家徽。
付秋野在车上睡了过去,一直到车停下来才醒。
身穿燕尾服的服务生弯腰拉门,肖暑做了一个稍等的动作,悄悄拍了拍身边的人,小声道:“野哥,我们到了。”
付秋野睁开眼,眼睛里面一派清明。
他凑过来在肖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宝贝,别紧张。”
肖暑冲他无奈地笑:“我努力。”
前面的夏恬等不下去了,转过头来:“要不我给你们两位拉车门?”
付秋野笑着打开车门下车,礼貌地谢绝了服务生的服务,亲自拉开后座的门,握着肖暑的手把他请下车。肖暑凑到他耳边又低声说:“看到特种兵了。”付秋野点点头,又拉开前门,一只手护着上车沿,一只手拉住夏恬的手,小心地扶着她下了车。
大堂里不少人回过头来,在看他们。
夏恬站在他们两人中间,整理了一下衣摆,脸上还挂着温和的微笑,一左一右挽住他两的手,道:“走吧,凌云在里面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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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搞真人cp,好像就搞到真的了[迷茫]
晚安!
家宴(一)
宴会厅的大堂架得非常高, 用了大量的大理石和灯光,装修出一种让人目眩的富丽堂皇感。因为空间感放得过大、灯光又过于密集的原因,很多细节处从五感上被削弱,一走进来便有过分华丽又无着无落的感觉, 很难让人有安全感。
这个装潢应该是根据付家的要求设计的,大堂上空映着低调又不容忽视的豹形家徽,整个风格都跟付家完美匹配。五年了, 肖暑依然没法适应这种华而不实的风格,进来便忍不住微微皱起眉。
身材高挑的短发女侍者微笑着过来确认邀请函,付秋野停下脚步,站在正中央抬起头来, 短暂地注视着半空中的家徽。在整个张扬的大堂里面, 只有这一块家徽是暗色调的,由3d投影创造出来的黑豹朝着所有来客安静地俯下背身,好似下一秒就会从辉煌的灯光中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精确地咬进猎物的喉咙。
付秋野微微眯起眼睛。
“先生, 晚上好,”女侍者温和地打断了他的思绪,“请出示您的身份认证, 谢谢。”
付秋野收回目光,肖暑和夏恬已经结束了他们的认证, 此刻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从女侍者手里接过掌上平板, 微微低头, 对准自己的眼睛。两秒后, 平板轻轻“滴”了一声,柔美的机械女声说:“瞳纹认证已通过,付秋野先生,欢迎您,您归属于主支主系,请前往二楼主宴会厅参加晚宴。”
女侍者朝他弯弯腰,做了引路的姿势,道:“三位这边请。”
大堂里零零散散还有几位在做认证的人,不知道是第几旁支的远亲,付秋野一个都不认识。那些人都远远地望着,有几个朝着他们的方向客气的笑,脸上的表情都很疏远。肖暑凑过来低声道:“三点钟方向有狙击手。”
付秋野粗粗地看了一眼那扇透明的落地窗,对面是全单向透光的超星级酒店,除了透出来的灯光以外什么都看不见,是绝佳的隐藏地点。
他捏了捏肖暑带着茧的手指,笑道:“伯父这个仗势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是示威,”肖暑道,“知道付家不太可能在家宴上动手,但要摆出自己的态度,告诉他们只要敢妄动一下便决不罢休。我爸的谈判风格。”
夏恬在旁边笑了两声:“父子俩一个样。”
肖暑也笑了笑,把微型对讲机往耳朵深处里推,绷紧的肌肉稍微放松了些。
引路的女侍把他们带到了最中央的电梯前,电梯往上升的这段时间里,付秋野从西装内侧掏出一颗看上去像药的营养片,咬碎了咽进喉咙里。
“没有不舒服吧?”肖暑小声问。
付秋野“嗯”了一声,手悄悄地扶了一下腰,微微皱眉:“吃完饭早点回去吧。”
电梯门打开,女人没有再往里走,一只手挡着电梯门,礼貌地请他们入场。
肖暑抬起头,一棵巨大的树的投影瞬间撞进视线里面。
如果说一楼的大堂是无着无落的华丽风格,二楼的宴会厅则把这种风格升华到了极致。三个商务会议厅被全部打通,连成一个超过两千平的巨大空间,地面全部铺满低调奢华的深蓝色复古地毯,四周的墙壁及天花板被浅蓝色的星空投影覆盖,随着温和的音乐,所有的投影画面都在缓慢流动,仿佛瞬间置身于深夜的海面,头顶着有生命力的星空,星空的下面已经摆满了铺着米色桌布的长桌,长桌上美酒盛宴,周围零零散散站了不少人。
而那棵庞大的、缀满了未知果实的3d树,正从整个会场的正中央拔地而起,直达星空效果的天花板,好似被看不见的风吹动着,随着音乐轻轻地摇摆着自己数量众多的枝条。
他们一离开电梯,巨树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般停止了晃动,从主干处延伸出一枝泛着绿色光芒的树枝,飞快地生长到他们面前。付秋野抬起手,树枝像藤蔓一样蜿蜒过他的左手臂,然后缠绕住肖暑的右手臂,打成一个复杂的结,再缓慢的从他们手臂上消失,光秃秃地在半空中停留了几秒,然后从枝头开出两朵红色的花。
红花在短时间内迅速凋零,结出两颗晶莹剔透的绿果,在音乐声里微微颤动着,探头探脑地,小心翼翼在他和付秋野的身边环绕一圈。
也许是因为树和果做得太逼真,肖暑的呼吸情不自禁地放浅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两颗小果子,伸手轻轻碰了一下。
手指突兀地穿过投影,什么都没有碰到。
树枝又晃动一圈,像是在笑,绿果颤个不停。付秋野握住他摸了个空的手掌,道:“这是付家的族谱,一个非常复杂的ai程序……法律在它这里没有生效,它还承认你。”
肖暑下意识地接下了他的话:“因为我们已经血骨相融么?”
付秋野没答话。
肖暑望着属于他们的那根树枝带着两颗果实缩回了主干的身边,转过头来,正对上了付秋野深邃的目光。
“血骨相融,”付秋野注视着他,嘴角边带着微笑,“是的。”
肖暑心头轻轻一颤,付秋野往他身边凑了凑,目光落在了他的嘴唇上,夏恬在他们身边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们俩的腻歪:“你们要现场表演么?”
两人回过神来,迅速分开到安全距离,抬起头,发现几乎大半个宴会厅的人都在看着他们的方向。
付秋野有些不好意思:“伯母,见笑了。”
夏恬不再理会他们,朝着某个方向挥了挥手,大步走进了会场。付秋野和肖暑很快跟了上去,远远地看到肖局、李队和黄岐琛正往他们的方向走来,身边还跟着两个不认识的人。
李队最积极,人还没到身边便笑眯眯地问肖暑:“身体怎么样?听林怡说这段时间反应得很厉害,早点来特管局长住吧,你爸给你准备了最好的房间,我上次去看了,跟五星级酒店似的。”
黄岐琛不忍直视地偏过了头。
付秋野站在肖暑身边笑,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装得跟真的似的:“是得去特管局住,前几天还把肋骨给摔断了,平时也吃不好睡不好的。”
李队哈哈大笑:“肯定是两小子,这么皮。”
周围好几个人偏过头来看他们,肖凌云打断了他们之间假惺惺的客套:“我跟夏恬去跟付文庚谈点事情,李队,岐琛,麻烦你们四个陪着他两。”
“好,”李队微笑地点头,“您放心,一定把他们看得牢牢的。”
夏恬跟他们挥挥手,跟着老公去了隔壁的包房。付秋野和肖暑对视了一眼,付秋野露出了些不易察觉的疲惫,凑到肖暑耳边,低声道:“找个地方坐一坐,有点累。”
肖暑有些担忧地揉揉他的掌心,带着他找了一张配椅子的长桌。
夏恬和肖凌云两个人一走,顿时有不少人蠢蠢欲动地想要过来搭话。付家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家族,等级森严,有严格的主支、旁支、次旁支的区分,在这种家族的宴会上,基本都是围绕着主支成员行成一个个小圈子,大家都在压着声音说话,连笑都是克制的,氛围谈不上多么好。
付秋野早已经从家族里脱离了出来,连年都很少会回去过,这样的家宴已经有快十年没有参加了。但付文庚从来没有公开断绝过他的关系,在这种场合里面,他依然是付家四少,主支里的主支,血统纯正,而且身边还带了一个肖暑。
付家这一代的几个直系,付秋明、付秋星、付晓婉、付秋野,只有老二和老四结了婚。
老二最近好几次惹付文庚生气,跟老婆结婚了这么多年也没个孩子。剩下一个老四,多年保持神秘,身边陪着肖家的独子,还传出流言说有了次形态的后代。
所有人心里都有着小九九,有一个付秋野觉得眼熟的表弟过来敬酒套近乎,酒他喝了,付秋野没喝,他也不觉得尴尬,站在边上跟他们聊了两句。
一旦僵局被打破,顿时开始源源不断地有人来找付秋野敬酒。
这种场合付秋野向来拿手,但今天实在不怎么舒服,陌生的坏境让肚子里那两个开始有些闹腾,胃里已经在危险的翻滚。
他以茶代酒,每个上来的都只客套地抿一口,多少会给点面子。李队和黄岐琛也被敬了不少,有人还想敬肖暑,肖暑本就不是付家的人,身份摆在那里,直接脸色一沉,冷声道:“我不喝酒,谢谢。”
场面冷了几秒,敬酒的人脸都涨红了。
肖暑皱起眉,侧身到付秋野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付秋野环视了一圈四周,无奈地笑笑,握住他的手,让服务员给自己满了一杯茶。
“各位,不好意思,”他举起自己手里的高脚杯,很客气地低了低头,“肖肖今天不太舒服,下次有机会再找大家喝个痛快,我先干了这杯,给大家赔个罪。”
他把杯子里的茶干完,围在边上的人很快也反应了过来,纷纷也干掉了自己杯子里的酒,理解地笑,说了一大堆废话,好一会才散开。
付秋野脸色不太好,从盘子里拿了一块点心吃。
李兴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七点二十五,五分钟后开始宴会,八点钟各支各系分别吃家宴,起码还有两个小时,扛得住吧?”
肖暑的眉头都快皱成川字了。
“没事,”付秋野摆摆手。
过了会,他叹了口气,又道:“给林叔也打个电话吧,麻烦他过来一趟,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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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二)
七点半, 一大群家政机器人入场,安静而快速地搬走了自助的长桌,取而代之的是铺了软垫的镂花铜椅,靠近主屏的前半部分是课桌式, 后半部分为剧院式。
所有受邀的嘉宾和主支成员都有自己的铭牌,肖暑和付秋野的铭牌在一起,黄岐琛和李兴的在不远的旁边, 附近还有付秋明、付晓婉、付秋星和他的妻子夏漪。
付秋明是长子,坐在第二排的最中央,左边挨着付秋星和夏漪,右边挨着付晓婉。有一段时间没见, 他看上去比之前更精瘦了些, 额头上添了一道新鲜的伤痕,刚刚结痂,从留海里面露出了半截蜈蚣样的疤。
肖暑坐下来的时候, 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他的耳垂。
没有耳钉, 空荡荡的,耳洞里唯一只别了根透明的软管。
他肩膀一松,想收回视线, 目光一往上抬便对上了付秋明深不见底的眼睛。
也许是因为脸上新添了伤疤,付秋明看上去整个人都是绷紧的, 瞳孔一错不错地锁定在肖暑的脸上, 然后缓慢地挪动到他的腹部。肖暑此时反而不想收回视线了, 迎上他的目光, 勾起嘴角,冲他有些挑衅地微微地笑了一下。
“看什么?”付秋野不太痛快地勾住肖暑的肩膀,把他拉到自己怀里,“他有什么好看的?”
肖暑回过头,丹凤眼尾还残留着笑意,那点挑衅感已经收得干干净净,配合地被他拉到身边,温声道:“你比较好看。”
付秋野低头蹭了蹭他的嘴角,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大哥的方向,那边大约是还没有收回目光,他心情不错地冲他礼貌点点头,打招呼道:“大哥。”
夹在他们中间的付晓婉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
付晓婉是跟肖家订过“娃娃亲”的,小时候经常来肖家玩,跟肖暑算是唯一比较熟的付家人,肖暑喊了一声:“婉姐。”
即使是这样的场合,她也没有穿正式的礼服,而是一身类似于女式燕尾服的西装,头发盘起,脚上踩着皮鞋,只有胸和腰的部位往里收,勾勒出女性化的柔美部分。她支起下巴,点头道:“小暑,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
肖暑看了看自己的铭牌,他跟付秋野已经没有法律上的伴侣关系了,但铭牌依然是按照伴侣的样式做的。
“上次那个,还得多谢你,”付秋野道,“不然也不会这么快把肖肖追回来。”
话里还藏了不少的话,三人彼此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不再交谈。
八点十分,正前方的led大屏亮起来,一身黑色西装的付文庚从旁边走到会场的正中央。灯光和摄像头追随着他,把他的影像实时投映在身后的大屏上。
付家第八代家主,十二个核心科研机构的拥有者,强大的黑豹次形,前任特管局副局长。
这是肖暑第五次见到他。
刚过了五十五岁生日的他看上去依然非常康健,高端定制西装完整地勾勒出他身体的肌肉线条,脸上几乎看不到特别明显的皱纹,一头黑发茂密地贴着头皮。
付家的四个儿女里面,只有付秋明完美地继承了他深邃的五官和高大的外形,其余几个,特别是付秋野,五官明显会更偏向于母亲的俊美。
肖暑不由得偏头看了付秋野一眼。
付秋野没有察觉,他看得非常专注,瞳孔紧随着父亲的脚步挪动,嘴唇轻轻抿起,身体是绷紧的。
肖暑的手掌悄悄覆上了他的手背,他像是被惊到了,肩膀耸动一下,转过头来,看到肖暑,微微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背肌肉缓慢地放松。
“各位亲友,各位来宾,晚上好。”
付文庚庄严十足、咬字清晰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宴会厅。音乐已经停下来了,没有主持,也没有礼仪,他一个人站在几百人的正前方,周围针落可闻的安静。
“今天是付家的第165次家宴,我很荣幸能够又一次站在这里,看到这么多熟悉又亲切的面孔,跟你们再聊一聊我们共同的事业和信仰。”
他的目光缓慢地滑过大厅,在肖暑的身上做了一个短暂的停留。
两人双眼相对的时候,肖暑的背脊下意识地挺直,手臂上无法克制地起了鸡皮疙瘩。
好在他只是轻轻一扫,便收回了鹰一样锐利目光,微微侧过身,望向了身后的屏幕。
屏幕里缓慢升起巨大的付家家徽,随后渐渐淡入,进入了今晚的主题。
五十几页的ppt,前四十页涵盖付家所有的事业变动,后十几页对每一个主支、旁支、次旁支做详细的分析和点评,会场几百人,讲话的只有付文庚一个,从头到尾连稿子也没有,两手空空地讲下来,底下没有人敢吱声的,几乎是人手一个笔记本,把他讲的从头记到了尾。
他点名批评了几个旁支,话说得很重,会场里鸦雀无声,只有他冷静骂人的声音。旁支批评完,他又单独把自己的儿子付秋星拿出来说,里面特别提到了他拿家族的产业给自己做嫁衣,玩了好几年的对冲基金,亏损地记在家族的账上,盈利全部算私人的口袋,性质非常恶劣,从下个月起将会剥离掉他手里的五家大型企业,转由付秋明亲自负责。
肖暑侧过头去看了眼另一侧的付秋星,他脸上任何表情都没有,仿佛被当着几百人批评的人不是他,英俊的侧脸凝成一张没有情绪的面具。
肖暑微微皱眉。
付秋野在椅子里不太舒服地动了动,侧过身来,在他耳边极小声地说:“想吐。”
肖暑的注意力猛地被拉了回来,他担忧地握着身边人的手,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低声问:“要紧?”
付秋野点点头,脸色发白:“不行……”
肖暑心一沉:“走。”
付秋野还没能有所反应,肖暑已经径直站了起来,沉着一张脸,右手捂着嘴,微微弯腰,极快步地从席间穿过。
他的位置非常靠前,这一动作,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付秋野愣了愣,很快便缓过神,赶紧大步追了上去。
肖暑中途放慢了脚步等他,付秋野以一个很小心地姿势把他护在怀里,两人匆匆地从会场里离开了。
洗手间里,付秋野吐了个昏天黑地。
之前的东西早就消化得干干净净,呕出来的都是之前喝下去的茶和胆水。肖暑揪心地拍打着他的背部,皱眉道:“我让林怡现在接你回特管局。”
付秋野摆手,说不出话来,眼睛里全是生理泪水,胃里还在一阵阵地痉挛。
“等……晚宴……”
又是一阵干呕,付秋野拧开水龙头漱口,前襟被衣服打湿了,肖暑抽出纸巾小心地帮他擦干净。
洗手间的门已经反锁,里面就只有他们两个,但肖暑还是不太放心,把里面仔仔细细地查了一遍,确认里面没有任何电子监视设备,才重新搂住野哥的肩。
付秋野从衣服里掏出了营养片,一次嚼碎了三片,干咽进喉咙里。
他还在喘息,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有几缕留海被打湿了,软趴趴地贴着他全是汗的额头。肖暑又抽了几张纸巾,把他脸上的汗和水珠也擦干净。
“等下晚宴,吃点东西就好了,”他的声音有些虚弱,“我爸跟你爸应该谈得很不愉快,晚宴……”
肖暑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电话是黄岐琛打过来的,他摁掉了,把手机放在盥洗的台面上,双手轻轻揉着他僵硬的后腰。
付秋野疲惫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比他要高,这个动作做起来有些吃力,肖暑往后退了一小步,让他可以靠得更舒服点。
“一定要去?”肖暑用的是商量的语气。
付秋野沉默了片刻,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复杂地笑了两声。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一定要去,”他说,“大概是想把你带到所有人面前炫耀一圈?”
肖暑清楚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他又心酸又无奈,搂着野哥没说话。两人在洗手间里靠了几分钟,外面有人敲门,是黄岐琛地声音,先是警惕地咳嗽了一声,然后才道:“缓过来了没有?那边快散会了。”
付秋野站直了身体,转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肖暑飞快地把他的衣服和头发整理好,小声道:“再来一次,我直接把你扛走。”
付秋野眯着眼冲他笑,用力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乖,再陪陪我。”
肖暑移开自己的视线,不再看他。外面的黄岐琛又敲了一次,付秋野自己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了。
外面除了黄岐琛以外,果然还有付家那边的人。付秋野冲外面的人道:“稍微等下,肖肖不太舒服。”
外面的人问:“需要医生吗?”
付秋野回头看了一眼肖暑,回道:“不用,一点老毛病,过会就好了。”
肖暑从里面走出来,站在付秋野身边,不怎么高兴地扫了一圈那两个陌生人,转头跟付秋野道:“走吧,被堵在洗手间门口,真让人扫兴。”
付秋野搂住他的腰,没有回会场里,带他去边上的露天休息区坐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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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家宴(三)
因为宴会还没散的原因, 露天花园里非常安静,灯光也调得很暗,再加上凉爽的海风一吹,比起宴会厅要舒适许多。两人挑了一个靠近温泉的位置, 视野很好,能够一览无余地望见沉浸在夜色之中的宁静海岸,凝起神还能听见海水冲洗沙滩的声音, 细碎又温柔。
付秋野滚烫的脸颊被凉风吹着,胃里的不适渐渐消散,靠着肖暑肩膀有些发困。
肖暑想让他多休息一下,没有说话, 安静地单手环着他。不一会, 从会场的方向传来的嘈杂的声音,似乎是会议流程结束了,不少脚步声朝着各个休息区涌过来, 肖暑看了一下手表, 离正式的晚宴还有20分钟,刚好够野哥再小眯一会。
旁边的几张椅子里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坐下,因为他们的座位在最里面, 有假山和树挡着,灯光也暗, 没有人过来打扰。肖暑留意着身边的动静, 他们左边坐了一对夫妻, 右边坐了一个有些胖的男人, 最角落里坐着穿了裙子的女人,用余光远远看过去似乎是个孕妇,肚子已经相当大了,在阴影里面也非常显眼。
也许是因为肖暑在他身边,陌生又杂乱的环境里,付秋野的呼吸越来越轻,手指神经性地轻轻痉挛着。肖暑侧了侧身子,把头跟他的脑袋碰在一起,握住了他有些发凉的手掌。
休息了五六分钟,有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把付秋野给吵醒了。
他离开了肖暑的肩膀,神色还有些迟钝,用力措了两下脸,回过头去,看到一袭深红色晚礼服的女人走到他们对面,在唯一的那张空椅子里坐了下来。
是夏漪。
她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卷发,身上喷了清雅的女士香水,四肢苗条,深v的裙领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丰腴的沟壑,漂亮的锁骨处坠了设计精巧的红钻,此刻正用大而妩媚的眼睛微笑地打量着他们,从小巧地烟夹里抽出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