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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0)(2 / 2)

夜晓闻言纵身跃下,沐沉夕回屋换了件行动便利些的衣裳。两人掠上瓦片出了府。叮咛一脸绝望,少夫人这心也太大了。


出了府,两人在坊间的屋舍上行走之时。夜晓勉力追上,沐沉夕不疾不徐道:“觉察到了么?”


夜晓顿了一下,忽然感觉到有人在追踪他们。只是这人隐藏得极深,他竟然丝毫没有觉察。


上一次他听公子说过,沐沉夕与他在马车内相谈甚欢之时忽然冲出去,短时间内设局反杀刺客之事。此前夜晓还觉得是公子实战经验不足,才会对沐沉夕有如此高的评价。然而此时此刻他才感觉到她的可怕。


“要解决他么?”


沐沉夕笑了笑:“我们俩联手都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你想送掉三条命么?”


夜晓骇然:“那——”


“他既然不出手,我们又何必过早暴露自己。高手过招,一击不中,便会陷入被动。”


夜晓默然。


两人自一处坊间跃下,沐沉夕带着夜晓利用地形优势很快甩脱了那人。最终她走到一处看起来有些破烂的宅院前敲了敲门。


过了许久,门终于打开了,里面探出一颗脑袋。那人看起来有些邋遢,满脸络腮胡,浑身酒气。瞧见沐沉夕的刹那,他愣住了。忽然退后了一步,捂住了脸。


沐沉夕就是推门走了进去,待夜晓进入之后又将门给关上了。


“小姐,你...你怎么会来?”


听到这个称呼,夜晓估摸着应该是沐沉夕从前相识的人。但她怎么会结交这样的人?


“那丫头可在?”沐沉夕问着话,却没有看向他。


“在...在的。”那人指了指灯还亮着的屋子。


她径直走向那屋子,门刚推开,便听到了窗户响动的声音。沐沉夕却没急着过去,而是走到了屋中的桌旁,一条胳膊支在上面,手指轻轻叩着桌面。


片刻的功夫,风裳便被夜晓提小鸡仔似的提了进来。


她撇了撇嘴,嘟嚷道:“你放开我!”


沐沉夕上下一打量,满意道:“一个多月不见,瘦了。”


风裳哼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跟我回去。”


“那种地方,我干嘛要回去?!”


“你这叨扰别人就说得过去了么?”


两人说话间,外面那人走了进来。看起来好生拾掇了一番,也总算有点人样了。若是仔细看,眉宇还是有些清秀的。衣裳似乎是从什么地方刚翻出来,还有些褶皱,但总算比方才干净了许多。


“不...不叨扰的。风裳小姐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他说着拎了一壶茶进来,正要给沐沉夕斟茶,她抬手制止了他:“不必了,我不会久留。”


那人僵了僵,搓着手有些不知所措。


夜晓有些纳罕,沐沉夕虽然出身高贵,但一向三教九流都能称兄道弟,从来没有什么长幼尊卑的观念。就算是叮咛和丝萝这样的丫鬟,她也不似其他主子对丫鬟那般居高临下。


偏偏是对这个人,她似乎很是不喜欢他。行事之间透着冰冷的疏离。


“说了不回便不回去,这口气你咽的下,我可咽不下!”


“我都没气,你哪来的气?”


“我就是瞧不上你如今忍气吞声的模样。师父,若要是以前的你,早手起刀落宰了谢云诀,还能让他这样逍遥?”


夜晓咳嗽了一声。


风声扭头瞪了他一眼。


沐沉夕站起身来:“我给你时间考虑考虑,夜晓,你在此处劝劝她。”


她说着起身走到门口,又对那中年男子说了一句:“你随我来。”


男子忙不迭跟了出去。


两人走到院子里,沐沉夕停下脚步,抬起头看了看漫天的繁星,忽然长叹了一句:“五年了。”


男子讷讷地应了一句:“是...是啊...五年了...”


“当年发生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男子眼中露出了一丝痛苦,良久才嗫嚅道:“不敢忘。”


屋内,夜晓看着两人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是什么人?小姐似乎不太喜欢他。”


风裳冷笑:“哟,一块木头也通人性了?”


夜晓瞥了她一眼。


风裳却没有看他,而是瞧向了沐沉夕:“他是我师父的旧相识。你可记得孟子安?”


“嗯。”


“师父杀孟子安,就与他的亡妻有关。”


夜晓对这些不甚了解,当初他对沐沉夕也怀有偏见。只觉得她是个冲动而滥杀无辜的人,所以也没有探究背后的缘由。


“他叫周禹,长安人士,家中做点小小生意,只是寻常的百姓。但他的亡妻和我师父的关系便深了一层。”风裳走到窗前,“我师父小时候随沐将军在边关打仗,有一次沐将军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敌军直取雍关城。尽管城中将士死守,仍然没能守住。于是有一位副将便拼死带着师父和将军夫人杀出重围。但那个副将却战死在了沙场上。”


风裳叹了口气:“我师父说,副将是被人拿箭从背后射死的。死的时候将她死死挡住,生生受了那么多箭,却一声不吭。他死后还将她遮挡得很严实,敌人清扫战场都没能发现。后来,沐沉夕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逃到了附近的村庄躲了起来。”


沐沉夕的这一段经历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那时候她才虚七岁,在那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和母亲失散了。唯一保护她的人也死了。


她不敢用力呼吸,不敢哭,也不敢叫。就那样在死人堆里,睁大着眼睛熬到了夜晚。一直到周围再也没有脚步声才离开。


期间不断有人从张副将的尸体上踏过,连带着也踩到了她。她捂着嘴一声不敢吭,隐约听到金人用他们的话说着要去寻太子请赏。


夜晚,沐沉夕从尸体下面爬了出来,满地都是尸体和断肢。那样的修罗场,是她一生的噩梦。


她不敢逗留,忍着恐惧翻捡了一些有用的东西,便逃去了附近的村落里躲藏起来。这一躲便是月余。


她假装是个孤女,在村子里吃着百家饭。


过了许久,总算是得到了消息。她的爹爹带着大军杀回,重新夺回了雍关城,并且将那太子杀得丢盔弃甲。金国太子逃跑,他下了绝杀令。那时沐将军以为自己的女儿死了。


金国太子慌不择路之下逃错了方向,恰巧来到了沐沉夕所在的村落里。


他摸进村子,杀了一户人家,将尸体随意丢在屋内。便去后院寻些东西果腹。


刚进后院,干草垛里便坐起来一个小女孩儿。金国太子上下打量着她,觉得这小姑娘生得倒是不错。将来长大了,许是个美人胚子。


于是他没杀她,准备等他的属下找到他之后,将她带回金国养起来。长大了或许能献给自己的父亲。


但沐沉夕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她从草垛上下来,其实已经闻到了血腥味儿。但无奈身形差距过大,她便假装不知道发生什么,给金国太子寻了些吃的。


他也是饿极了,没有怀疑便狼吞虎咽吃了下去。


填饱了肚子便逗她,与她闲聊。


沐沉夕只装作是寻常的不谙世事的村里的小女孩儿,说这些天真烂漫的话。


可金国太子渐渐发现,自己似乎体力有些不支,眼皮也沉重了起来。当他意识到自己被下了药的时候,沐沉夕已经捡起了一把杀猪的刀走到他面前。


他连忙拿出了那把匕首向她求饶,沐沉夕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提着刀,一刀一刀砍向他。


他想躲闪,可沐沉夕专攻他下盘,没几下,他两条腿鲜血淋漓再也爬不起来。沐沉夕走过去,一边砍一边用金国话说道:“这一刀是为雍关城的百姓,这一刀是为你惊吓到我娘亲,这一刀是为了张副官。”


就这样,金国太子死在了沐沉夕的手里。


当她满身鲜血走出来的时候,钟柏祁恰巧带着兵马搜查路过。他慌忙前去拿袍子将她裹了起来,沐沉夕指了指屋内,面无表情道:“金国太子在那里。”


钟柏祁命人查看,自己将她抱上了马背,口中不住宽慰她。


不多时,金国太子的尸体被抬了出来。钟柏祁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良久叹了口气,自背后轻轻抱着这小小的身躯道:“没事了,叔叔在。”


沐沉夕想起来,张副官死的时候,也是对她说这样的话。她忽然泣不成声,哽咽道:“张副官死了,他...他为了救我和娘,都没救他的老婆孩子。”


钟柏祁拍着她温声道:“他的孩子都...都活着呢...就是老婆...老婆和他一起去了。”


后来,沐沉夕在将军府看到了姐弟俩。姐姐叫张宛心,弟弟...叫张毅贺。


☆、姐姐


张宛心那年正值豆蔻年华, 忽然没了双亲,看起来孤苦可怜。沐沉夕见了姐弟俩,只觉得心中有愧。


她不知所措之时, 张宛心忽然拉着弟弟走到她面前跪了下来,用力磕了一个头。


沐沉夕忙将两人扶了起来, 张宛心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


那之后,将军府便收留了姐弟俩, 与沐沉夕同吃同住。边关虽苦, 但有什么吃穿也都先紧着姐弟俩先来。


沐沉夕一直是家中独女,虽然有个弟弟,可是因为身体虚弱被养在长安由爷爷奶奶照顾着。如今忽然多了个姐姐, 十分开心。


张宛心长她不少岁, 但十分文静懂事, 又心灵手巧。沐沉夕的娘亲原本是大家闺秀, 虽然在边关学会了不少针织的手艺。但是跟张宛心比起来, 技艺却远不如她。


她就像她亲姐姐一样,不仅照顾她,还替她绣各种各样好看的荷包。


沐沉夕一向拿自己当男孩儿,她却总是喜欢替她编各种各样的发辫, 将她打扮得娇艳可人。


女孩儿心思细腻,有时候沐沉夕有了些不高兴的事情。她也总能替她排解。


张宛心虽然不喝酒,但沐沉夕喝酒的时候,也只是温柔地替她换上小杯,再一杯杯地替她添上。


她也曾经问过她, 张副将为了救她而死,抛下了她们姐弟,她恨不恨?


张宛心只是轻轻抚着她头问她:“我爹不救我们姐弟,我们还有可能活下来。可你如果被抓了,他们用你来要挟沐将军,又该怎么办?”


“我爹不会因为我而抛下唐国百姓的。”


“所以,他不救你,你一定会死。沐将军即使打赢了这场仗,将来也会悔恨终身。这么些年的仗打下来,他本就已经疲惫不堪了,若是失去你,怕是难以承受。所以,你比我们姐弟都重要。”


沐沉夕撇了撇嘴:“人命哪有什么重要和不重要之分。不过也都怪我不够厉害,还需要人保护。等我把这些叔叔伯伯的功夫都学会了,我来保护你们。”


张宛心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好,我等着。”


沐沉夕至今还记得她的手掌软软的,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甜甜的香味。两人挤在一起入眠时,她喜欢钻进她的怀里,香香软软的,总是能让人做一场好梦。


再后来,金国兵败如山倒,精锐尽灭。边关安定下来,皇上召他回长安。


张家两姐弟却产生了分歧,张宛心想去长安,那里有她的人。可张毅贺却不愿意回去,他只想留在边关跟随钟柏祁习武。


于是姐弟俩最终决定分道扬镳。


临行前沐沉夕还在张毅贺面前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保护好张宛心。


钟柏祁还打趣她说:“你又不能保护她一辈子,不如赶紧提人家找个好婆家给嫁了。”


惹得张宛心面红心跳地跑了。


沐沉夕在心中却记下了这些话。


可一回到长安,张宛心却不愿再住在将军府,而是去寻了她的爷爷奶奶。


张副将的抚恤金在长安这样的地方,根本不够他们生活。他也不是什么世袭的爵位,而是凭着军功一点点走到了今天。如今没了顶梁柱,张家也败落了。


沐沉夕想给张宛心送银两,她却怎么也不肯收。只说要靠自己的努力养活爷爷奶奶。


沐沉夕回家和娘亲说了此事,娘亲便定了主意。让她出面去买了个小铺子,做点针织女红的东西放在铺子里卖。


张宛心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只是每次挣了钱总是要分她一些。


那点钱,沐沉夕自然是不在意的,于是逢年过节寻了机会又给她送回去了。


她闲来无事也会来找她,小媒婆似的询问她的喜好。


直到有一天,再提起此事时,张宛心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地提起了一个人。


也就是院子里的这个男人,周禹。他家中在长安也做些小生意,两个铺子有些来往,一来二去互相生了情愫。


没过多久,沐沉夕便喝到了两人的喜酒。她那日喝酒时,心中还颇为宽慰,至少对张毅贺那小子有了个交代。


两家人一合计,决定将铺子都卖了,开一家小酒馆。


沐沉夕自然是举双手同意,隔三差五就来喝酒照顾生意。还总是拉着自己那些狐朋狗友过来。


小酒馆的生意做得不错。那一阵子谢云诀订亲,沐沉夕伤心难过时,都是在小酒馆里渡过的。


可是谁能想到,因着她经常来此,引起了孟子安的注意。


于是有一日,孟子安也来到了这家酒馆。张宛心如常出来照顾生意。


她云鬓轻挽,温柔地沽酒的模样惹来了孟子安的垂涎。


于是孟子安对她动手动脚,张宛心好不容易才挣脱,躲在后院偷偷哭了一场。


孟子安走后,恰巧沐沉夕过来,瞧见她双眼通红,于是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张宛心不肯说,周禹道出了实情。


可惜两人都不认识孟子安,只知道是个来头不小的富家子弟,得罪不起。


自己的姐姐被人轻薄了,她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于是那几日便在小酒馆子里住了下来。


那一段时间,沐沉夕向张宛心倾吐了不少的苦水,她那时也在犹豫是不是要回雍关去。张宛心与她彻夜谈心,开解了她不少。


她甚至一度觉得自己能放下谢云诀了。


但过了没几日,孟子安又出现了。沐沉夕当时正在后院帮着忙活,忽然听到前面张宛心的惊叫。


她掀开帘子冲了出去,一眼瞧见孟子安,毫不犹豫将他踹翻在地。一只手拉过张宛心挡在身后。


孟子安的属下冲了上来,但花拳绣腿,没三两下就被沐沉夕揍得爬不起来。


她抱着胳膊,一只脚踩在孟子安的胸口,挑眉道:“你给我听好了,这家酒馆,我罩着的。老板娘是我姐姐,你若是再敢来惹事,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孟子安也如同他在齐飞恒面前一贯的模样,开始连连讨饶。


沐沉夕这才放过了他,转身得意地冲张宛心一扬眉:“我说过会保护你,说到做到。”


张宛心半是无奈地笑着回应道:“是,我们夕儿最厉害了。今晚给你做叫花鸡。”沐沉夕欢呼雀跃。


但那时她并没有注意到张宛心眼底隐藏的忧虑。


沐沉夕一向瞧不上孟子安,他总是喜欢跟在齐飞恒的身后溜须拍马,懦弱又不讲义气。上一次齐飞恒想设计将沐沉夕推下陷阱,结果被沐沉夕逼着跳下去的时候,孟子安就撇下他跑了。


这种没骨气的人,她正眼都不会瞧。


可谁承想,她离开小酒馆回到沐府没几日,便忽然听说张宛心死了。


沐家一家人都震惊不已,于是沐澄钧带着妻女匆忙赶了过去,却发现周禹正要将张宛心的尸体火化。


沐沉夕推开了他,强行打开了棺材,周禹阻拦不及。她便看到张宛心面色青紫躺在棺材里,脖子上一道清晰的勒痕,显然是上吊所致。


可明明前几日张宛心还说着,希望沐沉夕去边关之时将自己准备特产带给弟弟。怎么会忽然就上吊自杀了?


她揪着周禹的衣领将他重重抵在墙上,双眼血红逼问周禹。他惊恐之下才说出了缘由。


原来孟子安后来又来纠缠过她,张宛心得知了孟子安的身份,害怕沐沉夕为她惹上麻烦。于是忍气吞声,受了调戏也都是咬牙往肚子里吞。


她一直躲着不敢出门,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可偏偏这个时候传来消息,说她奶奶生病了。张宛心还特意挑了个白天出门,心中想着光天化日总不至于孟子安这般大胆敢行不轨之事。


然而她出了门之后,周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她的消息。


直到三日后,张宛心衣衫褴褛地逃了回来,满身伤痕。周禹只瞧了一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禹也只是个寻常的男人,得知张宛心被污了清白,心中一时间也难以接受。于是什么也没有说。


于是在张宛心最脆弱的时候,周禹对她的嫌弃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她绝望痛苦之下,用一根绳索了解了自己的生命。


沐沉夕得知了一切,愤恨难当,扬言要提着孟子安的人头来给她祭奠。便提着剑去孟府寻仇,而孟子安似乎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一早躲到了太后的宫中。


她哪里管这些,杀气腾腾冲进了太后的寝宫,追着孟子安便砍。孟子安狼狈逃窜,侍卫们上前阻拦。


两人从太后的宫中一直追到了永巷,恰巧遇上了刚下朝的官员。


谢云诀也在其中,孟子安扑了过去躲到了谢云诀的身后。


沐沉夕提着剑,双目通红指着他:“让开,今日我一定要杀了他!”


文武百官骇然,谢云诀也皱起了眉头,冷冷道:“你凡事便只知道用杀人来解决吗?”


那一刻,沐沉夕忽然觉得自己和他无比遥远。她一直觉得谢云诀是遗世独立的,那样污浊的官场上,他永远是一股清流。


当了大理寺卿之后,平反了那么多的冤假错案,被长安百姓成为谢青天。


可是他们长安世家的子弟在切身利益面前,永远是休戚与共,同仇敌忾的。


而她,便是那个与这虚伪的长安格格不入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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