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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单薄。


齐飞鸾走了几步,忽然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替沐沉夕系上:“天还冷,郡主别冻着。”


“我不冷。倒是你,看起来弱不禁风的。”


齐飞鸾笑了笑:“我习惯了,不冷的。”


沐沉夕知晓近来齐飞鸾的近况,齐家已经彻底败落,家中财物尽数被抄没。如今仅能勉强维持体面。她出门身边也只带了一个丫鬟,看起来还不是很伶俐。


齐家如今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齐飞鸾的身上,她自然也利用着齐家余威在尽力垂死挣扎。


“郡主姐姐,你近来...过得可好?”


她自己都理不清,倒还来关心她,沐沉夕觉得有些可笑:“我如何,你也瞧见了。”


齐飞鸾叹了口气:“原以为谢太傅是良人,没想到也是如此朝秦暮楚。”她说着便握住了沐沉夕的手,冰冰凉凉。


“不说我的近况,你最近如何?我可听说,太子选妃定在了三月初,如今是二月上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


“家中已经将我的铭牌呈了上去,主要负责此事的是谢太傅和长公主殿下。所以我担心......”


怪不得她又来寻她,原来是有所图。


“长公主那边不是什么问题,只是我和谢云诀如今的关系你也瞧见了。”


“我知晓的,所以虽然担心,但也不敢劳烦郡主。只是过几日入选的名单出来,若是中了秀女,就要入东宫备选了。到时候怕是难得见你一面。”


“你放心,若是有事,我会与你取得联络。”


“好。”


两人又绕着湖边走了几步,沐沉夕忽然觉得不适,泛起了恶心。她扶着一棵树干呕了起来,叮咛忙上前想要扶,却被齐飞鸾撞了一下,她抢先扶住了沐沉夕:“沐姐姐,你怎么了?”


沐沉夕摇了摇头:“可能是今早吃坏了东西,方才又瞧见王诗嫣,恶心的。”


齐飞鸾没有作声,只是默默拍着她的后背,若有所思。


她好不容易顺过气来,齐飞鸾忽然道:“郡主姐姐,近来我听说了一件事。”


“何事?”


“你可还记得孟子安?”


她顿了顿:“怎么会不记得。”


齐飞鸾幽幽道:“郡主可想过,当年孟子安所作所为有些不太合理?”


“哦?有什么不合理?”


“我记得郡主当年与孟子安并不相熟,所以不了解他也是正常。但齐家与孟家交好,我兄长在世时的时候和与孟子安时常往来,我对他算是有些了解。他虽然好色,却并不是个冲动的人。”


沐沉夕凝神瞧着她:“你是想说,当年杀害我朋友的并非孟子安?”


齐飞鸾思忖道:“其实我也不能决定,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旁人或许觉得顺理成章,可是在我看来,孟子安确实不是会犯下如此明显错误之人。他那人小心谨慎,做事情很少留下什么把柄。而且他也很有野心,与我兄长不同,他将来要继承孟氏家主之位,同时也想成为一国宰辅。这样一个人,怎会因小失大?”


沐沉夕没有说话,只是淡淡道:“多谢你的提醒,这件事我会查清楚。”


“其实长安城里的许多事情都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人心的复杂远远胜过郡主的想象。若是郡主愿意,我...愿意助郡主一臂之力。”


“哦?怎么忽然想起弃暗投明了?”


“其实我这么做也有私心。齐家遭逢如此劫难,不敢求得郡主的解救,却也还是希望能有翻身的一日。何况我知晓郡主心怀天下,若是能帮助郡主完成心中所愿,也是在恕罪。”


这种鬼话,沐沉夕是断然不会信的。不过齐飞鸾倒是精明,她今日提起孟子安,便是在向她表明自己的价值。


她姑且还要留着她,于是口头上应了。可心口那郁结的感觉却一直驱散不了,没散步多久便去向长公主辞行。


走到长亭时,谢云诀恰巧出来。两人迎面遇上,四目相对。谢云诀瞧见沐沉夕的神情不太对,心中有些担忧。方才远远瞧见她似乎是不适,他已经如坐针毡了。此刻人在眼前,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与他来说简直是煎熬。


谢云诀为了避免要去解救王诗嫣,特意让夜晓去宫中寻了个太监出来找他,装作朝中有事的模样离开了。


沐沉夕走进长亭正要辞行,长公主却道:“沉夕,你来的正好。今日你拔得了头筹,我本该奖赏你。可是方才发现要赏赐的物件落在宫中了。今日正巧无事,你随我一同入宫去寻可好?”


“我——”


长公主眨了两下眼睛,沐沉夕不明就里,却也只好答应了。


两人入了宫,长公主将她带到了一处偏殿便匆匆离去了。沐沉夕也不知她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便走到一旁的榻上坐下,抚着心口顺气。


忽然,外面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个人。


沐沉夕抬起头,只见谢云诀和凌彦正大步走进来。


两人一进来,便有人将门给关上了。谢云诀快步上前扶住了沐沉夕,关切道:“可是又吐了?”


沐沉夕点了点头。


谢云诀叹了口气,嗔怪道:“你原先就因为餐风露宿,不按时用膳,亏了底子。如今原是该养着,自己又不爱惜自己。”


沐沉夕撇嘴:“可大夫说了,孕吐都是寻常的。要怪就怪你,若我没有身孕,不就不用遭罪了么?”


凌彦听得心惊肉跳,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也敢说?


“好好好,怪我。”


他简直怀疑沐沉夕给谢云诀下了蛊,分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唐国首辅大臣,在她面前什么也不顾了,只知道言听计从。


“那你今日特意安排我来,可是有事?”


“此前王诗嫣屡次来我书房送膳食,我留下了一些交给凌彦去检验。特意唤你来听一听结果。”


凌彦听到自己的名字,大步上前来:“拜见郡主。此次检验,我确实发现了一些东西。”


“她不会是给我夫君下了迷魂药吧?”沐沉夕打趣道。


凌彦摇了摇头:“是...更可怕的东西。”


☆、蛊惑


凌彦上前, 自袖子中取出了一个小盒子。沐沉夕原想凑近了看,谢云诀却伸出胳膊挡住了。


凌彦将那小盒子打开,只见一只虫子在里面蠕动。那虫子看起来软软的, 米粒大小。凌彦抬起头,就看到沐沉夕几乎要把白眼翻上天。


“我一向知道长安的男子没什么男子气概, 可几年不见,如今变本加厉。连条虫子都害怕了?”


“不是——不是——”凌彦红着耳朵争辩道:“这不是普通的虫子。”


“是啊, 活着呢, 还会动。”


凌彦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谢云诀揉了揉沐沉夕的头:“这次你错怪他了,这确实不是寻常的虫子。”


沐沉夕转头看向谢云诀, 满脸温柔:“那是什么?”


“是苗疆的蛊虫。”


凌彦原以为这回沐沉夕总该没那么淡定了, 可她神色如常:“哪一种蛊?”


“惑心蛊。”


谢云诀低头瞧她:“你见过?”


沐沉夕点了点头:“有一年苗疆山寨发生动乱, 皇上派了桑落去平定。我爹担心他冲动, 让我暗中随行。苗寨之中有一支叫黑苗, 擅长炼蛊。我因为暗中出行,借宿在了老乡家里,遇见了一个婆婆,便养了这种叫惑心蛊的东西。”


“可黑苗不是不喜欢与人接触, 即使是养了蛊,也不会轻易示人,你怎么会知晓?”凌彦不解。


沐沉夕似乎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撇嘴道:“那老太婆家里有个儿子,好吃懒做混吃等死, 我在她家借宿没两天,她儿子忽然跑来,让我给他当媳妇儿。”


凌彦咋舌,敢些沐沉夕说这种话,下场可想而知。


“毕竟人在屋檐下,我也不能做得太过,就对他小惩大诫了一番。”


“怎样的小惩大诫?”谢云诀问。


“就揍完了,他回家,老太婆差点没认出来。”


“后来那老太婆就给我下了蛊。”


“可这蛊若是下蛊之人不破解,根本无法可解。你又是如何破解的?”


“那时候苗寨之间的争斗愈演愈烈,波及到了黑苗。隔壁寨子的人攻了上来,在黑苗的寨子里烧杀抢掠。他们好像有法子能抵御一些蛊术。当时我的蛊毒还没有发作,于是出门把那些人教训了一顿。不过都是唐国的子民,我可没有杀他们,只是打晕了而已。”沐沉夕说着话还偷眼去瞧谢云诀。


谢云诀揉了揉她的头:“做得好。”


沐沉夕笑了起来,继续道:“那老太婆还算有点良知,就亲自解了我的毒。不过这种蛊毒的发作并不是立竿见影的,而是要看蛊虫的品级。同时配合下蛊之人持续不断的蛊惑。换句话说,心中越是摇摆不定,情绪越是起伏,内心的缺憾越大,越容易被蛊惑。”


“那以郡主的了解,这样的蛊虫是什么品级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老太婆解了我的蛊毒之后就被反噬死了。不过她说,她当时给我下的是最厉害的那种。她倒是也试图蛊惑我,可是收效甚微。大约是那时我心中没什么缺憾。”


凌彦哼哼道:“你那时不是常拖着我们一群人借酒浇愁么?”


沐沉夕瞪了他一眼,她还努力想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凌彦这小子还揭她老底。


谢云诀有些后怕,原来自己当初对她的拒绝,一次次将她推到了危险的边缘。在她口中,多么凶险的境地都是这样轻描淡写。


若不是她足够坚强,他可能早已经失去她了。


沐沉夕正要研究那蛊虫,手忽然被包裹了起来。


凌彦原本就已经被两人这时不时四目相对的甜蜜目光给喂到撑,这会儿又是一副深情款款,不甜死他不罢休的架势。他冒死破坏了这氛围:“王氏一直长在长安,她能从哪里得到这些蛊虫?”


这一句话让沐沉夕有些惊骇,若要说王氏背后的势力是太后,而她似乎又和寒鸦牵扯不清。那么太后手里究竟有没有这种蛊?若是有,会不会......


沐沉夕忽然想起皇上那天对她说的话——朕身边的人都想害朕!


她忽然觉得毛骨悚然,莫非皇上也遇到了危险?


可除夕宴那日,沐沉夕去见他,却发现他一切如常...


不对!除夕宴那日,皇上看起来神情似乎很是恍惚。她想起自己中蛊时的模样,似乎也有些神思恍惚。那种感觉就像是灵魂离体,可是又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体在动,灵魂仿佛被无形的东西隔开了。无法发出声音,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躯壳。


出了中蛊那一日,后来反倒是一切正常了。只是那老太婆絮絮叨叨老在她耳边念叨要她嫁给她儿子,沐沉夕心里烦得要命。强忍着没剁了她,已经是她最后的宽容。


但皇上不同,他此生遭逢太多变故。那日他想要她的原谅,她却对他说了许多残忍的话。沐沉夕不后悔说那些话,可若要是真的因此让敌人的奸计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沐沉夕思忖了片刻道:“我去见皇上。”


谢云诀没有阻拦,只是淡淡道:“早去早回。”


她点了点头,便推开门殿门,紧了紧披风径直走向皇上的寝宫。


宫中近来传来消息,说皇上染了风寒,在宫中静养。沐沉夕求见,倒也没什么人阻拦。只是一走进去,沐沉夕变得顿住了脚。


赵婕妤的动作也停止了。


沐沉夕怎么也想不到,一宫主位,居然因为无聊而在皇上的寝宫之中劈叉。两人四目相对,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赵婕妤咳嗽了一声,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两相施礼。


她努力维持着镇定:“最近筋骨有些紧了,活动活动。郡主有了身孕,怕是不能再这般动作了吧?”


“也活动了几次筋骨。”赵婕妤是劈叉,她是杀了一些刺客。


“听说陛下病了,我来瞧瞧。你替我通禀一下可好?”


“郡主稍待。”


赵婕妤努力维持着笑脸,一转头顿时痛得龇牙咧嘴。时间长不活动筋骨,乍劈叉,大腿内侧痛得要命。


不多时,赵婕妤出来:“郡主来得巧,陛下醒了,听闻郡主来了,正高兴呢。”


沐沉夕觉得赵婕妤这是在说鬼话,皇上见了她只怕是堵心,怎么会高兴?不过她还是走了进去。


房间里传来淡淡的药香,皇上斜靠在床沿上,脸色有些发青。


沐沉夕上前施礼,他抬手道:“没有外人便不用拘礼了。”他努力挤出了些许笑容,“你能来看朕,朕...很开心。”


“陛下龙体牵系整个唐国,关心也是应当的。”


“口是心非。”皇上咳嗽了两声,指了指桌子上的药,“朕的药还没喝,你来喂朕。”


“这是赵婕妤应当做的事,我——”


“朕一向不喜欢喝苦药,但若是你亲手喂的,朕便喝得下去。”


沐沉夕默不作声走到了桌边,将那药碗放在鼻下闻了闻,似乎没有什么异样的味道。她上下打量着皇上,他正笑意盈盈瞧着她,出了病弱了些,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沐沉夕摸了一下那药碗:“凉了,我让人换一碗来。”


皇上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就这碗。”


他努力抬起头和沐沉夕四目相对,她忽然感觉他的眼中似乎蒙了一层阴影。眼球之内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沐沉夕心下一沉,皇上真的中蛊了!


只是他如今的行为究竟是被控制着,还是出于本心,实在难以辨别。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一定有人日日夜夜在他耳边蛊惑他。


她扫了眼宫人,都是些生面孔,不是皇上惯用的宫人。看来皇上说的,身边的人都在害他,是真的!


她舀了一勺药送到皇上嘴边,一边喂他喝下一边道:“陛下,我爹生前给我留下了一封信。”


“什么信?”


“绝笔信。”沐沉夕垂下眼眸,“信中还提到了你。”


“老匹夫,肯定说了朕许多坏话。”他露出了一丝苦笑,可是脸上的肌肉却有些颤抖,像笑又像哭。


“我爹说,陛下也有陛下的无奈。让我不要寻你报仇。”


皇上没有作声,只是咽下了那一口苦药,良久才勉力说了一句:“他一向...这么傻...”


“我爹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即便是他离去这么久,可整个雍关的将士们都爱戴他。我原以为他这样明知长安是条绝路还要回来,是因为他愚忠。后来发现,我错了。我爹心中有的是天下,恨会蒙蔽人的双眼。所以他即便是身死,也选择不要去恨。”


“那你呢?”


“相较我爹,我只是个普通人。原先我对你的恨也是真的恨,若非谢云诀阻拦,或许唐国早已经易主了。”她搅了搅手里的药,“可是现在...我不恨你了。”


皇上牵动了一下嘴角:“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你敢直说。”


沐沉夕低了头,将手轻轻覆在自己的肚子上:“或许是因为我也要当娘亲了,体会了许多为人父母的心情。我曾经以为你对我的好都是假的,可现在回想起来,真情假意我还是分得清的。若要说都是假的,也只是我的气话。陛下,你要保重好龙体,我这个孩子将来等着你抱他呢。”


皇上的眼眸亮了亮,良久点了点头:“好,我...我尽力...”


沐沉夕站起身要走,皇上忽然捉住了她的手腕,将一样东西塞进了她的衣袖里。


☆、玉玺


沐沉夕自宫中离开时, 天已经全黑了。谢云诀已经先回府了,她站在宫门口,忽然发现这一路上多了许多灯笼。


她一路走, 灯笼便亮了一路,伴着她回到了谢府。


四下无人之时, 沐沉夕自袖中取出了皇上塞给她的东西。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玉玺?皇上将玉玺给她做什么?


沐沉夕思忖了良久, 将玉玺和从沐府挖出来的那枚虎符放到了一起, 包起来放在桌角,将桌子垫高一些。


她做完这些,叮咛便匆忙跑了进来, 惊慌道:“夫人, 不好了, 少爷...少爷...”


“他怎么了?”沐沉夕端起了放得不冷不热的汤药喝了一口。


“他今晚忽然召了那个女人去...去...”叮咛说不下去了, 满脸气愤。


沐沉夕的手顿了顿:“王氏是太后赐的妾室, 他要宠幸她也无可厚非。”沐沉夕说完将那碗药喝了下去。


叮咛鼻子都红了:“可是——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明明白日里...”


“兴许就是因为白日里她被长公主罚了,他可怜她。男人么,最喜欢播撒自己的怜悯之心。越是楚楚可怜,越是喜欢。”


“夫人, 您就不做点什么么?”


叮咛真希望沐沉夕如同她曾经以为的那样蛮横,遇到这样的事情,提了刀便去书房。就算是要挟,也不要让两人真的圆房。


沐沉夕走到窗口,看着一轮皎洁的明月。忽然发现了夜晓的身影, 他正坐在院子里的树梢上,抱着胳膊不知在看向何处。


“你不去护着你家主子,来我这儿做什么?”


夜晓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心烦。”


沐沉夕嗤笑:“我都没心烦,你倒是先烦起来了。”


夜晓瞧着她欲言又止,思忖了良久,才道了一句:“你不去阻拦主子么?”


“我去阻拦他,不是正好给了他七出之条休了我?不过你要是心烦,我倒是有个去处。”


“何处?”


“随我去寻风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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