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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男子,你说要如何才能哄他高兴?”


裴君越沉了脸:“我怎么知晓,反正换了是我,不会同你计较这些。你看,我满心欢喜与你把酒言欢,你还让我鬼门关走了一遭,我一点都不生气。说句不中听的,谢云诀他就是...不够爱你。”


“这还要你说,我不晓得么?”沐沉夕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那你还留在他身边?为什么不寻一个真心疼惜你的人嫁了,总好过这样受气。”


“受气倒是不曾,一向是我对不住他。”沐沉夕满脸惆怅,“我们成婚也有数月了,都说日久生情。眼看着他对我和以前不同,似乎是有了那么一些苗头。现在又发现我瞒着他,欺骗他,还将谢家置于危险境地。他生气是应该的。”


“有一些苗头是指什么?”裴君越被褥下的手攥得有些发白。


“就是他说他有一点喜欢我。”沐沉夕忍不住笑了起来,满眼都是甜蜜。


“许是骗你的。”


“反正我是信了。”沐沉夕瞧着裴君越脸色铁青,以为他是余毒未清,“罢了,说了你也不懂。”


“我怎么就不懂?”


“你长这么大,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怎么可能懂这些。”沐沉夕顿了顿,“对了,王孟齐三家,如今王家大势已去。要分化孟家和齐家,我倒是有个主意。”


裴君越还在气恼她说的话:“我碰过,东宫里都有三个良娣了。男女之事,我懂的比你多。”


沐沉夕抱拳:“失敬失敬。”


“你——”他顿了顿,瞧着她嘻嘻哈哈半点没有醋意的模样,有些气馁,“算了,你有什么主意?”


“孟氏和齐氏,择一人成为你的太子妃。”


裴君越愣住了,被褥下的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良久,他咬牙道:“沐沉夕!你还有良心么?!”


“我也知道,以你的婚姻大事来谋算大局,确实有些...不妥。所以也只是提议。”


“我不考虑!”裴君越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以后太子妃之事,你半点不许掺和!”


沐沉夕被捏得有些痛,用力挣脱开来:“好好好,是我思虑不周。你当我没说。阿越,你好生歇着,我先回去了。”


裴君越瞪着她的背影,双眼有些发红。他明知道她的谋划是可以助他巩固储君之位,可是...可是...


沐沉夕转身大步离去,走的时候脚步有些虚浮,脑袋还在屏风上磕了一下。


他又好气又好笑,手里攥着那小药瓶,良久缓缓摊开了另一只手。掌心四道深深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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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沉夕溜回府中的时候,已经是万籁俱寂。唯独是夜晓,孤身一人坐在屋顶上,抱着胳膊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他身为谢云诀的贴身侍从,几乎是寸步不离。沐沉夕倒是有些担忧,屋顶上睡觉,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摔下来。


她蹑手蹑脚回去,谢云诀已经睡了。于是她小心翼翼除了鞋袜,摸黑想要翻到床的里侧。


一只手已经撑到了谢云诀身体的另一侧,忽然他揽住了她的腰,用力抱住了她,借力翻身将她拢在了怀里。


沐沉夕正要解释自己为何晚归,一抬头,却发现他并没有睁眼,朦胧之中还在睡着。


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好努力缩小身形,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谢云诀凑近她,将头埋在了她的脖颈之间。呼吸落在锁骨上,她的指尖都有些颤抖,却什么也不敢做。


她现在就是有那个贼心,也没有那个贼胆。谢云诀还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再惹他生气,说不定他真能与她和离。


刚成婚那会儿她还不在意,可是如今食髓知味,一点点沉沦了进去。于是患得患失,不愿放手。


谢云诀朦胧中闻到了她身上的龙涎香的味道。这样的时候,她去的,只可能是东宫。


☆、套路


谢云诀闭着眼睛, 发狠似的搂紧了她。


今时今日他才明白,当初他对她冷漠拒绝时,她是怎样的心情。人的心不似权位和财物, 谋算便可得到。


若是她的心不再属于他了,他该如何才能重新挽回来?


沐沉夕听着谢云诀的呼吸渐渐平稳, 偷偷蹭了蹭他的胸口。这么抱着有些喘不过气,她想稍稍让开一些, 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以至于第二天谢云诀醒来, 就看到沐沉夕睡得沉沉的,但一张小脸憋得有些发紫。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赶忙松了开来。沐沉夕蓦地睁开了眼睛, 瞧见是他, 又哼哼了一声, 将头抵在他胸口重新合上了眼睛。


他揉了揉怀里的小脑袋, 只觉得像是养了一只兔子, 温柔可爱。


可惜这兔子身上隐约还能闻到龙涎香的味道,他推了推她:“去沐浴。”


沐沉夕揉了揉眼睛,嘟嚷道:“时辰还早呢,我再睡会儿。”


“嗯?”


只是简单的一个音节, 沐沉夕立刻坐起身,麻利地翻身下了床,光着脚,一溜烟跑去沐浴了。


她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挺香的, 洗澡也很是勤快。谢云诀这洁癖总是不定时发作,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沐浴完,湿漉漉地自水中出来,换了身里衣,回到卧房之中。


“过来。”


沐沉夕巴巴地跑了过去,谢云诀递给了她一个香囊。她接过来闻了闻,笑道:“你身上也是这个味道。”


“喜欢么?”


“喜欢。”


“以后天天带着,不许摘下来。”


“不摘不摘。”沐沉夕忙不迭应了,“你...你不生我的气了?”


“生气。”他捏了捏她的脸,“气你去何处都不告知我。”


沐沉夕正低头挂香囊,听了他的话,又抬起头来:“我昨晚去了东宫。”


他手上一顿,对上她还有些湿漉漉的眼睛:“去...做什么?”


“给太子殿下送点药。”


“待了多久?”


“半个时辰。”


“太久了。以后有什么东西要带给他,交给我便可。”


“好。”沐沉夕这会儿怕他生气,说什么都是一口就答应。


叮咛正巧收拾完屋子出去,瞧见丝萝,忍不住将她拉到一旁,满脸愁容:“丝萝姐姐,说句大不敬的话,我觉得我们家夫人...也太逆来顺受了些!”


“又怎么了?”


“公子说什么都是好好好,是是是,一句话都不敢反驳。她还是传闻里那个七岁就能杀金国太子的巾帼英雄么?”


“我也觉得不像。”


叮咛一路走一路摇着头嘀咕:“太怂了。”


丝萝捧了谢云诀新洗好的官服进屋,正要帮公子换上。便见谢云诀张开胳膊,对沐沉夕道:“替为夫更衣。”


沐沉夕正要去吃最后一只灌汤包,听到这话,立马将灌汤包丢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谢云诀面前。


丝萝方才还觉得叮咛杞人忧天,这会儿亲眼瞧见她言听计从地替公子更衣的模样,顿时也忧心忡忡。


这可不行,她虽是公子的贴身丫鬟,可是夫人待她不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夫人这么卑微下去!


沐沉夕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以前在家中,娘亲生气的时候,她爹都是这么哄好的。


若是她爹爹做错了事情,譬如喝了太多的酒归来。娘亲都是连人带被褥的丢出去,她爹也不敢去书房睡。裹在被子在门口坐一夜,第二天娘亲气就消了。


她这回做的事,可比喝多了酒严重多了。谢云诀都没有将她连人带被子丢出去,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


想来哄夫君和哄媳妇儿也是一样的,只要好好表现,谢云诀很快就会消气。


谢云诀看着她这乖顺的模样,记起了此前看的《御女术》,第一条便是言听计从。他怀疑,沐沉夕看过这本书。


沐沉夕巴巴地将谢云诀送到府门口,目送着他远去。转头开始琢磨,是不是该准备个礼物送给他。以前她爹若是惹了娘亲生气,就去买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的。但娘亲最喜欢的,还是爹爹亲自去郊外摘的一大捧野花。


她在家琢磨了半晌,忽然想起,有一年钟柏祁回长安省亲。来府上拜访的时候,给她爹带来一罐蛇酒,她爹很是喜欢。


后来她入宫时候向陛下提起此事,陛下一脸酸意:“这小子,都没给朕带。”


“这酒很好么?”


陛下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这酒啊,男人都喜欢喝。不过你一个丫头片子就算了,千万不能偷喝。”


“为什么?”


“会长胡子。”


沐沉夕不明白为什么这酒会长胡子,不过记住了一句话——男人都喜欢喝。


于是她忙完府里的事情,抽了空背了个竹篓子出去捕蛇。东郊临水的山上有不少蛇。


小时候她调皮,为了吓唬夫子,在桑落的带领下,拉着裴君越去那边捉过。桑落对这些很熟悉,教了她不少法子。


她在东郊待了几个时辰,捉了三四条扔进了竹篓子里。


回来的时候,叮咛也刚回来,好奇地瞧着那竹篓子:“夫人,这里面是什么呀?”


沐沉夕坏笑:“你打开看看。”


叮咛不疑有他,揭开了盖子。


下一刻,她惨叫着跌坐在地上。沐沉夕将篓子放下,想要拉起她。她连连后退,惊恐地看着她:“夫人饶命——”


“怕什么,几条蛇罢了,又没有毒性。”沐沉夕捏出来一条晃了晃,“你看,它这小眼睛多可爱,还吐信子。”


叮咛已经是面无人色。她家夫人,除了在公子面前怂,其他时候刚猛异常。


沐沉夕见她害怕,便麻利地处理了这几条蛇。又寻了一些好酒来泡进去封上。


办完了这些,她发现还有一条小白蛇,十分罕见,于是留下来准备养大一些煲汤。


傍晚,谢云诀回来。却不急着下马车,夜晓询问道:“公子可有何吩咐?”


“去告诉沉夕,我回来了。”


夜晓满脸疑惑,这几步路还要告知她做什么?公子这行事做派实在有些奇怪。


然而夜晓刚把此事告知了沐沉夕,她就一阵风似的跑到了门口,掀开了车帘,甜甜地叫道:“夫君回来了?”


谢云诀掀开车帘缓缓走了下来,握住了她的手。


“夫君政务辛苦,晚膳已经备好了。”


谢云诀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了一圈,又低头打量,发现她鞋底沾了些泥。


又溜出府去了。


负手走在前方,却一直没松开手。沐沉夕便被他牵在身后,亦步亦趋地回房。


谢云诀瞥见叮咛脸色不太对,便询问了一句:“叮咛,你可是身体不适?”


叮咛鼻子一酸,眼眶红了。


沐沉夕摸了摸鼻子:“你先下去休息吧,这里有丝萝便可。”


叮咛脚步虚浮地走了,沐沉夕咋舌:“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你又做了什么?”


“我...”她想着那蛇酒至少也要泡个半年,这会儿也没什么能哄他开心的。于是捧了一只半镂空的小盒子来,“我今日去东郊抓了只动物回来,想着闲来无事可以养一养。”


她说着掀开盖子,捏出了小白蛇的脖子:“你看,它多可爱。”


谢云诀虽然不至于像叮咛那般脸色大变,但整个人向后倾了倾,沉声道:“拿开。”


“你不喜欢?我...我特意去捉的...”


他对上了她希冀的目光,半晌挤出了一句话:“你若是喜欢,也可以留着。”


沐沉夕这会儿倒是学会了察言观色:“我是捉了来送你的,如是你不喜欢,我就不养小白了。”


名字都取好了......


“留着吧,放远一些便可。”


沐沉夕用力点了点头:“它很乖的,不会乱咬人。”


小白竖起圆滚滚的脑袋,一双豆豆眼很是无辜。它当然不会咬人,牙都被拔了,想咬也没处咬去。


谢云诀对于沐沉夕所说的乖巧,持有保留态度。毕竟她以前从皇家的猎场里拎了头狼崽子回来养,还带到太学来玩儿。


那狼崽子在她面前,乖得像条狗。凌彦他们便以为是寻常的家犬,凑过去玩耍之时,一人被咬了一大口。


谢云诀瞧着身旁乖巧地替他磨墨的沐沉夕,私心里觉得,她跟那小狼崽子其实一模一样。看起来温顺乖巧,咬人的时候可是毫不留情。


尤其是她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就更像了。


可偏偏他就是觉得,她就连这小虎牙也十分可爱。她若是喜欢咬,那就让她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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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沉夕接连哄了谢云诀好几日,总算见他心情好转。


谢云诀心情好转的标志,便是晚膳后牵着她的手在府中散步。谢府这么大,沐沉夕并不熟悉。


她以前虽然脸皮厚,但也不至于厚到不请自来随意出入男子家的地步。谢云诀又不会主动邀请她,她也只是时常路过谢府之外。


近来经常被他领着闲逛,倒是熟悉了不少。


谢府很大,但每一处的景致都颇为考究。走几步,便会发现景致为之一变。


沐沉夕上一次想溜出府,还迷了路。可见这府邸规模之大。


谢云诀执了她的手,信步来到了泓文馆。这里是谢家的小辈们跟随先生读书的地方。


谢府请了一位江南名士教习小辈们读书,当然,主要是为了科考。沐沉夕想起弟弟似乎也在泓文馆附近住着,于是让叮咛前去将他唤了来。


两人在不远处的凉亭里休息,晚风习习,两旁的灯盏照得此处灯火通明。


府里不少小丫鬟难得见到谢云诀,都忍不住偷偷探头来瞧。


沐沉夕两手肘撑在石桌上,托着下巴瞧着他:“云郎,你成婚之前,出了门,是不是常常都能瓜果盈车?”


“不是常常,只是你回来那日,我去宣读圣旨,她们知晓了此事,才有了那日的景象。”


“难怪了。若真是那样,长安的屋舍那般不结实,怎能撑得住有人天天攀爬踩踏。”


谢云诀眉头微蹙:“你那日可是从屋檐上摔了下来?”


“是啊。”沐沉夕撇了撇嘴,“我当时便想说,长安的屋舍真是偷工减料。”


谢云诀略一思忖:“长安各坊市的房屋前年翻建过,督工建造的是齐飞恒。”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恢复晚上六点或者九点更新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啾咪


☆、负心


沐沉夕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说, 他中饱私囊?!”


“不无可能。”


“那...那赶紧查查他,说不定能查出些证据来。”


“此事需从长计议。”


说话间,沐沉念已经随叮咛来到了凉亭里。他一袭灰布袍子, 眼下还有些乌青,眼中遍布了血丝。


“见过谢大人, 定安郡主。”他规规矩矩行了礼。


“这里没有外人,叫姐姐便可。”


沐沉夕捏了捏他的胳膊:“清瘦了许多, 衣裳怎么穿得这么单薄?”


沐沉念挤出了一丝笑容来:“姐姐别误会, 谢家上下待我都很好。只是我最近读到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劳其体肤, 空乏其身, 行拂乱其所为, 所以动心忍性, 增益其所不能。我深以为然。”


“可以呀,出口成章,长进了不少。”


谢云诀打量了他一眼:“《孟子》读完了,《大学》读到何处了?”


“刚...刚开始读。”


“教习的楚先生上次说, 四书已经学完,怎么你才读到《大学》?”


沐沉念在谢云诀严厉的注视下,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别说沐沉念害怕了,沐沉夕以前也很怕谢云诀。


这气氛,和当年他管教她读书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落下的课业较多, 近来在...在努力赶上。”


沐沉夕也不忍心弟弟这般辛苦,解围道:“他已经很努力了,但许多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时日慢慢来。”


谢云诀蹙眉:“科考在明年三月,如今已经是九月末了。时日无多,还有五经未学,慢慢来,来得及么?”


沐沉念忙向姐姐使眼色求救,沐沉夕以前对弟弟总是不假辞色。这会儿反倒是心疼起来,护着他道:“他会上进的。”


“每日完成楚先生布置的课业便叫上进么?一本书看完了,注解都无,也叫上进?”


沐沉念低着头不敢说话,沐沉夕倒是想帮他,可见谢云诀动怒,也是一句话不敢说。


“以后除却楚先生的课业,我额外布置你一些任务,若是完成不好,家法伺候。”


提到谢家家法,沐沉夕都心有戚戚。她朝沐沉念投去了同情但爱莫能助的目光。


问完了话,沐沉夕还想宽慰他几句。谢云诀冷声道:“回房!”


沐沉夕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加快脚步追上了他。谢云诀握住了她的手,她一路走一路回过头,对沐沉念比了个努力的手势。


沐沉念点了点头,挤出了一丝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姐姐当年明明那般思慕谢云诀。可是提起他的时候又爱又怕。


他姐夫...也太严厉了!


沐沉念其实也算不上偷懒,只是没有到头悬梁锥刺股的地步。家仇未报,他也不敢懈怠。


只是他不太愿意去泓文馆。面对谢家其他的小辈,他总是格格不入。他们看他的眼神里也透着异样。


可是为了姐姐,他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终有一天,他要成为姐姐的依靠。


---------------


沐沉夕散步回来便一直在琢磨齐飞恒的事情。他们齐家也不是第一次干以权谋私的事情了。


上一次,他便利用了家中职权之便,延缓了军粮的运送。还腆着脸来沐府提亲,以运送粮草之事来要挟她爹。


那日沐沉夕得到了风声,早早躲在了屏风后偷听。


她听到齐飞恒说:“晚辈知道沐姑娘是丞相的掌上明珠,但她早晚也是要成婚的。与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地伤情,不如嫁与有情郎。晚辈对她也是真心实意。”


“真心实意?”沐澄钧冷笑,“老夫怎么听说,齐小公子府上姬妾成群,上个月又纳了一房?”


“结发为夫妻,妾室怎能比得过正妻。这些晚辈心中都有数的。”


“我家夕儿昔日在陛下面前说的话,齐小公子想必也有所耳闻。她的婚事,老夫做不了主。”


齐飞恒依旧是一张笑脸:“那真是可惜了,原本兵部和相府该是一家的。”


沐澄钧眉头紧锁,忽然道:“雍关每隔七日会有折子奏报军情,如今已经半个月了,为何迟迟不见折子?”


齐飞恒拱了拱手:“晚辈也不知晓,许是...无关紧要。”


沐沉夕不忿,大步走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什么无关紧要?雍关城军情紧急,需要粮草。你为何迟迟不派人押送粮草?”


“贻误战机的罪责,我可不敢担当。这不是今年粮食收成欠佳,丞相大人体恤民情,轻徭薄赋了吗?”


“什么收成欠佳?昨日我去了西市询问了大米的价格,比往年还要低。若真是粮食收成欠佳,怎会如此?你分明就是借机拖延。”


“话可不能乱说。不过为了你,我可以自江淮一带抽调些米粮来权且充作军粮。”


“什么叫为了我?!齐飞恒,你可知你已经拖延了七日了,这七日雍关会死多少人!”


齐飞恒看着她急得跳脚的模样,反倒是好整以暇:“我知道军情紧急,可是从江淮一带抽调米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父亲若是要说法,总归是说不过去。但若是亲家开了口,他想必不会反对。”


沐沉夕气得发抖,一边拔刀一边吼道:“你痴心妄想!”


可是刚上前一步,就被沐澄钧拦了下来。他冷冷地瞧着齐飞恒:“拿女儿换军粮这种事,老夫做不出来。齐小公子,你家的米粮,留着自己装进棺材里吧。自今日起,你再踏入我沐府半步,当即杖毙,绝不姑息!”


他话音刚落,两个护院便出来,一人一只胳膊将齐飞恒提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拖拽着丢出了沐家。


沐沉夕咬牙切齿:“爹,你方才拦我做什么?就该在这里让他血溅当场,给边关死掉的兄弟们陪葬!”


沐澄钧瞧了她一眼,长叹了一口气:“你呀......”他说着摇了摇头,大步离去。


后来,她爹爹在七日内凑齐了军粮,派了桑落连夜押送到了雍关。可是到了那里才知道,已经死了许多人。


陛下雷霆大怒,勒令问责。谁承想,齐飞恒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逼迫得兵部侍郎主动担下了所有罪责,并且在狱中畏罪自尽了。


而他却什么事都没有,逍遥至今。


沐沉夕至今想来都难以释怀,每次遇到齐飞恒都恨不得扎他几刀。


三年前她到雍关,钟柏祁带她去了那三千将士的埋骨之地。站在那荒凉的坟地里,沐沉夕也曾经彷徨过。


为了自己的一时意气,就让三千条生命埋骨他乡,值得吗?


也许她学会虚与委蛇,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牺牲。


也是自那时起,她才开始反思自己过去的种种行为。冲动,鲁莽,不知变通。


沐沉夕不知不觉伏案睡了过去,谢云诀批阅完公文,一抬头便瞧见她的脸贴在了桌上,肉嘟嘟的脸蛋都挤得嘟了起来。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捏了捏,沐沉夕下意识地蹭了蹭,继续沉沉地睡去。他俯身将她抱了起来,放回床上,盖好了被子。


她没有醒来,梦中发出了些许梦呓。


她这一觉睡到天光,一睁眼,便听到了院子里的读书声。沐沉夕披了件衣裳,立在门边。


便瞧见谢云诀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而沐沉念正一脸紧张地背书。她有些幸灾乐祸,以前总是她被逼着背书,如今终于轮到沐沉念了。


他背得不是很流畅,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错了五处。磕磕绊绊背完,谢云诀沉声道:“背得如此不熟,其中的意思想必也不甚理解吧?”


“还...还没来得及细解。”


“本末倒置。不去理解,死记硬背,自然事倍功半。”


谢云诀让丝萝自书房取来了一只匣子:“这里是我在太学之时所用的书稿,你拿去。”


沐沉夕瞧见那书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快步上前:“这书稿是《郁离子》么?”


“不错。”


沐沉夕思忖了片刻,小心翼翼问道:“那年,你参加科考之后,是不是再也没有翻过这本书?”


谢云诀狐疑地瞧着她:“你如何知晓?”


沐沉夕当然知晓,那日谢云诀来收拾东西,她将一首情意绵绵的诗塞了进去。至今想来,她都能被当时的自己酸掉大牙。


“没...没什么...就是好久不读书了,可否让我瞧一瞧?”


沐沉夕正要伸手去拿,谢云诀忽然将手按在了盖子上。


为了自己的颜面,沐沉夕正要去抢,忽然感觉耳边一阵风吹过。她立刻闪身躲开,夜晓拔出短刀袭来。


他也不攻她要害,只是缠了上来,不让她靠近谢云诀。


谢云诀好整以暇打开了那匣子,取出了那本书,翻了翻,一张绯色的素笺掉落了下来。


他拾起来瞧了一眼,是一首七律。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没想到她看起来那般潇洒自在的一个人,也有写这样伤情的诗的时候。


谢云诀翻到反面,话锋一转,是歪歪扭扭的一行字:“负心汉,大混蛋,背着我和旁人有了婚约。讨厌你!”


他沉了眼眸,沐沉夕已经将夜晓反剪着手按在地上,正要捏着他的脖颈弄晕。


却听谢云诀道:“这句话是何意?”


沐沉夕顿时觉得要被索命,冒出了一脑门的汗。


这回轮到沐沉念幸灾乐祸了,他姐姐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还不是惧内得要命。


“这...这是...是醉酒胡言,你...你别当真。”


“都说酒后吐真言。原来在你心目中,我是负心薄幸之人?”


“没...没有...”


沐沉念忽然补了一刀:“姐姐那时候好像还说什么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决定斩断情丝,让母亲替她说个婆家呢。”


沐沉夕瞪了他一眼:“那...那都是陈年旧事了,提了做什么?”


“可是姐姐和楚公子那些日子相处甚欢——”


“楚公子?”谢云诀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太子那边还没理清,又哪里来的楚公子?


☆、御前


沐沉夕气结:“那不是远房亲戚家的表哥么?当年入长安科考, 住在我们家。娘亲让你带他出去转转,你不肯,事情自然就落在我头上了。”


“哦?是么?”


沐沉夕简直怀疑这弟弟不是她亲弟弟, 这种时候还要拆台。哄夫君有多难,他是半点不晓得。


不过关于这位表哥, 当年她确实是存了点歪心思。那时候科考刚结束,谢云诀成为了当年的金科状元, 春风得意。


楚表哥也中了进士, 与谢云诀同科入仕,自然也较为亲近。


她怕自己再也没机会见谢云诀,便总是颠儿颠儿地跟着表哥, 三五不时的也能见着谢云诀。


可楚表哥不知情, 一来二去对她动了情。


沐沉夕那时候满脑子都是谢云诀, 旁人如何, 她是半点不知晓。


后来有一日, 表哥说起要向她提亲,还把家中的传家宝赠予了她。沐沉夕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惹了一身的风流债。


她赶忙拒绝了他。表哥黯然神伤,倒也没说些什么, 只是自此与沐家便淡了。


“我听说,楚家表哥至今还未娶。还听闻,你大婚那日,他独自一人在家中饮酒,差点醉死过去。白日里被婢女发现的时候, 手边就是这首诗,都被眼泪浸染得晕开了。”


“你哪儿听说这么多事?沐沉念,你的课业不好,就是因为心思都放在乱七八糟的事情上。”


“我会好好读书的,姐姐,姐夫,弟弟回去悬梁刺股了。”说着抱着匣子一溜烟跑了。


夜晓也挣脱开来,瞬身离开。叮咛和丝萝更是一边假装忙碌,一边飞快出了院门。


一时间,气氛异常尴尬。沐沉夕心虚气短:“你别听阿念胡说,那楚家表哥跟我相识三个月,后来就再没有联系了。哪来的不娶妻一说。”


“楚令舒确实未曾娶妻。而且呈给陛下的折子,十本有九本在弹劾我。”


沐沉夕挠着头,不知如何解释。成婚后的日子,真是太难了!


“他...他这胡乱弹劾,陛下难道不管么?”


“陛下称赞他不畏强权,敢说真话,是言官楷模。”


沐沉夕不由得也对楚令舒心生敬佩,换了是她,哪敢说谢云诀的不是,肯定每天在朝堂上溜须拍马。


谢云诀用审慎的目光瞧了她半晌,沐沉夕局促不安,又不敢学着沐沉念溜走,只好绞着手指想着怎么认错。


良久,谢云诀才缓缓道:“去洗漱用早膳吧。”


沐沉夕如蒙大赦,飞跑回屋。


谢云诀也起身回屋,将那绯色的素笺收了起来。他不知思忖着什么,良久忽然问:“我那时对你...是不是绝情了些?”


这可是表忠心的大好时候,沐沉夕赶忙摇头:“没有没有,都说美人如花隔云端。我那时候就是不懂事,老觉得漂亮的花就要折手里才好,从来也不问花愿不愿意被折,是我不对。”


谢云诀怎么听怎么别扭,她竟以花来比拟他。而且听着像是在讽刺他如今的行径。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谢云诀以前也深以为然。毕竟圣人有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可他现在偏偏就想把眼前这傻瓜给扭过来。


沐沉夕刚漱完口,谢云诀忽然上前一步搂住了她的腰,俯身吻了下来。


她手上还有些湿漉漉的,不敢抹在他身上,便摊着手由着他贪婪地掠夺她的空气。


她脑子里蒙蒙的,一直到自己被吃干抹净才回过神来。


谢云诀以前亲她,那还有迹可循。多半是因为怜悯之心。


今天这是...她脑子里灵光一闪——醋了!一定是因为楚令舒的事情醋了。


她还沉浸在方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里,谢云诀忽然道:“过两日是你的寿辰?”


沐沉夕愣了愣,她都忘了自己还有生辰这么回事。


小时候她过生辰很简单,就是娘亲煮一碗长寿面,里面加了许多许多的牛肉。


每次她都吃得底朝天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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