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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么?”


她起身躲开,走了几步,撂下一句:“嗯。”又加快脚步走到院子里吹风。


再不透口气,她可能就要煮熟了。


谢云诀看着她慌慌张张的身影,眉头锁了起来。她嘴上说着喜欢,却又跑开了。难道...难道只是在骗他?


沐沉夕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回来看着谢云诀,就觉得他周身都仙气飘飘的,谪仙似的。她原本就喜欢他,这会儿哪里受得住这般攻势,脑子和心都乱了。


谢云诀看起来倒是很冷静,处理完公务,便如常就寝。


沐沉夕之前还不太敢靠近他,如今壮了胆子,凑到他身边抱住了他的胳膊。


他微怔,转头看她。沐沉夕将脸蛋搁在他的胳膊上,嘴角边还挂着一抹笑意,甜甜地睡了过去。


谢云诀的眉头也舒展了不少,希望只是他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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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没出三日,沐沉夕便忽然提出,邀请太子殿下来府上做客。谢云诀才稍稍宽点心,又骤然紧了起来。


他正读着《资治通鉴》,略略移开目光瞧着她:“为何要邀请他来做客?”


“我听说太子殿下因为选妃之事顶撞了陛下,我与他相熟,可以帮着开导开导他。”


“夫人,你对旁人的婚事,未免太操心了一些。”


“旁人的事我可以不理,太子的事情却不得不多上点心。你也知道,我与他关系不同。”


谢云诀咬牙切齿:“我知道。”


“所以若是劝服了他,你和长公主殿下这一阵子也就不算白忙活了,一举两得。”


“夫人真是贴心。”


“为夫君分忧,应该的。”


谢云诀略一思忖,与其怀疑来怀疑去,倒不如看看她到底存的什么心思。倘若自己真的是横刀夺爱......他也绝不可能放手!


“好,我写一封请柬。”


“不用不用,托人带个口信便可。”沐沉夕说着已经吩咐了下去。


不多时太子府便回了话,说太子殿下今晚便可来做客。


真是迫不及待要相见。


谢云诀捏着书的手又紧了一分。


沐沉夕一早就忙活了起来,这些事情虽然府里的管家也能处理,但她还是亲自操持着。尤其是在膳食上,也是事无巨细都要过问。


谢云诀将书放在一旁,踱步走出了院子,远远就看到沐沉夕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他唤住了叮咛:“你去嘱咐夫人一句,让她不要这样殷勤。”


叮咛福身:“是。”说完快步走向沐沉夕,半途遇上了丝萝,忍不住拉着她嘀咕:“丝萝姐姐,咱们家公子吃醋了。”


丝萝激动地将她拉到一旁:“吃醋?吃谁的醋?”


“夫人不是和太子殿下私交甚好么,这回邀殿下来府上做客,夫人十分上心。所以公子醋了!”


“该,谁让他三心二意的。也让他尝尝被冷落的滋味。”


“哟,你不是一心向着公子么,怎么...”


“我还挺替夫人不值的,那个女人做了那么丢脸的事情,本来是该被拖出去浸猪笼的。可公子还护着她,半点没去计较。说是软禁,还不是保护起来。”


“不说了,我去寻夫人去了。”


两人简短碰了头,丝萝便回了倾梧院,果然见自家公子负手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看起来心情很不愉快。


天色将晚,门房通禀,太子殿下到。


谢云诀略一思忖,吩咐他们先不要告知沐沉夕,自行去了正堂。


裴君越正心情愉悦地喝着茶等候,见谢云诀来,两相施礼,各自落座。


谢云诀此前还没有认真打量过裴君越,身为他的太傅,多半也只是指点他一些经世治国之道。裴君越也很聪慧,一点就通,许多事办得也颇得圣心。


如今仔细瞧着,太子眉宇也颇有些英气,五官端正,身姿挺拔。三年行伍生涯让他的体格锻炼得也很强健。


沐沉夕好像就是喜欢虎背熊腰的男子。


“太子殿下来得有些早了,沉夕那边还没备好晚膳。”


“不急不急,约定了时辰,是我来早了。”


“来早了一个时辰。”


“这难得来谢府做客,我也想向太傅学一学如何齐家。”


“太子殿下若是成了家,自然能知道该如何齐家。”


裴君越脸色有些不悦,有意岔开了话题:“说起来,我和沉夕相识多年,瞧着她也不像是个贤妻良母的样子。可看谢府如今井然有序,都是她打理的么?”


“外人看她,自然不像是个贤妻良母。但身为她的夫君,自然知道她的好。”


这个外人听着十分刺耳,裴君越冷笑:“太傅真知道她的好么?我怎么记得,她以前见了太傅回来,总是心情不好。时常跑到屋顶吹着风喝着闷酒。”


谢云诀在朝堂上与人辩驳,从来是让别人哑口无言,这一会儿自己先被堵了回去。


裴君越得胜,心情愉悦:“在雍关那几年,真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不打仗的时候,我们俩就经常一起躺在草地上看晚霞和日落,一直看到满天繁星。雍关城外的星光比长安的,美多了。”


谢云诀的手几乎要掐进肉里,他面无表情地起身道:“太子殿下稍候,我去瞧瞧沉夕备好晚膳没有。”


他说罢大步离去,裴君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而此时此刻,沐沉夕刚得到消息,匆匆赶去。才走没多远便遇见了谢云诀,她迎了上去,自然而然地捏住了他的衣袖:“太子殿下到了么?晚膳备好了,可以用了。”


谢云诀凝眸瞧着她,她脸上的欣喜是真的。


他很想问她,是不是真的和太子一起从晚霞看到日落,一起看满天繁星。可是话到嘴边,就成了一句:“嗯。”


沐沉夕正要去前厅,谢云诀却捉住了她的手腕,吩咐道:“丝萝,你去请太子殿下用膳。”说罢拉着沐沉夕先一步去了。


两人落座,沐沉夕时不时看向外面:“怎么还不来?”


谢云诀的脸色愈发难看,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像极了话本子里的马文才。


不一会儿,裴君越匆匆赶来。三人落座,他丝毫没有客气,人前还端着太子的架子,此刻全然是多年知己般唤着沐沉夕:“沉夕,今日备了什么酒菜?”


沐沉夕亲自替他斟酒,笑道:“都是你爱吃的。”


裴君越举起了筷子,又瞧向谢云诀:“谢太傅不要太拘礼了,这里没有外人,一起吃啊。”


“......”


他还真把谢府当自己家了!


沐沉夕一面和裴君越说话,一面给谢云诀夹菜。


“沉夕,方才太傅还问起了我和你在雍关时候的事情。你没同他讲过么?”


沐沉夕瞧向谢云诀:“云郎,你有兴趣?”


谢云诀冷冷道:“随口一问罢了。”


“想来谢大人对于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不感兴趣。不过金戈铁马浴血杀敌的快感,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沉夕,你说是不是?”


“是啊。”沐沉夕替他斟满了酒,“和金国一战,太子殿下居功至伟,来,干了这杯。”


“但没有你从旁协助,我也不可能有今天。”


沐沉夕的手顿了一下:“协助?”


她那时候可是领了一路大军,明面上裴君越是那路大军的主将,可无论是兵法谋划还是领兵出战,基本都是她冲在最前面。


裴君越有些心虚,沐沉夕又给他倒了杯酒。


“是是是,我从旁协助,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来,再干一杯。”


谢云诀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我杯中也没酒了。”


“饮酒伤身,云郎,你明日还要早朝呢。”沐沉夕抽回手,给自己倒了一杯。


“几杯酒,无妨。”


沐沉夕晃了晃酒壶:“空了。其实酒喝多了也误事,要不今晚的酒便到此为止。我还亲自看着让厨房煲了汤,你们尝尝?”


谢云诀却不依不饶捏住了她的手:“喝点酒也挺好的,你醉了酒的模样,很是乖巧可爱。”


乖巧?可爱?这两个词还能放在沐沉夕身上?裴君越惊愕地瞧着两人。


“我...我醉了酒什么模样?”


谢云诀笑了笑:“像只狸儿,很黏人。喜欢唤我的字。”


裴君越从未见过沐沉夕喝醉,此刻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沐沉夕一向自负千杯不醉,此刻被人揭短,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可...可我听叮咛说,我那天醉了酒回来,便睡着了。”


“睡梦中叫的。我数了,唤了七十六声季白。”


裴君越灌了自己最后一口酒:“反正是醉了酒,太傅就是信口胡说也不可考证了。”


沐沉夕很是心虚,上次自己还说了梦话,喝醉酒差不多也是那个德性了。这要是以后再醉酒,说不准霸王硬上弓。


谢云诀好不容易才肯亲一亲她,她要是再像以前一样干些混事,可就不能再拿年纪小不懂事说事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谢云诀瞧着沐沉夕这心虚气短的模样,不知道她到底在躲避些什么。夫妻恩爱明明是羡煞旁人的事情,莫非是不愿意太子听到?


太子的神情就再明显不过了,脸色愈发铁青。


如今还有些发紫。


过了一会儿又白了。


他还没有说一同沐浴之事,他便受不住了,也是用情至深。


忽然,裴君越神情一变,他捂住了肚子,张了张嘴。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谢云诀蹙眉,不至于气到吐血吧?


沐沉夕仿佛早有准备,见裴君越吐血也不慌张。他身形晃了晃,一头栽在了桌上。


谢云诀眼睁睁瞧着沐沉夕脸色也渐渐白了,接着口中的血顺着嘴角流出。她从容地将手撑在桌上,缓缓趴了下去。


此情此景,怎么这么像......殉情......


还没等谢云诀回过神来,刚端着汤来的丝萝惊叫了起来:“夫人——太子殿下——”


“汤别洒了。”谢云诀喝道。


丝萝差点松开的手赶忙端稳放在桌上。谢云诀起身探了探两人的脖颈,脉搏还在。


他不疾不徐吩咐道:“你去大理寺找大理寺少卿凌彦凌大人。”


丝萝惊恐地望着两人,半晌才回过神,转头便跑。


“夜晓。”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落在他眼前:“公子有何吩咐。”


“拿我的令牌入宫面见陛下禀报此事,并请御医前来。”


“是。”


身影迅速消失,一如从未来过。


谢云诀又吩咐叮咛:“寻两名家丁将太子殿下扶到澜庭阁,让府上大夫先行诊治。”


“是。”叮咛正要离去,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夫人呢?”


谢云诀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大步走向倾梧院。临行前还吩咐下人,将夫人煲的汤端回去。


沐沉夕靠在谢云诀的怀里,腹内还翻绞着,但这些疼痛还能忍。


他抱得很稳,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的喉结上下翻动着。


谢云诀将她放在了塌上,脱下了鞋袜,盖上了被子,便起身不知道做些什么。


沐沉夕躺了一会儿,忍着腹痛掀开眼皮瞧了一眼。赫然发现,谢云诀正不疾不徐地喝着那碗汤。


她亲自看着火熬的汤,就算是吃不下也要喝完,免得便宜了裴君越那臭小子。


沐沉夕沉不住气,哼哼唧唧叫了起来:“好疼......云郎......”


谢云诀没有动。


沐沉夕翻了个身蜷着身子:“疼...好疼...”


他依旧没有理会她。


“夫君,我腹痛......”


“知道痛,还给自己下药?”


沐沉夕见他看穿了,干笑了两声:“如此,待陛下和大理寺来查的时候,才能把谢府摘出去嘛。”


谢云诀起身走到她面前,手覆在她的肚子上:“你把药下在了酒里?”


“太子的杯子上也涂了一些。这药性烈,但我控制好了量,太子不会有事。”虽然有些对不住裴君越,但这件事她早已经同他商议过了。


“你呢?”


“我...我就是肚子疼...”


谢云诀轻轻替她揉着肚子:“一会儿御医诊完,你便将解药服下。”


这点疼痛沐沉夕还能忍过去,战场上中了毒箭剜肉之时她都没叫一声,这会儿叫了就是卖卖惨。而且谢云诀这么揉着,确实舒服了些。


“舒服些了么?”


“你揉着就好些了。”


“毒杀太子这等事情你也做得出来,活该受罪。”谢云诀嘴上教训着,手上却还是控制着力道。


这个时候,沐沉夕本该眼泪汪汪地瞧着他,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一些。但她实在是挤不出眼泪,只好退而求其次,将脸埋在他的衣袖里。


不一会儿御医前来替沐沉夕诊脉,管家前来禀报,大理寺少卿凌大人也来了。还带了大理寺的官兵前来。


谢云诀出去处理这些事务,沐沉夕便“虚弱”地伸出手让御医诊脉。


叮咛在一旁伺候着,瞧着沐沉夕苍白的脸色,神情也有些恍惚。


这酒菜明明是夫人亲自备下的,怎么会有事?府里有什么人有这样的胆量要害夫人?


大理寺少卿凌彦匆匆赶来,正要拜见谢大人,他便示意他迅速着手调查案件。


凌彦不敢怠慢,命人取了酒菜调查。自己则去了太子处,一眼便瞧见太子脸色苍白地躺着,东宫里的嬷嬷,太监和侍卫都来了。屋子里乌泱泱挤了一堆人,还有老嬷嬷焦急地驱赶着:“都出去,都出去。这儿这么多人,让太子殿下怎么喘得过气!”


眼看着太子这边是没法询问了,凌彦只好去寻御医。一问才知道,御医在给沐沉夕诊脉。


他有些担忧,询问丝萝:“你家夫人情况如何?”


“夫人也晕过去了,我这忙着去请大人,还没来得及去瞧。这御医自然是紧着太子殿下诊脉,诊完了才去瞧夫人的情形。两人都是中了毒,我也不知道夫人如何了。”丝萝抹着眼泪,“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害我家夫人。”


“还有太子殿下。”凌彦提醒道。


“对,还有太子殿下。”


正说着话,大理寺来人禀报,说是验出了中毒的缘由。


凌彦立刻赶了过去,看着那漆黑的银针。


“大人,这毒是被下在酒壶里的。”


凌彦转头问丝萝:“这酒有多少人接触过?”


丝萝也是惊魂未定,恍恍惚惚道:“酒是夫人清晨刚从后院挖出来的,之后就一直放在后厨里。”


“后厨有多少人去过?”


“今日公子邀太子殿下做客,后厨不敢怠慢,夫人也一直在。许多人都去过......”


“都叫来一一问询。”


丝萝只好去了。


而那头,沐沉夕刚被诊脉完,谢云诀便回来了。看御医的脸色似乎不太对,便询问道:“许御医,内子情况如何?”


“回太傅大人,尊夫人是中了和太子殿下一样的毒。”


“可有解药?”


“毒性尚未知,下官也无法配药方。”


沐沉夕虚弱地说道:“酒...一定是酒...我和太子殿下都喝了酒,夫君没有喝,毒在酒里。”


叮咛抹着眼泪道:“可是夫人,酒...酒都喝光了。”


沐沉夕垂下了眼眸:“那...那我和太子殿下是不是都要死了?”


许御医也不知如何回答:“夫人暂且性命无忧,只是太子殿下...”


沐沉夕苦笑:“太子殿下若是死了,我想必也是活不下去了......”


旁人听着是以为她会因此受到牵连,谢云诀听着却十分刺耳。


许御医束手无策,忽然外面有侍卫匆匆赶来禀报:“主子,不好了。二夫人不见了。”


谢云诀起身走到院外:“夜晓呢?”


夜晓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去把人抓回来。”


“是。”


他说完又吩咐叮咛:“此事告知凌大人。”


许御医开了些方子说是能缓解疼痛,谢云诀命人照着方子去抓药。他便匆匆离去,和其他刚赶来的太医一起去了太子那里。


屋内只余下沐沉夕和谢云诀两人,这么一番折腾,沐沉夕也有些累了。


谢云诀走过去:“解药,快些喝下。”


“不行,太子的毒没解,我的毒便解了。若是御医再来替我诊脉,不就露馅了么。”沐沉夕叹了口气,“宫里的御医就是糊弄事儿,搀了毒的酒喝完了,不能倒些水进去再拿回去验一验?”


“你方才怎么不说?”


“我都中毒了,那么虚弱的情况下哪能想那么多,惹人怀疑。”


沐沉夕自己揉着肚子,那绞痛丝毫没有减弱,裴君越这次也定然是要遭不小的罪。


谢云诀替她掖好了被角:“余下的事便交给我了,你歇一歇。”


沐沉夕闭上了眼睛,可是怎么也睡不着,腹内的绞痛一直未曾消退。


翌日清晨,陛下召见谢云诀入宫。沐沉夕一夜未眠,恍惚还能听到官兵们来来去去的声音。


恍惚到了中午,叮咛一直守着她,丝萝过来问午膳。沐沉夕没什么胃口,只是勉力撑着起身想去看看太子的情况。


太子目前的状况只能留在谢府解毒,听消息说,风裳已经被抓住了,正在逼问毒药的下落。


沐沉夕算了算时间,低语了一句:“快了。”


叮咛应和道:“她肯定吃不住拷打,会将解药交出来的。”


沐沉夕没有回答,不一会儿,丝萝忽然匆匆跑了回来,神色慌张:“夫人——夫人不好了......”


沐沉夕蹙眉:“何事如此慌张?连谢府的规矩礼仪都不顾了。”


丝萝慌张道:“大理寺来了人,说要捉拿夫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是问个话,不必惊慌。”


“也不止是问话。”门外传来了谢云诀的声音,他大步走了进来,“叮咛,丝萝,你们去替夫人收拾些衣物和寻常用的物件。”


他走向她,握住了她的手:“风裳在大理寺诬告,是你指使她给太子殿下投毒。许是要在大理寺的牢中住上几日。”


沐沉夕坐起身来:“倒是个熟悉的地方。”


他眸色沉了沉,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谢云诀取了一件衣裳过来替她穿好。谢云诀一面替她系腰带一面道:“不该认的事情不要乱认,凌彦不会为难你。”


“我知道。”


她低着头瞧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上一次我进大理寺,最后一个见到的好像也是你。”


他抬起眼眸,看着她苍白的面色。那年他还是大理寺卿,听闻出了大案。亲自带兵去酒楼捉拿犯人。


拉开酒楼的门,只看到满屋子的鲜血。她一袭白衣,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独自一人喝着酒。


看到他的刹那,她抬起头,从他粲然一笑。


那笑容,他至今都记得,悲伤又绝望。


他很想走过去将她抱在怀中,但沉默良久,也只是开口说了一句:“拿下。”


她站起身,眉宇淡然:“不必,我自会随谢大人去大理寺,该认的罪全都会认。”


如今,往事再度重演。他垂着眼眸,将腰间的带子系成蝴蝶结:“其实那天,我原是求了母亲去你府上求亲的,彩礼都备好了。”


她怔住了,愣愣地看着他。


☆、反杀


谢云诀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走出了门。


凌彦已经带着一众人在门口候着,眼见着谢大人将自家娇妻抱出来,也不敢上前拿人, 只是默默跟在后面。


谢云诀将她抱上了马车,凌彦原是想跟上来, 被他一个眼神喝退,只好骑上了马在后面跟着。


旁人被关进监牢都是被押解来的, 唯独是沐沉夕被自家夫君抱了进来的。看得牢里的狱卒和囚犯们眼睛都直了。


谢云诀全然不顾旁人的目光, 沐沉夕倒是先顶不住了。


她小声道:“其实我能走的。”


他没有理会她,一直将她抱入了监牢之中。这监牢显然已经提前清扫过。


狱卒偷摸瞧着首辅大人,不敢多言, 更是不敢催促。


“委屈夫人在此处小住两日。”


“不委屈, 凌大人会秉公办理, 尽快查出真相的。是不是?”沐沉夕瞧向凌彦。


凌彦的腿颤了颤, 连忙颔首:“谢大人, 郡主请放心,下官必定尽早查出真相。”


谢云诀起身,却没有急着离开。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皱起了眉头。


凌彦赶忙吩咐下去:“快去找人将这牢房打扫一下。”


“不必了。”谢云诀淡淡道, “叮咛,丝萝,你们将此处简单布置一下。”


“是。”两名丫鬟应了之后,便开始忙忙碌碌地布置牢房。她们随身携带了茶盏,熏香, 床单被褥,甚至还带了桌椅和纱帐等物件。


凌彦也不敢催促,只觉得谢大人是要生生在这牢房里重新布置出个闺房来。


沐沉夕扯了扯谢云诀的衣袖:“不必如此。”


行军打仗时,冰冷的烂泥地她都睡过,有个草垛子可以躺着都算是高床软枕了。


“我只是见不得夫人受委屈。”谢云诀这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凌彦的耳中。


凌彦抹着汗,他哪敢给沐沉夕委屈受啊。请了这么一尊佛在牢里,他好吃好喝贡着还来不及。就是谢云诀不给他压力,面对沐沉夕,他也不敢造次。


但谢云诀并不放心,若是寻常也就罢了。她现在中了毒,身体不比以前。这时候还在牢里,若是有人暗害,怕是应付不过来。


他如此高调地护着她,也是让所有人知道,他心尖上的人,旁人是半点欺负不得的。


牢里一通折腾,总算是安顿了下来。谢云诀这才离去,人一走,沐沉夕总算不用绷着。她蜷着身子,手覆在肚子上,想要缓解一下疼痛。


这种毒药不致命,服用量多会导致昏迷,看起来严重却不会疼痛。量少的时候反而受罪,疼起来一阵一阵的。


尽管牢里已经打扫过,但终归是阴暗潮湿。


空荡荡的牢房里,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寂静。这熟悉的地方,让沐沉夕想起了那暗无天日的三个月。


那一年,她在这监牢待了三个月。黑暗无光,即使是正午,也只有微弱的光透进来。她蜷缩着身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永远待在这里,直到死去。


那也是沐沉夕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恐惧。


直到她十八岁生辰的那个晚上,爹爹过来探望她。


昏暗的灯下,她看到爹爹发间忽然多的白发,宽厚的背也微微佝偻了。


那个在她心目中如同战神一般伟岸高达的男人,竟然也有老的一天。


沐澄钧只是默默走到她身旁坐下,狱卒们也都离开了。他揽着她的肩膀,沐沉夕将头靠在爹爹的肩上。


“夕儿,陛下决定让十四皇子去雍关历练。”


“很好啊,比起旁人,我更希望是阿越。”


“你后悔么?”


她摇了摇头:“不悔。”


沐澄钧苦笑:“你呀,这脾气还是像我。以前我在你娘面前得意的时候,她总是说,像我不好。那时候我以为她只是赌气,如今才明白,像我,确实是不好。过刚易折,何况你是女子。”


“娘亲还好么?”


沐澄钧扶起她:“还知道担心你娘。”他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暖手的小炉子,“你娘熬了几个晚上亲手给你缝的。她说旁人做的没她细心,非要自己做,身子骨那么弱,还染了风寒。”


沐沉夕垂下了眼眸:“我没事的,习武强身,我好着呢。”


“你——”沐澄钧张了张嘴,许多话终究没有没有说,“夕儿,你离开长安吧。”


沐沉夕惊讶地看着他:“陛下要放了我?”


“陛下早就想放了你,可是太后和孟氏族人如何能放你?你杀的,可是孟家的长子嫡孙。是他们孟家未来的家主!”


“那...”


“是爹爹自作主张,与十四皇子商议了,届时你躲在他的随身行李之中。没有人敢盘查,等到了雍关,你再出来。你钟叔叔会护你周全的。”


“那爹爹你呢?会不会因为我——”


“放心吧,爹不会有事。”他拍了拍沐沉夕的头,“只是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我的夕儿了。”他眼中泪光闪了闪,又忍了下去,握住了她的手,“留在长安爹保不住你。”


“可是我不能一走了之,牵连了你们,我——”


“你不肯走,是不是因为,除了爹娘以外,还有牵挂?”


沐沉夕怔了怔,撇开了眼睛:“没有。”


“你不是一向喜欢谢家那小子,是不是怕你走了,他娶了旁人?”


“爹,都这时候了,你还取笑我?”沐沉夕叹了口气,“其实我...我早就知道他不喜欢我。可我就是有一点不甘心,总以为许多事靠着努力就能得到。现在我想通了,我跟他本就是两种人,他不喜欢我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没什么好牵挂他的。兴许他若是知道我走了,家里要摆上三天的流水席呢。”


沐澄钧笑了笑,揉着她的脑袋:“既然如此,你到了雍关,爹让钟柏祁给你安排相相亲。”


“爹,你就别想那么远了。”她嗔怪道。


沐澄钧将出逃的计划告诉了沐沉夕,便起身离去。


走到门边,又转过头看着她,哽咽了一下,才缓缓道:“兴许再过些年,一切都过去了,你也能


回来。记得照顾好自己,别让爹娘担心。”


沐沉夕起身扑了过去,自背后抱住了他:“爹你放心,我去雍关上战场立战功,争取早日回来孝敬你和娘亲。”


“好。”


沐澄钧咬了咬牙,挣开了她的手,大步离去。


幽暗的牢笼里,她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远去,原本挺拔的身姿也有些佝偻。


那时候的她从未想过,那是她今生今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爹爹了......


沐沉夕恍惚自梦中醒来,被一阵敲击声吵醒。睁开眼,腹中的疼痛袭来。沐沉夕还有些晃神,她一向不怎么做梦,昨晚竟然又梦见了爹爹。


“郡主,太子中毒一案开审,劳烦您移驾。”


沐沉夕瞧了凌彦一眼,不疾不徐起身,虚弱地起身扶墙而出。


凌彦有些担忧:“郡主,你...无事吧?”


“还好。”沐沉夕脸色惨白,早膳也还没用。不过刚一出牢门,叮咛和丝萝便上前来,一左一右搀着她。


今日是三堂会审,大理寺卿,御史中丞和刑部尚书一同审理。到了公堂,沐沉夕才知道谢云诀和长公主也来旁听,一同来旁听的还有几名皇子。


长公主远远便瞧见脸色惨白的沐沉夕,身子不由得前倾,待看到她近前,忍不住嗔怪道:“郡主也中了毒,虽是被那犯妇指证,可罪名未定。大理寺怎么就犯人似的待她?!”


大理寺卿清了清喉咙,衣衫下面全是冷汗。谢云诀虽然没说什么,但看他的眼神比杀了他还可怕。


凌彦将人带到,便退到了后面。在场这么多人,他一个都招惹不起。还是默默退到一旁最是安全。


大理寺卿举起惊堂木,正要拍下去,眼角余光瞥见谢云诀正冷冷地瞧着他,又赶忙放下了:“堂下可是定安郡主。”


依照沐沉夕的身份,是不必向他行礼的,于是她略略颔首,气若游丝地吐出一个字:“是。”


一旁凌彦赶忙解释道:“郡主也中了毒。”


“犯妇风裳供认,是郡主合谋毒害太子殿下,郡主可有何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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