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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3)(1 / 2)

隔绝在天地之外,雾气弥漫。


她的双眸像是寒星一般,眼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跳如擂鼓一般,仿佛是受了什么蛊惑,缓缓靠近了她。


嫣红的唇凑近,他缓缓俯下身去,柔软的触感贴在唇上。


她吓了一跳,稍稍后退了一些,复又追了上来,张开胳膊抱住了他。


这一抱,让他猛然惊醒。他用力推开了她,唇瓣上还留着些莲子的苦涩味道。


她跌坐在小船上,那船晃了晃。沐沉夕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摸了摸鼻子,干笑:“刚刚船不稳,撞到你了......”


欲盖弥彰。


他没有再理会她,和她拉开了距离。


沐沉夕趴在船边,只觉得头有些晕晕的,心里像堵着什么。一只手无意识地落在水中,随着水波轻轻摇荡。


一圈一圈的涟漪一起泛到了他的心底里。


可是...这是错的...


那时候他这样告诫自己。


沐沉夕也想起了这一段往事,又忍住不摸了摸鼻子。


脚踏实地,她心里稍稍舒服了些:“我就是不习惯乘船,晃得有些头晕罢了。时间还早,船上还有客人,你和他们继续喝酒游湖。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顿了顿,又小声道:“抱歉,扫了你的兴致。”


她以前,从不道歉。


谢云诀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不舒服就回去休息。”


“那王家——”


“随他们去。”他拉着她上了马车,又不放心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有发烧。


“我没那么虚弱,过一会儿便好了。”沐沉夕习惯地坐在他的对面,尽量不去触碰他。


谢云诀皱起了眉头,起身坐到了她身旁:“你方才同那王家兄妹说什么纳妾不纳妾的?”


“这不是王家小姐对你有意,我试探她的态度么。”


“我对她无意。”


沐沉夕了然,这男人若是不喜欢一个女子,硬塞也是烦人的。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以后少自作主张替我张罗纳妾之事。我...没这个打算。”


沐沉夕直起身来,苦口婆心道:“你娘亲说得不错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给谢家添个子嗣了。”


谢云诀忽然凑近了她,捏住了她的下巴:“那就劳烦娘子你了。”


他离她如此之近,沐沉夕的心噗通噗通跳了起来,眼睛移向了一旁:“我——”


“你不愿意?”


“我...还没准备好当人的娘亲...”


谢云诀凝视着她,沐沉夕心虚得紧,都不敢呼吸了。良久,他叹了口气:“好,那我等你。”


她小心翼翼问他:“非我不可么?”


“嗯。”


沐沉夕绞着手指,心下盘算。其实也不是不可,但现在不行。


------------------------


泛舟游湖之事没过多久,整个长安的王宫贵胄几乎都知道了一件事——谢云诀新婚第二日便带着外室泛舟,且那外室已经有了身孕。


加之那日太子带去的那些贺礼,便有人怀疑,谢云诀是迫不得已才娶了沐沉夕。


而能让谢云诀迫不得已的人,长安城只有一人——九五之尊的陛下。


当年沐沉夕的姑姑在宫中是皇贵妃,她时常出入宫闱,陛下看着她长大,是当公主一般疼爱的。


如今虽然将沐家满门抄斩,对这沐家遗孤却仍旧还存着些亲情。为了弥补她,于是暗中给她指了这门婚事。


毕竟沐沉夕思慕谢云诀,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这空穴来风的推测传得是有板有眼,而且解释起来也十分通顺。


这件事一来二去就传到了沐沉夕的耳朵里,她倒是浑然不在意。谢云诀虽说不是不得已,但娶她这件事肯定也另有隐情。


只是谢云诀对她的态度和从前转变太大,让她也有些应接不暇。


以前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她稍稍靠近,他便避瘟神似的躲开她。现在反倒是常来她这里。


她还以为成婚以后和独自一人没什么区别,谁料用着晚膳的时候,谢云诀便忽然过来了,连通传也不曾。


她正含着一口饭,谢云诀走进来,面色不悦:“为何不等我?”


她正要回答,又想着食不言,便赶紧咽下:“我不知道你要来。”说着对叮咛道,“你让膳房再炒两道菜。”


“不必了,添一双碗筷即可。”


他净了手,坐到她身旁。


沐沉夕连忙讨好地将碗里的鸡腿夹给他:“方才我吃了一只了,这只给你。”


谢云诀瞧着那鸡腿有些失神,沐沉夕回过神来,她在边关不讲究惯了,竟用自己的筷子夹给了他。


他这般爱洁净,定然嫌弃上面有口水。


“其实不吃也没关系的,这儿还有糖醋排骨,我只吃了这半边,那边没动过。”


谢云诀垂下眼眸,修长的睫毛翕动着,不声不响咬了一口鸡腿。


她松了口气,看来谢大公子洁癖这个毛病改善了不少。


“以后晚膳我都会回来用,你等我一起。”


“好。”


“若是我不回来,会派人告知你。”


“知道了。”


谢云诀抬眼瞧着她:“只是宫中没有晚膳,过午不食是宫里的规矩。”


沐沉夕点了点头,宫里确实有这个规矩。以前裴君越当皇子的时候,经常被饿得嗷嗷叫。所以她每次入宫都会给他稍上点外面的小食,他总是吃得狼吞虎咽,像只小狼狗。


沐沉夕觉得他十分可怜,娘亲早逝。没有母族的庇护,一个不得宠的皇子在宫中的处境可想而知。


思绪刚有些飘飞,谢云诀的手指便扣了扣桌子。


她眨巴着眼睛:“还有...还有什么规矩?我一并记下。”


“为人妻子,见自家夫君勤勉政务,却忍饥挨饿,是不是该做些什么?”他提醒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15779336003的雷


☆、送膳


沐沉夕满脸困惑:“可是太学之时,我夜里吃东西,你还训过我。说我是...是猪......”


“你可还记得自己吃的是什么?”


“臭豆腐。”沐沉夕笑了起来,“李记的臭豆腐,那真是闻香下马。说起来,许久未曾吃了。”


沐沉夕还记得,那时候她刚入太学未几,夜里溜出去玩耍。晚上回来,谢云诀奉了夫子的命令在门口侯她。


她翻了墙头进来,见他负手立于院中,想起他晚上没有进食,定是饿了。于是高兴地同他分享美食:“谢兄,大半夜不睡,定是饿得睡不着吧。喏,给你带了些美食,慢慢享用。”


说着把一个油纸包塞进了谢云诀的怀中,便伸着懒腰进屋睡觉去了。


谢云诀低头看着那个油纸包,一阵阵臭味飘来,他瞪圆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他踉跄着退后了两步,一向沉稳端方的世家公子,声音微微颤抖:“夜晓,快将此物取出!”


当屋内,沐沉夕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听到了隔壁的水声。她砸吧了一下嘴,这位谢公子模样生得好,可是行事却怪异得很,哪有人大半夜还要洗澡的......


谢云诀满脸都写着往事不堪回首。


沐沉夕又扒了两口饭,忽然转过弯来:“那若是你晚上不归,我就将晚膳给你送去可好?”


“嗯。”


正巧可以正大光明入宫。


谢云诀用了晚膳,却不急着离去。这毕竟是他的家,沐沉夕也不好催着。


若是换了裴君越,大晚上扰她清净,她一通拳脚就将他打出去了。现在也只能耐着性子陪着谢云诀。


只是谢云诀素来不爱说话,只是坐着喝喝茶。


沐沉夕起初还想着找找话题,后来便由他去了,自己去院中练一会儿剑。


南窗下,谢云诀翻着折子,偶尔一抬头,就能看到海棠花树下的那道身影。她的剑招里杀伐之气愈发重了。


他知道她家仇未报,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如今这般拘着她,也不知能到几时。


只是长安的这趟浑水,等她看清了局势在蹚进去,也比刚回来就一头扎进去死得不明不白的好......


沐沉夕成婚了一个月,谢府上下的事务早有管家打点,不需要她操持。谢云诀倒是有些兄弟姐妹,但也都被他迁居别院了,寻常遇不到。


没了这些烦心事,她成日里也是游手好闲,等着盼着谢云诀哪天公务忙回不来。


这么盼着,当真被她盼到了。


于是沐沉夕命人备下了饭菜,早早便乘马车入了宫。


进了宫要下马,她走在前方,只带了叮咛一个小丫鬟。寻常家眷是不可随意出入宫闱的,但沐沉夕被封了郡主,陛下特许,这才能大摇大摆地走入皇宫。


宫里的嬷嬷带她去了纤云殿,那里离御书房很近。朝廷重臣们都是在那里议事的。议事完便会在纤云殿稍作休息,喝些茶,吃点糕点。


似沐沉夕这般给夫君送膳食的,还是头一回。


她将食盒放在桌上,便负手起身环顾四周。


纤云殿正南面有一主位,两排各摆了七张太师椅。想必自御书房回来,还是有许多政务要议。


她少时入宫给姑姑请安完,嫌西六宫太过无趣,便会去中宫给陛下请安。陛下时常是在和父亲一同商议朝政。


她就自己找些乐子,玩儿累了便在塌上小憩。隔着墙还能听到朝臣们议论朝政的声音,有时候争论得激烈,还能吵起来。


她听着都替陛下心累。但她爹爹更累,身为丞相,权衡朝中关系,也是他要亲力亲为的事情。


她正沉浸在思绪中,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和议论声。


“这江南水患才停歇,如今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减免赋税不是理所当然么?为何上面迟迟不下达命令。”


“你可知江南是谁家的底盘?”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话虽如此,可如今的江南知府可姓齐。你要他们减免赋税,齐家人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许兄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若是人人遇到此事都不言语,还谈什么清明盛世?”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正抱着胳膊坐在太师椅上的沐沉夕。


他们愣了愣,沐沉夕扫了一眼,都是当年的同窗。


真是巧了。


他们一见她,面面相觑。


忽然有人反应过来,拱手作揖:“见过定安郡主。”


“不必多礼。”沐沉夕瞧了他们一眼,露出了些许笑意,“几年未见,诸位如今都成了国之栋梁了。”


凌彦抖抖索索道:“为朝廷效力罢了,哪比得上郡主在边关抛洒热血。”


“我还是习惯你们叫我大哥。”


“这...”凌彦有些为难。


当初大家都以为她是沐丞相的儿子,虽然模样生得俊秀,可是揍起人来也很生猛。用太子殿下当年的话说就是,用最纯的脸,打最狂野的架。


大家当年一是有些怕她,二来又觉得她很讲义气,也就心甘情愿认了大哥。


如今知晓她是女子,再叫一声大哥,着实别扭。


沐沉夕叹了口气:“真是人走茶凉,如今你们连一声大哥都不肯叫了。”


“郡主说笑了,那时候年少无知,并不知晓郡主原来是女子,所以才......才有些唐突冒犯。”


“可是叫郡主又生分,难不成因为我是女子,以前的同窗之谊,你们就全都抛下了?”


“当然不会。”凌彦顿了顿,“只是这大哥...也实在是...”


实在是叫不出口。


他眼珠子一转,岔开了话题:“郡主今日来此处,可是要寻太傅大人?”


“是。”


“他在御书房议事,这会儿应该快结束了。”


“我知道。话说回来,凌彦,我忽然想起那天你对我夫君说,若是见到了我,必定当场将我拿下,绝不念旧情。我与你有什么旧情?”


凌彦抹着汗,熟识沐沉夕的同僚纷纷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倒是许笃诚,他是外地进京考上来的,不知道其中内情,满脸看好戏的表情。


“我竟不知,夫人以前还与旁人有过旧情?”外面忽然传来了谢云诀的声音。


☆、主母


所有人立刻正襟危坐,待谢云诀走进来,齐齐起身施礼。


谢云诀大步走向沐沉夕,面上看起来温和,眼睛却已经微微眯了起来。沐沉夕没来由有些心虚,连忙甩锅给凌彦:“是他说有旧情,我正问他呢。凌大人,你倒是解释清楚。”


“是兄弟情!”凌彦闭着眼睛,这颜面也不要了,保命要紧。


谢云诀正欲训斥他几句,怎么男女不分。可回头一想,自己当年不也似眼盲一般,沐沉夕与他一墙之隔朝夕相处了那么久,他愣是没看出来。


沐沉夕倒是不怪他们,反倒是沾沾自喜,自比花木兰是分毫不差了。


谢云诀示意众人落座,他们见沐沉夕仍然站着,哪里敢坐。


沐沉夕轻轻咳嗽了一声,柔声道:“谢大人都说坐下了,几位大人还站着做什么?”


他们腿一软坐了下去。


宫人端来了茶点,没有人敢说话,只是默默吃茶。


沐沉夕也将食盒取来,一样样将菜肴端了出来:“本来膳房还煲着乌鸡汤,今日来得急了,就没带来。等晚上你回来,我让他们热一热。”


“夫人辛苦。”


“不辛苦。”


凌彦看着沐沉夕这贤妻良母的做派,回想起她昔日种种,只觉得像是一个彪形大汉在绣花,画面异常诡异。


谢云诀晚膳吃得不多,沐沉夕陪着吃了一些,便收了起来。


肚子里垫了些食物,大家精神也打足了不少。茶点收完,便如常要向谢云诀述职。


沐沉夕大约是看明白了,这些同窗都属太子一派,所以会在这个时间点上来见谢云诀。


他唤她来,莫非是想让她认一认朝中的人?


除了凌彦,其他的几人都不是世家子弟。父母之中也有为官的,但官阶不高。


太学这等官学以前并不收寒门子弟,也是从沐沉夕入学那一年起才开始倡导有教无类。


也是那一年,科考开始推行。


在此之前,朝中大部分官员都被大大小小的世家占据,子承父业乃是常态。


而推行科举制的,正是沐沉夕的父亲。


所有后来科举举仕的寒门子弟,都会称自己是沐丞相的门生。


当然,那也是许久之前的事了。自从她父亲出事,这些人便也陆陆续续离开了长安,分派到了各地。这还算是好的,也有下场凄凉的被罢官,被牵连入狱。


如今的科举倒是年年举行,但能入朝为官的寒门子弟却人数稀少。这几个能在朝中站稳脚,当年在太学也都是佼佼者了。


沐沉夕见谢云诀开始处理公务,便自觉去偏殿候着。


谢云诀听完几人的述职,天色已晚。


他走向偏殿,想唤沐沉夕一同归去。绕过屏风,才发现沐沉夕正沉沉地睡着。他俯身瞧了瞧,有些不忍叫醒。


沐沉夕倒是蓦地睁开眼,她拍了拍脸清醒了一下:“结束了?”


“嗯,回家。”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宫殿,恰巧遇到了刚走出纤云殿的凌彦几人。沐沉夕还有些困倦,便由着谢云诀牵着她的手,自己一路走一路打着盹。


黑暗中,凌彦几人只瞧见昔日“大哥”小鸟依人地跟在自家夫君身后。


他忍不住啧啧感慨:“这真是一物降一物。当年大哥何等狂放不羁,如今竟然洗手作羹汤起来了。世事难料啊。”


一旁同僚许笃诚撞了他一下:“凌兄,要是早知道她也可以这般贤惠,你当初是不是......”


“诶,不要胡说!”


许笃诚叹了口气:“不过郡主的遭遇也着实可怜可叹。”


凌彦连忙使了个眼色,许笃诚瞧见不远处走出来的几名官员,顿时噤了声。那几人与他们不同,都是世家子弟入朝为官,走的不是科举的路子。


世家子弟和他们之间向来隔着一层,虽然王家,孟家和齐家暗地里也较着劲。但都是自小到大往来甚秘,家族不少分支也有互相联姻。


他们把持着朝政,自然也不太瞧得上这些科举上来的官员。


齐飞恒是齐家的长子,他刚众星拱月地走出来,便瞧见了永巷里那并肩而行的两道身影。


他向旁边人道:“谢太傅身边那个女子是何人?”


“谢太傅不是月前成婚,许是...定安郡主...”


“沐沉夕?”


齐飞恒的腿一阵抽痛。当年围猎,沐沉夕一人猎了大半的猎物。他一向瞧她不顺眼,便伙同王羽勉一起在林中埋了陷阱,想给她点教训。


谁料被沐沉夕一眼看破,揪出了躲在一旁偷看的他。王羽勉那个不讲义气的东西当场就跑了,沐沉夕便步步紧逼,让他自己跳下了陷阱,摔断了腿。


至今回想起来,她提着剑,满身杀气的模样,还能让他心惊胆寒。


谢云诀竟真的娶了这个女人,当年他不是最厌恶她的么?


沐沉夕感觉到背后有人盯着她,转头去瞧。一眼看到了齐飞恒,她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齐飞恒只觉得遍体生寒,拳头不由自主地紧了起来。


这个女人为什么冲他这样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谢云诀捏了捏沐沉夕的手,头顶一方星空照耀着两人。他将她往身边拉了拉:“不必多瞧,以后会经常见到。”


沐沉夕停下了脚步,笑着看着他:“云郎,你脸上有东西。”她说着捧住了他的脸,踮起脚尖作势要帮他吹掉。


谢云诀稍稍俯下身凑近她:“有什么?”


她凑近了他耳边:“美貌。”


他嘴角止不住扬起,揉了揉她的头:“哪里学来的话。”


“就是有感而发。”


“以后这些话...”


“不能说么?”


“只许对我说。”


果然世间多半男子都是自恋的,旁人都说谢家大公子是谦谦君子。平日里旁人赞许,他也只当是恭维。原来他也喜欢听这些话,看来钟伯伯说得对,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谢云诀一向喜欢板着脸,这会儿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曾散去。


可这一幕却被身后的齐飞恒瞧得清楚明白,谢云诀看这个女人的时候,那眼神做不了假。


一个妖女,蛊惑了四大世家之首的谢家家主,下一步只怕是要借由谢云诀之手对付他们了。


齐飞恒思索了片刻,速速出宫,去了孟家。


---------------------


沐沉夕回到府中,见谢云诀还要处理政务,便去膳房热了鸡汤回来。


临到倾梧院门口,便见到一对中年夫妇,衣着华贵,衣服的袖口纹着谢家的家徽,是一根修竹。


她缓步上前,听到两人对夜晓道:“这屋内灯还亮着,家主一定还未睡下,劳烦通禀。”


“天色已晚,二位还是明日再来吧。”


两人见夜晓不通人情,也知道他是什么脾性,正要离开,一转头便瞧见了沐沉夕。


他们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交换了一个眼神。男子上前拱手道:“夫人有礼。”


沐沉夕也福了福身,却不知这两人是谁。


一旁的中年女子笑道:“夫人刚入谢府,许是还不认识我们。这位是我夫君,也是家主的叔父。”


“叔父,叔母有礼。二位有事?”


两人顿了一下,都堆起了笑脸:“是啊,有件急事。只是家主不肯见,夫人若是进去了,可否替我二人通禀?感激不尽。”


沐沉夕瞧了夜晓一眼,他撇过头不言语。


“好,二位稍待。”


沐沉夕说完进了院子,走了几步,听到两人在后面窃窃私语。她耳力一向是好,两人以为她听不到,其实一字不落。


“这小蹄子是有几分姿色,难怪家主忤逆了宗亲长老们也要娶她。”


☆、谣言


“为她得罪了所有宗亲,值得吗?”


“不过我仔细一琢磨,家主会不会是自有决断?其中是不是还牵连着陛下和太子?否则宗亲大婚当日被他下了迷药,按在堂前观礼,此等荒唐事也一个个都偃旗息鼓了。”


“一个女人,能牵扯到什么朝中大事?”


“女人?你可别小瞧了她。七岁杀金国太子,十七岁杀孟氏长子嫡孙,这些年在边关不知道又沾了多少血。雍关城十万大军都是她的后盾,也许家主就是看中了她的嫁妆呢。”


“有道理,家主一定是早知道有这些嫁妆,才会愿意娶她。”


沐沉夕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她将食盒放在案头,谢云诀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折子。


“膳房熬的鸡汤,刚热的,你尝尝。”


他捧起来尝了一口,很是鲜美:“你饿不饿?”


“我不饿。”沐沉夕坐到他身旁,“只是回来的时候在院门口见到了你叔父和叔母,他们托我给你捎句话,说是要见你。”


谢云诀放下了鸡汤,神色有些不悦:“以后见了他们,不必理会。”


“都是亲戚,礼数总是要周全的,免得给你丢了面子。你不想见也无妨,我只是带句话。”


他思忖了片刻,吩咐随侍的丫鬟:“唤他们进来。”


“他们想必寻你有些家事,我...我先避避嫌。”


“沉夕,你如今是我的夫人,谢家的事有什么需要避嫌的?”


沐沉夕倒不是想避嫌,是懒得管。家族中的事务繁杂,以前她娘亲管家的时候,大大小小的亲戚隔三差五就要来寻她娘亲,不是这家请托,就是那家告急。


她倒是挺佩服她娘亲,家中那么多的事务,她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她一听那些人说起恭维的话,便头大,话说得越漂亮,事情越大。


只是谢云诀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离开,她也只好在一旁坐着。


夫妇二人进来,话还没说几句,礼就先到了。


“叔父叔母有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那妇人讨好地笑着,“就是你堂弟,如今也有十八了。成日里闲在家中也不是个事儿,若是能有个一官半职的,也有点正经事做。你看——”


“朝廷的官职需能胜任之人担当,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四书至今都未读全,能在朝中担当什么


职务?”谢云诀蹙眉,说起话来毫不留情。


“云诀,你叔母妇人之见,不懂这朝堂上的事情,小烨他确实没什么本事,不过太仓令这样的闲职总是可以的吧?”


沐沉夕暗自咋舌,这夫妇两也真是敢开这个口。难怪谢云诀不愿见他们。太仓令虽然只是个从八品的官,可着实是个肥缺。把太仓令当闲职,真是又贪又蠢。


“不可。”谢云诀果然一口回绝。


两人碰了个钉子,神情有些不悦。原本要灰头土脸地离去,沐沉夕却忽然道:“不是还有科考么?”


两人抬头看着她,眼中露出了些许讶异和屈辱。


“云郎,听你描述表弟,倒让我想起了阿念。他们年岁差不了几岁,也是一样不学无术。不过谢家有办私塾,我最近也在想,可否让他进私塾读书,今年年底过了初选,明年或许能参加春闱。即便春闱过不了,也可以积累些经验。反正三年一次,他们又年轻,总有机会的。”


谢云诀略一思忖,颔首道:“是个好提议。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两人听她都这么说了,不像是在有意嘲讽,思来想去,也是个折中的法子。毕竟主母的亲弟弟都如此安排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全凭家主安排。”


“好。”


“天色不早了,我们就不多叨扰。也请家主注意身体,早些歇息。”两人施礼,退了出去。


谢云诀瞧着沐沉夕:“你还想让沐沉念入朝为官?”


“他被父亲逐出家门,承袭爵位是不可能了。总不能让他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一辈子。何况我沐家家训是守土□□,他不能出将也总该入仕,方不违背家训。”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寻回沐沉念,会托我替他谋个一官半职。”


“你若是为我破了规矩,今后还怎么服众?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谢云诀轻叹:“却不是人人都懂,你做得很好。”


沐沉夕笑了起来,凑到他眼前:“是不是发现,我不像你想得那般蛮不讲理?”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喝着乌鸡汤。他向来不觉得她不讲道理,只是从前顽劣,总是喜欢与他作对。


许多事,他又无法开口,生出了诸多的误会。


现在好了,她就在他身边,以后有一世的时间可以慢慢将那些误会全部解开。


-----------------


谢云诀朝中事忙,怕沐沉夕在家里闲着,便让管家将府中一些不太烦心的事情交给她打理。


沐沉夕推拒不得,只好接了下来。


长安的各个世家也是见风使舵,见沐沉夕似乎颇为得宠,不少也起了拉拢之意。


三天两头便有拜帖传来,也有邀请她相聚饮茶的。


男子在朝堂上处理朝政,身为贤内助自然也要经常互相走动,结交好关系。


谢云诀原以为她不喜欢这些,嘱咐她不喜欢的就别去。但沐沉夕却次次都去了,而且她一改此前的骄横,竟很快和这些夫人们玩儿到了一处。


她从小贪玩儿,常去市井混迹,什么新鲜玩意儿都门儿清。


夫人们整日里无聊,沐沉夕便教了她们许多新奇的玩法。


其中最让她们着迷的,便是打马吊。


沐沉夕其实不喜欢打马吊,一坐就是半天,坐不住。以前也是个半吊子水平,如今打起来也常常输钱。


以至于各家夫人们都喜欢邀她打,她也是大方,输了钱从来不恼,牌品极好。


毕竟各家夫人们打牌的时候,闲话最多。任它什么朝廷机密,嘴皮子一碰就透露出来了,事后却根本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唯一记得的,就是今天又赢了沐沉夕多少银两。


这一点,她倒是要感谢裴君越,要不是他送钱来,她还真不好这么大手大脚地办事。


一来二去,那些夫人们对她也卸下了防备。


这日,户部尚书家的娘子宋氏邀约,沐沉夕用了午膳便去了。


打了一个时辰,宋氏手不顺,瞧见沐沉夕手气不错,眼珠子一转,便压低了声音到:“沐妹妹,你家夫君最近待你可好?”


“挺好的。”


“谢大人虽说是君子吧,但姐姐我是过来人,要提醒你一句,男人可都花心着呢。”


“云郎朝政事务繁忙,没空花心。”


宋氏摇了摇头,吃了她一张牌:“你可得不要掉以轻心啊。我上次听王家大娘子说,你成婚的第二日,她女儿泛舟游湖,遇上了谢大人。那时候...”她顿了顿,瞧向沐沉夕。


她果然走了神,牌也开始乱打:“怎么了?”


“唉,你别怪我多嘴啊。”她手中飞快翻动着自己的牌,“听说那日谢大人带了个美娇娘,虽然蒙了脸,可是美目含情,温柔可人,一看就是个狐媚子。谢大人待她极好,还亲自为她剥虾。”


沐沉夕瘪了瘪嘴,鼻子一酸:“他都没给我剥虾。”


另外两位夫人立刻来安慰她,宋氏叹了口气:“所以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总是图个新鲜。其他的倒还好,只是听闻那狐媚子好像还有了身孕。”


沐沉夕瞪圆了眼睛:“有身孕?!”


☆、更衣


“可不是么!”宋氏牌一推,“诶呀,胡了!”


沐沉夕呆坐着,眼眶通红。宋氏一面收银子一面道:“别难过了,姐姐教你一招。你将那狐媚子迎回家,好生养着。使劲喂她各种肥腻的食物,让她腹中的孩子养得过大,到时候难产。生不出来一尸两命,生得出来也是保了小的,这才是万全之策。切不可冲动行事。”


沐沉夕眼泪啪嗒掉了下来,转头抹了抹,哽咽了一下:“多谢宋姐姐。我...我身体有些不适,就...就先回去了。”


宋氏一把胡牌,赚得盆满钵满,也不多留她,临走还殷切地嘱托道:“千万别和夫君置气啊。”


她哪里听,脚下生风地走了。


背后宋氏嗤笑:“你们说,郡主这性子,咱们那位太傅今天回去会不会遭殃?”


“那可说不准,弑夫也不无可能。从前孟氏那位公子不就是个先例。”


“谢大人也是嫌命长,长安城的女子任他挑选,偏选了这么一个女阎王。”


府外,夜晓一直在外候着,见她眼泪汪汪出来,觉得蹊跷。回到谢府,她又是气冲冲地回了家。


夜晓颇为担心,生怕沐沉夕在外面受了气,回家找公子的麻烦。于是他一早候在谢云诀归来的路上。


待他归来,连忙上前道:“公子,属下斗胆,恳请公子今晚宿于书房。”


谢云诀瞧了他一眼:“为何?”


“是...夫人的事。”


“沉夕怎么了?”


“似乎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就在擦剑,已经擦了一个时辰了。”


谢云诀手一紧,沐沉夕自幼习武,就连夜晓这样一等一的高手都对付不了她。若是她真的动了杀心,只怕是拦不住。


略一迟疑,谢云诀最终还是沉心静气,大步走向倾铭院。不知道为什么,夜晓在主人的背影里,看出了一丝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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