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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1 / 2)


她觉得大可不必,她和谢云诀这一段婚姻也不知道能走多久,她并不反对他纳妾。毕竟她从前就亏欠他那么多,这一回还要利用他,当真是债多不愁,能还一点是一点。


于是沐沉夕暗下决心,回头给他讨个十房八房的小妾弥补一下。


她正盘算得起劲,外面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听这声音便知道对方功夫不差。


果然,叮咛前来通禀,说是夜晓求见。


“让他进来。”


沐沉夕理了理衣衫,她以前也是在宫中学过规矩的,不疯不闹的时候也能充个大家闺秀。


夜晓走进来,拱手作揖:“沐小姐,公子请您过去一趟。”


“有事?”


“说是带了您想见的人。”


沐沉夕手上一顿,立刻站起身来,大步向门外走去。


一路上她的心都跳个不停,穿过偌大的谢府来到谢云诀的倾梧院。婢女正要通禀,她却已经径直闯了进去。


大丫鬟青萝向夜晓嗔怪道:“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这么不识礼数。”


“是未来的夫人。”


青萝顿时抿了嘴,探头好奇地想把未来的谢夫人看个清楚。


屋内,沐沉夕大步闯入,谢云诀正在翻阅奏章。听得她进来,并没有抬头。


沐沉夕一眼便瞧见屋内的地上绑了个人,他衣衫褴褛,满面尘垢,头发也散发着阵阵怪味。要说是街上的叫花子也不足为奇。


可偏偏那一双眼眸与她一模一样。


那便是她血脉相连的亲弟弟——沐沉念。


那个曾经走马章台意气风发的公子哥儿,如今却落魄得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


门外的夜晓想,屋内此刻一定是感天动地的姐弟相认。尽管以前沐沉夕耀武扬威的,总是欺负他家公子,但如今她落魄至此,也着实是可怜。


忽然,屋内传来了一声惨叫。紧接着飞出一个人来,那人在地上滚了几滚,惊恐地瑟缩着:“姐姐......姐姐饶命......”


沐沉夕大步走了出来,转了转手腕,上前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拽出了院子。


夜晓惊骇地看着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姐弟相见,不是应该抱头痛哭吗?


他瞧了眼缓步走出来的谢云诀,自家公子也只是负手,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紧随其后。


沐沉夕一路将弟弟拽到了琼华池边,她俯身解了他的绳子,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他踹了进去。


沐沉念扑腾了两下,总算是找到了平衡。他抹了把脸,一脸惊恐:“姐姐,你...你做什么?”


“给我好好洗洗,看看你脑子里堵了多少的泥!”她居高临下看着他。


早春的水还有些寒意,沐沉念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上岸,哀求道:“姐姐,你让我上去。”


“这样挺好。”她蹲下身,闻到了一阵酒气,“我问你,爹娘走了这些时日,你在长安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沐沉念脸色有些发白,“那是陛下的旨意,我除了看着爹娘死在我面前,什么也做不了......”他抱着头,泪水一滴滴落入湖水中,他小声地啜泣着。


良久,沐沉念又抬起头,双眼血红:“可爹娘死的时候,你在哪里?!从小爹最疼爱的就是你,我不过犯了些小错误,爹就将我逐出家门。可你呢?你当年做了那样的事,他们都护着你。可到最后,他们也没能看你一眼...”


“如果爹不将你逐出家门,你以为自己今天还能活着站在这里么?”


沐沉念一怔,呆呆地看着姐姐。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为什么金国的降书一送入长安,就星夜兼程赶回来?阿念,我回来,只为你。”


“为...为我?”


她向他伸出手,目光灼灼:“你是我们沐家的希望。沐家满门忠烈,那么多冤魂枉死。难道你要天下人都记得,我们的爹爹叛国通敌,结党营私,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么?”


他捏紧了拳头,沉默良久,终于缓缓伸出手来。


冰冷的手触碰到了阿姐的手,掌心还有些老茧,那是常年持剑拿枪留下的。而这,原本是身为沐家嫡子的他应该担起的责任。


苟活于世这两年,沐沉念终日饮酒,脑子里却挥之不去爹娘的头颅被斩下的画面。鲜血飞溅,他们的头颅滚落在灰尘中。


百姓们咒骂着,声响一如当初他们凯旋之时的欢迎之声。


十数年边关苦守,满身伤痕,护得一方平安。到最后换来了这样的结果,沐沉念寒了心。


但他更憎恨自己的无能,失了父亲的庇护,他什么都没有,过得连狗都不如。


可是现在,阿姐回来了。


她伸手将他自冰冷的水中拉了上来,沐沉念扑进了阿姐的怀中,止不住嚎啕大哭。


沐沉夕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又脏又臭,多大的人还像个孩子。”


他将她抱得很紧,仿佛是怕一松手就会失去她。


☆、太子


从前姐姐总是欺负他,家中人人娇惯他,唯独她从不让他。那时候沐沉念又气又恨又怕,还曾想过若是自己没有姐姐就好了。


到头来,他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下她了。


如今他的姐姐就是他的天和地。


沐沉夕安抚好了弟弟,让他下去换衣裳,醒醒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还好他没事,这世上并不是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


“沉夕,你的衣裳也湿了。”


沐沉夕瞧向一旁的谢云诀,忽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多谢云郎提醒,我这就去换一身。”


他蹙了蹙眉,还是不太习惯这个称呼。


她自小便喜欢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里总是带着趾高气扬,如今这般谄媚...着实让人不适...


她走了几步,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一转头,发现谢云诀正亦步亦趋走在她身后。


“这还没成婚呢,我换衣裳,云郎也要看?”


“沉夕,你说你回来,只是为了他?”


沐沉夕顿了顿:“当然不是,我爹娘的死,早晚要查出来的。”


“若你查出来,却发现自己无力改变,又该如何?”


她停下脚步,转身走到他面前:“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谢云诀没有否认,沐沉夕眼睛一转,凑上前去:“云郎,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好不好?”


她离他如此之近,呼吸都扑在了脖颈上。他的手紧了紧,退后了一步:“不好。”


“所以我爹的死确实另有隐情对不对?”沐沉夕急了,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你告诉我,我爹是不是被人陷害的?”


谢云诀垂眸看着她:“沉夕,有些事你改变不了。”


沐沉夕凝视他良久,四目相对,她仿佛是想从他的眼底里看出真相。但他的眼眸里只有她的倒影。


半晌,她松开了手:“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说完转身离去。


谢云诀看着她的背影,眉头锁得愈发深了。


“夜晓。”


“属下在。”


“看着她。”


“是。”


入夜时分,倾铭阁一片寂静,小丫鬟叮咛也在门口睡着了。


窗户支起,一道身影静悄悄地翻出,落地一点声音也没有。而屋顶的夜晓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叹服,自家公子果然料事如神。


沐沉夕出谢府的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她心头一喜,看来迷香的功效完全退去了。


长安有夜市,但过了子时便不许再有人上街。若是被神武军抓住,直接就要投入大牢关上七日。


当然,沐沉夕不担心。她经常过了子夜才溜回太学的学宫,躲避神武军是她的看家本领。


于是一路毫无阻碍地来到了皇城脚下,沐沉夕记忆中,皇城脚下有一处密道,可以通往宫内。


说是密道,其实就是个狗洞。


少时她经常伙同十四皇子一起爬狗洞溜出宫去,熟悉得很。


可今日寻了好一会儿也没瞧见,正踟蹰着,忽然听到了几乎细不可闻的动静。沐沉夕趴在地上,想听一听是什么动静。


行军打仗之时,都是这么听敌军动向的。


听了一会儿,那声音愈发临近,最后几乎近在耳边。


她抬起头。


砰的一声,两个脑袋撞在了一起。她捂着头退后了些许,那人闷哼了一声,又捂住了嘴。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瞪圆了眼睛。


“沉夕?!”


“阿越!”


“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异口同声。


这刚刚从狗洞里钻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十四皇子裴君越,也是如今唐国的储君。


“我卡住了,你拉我一把。”太子殿下伸出手来。


沐沉夕嗤笑:“定是长安的伙食养人,胖了这么许多。”她说着拽着他的两条胳膊用力拔了出来。


“不是长安的膳食养人,是这密道太小。以前爬的时候,你我才十来岁出头。”裴君越抹了把汗,立刻成了大花脸。


沐沉夕噗嗤一口笑了出来:“脏死了,满手泥还往脸上抹。”


裴君越听她笑话自己,便伸出手作势要抹她。沐沉夕挑了挑眉,他又赶忙缩回了手抹在了自己身上,起身带着她离开了这里。


一路上,裴君越跟在身后小声问道:“你大半夜跑出来,是想入宫?”


“本来是想摸摸皇宫的底,看到密道还在,我就安心了,现在决定回家一趟。”


“沐府不是被查封了么?”


“你出入我沐府,有几次是从正门走的?”


“这倒也是。”


“话说回来,你堂堂一国储君,怎么还钻狗洞溜出宫?”


“我原是想去谢府寻你的,没想到一出来就遇见了你。你说我们俩这缘分叫什么?”


“臭味相投?”


裴君越撇了撇嘴:“不该是心有灵犀么......”


沐沉夕没有说话,只是和裴君越灵活地避开了神武军。她攀着自家的墙头翻了进去,裴君越还有些吃力,但总算也是灰头土脸地从下面的狗洞爬了进来。


沐府已经是满目疮痍,四处一片狼藉。


两人站在院落之中,裴君越拍了拍沐沉夕的肩膀:“节哀。”


“是啊,节哀。哭有什么用,我爹娘又不会回来。”她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裴君越的心揪了一下。


沐沉夕大步上前,径直来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院子里。荒草丛生,整个院落在夜色里阴森恐怖。


“阿越,你上次在信中说,我爹娘的死另有隐情。可是查出了些什么?”


“其实也不算查出了什么,只是无意中瞧见大理寺的文书,觉得这么大一桩案子,结得有些潦草。”


沐沉夕走到院落中的枯树下,抽出腰间的匕首开始凿土。


裴君越也蹲下身来:“沉夕,你既然回长安了,为何不来寻我?”


“你是太子,你父皇亲自下旨灭了我沐家满门。我去投奔你,你是不想要这太子之位了?”


他挤出了一丝笑容:“我就知道你总要为我着想。你放心,咱们以前一同在雍关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情意,我都记着。若是你有了什么麻烦,尽管来寻我。”


沐沉夕从土里挖出了一个小盒子,拍掉了上面的土。她顿了顿,抬头看着他:“我的事,你少掺和些,太子之位也就稳当一些。”


“这要是以往你规劝我还说得过去,如今你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处境,还担心我?”


沐沉夕打开了盒子,取出一样东西塞进了袖子:“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如今孑然一身,落得自在。反倒是你,唐国的储君,太子殿下。位高权重,却也是如履薄冰,得处处小心才是。”


“你来寻我,就是为了教我如何当太子的么?”


“我何时来寻你?”沐沉夕重新将土埋上,恢复成了没有翻动过的模样,“只是碰巧遇上了,叙叙旧。”


裴君越气结:“你回长安不来寻我,偏去寻谢云诀又是何意?你不是一向瞧他不顺眼么?”


“我何时瞧他不顺眼?谢太傅姿容绝色,我瞧他,一直挺顺眼的。”


“这么说,你要和他成婚的传闻也是真的了?”


“是啊。”


沐沉夕顿了顿,打趣道:“他是太傅,也就是你的师长。阿越,你得唤我一声师娘才是。”


“滚!”


沐沉夕福了福身:“太子殿下,奴家告退了。”说罢转身要走。


裴君越又快步上前拦住了她:“沐沉夕,你别胡闹了。长安城里多少人想要了你的命,谢云诀娶


你也一定是不怀好意。你别上了他的当。”


“我嫁他也是不怀好意,扯平了。”沐沉夕伸出拳头,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膛:“好了,知道咱们多年兄弟,感情还在。以后你若是登基了,再来照拂我。也不枉我把那么多军功全记你头上。”


裴君越垂眸:“你和谢云诀成婚,是为了利用他?”


☆、婆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一点她无可辩驳。


“那你不可与他假戏真做,也不要对他动心。否则——”裴君越扶住了她的肩膀,“否则妇人之仁,容易误事。”


“知道了。”沐沉夕顿了顿,“不过明面上我不会与你有交集,私底下倒是有些事会寻你帮忙。”


“尽管来找我。”


沐沉夕笑了笑,瞧着裴君越欲言又止的模样:“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吩咐么?没有的话,民女告退了。”


“切记,不可于谢云诀同房。”


沐沉夕锁紧了眉头,脸涨得通红。这家伙,去了边关三年,好的没学,净学会了说浑话。以前她自己也说,还不觉得,现在怎么听着这么怪异。


“不知所云。”说完扭头便走。


裴君越望着她的背影,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金戈铁马的那些年。


彼时,她骑在马背上。乱军之中,她的红缨枪挑开劈向他的军刀,焦急地唤他:“阿越,你没事吧?”


“还喘着气。”


“你再这么莽撞,离不喘气也不远了。”她嗔怪着又替他格挡下一刀,“自己算算,这已经是我多少次救你了?你怎么还我?”


“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你这是恩将仇报。”


最后一个敌人倒下,她累得瘫坐在地上,半点没有女子该有的温婉可人:“我怎么觉得我们沐家上辈子是欠了你们裴家的呢?我爹当年替你父皇挡箭,我替你收拾烂摊子。你说我图什么?”


“图我将来成为九五之尊,让你母仪天下。”


“你还是能活着回去再说吧。”她嗤笑着,拖着红缨枪翻身上马,纵马离开了战场,英姿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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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沉夕回到谢府,自袖中取出那枚物件。那是一枚虎符,可以调动平旌关十万大军。


这还是当年陛下赠予她的。


那时她还年少,不懂这小小的虎符有什么用。拿到手里还嫌弃不是神兵利器,气呼呼地跑了。


陛下只是嘱托她要藏好,她便埋在了自家院落下,到最后自己也忘了。


谁承想,多年以后,这虎符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但她仍然不明白,为什么陛下会赠予她此物。


她小心地收好,便安然入睡了。


而此刻的倾梧院中,谢云诀的灯还亮着。夜晓将他所见之事尽数禀报,谢云诀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若有所思。


“公子,属下亲耳听到她要利用您。留她在谢府,实在太过危险。”夜晓一向不爱多言,此刻也忍不住规劝。


“无妨。”


“可是——”


“退下。”


谢云诀起身走到院门口,望着西南角的那一处小院。夜凉如水,也不知她此番出门冻着没有,都不知道自己多添几件衣裳......


沐沉夕打了个喷嚏,长安的初春确实有些冷。她裹紧了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方才醒来。


前来教她规矩礼仪的嬷嬷一早就在外候着了,沐沉夕姗姗来迟。叮咛瞧着这位小姐惫懒的性子,本以为她不乐意学这些。


谁承想她学起来还有模有样的,一教就会。三两日的功夫就把那繁琐的规矩全都记下了,演练起来也是分毫不差。


只是演练归演练,寻常她的行走坐卧还是没个正形。往那一坐就是大马金刀的模样,仿佛随时提了刀就要去砍人。


叮咛心中担忧,这位要是真嫁给了家主,那家主岂不是要遭殃?甚至可以说,谁娶了她,那成婚以后的日子怕是都不好过。


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夫人听闻了消息,也派了人来请她过去。叮咛想先去告知家主一声,偏偏谢云诀又上朝去了。


她只得硬着头皮进了里屋通传。


一进屋,便瞧见沐沉夕在把玩一把匕首,刀光闪过,面前黄花梨木的桌子便被削了一大块。


她还自言自语:“没开刃,太钝。”叮咛两腿一软,扶着门框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瞧见叮咛走进来,她顺手将匕首搁在了桌上:“你来的正好,夜晓可在府中?”


“回小姐的话,他不在府中。不过,方才老夫人房中的烟儿前来,说是老夫人请您过去。”


沐沉夕略一思忖,回想起了老夫人的模样。她还在长安之时也曾见过她几次,是个温柔端庄的女子。


有一次宫宴,她贪玩儿错过了晚膳,回来时糕点都撤了,正心情不佳,还是这位夫人将自己的糕


点给了她。


她接过糕点,道了谢。夫人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笑着说道:“小丫头模样生得还挺标致。”


沐沉夕自小到大因为性子太野,还鲜少有人赞她模样好看。于是对此事记忆深刻,回去高兴了好些日子。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她满门荣宠,人人巴结都来不及。如今身为罪臣之女,所有人都避之不及。谢云诀无论是娶谁,都要比娶她好。


听闻谢云诀的母亲身子骨也不太好,自从他爹病逝之后,便也缠绵病榻。


沐沉夕一直想着不要去老夫人面前碍眼,免得气到她,谁承想她却亲派了人来请。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去一趟。


大不了她怎么羞辱她,她也只当耳旁风就是。


打定了主意,沐沉夕换了身寻常的襦裙,打扮地乖巧一些,这才带着叮咛一同去了老夫人住的别苑。


她需要静养,别苑也离得很远。周围没什么侍卫,屋中伺候的丫鬟也很少。


出来迎接的是烟儿,她略有些好奇地偷瞧了沐沉夕一眼,又低了头去,声音软糯:“沐小姐,夫人已等候多时,请您进去。”


沐沉夕略略颔首,款步走了进去。


隔了重重珠帘,隐约瞧见一个瘦弱的身影。


丫鬟们撩起珠帘,她走上前去,隔着最后一重珠帘俯身施礼:“沐沉夕见过老夫人。”


里面传来了重重的咳嗽声。


听得沐沉夕心惊肉跳,她只是露个面罢了,她就要气成这样么?


“你过来。”老夫人的声音有些嘶哑。


她犹豫了一下,两旁的丫鬟撩开最后一重珠帘,她走了进去,闻到一阵浓重的药香。


老夫人躺在病榻上,脸色惨白。尤记得当年宫宴上,她见她时,还是个美貌的贵妇人,容光焕发,眼角眉梢都是温婉的笑意。


转眼已经是头发花白,眼角下尽是些皱纹。


沐沉夕走到她身前三步远时停了下来:“夫人有何吩咐?”


“跪下。”


☆、出嫁


沐沉夕一早料到有此一劫,当下也是毫不犹豫跪了下去。


老夫人支起身,向一旁的烟儿使了个眼神。


烟儿上前,将一样东西递到了沐沉夕面前。


是一盏茶。


沐沉夕心下狐疑,却还是接了过来。老夫人不会这么直接想要毒死她吧?又或者为了逼迫谢云诀放弃娶她,要诬陷她下毒?


以前她姑姑宠冠六宫,这些事她也见过不少。没想到有朝一日,落自己头上来了。


“还愣着做什么?”老夫人笑着瞧着她,“未来的儿媳给婆婆奉茶,这个礼数都不记得了?”


“奉茶似乎是要在大婚当日和翌日请安,现在是不是于礼不合?”


“我这身子骨,怕是大婚当日也去不成了。”老夫人顿了顿,“你不必紧张,这茶是烟儿煮的,她素来知道我的喜好,每天都要喝上一盏,静心凝神。”


沐沉夕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双手将茶奉上。


她接了过来,抿了一口:“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儿媳奉的茶,格外香甜。”


沐沉夕不知道老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来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子,心思也更缜密一些。


她略略伸手,示意她起身,又拉过她的手在自己身旁做好。老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中含笑:“比小时候更标致了。云诀的眼光向来是好。”


“夫人......对我很满意?”


“有何不满意?”她将她的手放在掌心,“你与云诀青梅竹马,还曾同窗数载,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他又喜欢你。咱们这些世家子女,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他却能娶心仪的姑娘,我自然替他高兴。”


谢云诀喜欢她?沐沉夕心里觉得可笑,面上也不好表露出来。


看来谢云诀敢娶她,连自己亲娘都骗了过去。


老夫人低了头,忽然从手腕上抹下一只镯子,直接套在了她的腕上:“这镯子是我出嫁之时娘亲给的嫁妆,虽不值什么钱,也算是个家传的物件。如今,送给你了。”


沐沉夕慌忙推拒:“夫人,我——”


“还叫夫人?茶都喝了,该改口了。”


沐沉夕张了张嘴,那一个字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她的娘亲只有一个,如今埋骨荒山。她怎么可能再叫别人一声娘?


老夫人等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爱怜地拂过她的脸颊:“你呀,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若是叫不出口便罢了,在我面前也不必小心翼翼。云诀虽然处事周全,到底也是个男子,许多事情怕是不够细心。以后你在府里,若是遇到了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便来找我。”


“哪有什么委屈。云郎可是多少长安女子的春闺梦里人,能嫁他是我几辈子修来的。”


“那就好。我也有些乏了,你且回去准备大婚的事情吧。”


沐沉夕起身施礼:“沉夕告退。”


一直到离开别苑,沐沉夕都还是一头雾水。本以为要闯龙潭虎穴,结果却得了个传家的镯子回来。老夫人究竟想做什么?不会是真想看儿媳吧?


回到倾铭阁未几,谢云诀便下了朝,一回来便过来瞧她。


沐沉夕正坐在书案边,执了笔似模似样地写着书信。听闻谢云诀进来,抬头瞧了他一眼,又是朝服都未换便来了。


谢云诀上前来,瞧了眼她的书信,眉头微蹙:“你的字。”


沐沉夕慌忙将那封信挡了起来:“军中事务繁忙,哪有空练字。何况这里又不是书院,你还能罚我抄书不成?”


他哑然失笑,以前他确实经常罚她抄书。那时候她刚入太学,一笔字写得比国师的符咒还难辨认。


太学学子,哪个不是自小写就一手好字。谢云诀的字更是一贴千金,甚至还难以求到。


夫子每次看完谢云诀的字,再看沐沉夕,便觉得自云端跌落崖底,生生要患上眼疾。于是夫子便命谢云诀监督她习字。


沐沉夕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才女扮男装,以她弟弟的名义入的太学,入学前陛下便有言在先,不听夫子的话就是抗旨。


抗了旨,陛下是要和她爹联手,一个按着,一个拿板子打她屁股的。


她也只好委委屈屈趴在书案边练字,谢云诀便执了一卷书在她身旁研读。


每每她偷懒,他便要拿教鞭敲她的手,十分严厉。


时间久了,她又累又饿,火气上来,便将宣纸一推:“不练了,反正我怎么练也都不可能写得似你那般好看。”


“你执笔的方法便不对。”谢云诀取了支笔示意。


沐沉夕抓着笔,只觉得同样是五根指头,她的四根仿佛黏在了一起。可他的手生得那么好看,执了笔更是赏心悦目,与他的书卷气相得益彰。


谢云诀无奈,只得掰过她的手摆放好。沐沉夕僵硬着手指写了几个字,便哀叫:“不行了,抽筋了。”


正要将笔搁下,谢云诀自她身后握住了她的手,挥笔写下了一个“沐”字。


她至今都还记得,谢云诀那时候身上淡淡的瑞脑香。他的手掌很宽,可以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一笔写就的字跃然纸上,力透纸背。


沐沉夕后来偷偷描摹了他的字,学了很久也只学了个皮毛,全然没有他的风骨。


“你要修书给钟将军?”


“嗯,成婚之事得告知他一声。可惜他不能来喝喜酒,若是再不能告知,他怕是要生气。”


沐沉夕发现谢云诀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腕的镯子上。她连忙取下,递了过去:“今日去拜会了令堂,她赠我的,还你。”


谢云诀蹙眉:“还我做什么?”


“今日不还,以后也得还。我怕我忘了。”


“为何要还?”


沐沉夕张了张嘴,想说这成婚之事又不是真的,大家都各怀心思,早晚也是要分开的。可是见谢云诀神色有些不悦,估摸着他不喜欢听这些话,便收了回去。


“明日大婚,你......可还有什么准备的?”谢云诀环顾四周,只觉得这里冷冷清清的。虽然为她添置了些用具,却还是简陋了些。


“谢公子亲自操持,哪还有什么疏漏。不过,谢家上下真的没人反对这门婚事么?”


这件事,沐沉夕觉得谢云诀也太轻描淡写了些。要知道谢家那些老顽固可是出了名的执拗,不少在朝中当言官。每次劝谏进言,都能气得陛下龙颜震怒。


好几次沐沉夕时运不济,闯祸时撞上了,都挨了陛下好几次罚。


旁人她是不怕的,但陛下自认为是她爹的兄长,有代他教女的责任。便亲自挽了袖子,按着她一顿好打。


沐沉夕好生委屈,还被裴君越说风凉话。说她这是宫中独一份的恩宠,陛下这么多皇子,没有能让陛下亲自动手的。


那些老顽固还经常弹劾她爹,连带着她也总是被当成天下女子的反面典型,严加批判。好像她不似大家闺秀那边在深闺里拈花刺绣,便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更有甚者,谢家一位长辈还编纂了一本书,名为《恶女传》。沐沉夕不才,当仁不让居于榜首。


这群人,怎么可能让她进谢家的门?


“不必担忧,我自有法子。”谢云诀深瞧了她一眼,“你若是无事,早些歇息,明天一早便起身了。”


“好。”沐沉夕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件事,“对了,我听喜婆说,婚前几日是不可见面的,否则影响日后夫妻和顺。你——”


话音还未落,谢云诀便已经大步离去了,叫都叫不回头。


她噗嗤一口笑了出来,没想到谢云诀还迷信这些。


她伸了个懒腰,命人将书信递了出去,便洗漱好躺回了床上。高床软枕,比边关睡草垛子舒服多了。


---------------------


大婚当日,谢府的喜庆丝毫没有受到长安城哀婉凄绝氛围的影响。只是有不少女子一身缟素来谢府附近围观,当然碍着谢家威严,也不敢靠太近。


若是仔细瞧去,还能发现每个人眼中都含着泪,神情不像是来看喜事的。


以往新嫁娘都是从自家府中被抬入夫家的府中,进门前还有许多礼节,譬如哭嫁和跨火盆。


但沐沉夕娘家只余下一个弟弟,沐府已经被查封了,哭嫁便省去了。直接是从后门出来,抬到正门口。


她一袭红衣,大红色的盖头遮掩着,只能听到外面热闹的动静。应该是来了不少朝中的官员,寒暄声不绝于耳。


她和谢云诀成婚之事,知晓的人其实不多。谢家人是瞒不住的,太子也知道了,那么必然是从陛下那里得知的。


至于其他人,也都只是揣测纷纷。毕竟是唐国第一世家的家主成婚,也算是牵动了许多关关节节。


不少人打听是哪家的姑娘要嫁,却听风言风语说是她,只觉得荒唐,难以置信。


她感觉到谢云诀站在了轿门外,停顿了片刻,拉开了帘子。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她握住了他的手。


正要踩在红毯之上,他却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沐沉夕有些惊讶,她一直以为谢云诀手无缚鸡之力,没想到抱起她还挺轻松。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觉得不妥,正要开口,便听得谢云诀低声道:“不许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九点还有一更哦~~


大家多多留言呀,单机好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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