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真真远远的望着榴花胡同,立住了脚,明明早已做好了打算,可到了这儿,她还是有些踌躇。
青天白日的,大概出不了什么事儿。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榴花胡同,是男子寻欢作乐的上等去处。这里有一等的清吟小班,与二等的茶室。
三等的叫下处,在隔壁的桥板胡同,至于第四等的,则称为小下处,不过人们一般更愿意叫它为“窑子”。
因为这第四等的去处实在太过污糟,为免败了来往贵客的兴致,四等妓院与前三等不在一处,稍好点的是白房子那一带,更脏烂的,是清河里,或许说得更准确点,在那里生活的,都是一帮畜生,姑娘是畜生,鸨母也是畜生。
容真真为自己鼓了鼓劲儿,小心谨慎的走进了胡同,榴花胡同是妓院里的清贵地儿,清吟小班里的姑娘们大多卖艺不卖身,只是喝茶、清谈、吹拉弹唱……
这里的“客人”也不比别处粗鲁,至少不会见着一个女子便要上手,一般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饶是如此,容真真走在胡同里,察觉到周围姑娘和男子惊奇异样的眼神,也觉得颇为不自在。
有人看着她窃窃私语。
“这小姑娘是谁?怎么跑到咱们这地儿来了?”
“莫不是哪家院子里搞出的新花头?”
“瞧着就不像咱们这儿的人呢。”
……
一个丰腴美貌的姑娘,穿一件高开叉的牡丹旗袍,腰如细柳,乌发如云,腕子上系着条轻飘飘的白绸子丝帕,正揉着腰,咕咕哝哝的骂:“该死的老杀才,一把年纪了,尽使些下作脏臭的手段……”
她是二等茶室的姑娘,茶室,可不像清吟小班那样,是必得留宿客人的,不接客,也行,可税费和份子钱打哪儿来?老鸨子的手段是好领教的么?
入了这地儿,谁也清高不起来。
旁边有姑娘叫道:“娇杏,你领子没拢住哩。”
娇杏将嫩生生的胸脯一掩,横眉骂道:“死妮子,你眼珠子往哪儿瞧?再瞧,给你剜了去!”
那姑娘嗤笑道:“罢了,你那几块肉,还不如猪肉值钱呢。”
眼见得娇杏瞪大了眼,她忙转身往屋里去了,口里道:“我不与你争执,自个儿玩去吧。”
对手自家熄了火,娇杏也觉着没趣儿,倚在门首,百无聊奈的望着街上,见着容真真,她眼睛亮一亮。
“喂,那小姑娘,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容真真听着声音,转头四望。
“瞎看什么呢,在这边。”娇杏冲她招了招手,“过来说话。”
容真真犹豫不决,她既不敢在这种地方随意搭话,又想着说不定能打听打听周秀的消息。
娇杏不耐烦了:“站着作甚,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容真真听了,正要挪脚过去,忽然一只手抓住她胳膊,她唬了一跳,下意识的伸手用力拍去。
只听得一声脆响,那手松开了。
她抬头去看手的主人,这一看不由惊叫道:“秦慕,你怎么在这儿?”
秦慕面上隐隐带着些生气:“我还想问你呢,你一个女孩子家,往这种地方跑干什么?”
“我……我来找人。”容真真吞吞吐吐道,她看着秦慕发红的手背,有些歉疚,“你的手怎么样了?对不住……我劲儿使得太大了。”
秦慕把手放回背后,“没事,你来找谁?怎么人家一喊,你就要过去,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
“哧。”一直注视着他俩的娇杏笑了,“小丫头原来是来抓奸?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花样倒是挺多。”
容真真和秦慕都皱起了眉,但想到要寻她问问消息,容真真最终还是走了过去,轻言细语的问道:“姐姐,我是来这儿来寻一位姑娘的,不知能否同你打听一番?”
听了那声挺尊重的姐姐,娇杏的眉头倒舒展了一些,她还是那副全天下都欠她钱的表情,不过却答应了面前这女孩子的请求,“说吧,找哪个?”
容真真下意识的看了身旁的秦慕一眼,周秀的这桩事,她不愿随意漏给别人,即使她知道秦慕人品好,口风严,可这种事,还是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吧。
秦慕一见这一眼,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说:“我大概知道你要找谁,也知道她……在哪儿。”
因有外人在场,他把周秀的名字含混过去了,“你要真想去看她,我带你去。”
容真真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急切道:“你知道她在哪儿?她现在怎么样了?”
“还算不错。”秦慕回想起周秀的样子,虽然吃穿看似没受什么苦,可她的眼里,却像死了一般,实在不能说不错,于是他又换了个说法,“我做事的东家与人谈生意,正巧约在她呆的楼子里,见过一面,吃穿没亏着。”
娇杏听他两个在谈论,却生出几分好奇心,“你们找的,是自家哪个姐妹?”
容真真摇摇头,“是一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