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当天,太皇太后在建福宫花园的延春阁设了粽宴,午膳尚未开始之前,各宫嫔妃小主拜会过两宫老主子以后便散落在各处消闲。
佟答应请湛湛她们几个在静怡轩里喝茶,太监烹好了茶端上来,逐一跟她们沏茶,佟答应介绍说:“这是上次万寿节我额娘带进宫的菱角湾茶,虽比不上宫里的普洱膏,这时节喝上消暑驱虫是极好的,你们都尝尝。”
淳格格喝了点头:“这茶好,苦而不涩,后味儿还有些甘甜,感觉特别解渴。”
佟答应道:“格格若是好这口儿,我那还有,回头送你一壶,听说格格那儿有漳州上等的水仙,回头送我一枝做回礼就成。”
“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答应,”淳格格拿手戳她,“真个儿的无利不讨好!”
富察荣荣笑着插话,“不是说你妹妹今儿要入宫么?眼下她人呢?”
“差点忘了这茬儿了,”佟答应愣了下眼,忙叫来她宫里的太监小坤子,“你上外头接接,遇见玉茹姑娘了直接带进轩里来,今儿人多,她那猴性子,可别冲撞了哪位贵人。”
小坤子应嗻走了,荣荣回过头又看向身边的湛湛,“你们瞧瞧这人儿,自个儿娘家哥哥的婚事儿不上心,反倒让我一个外人替着你操心上了。”
湛湛一脸茫然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听见有人喊她,方才拔起头来,淳格格瞥她一眼,眼神扫了一圈撇嘴道,“可别理人家,正想爷们儿呢!”
湛湛一瞬间脸红,“谁想爷们儿了?胡说什么呢?”
淳格格没看她,端着茶盅笑嘻嘻的看着对面两人,“今儿早起收到三爷的信就这模样儿了,丢了魂儿似的,想没想?您二位主子说!”
荣荣跟佟答应恍然大悟,荣荣拿胳膊肘捅她,“我说呢,想自家爷们儿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三爷信上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湛湛抬了茶盅,拿了茶盖掩面,“单说福建的差事忙完,预备回京了。”
她不想提这事儿的原因是,诚亲王南下毕竟是去收归靖南王的兵权,清算他们府上的家资底细去了,换句话说,就是去抄人家的老底儿,淳格格当面坐着,她怕她心里听了不舒服。
都是明白人,荣荣跟佟答应一打眼色都端起茶品,默着不再搭腔了。
“那可是好事儿啊!”淳格格本人倒是不大介意,自己开口化解尴尬道:“脚程快些的话,一个月就能回来了。你就偷着乐吧!”
湛湛感激的冲她一笑,眼神看出了窗外,满眼都是姹紫嫣红和初夏的绿意,她的心底也跟着盎然生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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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从芍药的花影,从养性们的花缸里探了出来,皇帝望见,负手道:“今儿过节,不整这么大的阵仗,省的惊动园里的人,寻常一些,朕去跟两宫老主子请个安。”
魏尚应是,挥了挥手叫散了跟随的卤薄仪仗,这边又听皇帝问:“什么时辰了?”
魏尚从怀里掏出打簧金表一看,遂道:“回万岁爷,今儿散朝得早,这会儿才巳时过了二刻。”
皇帝想了想道:“朕记得曹知白的那副《疏林幽岫图》是在凝晖堂收着,十三贝勒要跟朕借这副画照着临摹,你同朕上那地方找找。等下再赴太皇太后的宴。”
魏尚一听忙走在前面辟路,他一路躬着身趋步一边觑眼留心皇帝的脚步,路过养性门的时候,皇帝的步子缓了,慢了,直到停了下来。
抬头看,皇帝似乎留意到了门内的什么风景,正往门里望着,他只得又迈着碎步退回到主子爷身边,随着皇帝视线看过去,养性门的门额下头有位姑娘,正弯腰嗅着花缸里的芍药花。
魏尚心里一惊,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正癔症着,只见那姑娘指尖一紧,掐下一朵芍药别在了鬓角,她的脸偏过半边来。
花朵跟花枝脱离时“啪”地那一小下动静把魏尚给震醒了,看清她的脸又吓了一跳,皇帝的足靴掉了个头,他还未来得及阻止,主子爷的袍底一旋,提胯就上了台阶。
那姑娘扭脸看见他们两人也吃了一惊,皇帝一身明黄金龙祫袍迫得她不得不垂下了眼,慌慌张张的蹲下身行礼,“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皇帝叫了起儿,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问,“叫什么名儿?”
魏尚架着拂尘上前,哈下腰,“回万岁爷,这位是……”
“朕问你了?”皇帝的语气流露出很明显的不耐,魏尚张了张嘴,只得应了声是,抬起拂尘退到一旁,默默的关注着这二人之间的来往。
眼前的人抬起了半边洁白的额头,为了端午节应景,图个吉祥,发鬓里装点着五毒的簪饰,银质地的蝎子,蜈蚣,蛤/蟆仿佛生了足,往她鬓角的那朵芍药趋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