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面前的酒一口喝空,先结了遍账,徐扣弦去了趟卫生间,她对着巨大的落地镜,反复端详着镜面里的自己,有某一刹,她脑补出了自己抱着孩子的样子。
用力甩头,把脑子里那点细碎的幻想片段甩干净,牵强的扯扯嘴角,补了下口红提气色。
这是她自己的一生,不自由,毋宁死。
****
徐扣弦回去的时候,正面迎上已经喝完准备回酒店的邵恩。
她站在原地怔了两秒,伸手拦下邵恩,“昨天不好意思,我们玩的大了点儿,我请你喝杯酒赔罪吧。”
说完之后徐扣弦有就点后悔,人家明显是喝完了往外走,现在这样,无异于是在给对方添麻烦。
邵恩垂眸看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小姑娘,她今天没化妆,只涂了口红提气色,干净白皙的脸上因为酒精而略微泛起粉红,裸眼的瞳色极黑,灯光坠落在眼眸里,跟昨夜的美艳截然不同。
“好。”邵恩低声应。
调酒师利落的切着冰块,手起刀落,冰块顺着缝隙快速裂开时候的声音极顺耳。
徐扣弦晃着高脚杯,自顾自的去碰邵恩的杯,抬头笑笑,“真的抱歉,之前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她的声音有点低,许是喝了酒,有点奶气,软绵绵的。
邵恩碰杯回去,没接话,似乎也不太想聊天的样子。
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盯着邵恩,半响徐扣弦吐露了句真心话,“兄弟,有没有人说你长的很好看?”
邵恩抿唇,微微侧头,凝视徐扣弦,她似乎有点醉了,眸光流转,正盯着自己,长裙的一侧吊带滑落到手臂,后面有居心不良的男人再往她这边看。
邵恩回头直接跟盯着徐扣弦的男人对视了一下,眼底蔓延着冷意,意思明确,是在警告,不怀好意的男人立刻别开了头。
邵恩伸出手,小心地帮她把肩带提回原处,淡淡道,“你是第一个。”
他的指尖温热,动作绅士之至,几乎没有触碰到自己的皮肤。不知道为什么,恍惚间徐扣弦觉得这个人挺不错的,长的好看,又很温柔的样子。
“你知道吗,我被暗恋两年的对象表白,然后交往两天就分手了。”
“我爷爷让我回国结婚,我连结婚对象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唉,你说可笑不可笑。”
“……”
酒精有些上头,徐扣弦也不理对方答不答,像是说给自己听。
“选了喜欢的专业,但没能做喜欢的工作,拼死进了大所,做非诉,无聊透顶了。细心的一年生,团队背景光环下,出不了错,也出不了名,被夸奖是精英,可又精英在哪里呢?智商正常有过系统法律学习的人都不会出问题,谁不能代替我呢?谁都能代替我。”
杯子里浮着薄如蝉翼的柠檬片,徐扣弦拿搅拌杯把柠檬片戳到杯底,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却又没头没脑的问了句。
“你说,自由到底是什么呀。”
酒吧里弹钢琴的乐手奏完了最后一曲下班,只剩下冰块碰撞杯子的声音时不时的响起,徐扣弦侧趴在桌子上,枕着手臂望邵恩。
听见他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太奢侈了,我觉得自由应该是,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邵恩的嗓音冷清,听不出什么感情,绕在徐扣弦耳畔,她凝眸,把邵恩的五官看的仔细,然后翘起唇角对他笑了。
****
邵恩把徐扣弦送回酒店房间,自己进了隔壁,洗完澡出来处理后天要用的资料,忽然听见敲门声。
徐扣弦松松散散的扎着丸子头,套着睡衣,领口大开,邵恩比她高不少,低头就能看见睡衣敞开处凸起的弧度,邵恩礼貌的别开头,不去看她。
“你……”邵恩刚刚发出一个字节,就被徐扣弦撞了个满怀,力度不小,邵恩后退了一步,门自己扣上了。
徐扣弦双手环绕在邵恩腰间,这男人难得没把衬衫扣到顶,而是松散的只扣了最下面的两三颗,徐扣弦埋头蹭开衬衫,念念有词道,“唔…好硬。”
邵恩眸色晦暗,“你醉了。”
徐扣弦抬头所答非问,“要亲亲。”
刘海被撩起,微凉的唇从额头一路落下来,唇齿相依,继续往下。
接着有低哑的男声问她,“要做吗?”
回应邵恩的是徐扣弦不安分的小手,没什么章法的在乱摸。
邵恩倏然有了几分清醒,放开怀里的女孩子,握住她向下的手,音色更低,染了情绪,“我不是什么好人。”
他又重复确认了一次,“第一次,要跟我吗?”
“唔……你温柔点……徐扣弦的最后一个音节被席卷而来的吻吞噬掉。
诺大的套间里只有桌前亮着橙黄色台灯散着光晕,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美好,在向下的每一寸,换来颤栗。
进去的之前邵恩曾经压抑着停下再度同她确认,徐扣弦阖着眸作死讲,“你是不是不行啊。”
接着她就为这句话付出了代价。
灯光拉扯着墙上是纠缠的人影,汗水顺着下颌流畅的线条滴落,有低声回荡在静谧的午夜。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安排上了!大声告诉我!刺激吗!
上榜前一周五更。中午十二点整。
请大家收藏评论包养我一下,您的收藏对我非常重要哒(づwど)。
自由的定义化用了康德《实践理性批判》,原句“自由不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而是你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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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
第四天。
邵恩醒来的时候天光初现,他看了一会儿身旁徐扣弦的睡颜,许是累了,她睡的很安稳,抱着被子一角夹住侧着睡,呼吸均匀。
翻身下床,邵恩走到窗边燃了支烟,心情颇为复杂,只吸了几口就掐了烟。从公文包里抽了纸笔,提笔怎么写都不太对,写废了几张纸,邵恩换了件衣服,推门出去。
折返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袋子东西,蹑手蹑脚的把行李收拾好。
邵恩立在床前,弯腰轻轻在熟睡的徐扣弦额头落了一吻,又给她捻了捻被角。赶在小助理来敲门前,离开了房间。
迈出房间的时候,邵恩感觉自己冷清矜持了小半辈子,此刻活得像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还是睡完没负责,趁女方没醒跑了的那种最渣的。
但他也没辙,他的行程安排本来恰到好处,从来没想过会出现意外,后天上午开庭的那桩案子是刑事诉讼,他不回去,委托人可能就得吃几年牢饭。
滑天下之大稽邵恩本人其实是无所谓的,但因为睡妹,让委托人无端吃上牢饭可就成了业界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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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徐扣弦醒的时候,揉了揉眼睛。
望了望房间的景致,嗯,是自己房间。
掀被子,盖上,沉思几秒,混沌的思路渐渐清明,有些欢爱的片段在脑海里回荡,好像是自己借醉睡了个好看的男人。
圈子里一夜情这种事情频发,成年男女,你情我愿,无可厚非。
徐扣弦见多了也听多了,轮到自己的时候倒是没觉得有任何心理负担,甚至怀揣了几分侥幸,毕竟男人的活好像还不错,除去快感,基本上没感觉到什么痛感。
只觉得荒唐了点儿,自己恪守礼教多年,所有幻想都被打破后。
一朝放纵,唯一的感想居然是,放飞自我的感觉非常爽。
套间不算小,徐扣弦视线可及处都没有人气,行李箱似乎也不再了。她的目光最后停在床边的桌子上,桌上摆了叠的一丝不苟的西装外套,上面用药盒跟矿泉水压着张a4纸,低头,桌子旁边摆了一大袋子东西。
提按分明的行楷,笔触遒劲有力,就是内容……非常搞笑。
纸上写:我有急事得回国,非常抱歉。没弄在里面,应该没关系。事后药在桌上,对身体可能会不太好,如果决定要吃先仔细阅读说明书,不吃也无所谓,出了问题我来负责。无论如何,祝万事顺遂。
徐扣弦把a4纸翻来覆去看了几次,确认的确没有其他东西了。
说负责,然后不留联系方式?
路子够野啊这兄弟。
徐扣弦扯扯唇角,打开药盒,发现说明书上在注意事项方面已经被用签字笔圈画了重点,空白出还写了小字补充了些内容。
看完她干脆的拿起水瓶仰头把药顺了下去,a4纸拿在手里,自嘲的笑了下,用力把纸撕扯开来,揉成一团扔在一边。
本来她就是心里憋着一股气,找人发泄,自愿沉沦,扯不上负责不负责。
况且还是她拉着别人放纵,就更没必要再联系了。
更何况……想联系也没用,人家压根没留联系方式。
徐扣弦把购物袋抱到床上,袋子里是些各式各样的包装食品,唯一特殊的是块手工香皂。挑了块三明治,慢条斯理的吃完,徐扣弦起身披上西装外套,准备回自己套间洗澡,外套上浸满了清新的檀木香气,总让她想起昨夜。
一张黑底滚金名片安静的躺在床底,直到徐扣弦退房时候,一并退了这间房,清洁人员打扫的时候才被当作垃圾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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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扣弦是确认自己彻底没了经济后台后,才感觉到钱花的有多快的。回洛杉矶之前,她去加油站给车加油,工作人员问她加满吗?
她下意识的答,加满。
平心而论,美国的油价真的不贵,比国内便宜了一半以上,可徐扣弦居然觉得有那么点儿肉疼了,满打满算她现在身上就三万多美金,自己名下的信用卡月底要还两万多美金。
来的时候她把夜车飙的飞快,回去的时候愁肠百结,时速六十迈驶在空旷的路上,拉斯维加斯坐落在广袤沙漠之中,夏夜星河抬眼可见。
手机响了几声,徐扣弦把车靠边停下,自己下车倚着车门点了根烟,回电话过去。
宋知非那边的背景音嘈杂混着爆裂鼓点,过了半分钟,似乎找到了安静的地方,才开口说话,“徐二,哪儿飘呢,我们在酒吧,过来玩?”
“不去。”徐扣弦拒绝。
“没带郭勤那傻缺,过来吧。”宋知非讲。
“我在回洛杉矶的路上了。”徐扣弦回她,她不怎么抽烟,只有特别烦躁的时候才会点一只,可拿在手里到一根燃尽也吸不上两口。
“你不是休假呢吗,就休三天啊?”宋知非不明所以。
“回去收拾东西滚蛋了,把工作丢了。”徐扣弦把烟扔在地上,踏了脚踩灭。
宋知非,“……你辞老板还是老板辞你?”
“我拿两个月工资那种。”徐扣弦低声叹了口气。
美国是资本主义国家,雇佣制度下离职随意,辞退也随意,没通知的辞退,补偿两个月工资。
宋知非默然。
徐扣弦坐回驾驶室,“比起安慰我,你倒是可以考虑包养我。”
宋知非十分干脆答道,“行,我养你啊。”
敞篷跑车驶在沙漠中央的公路上,耳侧是晚风袭袭,头顶是银河璀璨。
被保护的很好的金丝雀,挣脱牢笼,扑入暴风雨中心。
****
起了个大早,徐扣弦收拾完东西,直接去找上司递了出了辞呈。
事已至此,这是保留尊严,且最体面的做法。她不想问为什么,老爷子商海浮沉了大半辈子,资本利益趋势下要让她丢个工作,再容易不过。
过去两年,在这家律所度过了无数个清晨深夜,她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离场。
抱着箱子从律所出来,徐扣弦径直往停车场走,她走的很慢,但一次头也没有回。
律所朝阳,上午时候阳光充沛,门口唯一的阴暗处,是徐扣弦的斜长的影子。
她在家里躺了两天,思索过对未来的若干种可能性。脱离开家族荫蔽,她有良好的学历背景、工作经验、还不错的容貌跟情商,以及关系挺好的朋友,跟一票富二代的圈子。
这些似乎足够支撑她在美国生存下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机械性的捧着方便面刷完了两季傲骨贤妻,困到眼睛流泪就睡觉。
睡梦里是雾气蒙蒙,她的记忆力挣扎着拨开一团雾气,看见过去,然后又挥挥手走进混沌不清的未来里。
惊醒时候徐扣弦迷茫的看着吊钟,拿手机订了后天回国的机票。
****
小助理孙庆最近有点儿摸不清楚自家boss的脾气。
他来律所大半年了,一直都跟着邵恩。
在他看来,邵恩是个特“佛系”的主。吃穿用度说考究也考究,但午夜加班时候吃起方便面来也挺香。能不掺合的事情从来不掺合,必须参与的事情把自己要干的做完就肯定没其他举动。
结果这位从拉斯维加斯回来后,性情大变,最直接的体现,手机开始不离手了。
这一个多月来上庭的时候,邵恩总会把手机交到自己手里,并且嘱咐,万一有电话,马上接,说自己过会儿会回电。
并且每次胜诉后出来的第一件事都是问有没有电话,得知有的时候眼睛会亮一下,孙庆每次说明是谁来电后,眼神又仿佛染了几分落寞。
直男孙庆由此得出了一个结论:有人欠了自家boss钱,数目还不小,boss可能是追债呢。
而且欠债的数额不小,欠债人的身份还定然非常尴尬。
不然这现成的律师事务所,一纸文书送法院,和解还是民事任他挑,哪用得着现在这样惨兮兮等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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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扣弦回国一个月整,简历找朋友内推了十来份,从红圈所降维到精品所……唯一一家通知她面试的,她人在候客室等了十分钟,被通知业务结构调整不招了。
骗特么谁玩呢?律所调整什么业务?以后不做诉讼了还是不做非诉了?
她本科是国内读的,中国政法在律政界校友遍布,有跟她关系甚好的同学偷摸给她吐露实话,“不是不想要你,是上面特地嘱咐了,招了你就等于直接得罪了欣虹地产,我们老大也说了想要你……我帮你内推了别家。”
徐扣弦起先只是猜测,现在终于确定,跟同学道歉,又说了好几句没关系。
家里蓬头垢面又蹲了半个月,在徐扣弦拿刀回家跟老爷子干仗以前。
收到了一封面试邮件,徐扣弦这几年都在国外,对这个律所的名字很陌生,搜索了下,是家新锐精品所,这几年发展迅猛,主打诉讼。
应该是朋友帮她内推的,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别人不挑她就行。
本硕博读了快八年法律,笔试徐扣弦不在话下。
一轮面试的也出奇顺利,面试官年纪很大,和蔼可亲,问题对答如流,面试官先跟她介绍了一下律所能给到的薪酬水平,而后非常客气的告诉徐扣弦,另一位合伙人出差了,下周一她过来二面。
面试完徐扣弦认为自己半只脚已经踩进了这家律所大门,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出来时候仔细看了看门口的律所介绍,才恍然大悟。
邵氏律师事务所,应氏地产供股百分之五十,跟自家地产是死对头,老爷子自然干涉不到。
关键时候,还是敌方靠谱啊。
徐扣弦由衷感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努力营业的一天【。
徐扣弦:路子够野啊哥们,你联系方式呢?
邵恩:她怎么还不联系我?是不是骗炮的??
☆、第五天。
第五天。
徐扣弦回国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头蓝灰色的长卷发剪到及肩,并且把发色染成纯黑色,从夜店常客摇身一变成了普通ol白领的画风。
周六周日养精蓄锐。
周一,白衬衫、黑色小西服套裙、公文手包。
精致的伪素颜妆容,徐扣弦对着落地穿衣镜子,练习了下标准的微笑——笑不露齿,嘴角上扬弧度正好。让人觉得可信的那种职场专用假笑。
“加油呀,徐扣弦。”徐扣弦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打气。
面试约在十点半。
上午十点,邵氏律师事务所打卡上班时间,徐扣弦坐在大厅,双腿并拢,公文包摆在腿上,垂头跟宋知非发消息。
徐扣弦:[我跟你讲,今天合伙人要是不让我通过面试,我就跟他撕逼,问他想不想帮应慎行气死我爷爷。如果想的话,招了我,就等于成功一半了。]
宋知非:[加油!你可以的!实在不行你就去问问应慎行,他们公司招不招人,你去贩卖情报行吗?]
徐扣弦:[第二天你就去给我送牢饭那种?]
宋知非:[不,我乱说的,我才不去。]
自动门开了一下,有人快步从身边走过去,徐扣弦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气,她扬起头,正好是上班时间,进门的人很多,只看背影对不上号。香味很淡,一时之间徐扣弦也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徐扣弦:[滚球吧,我看看国内面试通用技巧准备进去面试了。]
发完这条,徐扣弦切了出去。
上面弹出一条消息,宋知非:[我认真的徐二,大不了回美国,我写剧本养你,咱们不受这份气。]
****
律师讲究守时,十点二十五分,hr小姐姐从推门出来,带徐扣弦在前台办好临时卡,把她领到三楼办公室门口,叩响办公室门的时候,正好十点半,分毫不差。
“你好,我是来面试的徐扣弦。”徐扣弦声音清明,推开门,发声自我介绍道,檀木香气扑面而来。
抬眼,正午阳光透过落地窗,毫不吝啬的洒在男人宽阔的肩头。
衬衫扣到顶扣,再往上,是张英气逼人的脸,抿着薄唇,不动声色的回望自己。
不太巧,这张脸徐扣弦是见过的,指腹还曾在深夜反复描摹过轮廓,低声带着妒意问过,“凭什么你鼻梁这么挺。”
“徐小姐坐吧。”邵恩整了整袖口,绅士的对徐扣弦做了个手势,而后自己也坐在了转椅上。
徐扣弦坐在“一夜情”对象对面,脸上挂着职业化微笑,看着对方从抽屉里拿了个眼镜盒,修长的手指捻着眼睛布,慢条斯理的擦拭着金丝眼镜,“徐小姐何故放弃了美国大所的非诉工作回国?”
“因为我深爱我的祖国,半夜做梦每每梦见故乡明月,醒来时候泪水都沾湿了枕头。”徐扣弦一本正经扯淡,“所以我必须回来,为祖国做点事情。”
邵恩轻声嗤笑了下,把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翻开徐扣弦的简历,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支钢笔,有条不紊的圈画着简历。
“中国政法本科,耶鲁llm,南加利福尼亚jd,司考432,ny bar。给你个建议,我要是你,求职时候我就只写到耶鲁法学硕士,而省略南加州法学博士。”邵恩话里听不出情绪。
“我觉得自己读完了llm还在法学素养上仍有不足,所以又转入南加大进修了两年jd,简历以诚实为基准,不过您可以完全可以忽略我读过jd。”徐扣弦平静答。
而后是一小段沉默,邵恩在佯作仔细的浏览简历,徐扣弦在心里惊涛骇浪。
“ 尽职调查报告有哪些模块?尽职调查报告跟法律意见书有什么区别?”邵恩突然问。
徐扣弦不假思索答,“组织性文件、公司股东及实际控制人……律师通过尽职调查,可以为出具法律意见书打好坚实的基础。
”
邵恩又问。“股权并购和资产并购的区别?private, public, bigco seller交易的特点?”
徐扣弦依旧对答如流。
钢笔笔盖被盖上,邵恩中指跟食指夹着钢笔转了两圈,抬起头对徐扣弦点了点头,眼神赞许,“我们所硕士以上学历非诉两万起薪一个月,十六薪,剩下的如果决定入职,hr那边会跟你详谈。”
邵恩从名片盒里抽了张名片,双手递给徐扣弦,这是他第二次给她名片。
徐扣弦双手接过来,道了声谢,名片黑底烫金,“邵恩”。
“我还有两件事情想跟徐小姐事先声明一下。”邵恩的声线很冷,带着几分疏离。
徐扣弦颔首,“您说。”
“第一,我上星期出差不在所里,招聘方面也不归我管,徐小姐的简历是今天早上才送到我手里的。”
“第二,徐小姐是位很优秀的法律人才,如果因为我的缘故而没有选择我所,那我代表全体共事者深表遗憾。另外,我是诉讼律师,办公室三楼,跟非诉基本上不见面,工作跟私人生活我向来分得很清楚,希望徐小姐也是。”
三言两语,把徐扣弦所有的顾虑跟担忧掐断在摇篮里,最后那句最为致命。徐扣弦如果拒了offer,那就说明她介意那一夜,她分不清,放不下。
徐扣弦挑起唇角,粲然一笑,站起来撑着桌子回道,“很巧,我也分的清楚,老板好。”
单手把金丝眼镜取下来,邵恩也站起来伸出手,淡然道,“你好呀,徐扣弦。”
徐扣弦握过去,男人的指尖带着温热,徐扣弦触电般回缩了下,又立刻稳住,握了回去道,“合作愉快,邵律。”
****
走出邵恩办公室的徐扣弦在走廊把着护栏望下面看,这个角度能看见一楼大厅的全貌。
每个人都低头忙碌着,手边放着马克杯或保温杯,大桶枸杞桂圆放在桌上,隔音室里有人站着打电话,本子抵在墙上,单手执笔记录。
望着这片人间烟火,徐扣弦忽然松了口气,下楼把暂留卡还给前台,出了律所的门。等公交的时候发现没有零钱,还在对街的报刊亭买了本心灵鸡汤破钱。
还在画十字架的宋知非在这个时候收到了徐扣弦的消息。
徐扣弦:[这个律所合伙人,是我在拉斯维加斯睡的那个男人。]
宋知非:[……让你联系他,没留联系方式那个?]
徐扣弦:[是他,他今天把名片给我了。]
宋知非:[我靠,我剧本上都不敢这么写,那现在是什么情况?相逢一炮泯恩仇?]
徐扣弦:[滚,相逢一笑泯恩仇,再说了,人家又没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全部都是我主动,说不好听的,是我上了人家。还能怎么办,我最近是山穷水尽了。给他打工呗,哪儿赚钱不是赚?]
宋知非:[牛逼啊徐二。]
孙庆一手咖啡杯、一手案件资料送进邵恩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邵恩今天的心情好像很不错。
多数时候都抿成直线的唇,今天似乎有点儿弧度,孙庆多看了两眼,邵恩不悦,瞥了他一眼,“你看什么?”
孙庆连放下咖啡杯,“老板,今天心情不错?”
邵恩一愣,自己表现的有这么明显?
孙庆笑笑,挠了挠头,“是不是借你钱的人还钱了啊?恭喜啊。”
邵恩默然,他觉得小助理打杂干活儿挺利索的,就是脑子特别不好使。
“是我欠了别人五百万,对方终于今天通知我,可以还钱了。”邵恩回。
孙庆一脸茫然,“????”
邵恩又道,“以后别瞎猜,让人事上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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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下班前,徐扣弦收到了邵氏律师事务所的offer。
税前两万五一个月,十四薪,六险一金,公积金交最高档。
给价堪比红圈所,徐扣弦算得上满意,紧绷了近两个月的心终于能松懈分毫。
她难得去超市买了新鲜食材,下厨给自己炒了份麻辣香锅,用料满满,就着美剧吃到肚圆儿。
还应了十一大学同学聚会的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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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offer四个小时后,邵恩接到了欣虹地产董事长徐止的电话。
“我是欣虹地产的徐止。”那边先是自报家门。
“徐董有事?”邵恩直接问,对方能打过来,自然了解自己是谁,不必多此一举自我介绍。
“邵律是明白人,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个私人的案子想委托您。”徐止道,又顿了下才道,“听说贵所最近招新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邵恩指尖漫不经心的转着笔,“招了,邵恩才疏学浅,唯恐不能胜任徐董的委托。”
话说的客气,但明摆了拒绝徐止的要求。
老狐狸徐止盘着核桃,再次试探道,“这案子抽成百分之十,上百万。”
邵恩把钢笔扔回桌子上,不卑不亢回,“徐董,有些事情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从来都不是钱的问题。”
徐止气急,直接挂断了电话。
邵恩站起来,低头看桌面上那份简历,证件照上的徐扣弦着正装,明眸皓齿,笑的甜美。
他站得笔直,脊背宽阔,身后是整片落地窗,万家灯火辉煌。
☆、第六天。
第六天。
徐扣弦吃撑了后又坚持开了瓶红酒庆祝找到工作,喝了两杯才想起来,自家老爷子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她打了个冷颤,从沙发上坐起来,找出应慎行的微信,给应慎行发了个“有空接电话吗?”
应慎行那边没回消息,而是直接打了电话过来,他似乎在应酬,背景音是酒杯碰撞的声响,“有事?”
别看欣虹地产跟应氏地产闹的水火不容,实际上结下梁子那十几年都是徐扣弦爷爷跟应慎行爷爷的主战场。
徐扣弦跟应慎行没仇没怨,她喊过应慎行几年学长,还跟他妹妹应谨言做过三年初中同班同学。
当时端的算得上好闺蜜,可后来应谨言单方面从她们这票人的社交圈里消失了。
时隔多年,铁不铁不好说,但好歹也是实打实的朋友。
徐扣弦是直说的,“我回国了,找工作的律所是你公司控股的,面试已经过了,麻烦你帮我交代一声走个后门。”
“行。”应慎行答的干脆。
半小时后,徐扣弦收到了条微信好友申请。
备注:邵恩。
徐扣弦一怔。
还是通过了好友。
国际惯例,加了好友,先看对方资料朋友圈。
头像是西装革履面朝落日的背影,介绍就五个字“没回是在忙”。
“真是够骚了”,徐扣弦心说。
朋友圈是全部可见,概率保持在一年一到两条,还多半是转发法律条文,除了几年前的一张硕士毕业照外,再无其他个人信息。
北大法学硕士,徐扣弦咂咂嘴,切回聊天界面。
徐扣弦:[邵律微信号都不宣传下自家律所吗?]
邵恩:[推荐-名片,律师-邵恩]
邵恩皱眉回她:[这是我私人号。]
徐扣弦:[其实我只是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想问您,应总应该跟您讲了,是公事。]
邵恩:[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用大号跟你聊走后门的事情?]
徐扣弦连连道:[不不不,私人号就挺好的,亲切,都是实在关系,不要搞那些虚礼貌套的。]
邵恩那边正在输入,输了半天,就发过来了个短句:[嗯,确实是实在关系。]
徐扣弦扶着额头,暗骂妈卖批。
语音通话就挂了过来,徐扣弦手急眼快从桌上捞起耳机线,接了起来。
邵恩的声音似乎淬过了酒,比徐扣弦白天听到的,脆了些许,也更冷,“你今年二十三周岁,美国法硕实际上九个月,转学接着读的法学博士,算你三年毕业,海外工作一年。也就是你差不多十九岁就本科毕业出国了对吧?”
“是,五岁念小学,小学跳了两级,所以十九岁本科毕业。”徐扣弦如是答。
“你的学历没任何问题,能力我没看到过,但我觉得应该还可以。现在问题出在了你的国内律师执业资格证上……”邵恩单手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按照年限推算,你根本不可能在国内律所实习过一年时间,证是挂靠的吧?”
国内律师执业资格证要求再律所实习一年时间,有律所社保证明,才有资格参加考试,大概实际需要一年半的时间才能拿到执业资格。
徐扣弦皱眉答,“嗯,考试是我自己考的,但实习这方面的确是挂靠拿的。”
“你找的挂靠律所靠谱吗?”邵恩并不意外她的话,继续往下问。
挂靠这事,无名律师干了也就干了,无人关注,只要业绩没毛病,不踩线,也很少被人扒出来。但一旦被爆出来执业证来源有问题,经过律师协会查证后实习期会清零重算事小,知法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