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个头还不如十岁的萝卜头高。
若非日子难过,想谋个安稳,她何必为人做仆。
细细想来,入秋府做事已有六日。虽说她平日净被安排的净是辛苦事儿,但她这人极为懂抓握时机,一顿马屁下来,如今可算要苦尽甘来了。
在将军大小姐身旁做事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会高人一等,不必看那些死丫头的脸色,日子也会好过些。
试问,这一步登天,哪会有不满的道理?
“没有便好!来燕,领她去大小姐院里。”见她傻模傻样,秋嫣娇俏美颜掠过几分嗤意,吩咐了一声,便在侍女的簇拥下翩然而去。
“愣着做甚?还不走?”
唤作来燕的侍女稍大她两三岁,笑容满面道:“呵呵,莫不是太高兴了?以后你跟着大小姐,就不用打水洗衣劈柴了。”
白棠脸圆,五官也长的本就稚气,仪态又可爱、很是讨人喜欢。
她心来燕知话里有话,面上却佯装天真道:“当真?我以后定会好好伺候大小姐的!”
来燕见状,满口附和点头,心底有几分怜意,但鄙夷更胜。
也就这种不谙世事的傻丫头高兴了,在秋府谁人不知大小姐秋颜宁是什么货色?
秋家乃是古国八支血脉之一,乃贵胄也。秋氏族中多出将才,秋颜宁身为将门嫡长女,娘家同是名门大族,出身正统,亲娘又是才貌兼得,名头在定国之外也大的很。
照理,该受其书香文墨气。可奈何这大小姐平庸无比,未得其父其母半分风姿,无论琴棋书画,还是礼仪歌舞,没有一样是精通的。
论样貌不及二小姐;论气质不如三小姐;论为人不如小小姐讨喜;如此看来,倒显得一无是处了。
平庸也好,不会为人也罢。可最重要的是……
大小姐不受宠呐!
因何?好巧不巧,秋夫人因此难产而死。再加秋颜宁此女平不善为人处世,又本不讨将军老爷喜欢,处境自然差了。
若不是仗着血脉,谁人愿搭理她?
就拿笄礼说事:本该今年笄礼,却拖到了明年,明年何时?二小姐笄礼之时。
提及二小姐秋落鸾,那可不同凡响。
小小年纪名震定国,乃是“四美”之一的落鸾,那是敢向三王子泼茶,文战全城才子,敢于挑衅女典大史之人。
试问,几个女子有此等傲气嚣张?
来燕左思右想,想来实在不能太诓小丫头:“只是……”
“只是?”
白棠眼底暗色一闪,面上却好奇迷茫。
来燕面色古怪,干笑两声道:“有些事你久了就晓得了,小姐们的事我等不容多嘴,不过跟个主子总比干杂役好……”
此话是何意?莫非其中有蹊跷?
白棠眉微蹙,觉得更不对劲了。他眸光更暗,嘴角扬起笑,附和道:“姐姐说的是。”
“你理解便好。”来燕点头,将她领进大小姐院里,虚假一笑道:“今后你要好好做事,若有不解之事,问院里姐妹就是了。”
“多谢来燕姐姐。”白棠笑得天真烂漫,活生生透出几分懵懂发蠢。
待来燕转身,她目光骤变,冷冷目送这来燕丫头离去。
……
转眼几月后,夏至。
蝉褪绿皮,个个聒噪争鸣。池中几点粉白被碧绿映衬,莲尖儿上立着几只蓝尾蟌。
白棠耷拉的眼皮,她抹了抹额间的细汗,心中烦闷,被蝉声吵得着实不耐烦。
定国位东,而平京近南,虽不似朝国天干物燥、常年风沙,但天气也不见得好。热时闷热,冷时潮冷,下雪那更是要命。
近来几日平京烈阳当空,滴雨未下,持续了好几天,今日可算见阴。
仰头望天,鼻腔中隐隐充斥着股闷热的潮气,她暗道:看来是快要下雨了。
“柳梢…往后…换冷水洗吧。”秋颜宁秀眉微蹙。
“这可不行啊。”侍女柳梢心中一阵不耐烦,皮笑肉不笑道:“嫣小姐派我来照顾您,您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这……”
见秋颜宁犹豫,白棠脑仁疼了。
这几个月里,她可算理解来燕话中之意。
“小姐,您就听柳梢的吧。”柳梢音腔提高几分,冷不丁说道。
呸!死丫头,这什么态度!
白棠暗骂柳梢。
大小姐乍看孤僻刻板,不好相与,实则为人木讷懦弱,心性极好。不仅从未苛刻亏待过院里的丫头们,在小事儿上也从不斤斤计较。
试问这样的小姐哪里找?更何况还是将府千金。
白棠一直觉得自己攀上了好大腿,衣食住行不比其他院里的丫头差。若不是她家小姐不受宠,在秋府处境尴尬不受待见,哪里会这般弱气?
而柳梢本是秋嫣手下的人,可因为手脚不干净“发配”到了大小姐院里。
秋嫣是何许人也?是老夫人的干孙女。
平日里,此女深得老夫人宠爱,是除二小姐以外,第二惹不起的人物。她家小姐对秋嫣可谓是又敬又怕,平日不敢多言得罪。
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院中做事的无不是些胆小、老实、怕事或与她年纪相仿的丫头,故此柳梢打着秋嫣的名头整日横行霸道,众人敢怒不敢言。
“小姐!小姐!”一名侍女手中端着两个圆盘,看样子是刚从院外回来,正兴冲冲朝三人而来。
“看啊!这是大少爷命人从沙州送来的。”
“真的?”秋颜宁暗淡的美眸骤然亮起光彩,秀丽的面容上难得绽出笑颜。她整个人霍然间容光焕发,注意全然被“大少爷”三个字吸引。
“真的!”侍女点头。
那侍女唤作兰心,顾名思义蕙质兰心。这人九岁便在秋府做事,是秋颜宁的梳头丫头,说来算是位旧人儿了。
这兰心大姐平日看起来正常,可实则有些痴傻木讷。据说在她几岁时生了场大病,家里穷也不愿花钱替她整治,后来虽不治而愈,却也落下了毛病。
说白了,脑子缺根筋。
“什么东西?”柳梢听罢来了兴致,眸子一转,走近一瞧,不由流露出几分嘲弄之色。望着傻开心的主仆二人,她强忍笑意,揶揄道:“大少爷果然有心呐。”
秋颜宁没应声,喜悦冲昏了头脑,哪里听出柳梢话里有话。
白棠扫了一眼,见那良莠不齐不新鲜的果子,心下便已了然,对此见怪不怪了。
院里钻空子的事也不是一两次了。
白棠时常穿梭院里院外,与其他侍女关系处的极好,听闻昨日大少爷派人送到一批沙州果物,夫人苏殷吩咐分给各院。
按理说大小姐院内本该应该优先送来。她忖度:良品首先被分到最受宠的二小姐与小少爷手中,其次是秋嫣、三小姐……
以此类推,忽略被丫头们私藏的一部分,剩下最次的便流入了大小姐手中。
下人们摸清她家小姐的心思,笃定此事不会被木讷的小姐介怀,只要是大少爷的心意,无论是好是坏,想来小姐都高兴的不得了。
此事本该由义孙秋嫣处理,可那小姐从来布多管秋颜宁院里之事,尤其是坏事。话虽如此,可她万不信苏殷会不知晓此事。
可惜,白棠心思再细腻,秋府的事也不过只见了表象。倘若苏殷知道,定是有苦说不出。她看似手握实权,处理着院内大大小小,但手中的实权却不多。
相反,老夫人虽平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院中之事却多在她掌控中。
秋颜宁之事亦是如此。
神游之际,空中黑云翻涌,云越来越低,压得人心底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