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没有将手递给他。
她恐惧,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那样平淡的语气,那样美丽的容貌,却配着一双邪气诱惑的蓝色眼睛,她后退着,却被脚下多出的凸石所绊倒——“魔灵,别过来。”
“你怕我?”淡淡的语气里夹杂着些许诧异,他看着她,炫惑的脸上闪过难得一见的停顿,然而不等她回答,“哦……”有些恍然的,他依旧毫无涟漪的淡淡替自己解释了一句,“我忘了你现在才八岁,还不认识我。”
她转过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手中紧紧抓着地上凋零的野姜花茛,双肩微微发颤。
“没关系。”慢慢走过去,他半俯下身去将女童从地上轻轻抱了起来,“不管你认不认识我,我都会带你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叶柠:这个副本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
作者君:是不是想起难过的事情了?很正常,这个副本就是趁你难过要你命。
叶柠:不是说了会让我遇到我的竹马吗?
作者君:啊原来你说的是这个……他可能因为某人bug了吧。
☆、幻梦三生(二)
“我不认识你!也不会跟你去别的地方——我爹爹还在家等我, 他可是十二神启……”然而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和力气, 她一下子就挣脱了男子的怀抱, 从他的臂弯跳下去,开始拔腿就往回跑。
苏幕在原地站着, 没有追也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一脚深一脚浅的跌跌撞撞往回跑,静默良久之后, “其实这样也好……”风里似乎传来不知名的叹息, 秋天的凉意随着暮色渐深开始慢慢扩散,夜风把他的话语传递到了她的耳边,“就算是假的……起码你见到了你父亲。”
鬼使神差的回过头去, 她发现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远处的苍茫夜色里, 但那样平静毫无涟漪的表情就好像他对万事万物都毫不在意。
“你是好人,对吗?”她侧着头问,语气显然有点忐忑不安。
“好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的目光从远处回落,语气意味深长,“你觉得, 什么样的人才是好人?”
叶柠被反问了一下,小小的眉眼顿时拧了起来, 陷入深思,“……我爹爹时常和我讲,做人就要光明磊落,绝不能做伤天害理, 背后伤人的事情,好人应该就是坦坦荡荡的吧。”
“是吗?”男子声线微微上挑,来了兴致,“这是你对好人的定义?”
“是啊。”见他的目光朝她看过来,叶柠不自觉的往后挪了两步,嘴里嘟囔着,“好人就该是这样的。”
“那么——”男子朝她靠近了两步,平淡的语调里似乎夹杂了一丝说不出的意味,“若我不背后伤人,而是正大光明,坦坦荡荡的伤人呢?算好人还是坏人?”
“这个啊?……”叶柠的眉毛又拧在了一处,挠着头怔怔想了半晌——是坏人吗?不不不,爹爹也杀过人的,不过杀的都是为祸世间的恶人罢了,他自然是个大好人。
纠结许久,她慢吞吞的开口,“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因为我爹爹也杀过人,但是他一点都不坏。不过我觉得没有人会一直坏下去,所有恶人还是该由律法判决,你说对吧?”
“谁说的?”男子低垂下眼睫看着她,略带嘲讽的笑了一声,“这世间总有律法惩治不了的恶人,那就自己来审判。没有人会一直坏下去,但总得有人为自己犯过的错付出代价。否则,那些被伤害了的人,不是太可怜了?”
“啊……”似乎觉得男子说的也颇有几分道理,叶柠再次陷入了沉默,半晌,低低问了一句,“你杀过人吗?”
“比你见过的要多。”男子看着她,轻描淡写的笑了一下,“你怕吗?”
“……天黑了我要快点回去了,我爹爹很快要来找我了。”
“……”
第二次见到这个奇怪的男子,是在一场秋雨之后。
那是距离第一次见他半个月之后的一个清晨,那一日,她卯时便从床上爬起来梳洗,原因无他,这一日,是她母亲的生辰。她在衣柜里挑挑拣拣,试了很久才挑到一件颇满意的衣裳,而后又坐在镜前特意换上了红色的发带。
从镜台下的一个木箱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个暗红色的盒子,她搓了搓双手,满怀虔诚的打开——那是她在很久之前便开始积攒银两,央求可以随意前往沐守郡中心的长老在星水云庭的异域客商那里买下的泽兰白玉镯。
知道母亲向来不喜欢涂脂抹粉,只喜欢戴些简单款式的首饰,她对自己这次选的礼物很满意,只是心中惴惴,不知道母亲是否会喜欢。
然而,那一天刚出房门,便看到心急如焚的下人和长老来去匆匆的忙乱着,她心中一紧,忙拽过一个下人,连声询问,“大家都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哎……少主快去帮忙找找夫人吧,昨夜寻少爷忽然高热,夫人便提着一盏灯出门给少爷找蛇藤草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她的脸色顿时便一片惨白,“娘亲为什么不叫下人去为阿寻摘蛇藤草呢?刚下过雨,那一面峭壁很滑的啊……”
“这……哎,少主有所不知啊,当时快要四更天了,大概是夫人怕这些下人们贪睡不当一回事,便是叫醒了也不会尽心去摘,而寻少爷这边又十分紧急,夫人一急之下竟自己提着灯出门了……这……哎……”
她怔怔听着,似乎终于见识了人们以前说过的‘爱子之深’是怎么一回事。
“我去找。”她把手中的盒子重重塞到下人的手里,头也不回的便奔出了门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在自家少主刚刚奔出门不久,满脸疲惫的妇人便已拎着一盏早已熄灭的提灯进了庭门。
“夫人,刚刚少主出门寻您去了,您怎的现在才回来?”
“半路上灯火熄了,便迷了路,不碍事……”顿了顿,语气一变,“阿寻怎么样了?”
“寻儿少爷这边倒还好,刚刚徐长老已经过来看过了。”
“那就好。”妇人应着,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向对方手中高举的暗红色锦盒,“这是什么?”
“好像是少主为夫人准备的生辰贺礼。”
妇人淡淡哦了一声,忽然道:“你近日要娶亲吧?”
“回夫人,小人下月初八的日子。”
妇人一笑,道:“那这个便赐给你那位新娘做新婚贺礼吧。”
“这……谢谢夫人。”
……
刚下过雨的天空还是湿漉漉的,叶柠跑得很快,因为没办法使用御风之术,她只能跑得更快一点。泥泞的路上留下了她长长的小胶印,踩过的泥潭里留下了她的倒影。
因为路滑,摔了不知有多少跟头之后,她终于来到了那一面长着蛇藤草的峭壁,脸上咸咸的竟然全是泪水,她好歹身负上神之力,再说同一条路,她怎么会没有看到她娘亲回来?
只是忽然想知道自己的母亲在知道她出去找她时会不会担心,看到礼物时会不会惊喜……虽然一次次失望,然而心里终究是存了侥幸的,或许她真的有什么苦衷呢?毕竟她始终是自己的母亲啊,怎么可能真的会不管不顾。
可是终究还是失望了,失望了那么多次,她终于有些绝望。
湿滑的峭壁顶上,她坐在冰凉的石面上,自我厌弃的情绪被无限放大,脑海中忽然飞过一个可怕的画面。
峭壁上的风很大,空气还是湿的。
她一步一步向着峭壁边缘走去,云雾缭绕的悬崖下看不清深浅。她忽然就想起了母亲和她摊牌的那一日,打了她一耳光的母亲红着眼圈在她面前哭诉着小叶寻的命运,责备她为什么要抢去所有的幸福和荣耀,把不幸和冷遇都留给了阿寻。难过到最后,她甚至听到她的母亲痛哭着悔恨当初为什么会生下她……
她想,也许便是因为自己是十二神将的继承人,才会集中了所有人的目光和重视,造就了母亲和阿寻的不幸,甚至让弟弟有了伤病也无法得到及时的治疗,落下这样一个容易生病的坏体质。
如果……她看着峭壁下湿湿的雾气,脑海中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她从来都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如果母亲从来就只有叶寻这一个孩子的话,那么大家都会很幸福的吧?
其实……只需要一点点的勇气,从这里跳下去,一切就会回到起点,重新开始。
因为不惧死亡,往日站在高处都会晕的她此刻却是出奇的镇定,脸上始终是恍惚的戚哀表情。正要抬脚——她却猛地顿住了。
“你想从这里跳下去?”峭壁上呼啸而过的风里,她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凉薄的声音,清冷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心之迷域果然厉害啊……不过,你要想清楚,从这里跳下去的话,并不会重新开始。”顿了顿,那道声音却忽然微微收紧,含着讥诮的意味,“因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叶柠慢慢回过头,空气中弥漫的雾气似乎打湿了她的脸。一瞬间,仿佛被那样邪美的容貌蛊惑住,她的双眼陡然失神,脱口宛若木偶般的问,“又是你……你是来救我的么?”
“如果你真的跳下去的话……”苏幕却忽然半垂下眼帘直视着她的双眼,冰蓝色的瞳孔因为施展催眠术而微微色深,唇角的弧度也渐渐平息下去,声音低沉,“恐怕我也救不了你。”
“为什么?难道、难道你也和我一样,不会御风么?”喃喃自语般的问出声,她注视着他的眸光微微涣散,声音也渐渐湮灭下去,仿佛提线木偶般不甚协调的转过僵硬的身子。
“因为——”苏幕薄唇轻启,苍白的脸上神色有些奇异,知道她不可能听见他的回答,还是几不可闻的淡淡吐出一句话,“我的灵力没剩下多少了,大概很难把你从下面带上来……”
“……”她的目光终于完全涣散下来,不受控制的抬脚往来时的方向退。
“很好,过来吧。”他站在峭壁侧围朝她伸出手,唇角轻轻阖动着,有什么东西却忽然滴落在地,绽开一朵绚丽的殷红。
“……”她空空的目光朝他看了过去,没有丝毫停顿,正伸出手准备回应着他的动作——然而,脚下那一片湿滑的青苔却被所有人忽略,踩踏而上的一瞬间……没有任何呼喊和惊叫,她脸色平静,恍若偶人一般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急速从峭壁边缘坠落,越飘越远。
修长莹白的指尖猛地触空了——风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急,苏幕沉默了一个刹那,回过神来的瞬间,身子已经腾空,追着她的幻影一跃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跳崖虽然狗血,然而很容易促进恋情的发展呀~我的姨母心嘻嘻
☆、心之迷域
耳边的风声很大, 刮的她耳畔隐隐作痛, 失重的感觉几乎同时涌来——瞳孔开始聚焦, 她终于恢复了清醒。
周围是厚厚的云雾,她惊讶的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从峭壁顶上掉了下来, 然而尚来不及闭眼, 她便听到了头顶上传来十分刺耳的破空之声。
下意识的抬头,她一眼就看到了那道离她越来越近, 同样在向下坠落的熟悉身影——素淡的衣袍已经被风吹的十分凌乱, 他的衣襟微微半敞着,就连头发也尽数被雾气打湿了,散乱的飘飞在风里, 那样苍白惊艳的容貌配上这幅姿态, 让他看起来如同一个正在坠天的神明。
有什么东西似乎一滴滴从他的唇角溢出,被风吹散了。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眼里的茫然渐渐化为惊慌——那是……血。
怔怔的向他伸出手,然而始终越不过这一两丈的距离,她张开嘴想要朝他呼喊着什么,却不想刚刚脱口, 言语便被急速呼啸而过的风所湮灭。
他看到了她的动作,眼睑微动, 一下子伸手握住了她伸出去的臂弯。
终于慢慢挨近了,她腾出手来帮他一点点小心的擦掉唇角的血,忽然鼻子一酸,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自己跳下来也就罢了,你为什么也跟着我一起跳下来了?”
他的声音很低,在风中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你觉得我会让你摔死吗?”
“我还没跳就自己掉下来了……果然这是天意吧?”她默默的说着,显然是没有在呼啸迅疾的风中听到他的话。
忽然,她掩嘴讶然的看着他的十指下齐刷刷飞出十根黑色的锁链,纤细到肉眼难辨,锁链尽头的刀片齐齐滑向周围的峭壁深处,深深扎了进去。
他单手抱着她,下降之势陡然一缓。叶柠连忙侧头去查看他的手腕,却见那里果然被紧紧勒着,那些纤细的锁链已经割入了血肉之中。
他却连眉都没有皱一下,半圈着她的腰,似乎半点都没有感觉到疼,“有件事情我大概要和你说一下。”风似乎小了一点,她终于听到他在耳边说了什么话,“在这个世界里,想要你死的不是上天,也不是你自己——而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心之迷域的造梦者。”
脚下已经触到了硬邦邦的实物,她的眼神却愈加茫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你说什么?”
“这里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取你的性命而编织的一个虚幻世界罢了。”苏幕十指微微颤动,收回了嵌入峭壁深处的锁魂刀,表情冷锐的看着清晨弥漫着迷雾的天空,“如果你死在这里,那么,你在这场幻境之外的性命便会被造梦者吸取,永远不会醒来。”
仿佛回应着苏幕说的话,清晨悬挂在东方上的旭日尚未向中天攀升,便已被明月所取代,整个天地瞬间便笼罩在一片深沉如墨的夜色中——星光洒满天际,草叶上还没有蒸发的露珠似乎也在嘲笑着这个世界的虚伪。
伴随着夜色的降临,远处闹市的灯火开始亮起,一直延伸蔓延,星星点点,恍若春季遍布在这面峭壁之上的野姜花。
叶柠睁大了眼睛向天空望去,眼底一片震惊——尽管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匪夷所思,却究竟是眼见为实,不由得她不信。
原来她这长久以来经历的一切,所见所闻,都是假的么?
微微僵硬的扯动唇角,她苦笑一声,侧过头向着身侧的熟悉身影看了过去——月光下,那个人的侧脸在夜色中呈现出一种完美的淡漠弧度,清冷凉薄,不惹尘埃,如同行走在夜里最美丽却也最危险的灵物。
眸中忽然涌出些许期待和紧张,她抬起头,一双眼睛在星光下亮晶晶的,问他,“那、那叔叔你呢?……你也是假的么?”
“我是真的。”苏幕半蹲下身子,低垂着眉眼淡淡看着她,云淡风轻的脸上头一次阴云密布,“不过——在这幻境之外,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叶柠被他的表情惊到,眼角一跳,嗫嚅道:“好的,大哥哥。”
苏幕失笑,笑意里第一次没有冷嘲热讽的阴郁和城府,他唇角微敛着,低眉浅笑的样子令日月星辉霎时失色,用手中的扇子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果然还是小时候的你更可爱一些。”
“大哥……哥,你被自己的兵器伤到了啊……”见他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手上的伤,而叶柠的个头正好够到他的手,此刻看到他的手指和掌心有血渗出来,她一边将它捧过来用自己的手帕止血,一边有些不解的问,“这么锋利的兵器,很容易就会割到手吧?用这个不危险吗?”
“没有不危险的兵器。”苏幕不动声色的缩回手,脸上却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莫测表情,“如果你有幸见识过它杀人的速度,就不会嘲笑它还会割伤主人的手。”
“……”
空气长久的静默下来,叶柠有些不安的站在一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眼前这个人言谈举止之间都在向她陈述一个事实。
他不仅是个魔灵,更是一个杀人惯犯。
可当她长久的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的可怕气场,想的却是,如果没有他,她刚刚就已经死了。
苏幕没有再说话,低垂着眼帘看向远处灯火密集的城街,若有所思的站了一会儿,径直向外走去。
叶柠不发一言的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大约有几十丈,她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表情激动的看向他,“哎,我想到你问我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他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回过头看她,“你说什么?”
“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好人,但能牺牲自己救别人的人肯定不坏。”叶柠迈着两条小短腿两步跑过去,与他并排走着,自言自语道,“你肯定不是个坏人。”
“好人和坏人的称谓对我来说,没什么所谓。”他的表情不见什么变化,“对你来说,差别很大吗?”
“那当然了。”叶柠慢吞吞道:“如果你是恶人,我爹可是会杀了你的呀。”
“哦……”苏幕似乎笑了一下,表情像幽深的潭水一样深不可测,“是吗?”
“应该……吧。”叶柠不确定。“不过你放心,我已然知道你不是什么大恶之人,所以会给你求情的。”
苏幕敛着眼眸看了她很久,“我记得你小时候不爱说话,也不太和别人接触。”他看着她,似乎在怀疑她的真假。
她以前分明没有这么活泼,也没有这么多话。
叶柠眸间的光亮却是瞬间便暗了下去,有些五味杂陈的回答他,脸上带着无奈的牵强笑意,“我其实没有不爱说话,只是,从没有人愿意听呀。”
纵使没有低头看到她此刻脸上的表情,也能听出她语气里的落寞和对友情的渴望。
“身份有别,他们不敢而已。”苏幕拍了拍她的肩,牵起她肉肉的小手慢慢往前走,目光依旧落在远处,“若你不是叶家的继承人,也许一切便会有所不同了。”
叶柠听见他的喟叹,表情一喜,“你是说,如果我不是叶家的少主,我就会有很多很多的朋友,我娘亲也会很疼爱我吗?”
苏幕语气一顿,沉默了一下,“是。”又顿了顿,“你如果不想做叶家的继承人,我可以带你走。”
“你带我走?”叶柠吃惊的睁大眼睛,“去哪里……”
“离开这里,哪里都可以。”
……
“那……你可以带我去那里吗?”半路上,叶柠抬手有些没有底气的指向远处的城街,眼里涌出祈求和渴望——那条父亲时常提起的街道,是她童年时唯一渴望去看看的地方。
苏幕只答了一个字,“好。”
……街上的人很多,摩肩接踵,而长街两侧的灯火更是一直蔓延到看不见的尽头,恍若白昼。
她从来没离开过叶家的保护圈,更是没有被允许上过街,此刻看着客栈酒肆人满为患,她不由频频侧头去看,眼里盛满疑惑和欢喜,“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在里面吃东西啊?”
苏幕难得有耐心这么好的时候,“因为那是客栈,旅人休息的地方。”
叶柠几乎是瞬间便记起了书中对客栈的描述,不由恍然,侧头去看苏幕时,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衣袍后的风帽,那一袭长长的冰蓝色长发被尽数塞在风帽里不见分毫,就连脸也遮住了大半,只露出挺拔俊秀的鼻梁骨和弧线苍白完美的下巴。
“咦?你戴上帽子了……”叶柠疑惑的看了过去,却见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许多无意间靠过来的年轻女子,时不时向这边轻瞥,瞬间便似明白过来什么一般,装作老成的样子叹了口气,“原来长的好看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事情啊。”
“周围有修行的猎妖师和驱魔人。”苏幕毫不在意的淡淡解释了一句,末了,表情微妙的问了一句,“你才八岁,是不是懂的多了一些?”
然而叶柠却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叶柠:“听说你喜欢萝莉?”
苏幕:“听谁说的?”
作者君(心虚):“哪个王八犊子造的谣,明明萝莉话多又烦气!苏幕你说对不对?”
苏幕:“……”
叶柠:“……”
☆、造梦者
这是一条较为隐蔽的街道, 人流相对较小。叶柠站在一家客栈的后门外, 操碎了心道:“我们想办法把你的脸遮住怎么样?你不是说再过两条街就是星水云庭了么, 到时候肯定人更多,你这样戴着帽子也不是办法。”
苏幕垂着眼帘做深沉状没有表态。
适逢街边走过两个总角的孩子, 面上还带着模样奇异的面具。叶柠拍了拍手便要跑过去, 却被苏幕拦住了,“你做什么?”
“我去拿一个那样的东西来遮住你的脸呀。”叶柠比划着, 眼风频频扫过街边上的面具摊, 理所当然道。
苏幕微微蹙了蹙眉——大约是想起了她曾经在枫溪郡被巫女拐走,且被骗走了许多血的往事,不由淡淡开口, “你跟着我。”
叶柠一怔, 随即应声点头,“……好。”
……
一个头戴宽大风帽,打扮十分隐秘的男子漫步走在街上,身后还跟着一位个头矮小,笑容灿烂的八岁小女孩,怎么看怎么诡异, 自然吸引了无数目光。
“可是我们没有钱,怎么办呀?”将将要走到街边那一面不大的小摊前, 叶柠惴惴不安道。
苏幕的脚步没有停顿,眼角的笑意慢慢扩散,看得叶柠浑身发凉。
面具摊前挂着两盏昏黄的小灯,摊主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 一瓢秃顶在灯光下泛着油腻腻的光。
微微靠近了摊子,苏幕不动声色的将头顶的风帽向上拉了拉,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和那双蛊惑人心的深邃眼眸,语气轻缓,水润无声一般,“老板,我要你的东西。”
摊主十分狗腿的凑了上来,然而还未说话,待看到那样一张脸时目光便瞬间开始涣散,只惯性般的脱口而出,“这位客人,您想要点什么?”
“两张面具。”
“一共六文钱。”
“我给过你了。”
“好的,希望您下次再来买。”
叶柠在一旁看着,下巴都险些要掉下来——这这这,这样也行?这也委实不合逻辑了些。
“你挑好了吗?”苏幕已经重新拉上了风帽,将半张脸连同那一袭冰蓝色的长发隐在了风帽里,唇角的弧度隐隐平息下来,“挑好就快走。”
“嗯,这就好。”一句话让她回过了神,叶柠在摊上翻拣着,一边抬眼小心翼翼的瞅了摊主一眼,却见那人一点声息也没有,目光空空如也,不由在心里暗暗惊道:“难道是中了催眠术了么?”
心里犹疑着,因不知摊主何时会清醒,叶柠手中的动作愈加快速。翻到下面时终于看见了两面狐狸型的面具,她很喜欢,干脆一股脑便抽了出来。
“你不用这么慌……”苏幕斜睨了她一眼,淡淡解释了一句,“大约三个时辰内,他都不会清醒。”
叶柠总算放下了一颗砰砰乱跳的小心脏——“你刚刚那个是催眠术么?”
“不是。”
“那是什么?”
苏幕的语气意味深长,“我与生俱来的天赋之一。”
叶柠手里拿着两张面具在夜风中凌乱了——她这是认识了什么人啊?哦不,她这是认识了什么魔灵啊?……她记得只有高阶魔灵才会拥有与生俱来的一些天赋,譬如对封印免疫,譬如可以用眼睛来读懂人心……
她的嘴巴张的合不拢,眼里满是震撼的光芒,在原地啊了好半天仍旧没什么反应。苏幕终于走了过去,语气微微上挑,像逗弄小猫一样心不在焉的问她,“你怕了?”
“……不害怕,只是……”
他以为她会说出别的什么话。
结果却是——“好羡慕啊。”
“把它戴上吧。”苏幕挑了挑眉,没有再言语。
忽然有些好奇那双眼睛究竟有着怎样的魔力,叶柠有些心虚的抱着面具,对着身前那个不知比她高了多少的男子干巴巴道:“你这样的人一看就没有戴过面具吧?不如你蹲下来,我来帮你戴。”
“……”
见苏幕没有说话,叶柠便当他是默认了,她撩起裙摆一个闪身便跳上了身侧的面具摊——这个高度似乎刚刚好。
双手有些发颤的微微拂开了他的风帽,她的指尖不小心触到了他冰凉没有温度的脸——到底是小孩子,叶柠直觉自己似乎太过无理了些,忙转过头将怀里的面具颤悠悠的捧了过来。
“……马上就好。”她说话的舌头有些打结,嘴巴里含糊不清。
终于不得不再一次的近距离直视他的脸,叶柠有些脸红起来,风帽已经完全被她掀起来了,依旧是比夜色还要完美的一张脸。苏且没有什么动作,既没有阻拦,也没有说话,只是不发一言的静静看着她。
似乎想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
叶柠只是想看他的眼睛,然而这一看之下哪里还招架得住?本就动机不纯现下更加心虚的厉害了,一心虚双腿就抖的更厉害——抬手将那半张狐狸面具十分不利索的覆向了他的脸,一双到处飘的眸子在对上苏幕的目光后,叶柠终于很没出息的踩翻了摊子上的木板。
摔下去的时候,叶柠哭丧着脸十分悔恨——她为什么要看魔灵的眼睛!长老说得对,他们的眼睛果然都能摄魂夺魄,摧人心智。难怪这世间有那么多人会被魔灵的魔性所惑。
苏幕下意识伸出了手,然而将将要接住叶柠的时候,迎面却闪过一道白光,凌厉而狠决,带着不可忽视的杀意。
苏幕抬眼,漠无表情的看着怀里的人被对方抢走,却出乎意料的平静,语气里带着极淡的客气笑意,“前辈来的真是时候。”
来人正是叶家的家主,叶沉。
“柠儿,你没事吧?”几乎是在同时,从街边的四面八方涌来无数灵力波动强烈的高手,叶沉看着苏幕,眼神一冷,“好大的胆子,你可知诱拐十二神启的继承人是桩什么样的罪名?”
“爹爹,我不小心从峭壁上摔下去,是这个小哥哥救我的,这里也是我求他带我来的,你别怪他了……”
叶柠扯了扯父亲的袖袍,有些抱歉的看了苏幕一眼,“对不起,让你陪了我这么久,不过我现在得回家了。”
苏幕有些嘲讽的看了她一眼,“我记得我告诉过你,这些都是假的。”
叶柠一怔,下意识看见自己的父亲,那么和蔼亲切的一张脸,是假的吗?
“我想离开这里,没人能把我留下。”苏幕轻轻抬眼,最后问了她一句,“你当真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我走了,就没人照顾我爹爹了。我没法离开他,我总有种感觉,如果现在没能好好尽孝道,也许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叶柠抬起头看他,眼圈有些红,“实在对不起。”
“不用。”沉默了一瞬,男子收起了手中的扇子,表情依旧平淡的毫无涟漪,却似乎叹了口气,他说:“你的感觉是对的。”
“你生我的气吗?”见他拉上风帽转身要走,她连忙追问了一句。
“没有——”男子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我不会生你的气。”
他走了。
……
叶柠最近有些怅然若失,日子依旧古井无波的一天天过着,她时常能想起那个要带她走的小哥哥。也不知他现在人在哪里,过的怎么样?
听下人们窃窃私语的讨论着,似乎爹爹从外界带回了一个性情怪癖容貌邪美的少年?
她看着他们脸上露出或恐惧或厌恶的神色,有些好奇。
可是当见到那少年的时候,她的心中,却不知为何多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温暖情绪——没有人和他说话,但是她想和他说话。
少年诧异于她的主动,倒没表现出多少抵触她的神色。
她每天都会去找他玩耍,渐渐的,他们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
虽然她还是会想起那个要带她走的小哥哥。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像噩梦一样。
在一个冬天下着雪的黄昏,少年将她按在墙上,不顾她的挣扎低头亲吻她,“你喜欢我,是么?”
“苏念……你……你怎么敢……”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最信任的少年居然会这样轻薄她。
“怎么?”少年低低一笑,“喜欢我是什么不堪的事情吗?”他眯了眯眼,“我喜欢你,如果你愿意留下来陪我,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苏念……你——”叶柠看着他忽然变绿的瞳孔,心尖一颤。
这哪里还是平日的那个少年,分明是个妖孽。
远处的天空忽然黑了下来,周围的世界仿佛轰然塌陷了,四周的庭院在消失,天空不再下雪,她听到眼前的少年笑着对她说,“留在这里陪我,叶柠。”
“你?”远处传来一声冷笑,“一个木精,你算什么东西。”
听到这句话,叶柠和少年几乎是同时回过头一看,只见不断塌陷消失的物景前站了个衣着素淡的年轻男子,他此刻没有戴风帽,一头长长的蓝发披散下来,眼神邪冷,字字杀机。
少年的眼神变了,几乎怨恨而恶毒的道:“又是你,若不是你,她的魂魄早就是我的囊中物了。这次我亲自动手,倒要看你要怎么救?”
男子阴郁一笑,“是么,只怕十二神启的魂魄,你要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来打滚求收藏啦~(≧▽≦)/~,喜欢就收藏一下下吧。。然后明天作者君就要返乡过年啦,火车上无法更新,所以请假一天→_→
☆、出幻境
少年冷嗤, “我管她是什么身份, 进了这里, 没有我的允许,就都别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