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后,君修冥终于合起了奏折,哼笑道:“二哥为人十分谨慎小心,为了防止朕中途拦截,他一定会等回到封地,才会为她解毒。”夏侯渊试探的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君修冥凤眸微眯着,透出几分清冷:“不急,静观其变吧。”夏侯渊担忧道:“可是,若一直按兵不动,我们只会失去先机。”“别逼得太急,以免他伤害她。”“可是”夏侯渊还要说什么,却被君修冥冷声打断。“够了,朕自有决断,无须你提醒。还有,混入封地的暗卫,提醒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君修冥啪的一声,将手中奏折摔在桌案上:“退下吧。”夏侯渊迟疑片刻,才拱手退了下去:“微臣告退。”夏侯渊走后,空旷的大殿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忽然一声巨响,君修冥一扬手臂,桌案上的一应事物应声而落,奏折散乱一地。他手掌紧握成拳,用力垂打在桌案之上。他将她交到君宁手中,就等于接受了他的威胁,难道他不知道她的价值吗竟然敢如此对待她。君修冥幽深的墨眸中,尽是冷寒:“君宁,朕不会放过你。”常德在殿外听到声响,慌忙而入,见到地上一片狼藉,亦是一阵呆愣:“皇上”此时的君修冥压低着头,沉默半响后,才缓缓的抬起面庞,俊颜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将这里收拾一下,朕出去走走。”也许是出于习惯,君修冥每夜批阅完奏折,都会习惯性的走向菀宁宫。没有了安笙的菀宁宫,早已没了温度。他坐在他们的卧房中,手掌温柔的触摸着明黄的绸缎锦被,而后,将脸埋入锦被中,被褥上,似乎还残留着安笙的味道与体温。她留下的东西并不多,柜子中雅致的裙衫,她几乎没怎么动过,她也不喜欢奢华的首饰与馨香的脂粉。她和后宫中的女人都不一样,她不会争宠,不会害人,甚至连吃醋都不太会,这样的女人,本就不适合皇宫的,只是,他明白的太晚了。她曾问过他,愿不愿意与她远走高飞,那时的他,沉默了。他背负了太多的责任,他不忍辜负天下人,他不能毁掉北盛的江山,所以,他只能辜负她。为什么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明白曾经拥有的才是最值得珍惜。他可以不要江山,甚至不要自己的命,但他要她好好的活着,他只是想要他爱的女人活着。梳妆台前,零散的放着一些饰品,他几乎从未看她带过,那些胭脂,自从她入住菀宁宫便备下了,也只是动了一点儿,只怕还是为了掩盖毒发后苍白的脸色。他命人送来的东珠就随意摆放在桌案上,如此价值连城的东西,在她眼中,只怕是一文不值吧。他随意的用两指夹起一颗,放在掌心将把玩,唇角缓缓溢出一丝苦笑。他想,她一定从未数过这些珠子吧,这些是整整的一百颗。在西域人的思维中,一百年便是一世,他送她一斛珠,就是要告诉她,想要和她渡过一生一世。可是,他尚未说出口,她已经不再。“啪”的一声,指尖圆润的珍珠滑下指尖,滚落在屏风之后。君修冥走入屏风之后,俯身拾起那颗脱逃的珠子,重新握在掌心间,这是他与安笙的一生一世,一颗都不可以少。他尚未走出屏风,只听殿内传出一阵脚步声,而后是女子略带抱怨的声音。“你还来这里做什么娘娘不就是被你拱手送到宁王手上的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娘娘也不用走到今日”白偌贤同样懊恼:“我若不将她交给宁王,又岂会有解药救她半斤,别怪我没提醒你,想好好的活着,就管好自己的嘴”半斤厌恶的看着他:“死又有何惧我若当真要乱说,只怕皇上一早就会知道娘娘的病情,也不会和你们瞒皇上如此之久我倒后悔了自己,为何没乱说”白偌贤眸色微冷:“我有办法将她救回来,就是要看你配合不配合了”半斤质疑的看向他:“娘娘真的还回的来吗可你亲口说过,娘娘怀了身孕,若没有解药,根本撑不了多少时日”她话未说完,只听碰的一声巨响,屋内的屏风突然倾倒,屏风后,显出君修冥一张阴沉到极点的俊脸,他就这样看着面前的张太医。但听方才半斤之言,他隐约已然猜到了,什么张太医,只怕这些时日都是白偌贤搞的鬼,难怪白府安静了如此之久。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什么怀孕,你们给朕再说一遍”扑通两声,白偌贤与半斤相继跪倒在地。一抹明黄很快来到白偌贤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股冷寒扑面而来,白偌贤下意识的颤抖了身体。而后,怒吼声在头顶响起:“白偌贤,张太医,呵呵,是不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什么叫做欺君之罪你是不是以为朕当真不会动你”白偌贤低头沉默,知道避无可避,一咬牙,拱手回道:“微臣所犯欺君之罪,罪该万死,贤妃娘娘离开前,已怀有一月身孕。”他的话无异于五雷轰顶,君修冥踉跄的后退两步,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他自认是冷静自恃之人,甚至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可是,这个打击太大,甚至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白偌贤”他怒吼一声,一脚踢在他身上,丝毫不留余地。白偌贤身体向后滚倒,一口鲜血便喷了出去。他忍痛爬起,然后,依然恭敬的跪在地上。半斤保持冷静的回禀:“皇上明鉴,是娘娘以死相逼,白少爷是没办法才不得不隐瞒。”好在白偌贤在伪装成张太医的那日,娘娘便对她再三叮嘱过,若有朝一日身份败露,一定不能让皇上动他,因为如今的白偌贤身后还有丞相府。君修冥又踉跄了几步,高大的身体跌坐在椅榻之上,单手撑在额头,眉心几乎拧成一条线。当时的她只怕是抱着必死之心,所以才隐瞒了怀孕一事。那样纤弱的身体,却默默的独自承受着一切,她可以与他出生入死,为他舍弃一切,而她的痛,她的伤,从来不要他来担负,那样的爱,他真的不配拥有。如今,安笙已被君宁控制在封地,之后的事,他真的不敢再想下去最好的结果是安笙mǔ_zǐ 平安回到他身边,最坏的结果,就是失去这个孩子,但无论如何,丫头一定要活着回来,她必须活着。他沉默,跪在地上的白偌贤与半斤更是不敢开口。君修冥莫名烦躁,一挥云袖,示意他们退下。两人丝毫不敢怠慢,纷纷起身向外走去,刚走到殿门处,低沉沙哑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一字一顿,十分清晰:“等等,白少爷刚才说你有办法救她,是什么办法说来听听吧”他现在不想放过任何可以救她的方法。白偌贤的视线落在了半斤的身上,隐约之中,半斤好像明白过来,同他一起跪在地上:“奴婢愿意。”白偌贤这也才道来:“素日都是半斤在照顾贤妃,这世上,想必也唯有半斤了解些贤妃的性子,若是半斤能够换成贤妃的模样,还是有机会将贤妃救出来。”想起她伪装成皇后那段时间,君修冥淡哼了声:“原来她易容之术是跟你学的”白偌贤并不吭声回答,半晌后他的目光才看向了半斤,有些犹豫,虽然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但八两的死对她打击已经很大了,更何况半斤跟随她这么久。只怕是她宁愿死的是自己,也不愿牺牲这丫头半斤是个聪明的丫头,再次开口:“奴婢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回娘娘的命,还请皇上成全。”君修冥凤眸微眯着,眸中席卷的漩涡,深不见底:“谢谢你。”话落,他看了眼白偌贤,而后起身离开了,因为他知道,白偌贤一定会护她周全。半斤将头重重的磕在寒玉地板上:“谢皇上成全。”夜,寂静幽深。似乎睡了好久好久,久到安笙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醒来。睁开眼帘,四周是完全陌生的环境,雕花的阁楼,屋内陈设极为奢华绚丽。安笙想,他们应该已经回到封地。她的手掌悄悄移上心口的位置,心房竟然再没有了疼痛麻木的感觉,想必,宁王已经给她服下了解药。只是,丹田提不起真气,只怕也是他动的手脚。正在思索之时,房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推开,一身藏蓝蟒袍的君宁迈步而入。他在她床榻边停住了脚步,轻笑道:“顾大夫说你子时便会醒来,果然不差。”安笙掀开身上薄被起身,眸光轻轻冷冷的与他对视,嘲弄一笑,道:“顾大夫果真医术高明,倒不知他有没有提及,我何时才能运用内力”君宁朗声而笑,突然觉得面前的女人似乎比他想象中更有趣:“这个,只怕贤妃要等上一阵子了,凭你的狡猾,本王的暗卫可未必拦得住你,还要委屈贤妃娘娘了。”安笙淡笑,笑靥却丝毫没有波及眼底,清澈的眸,平静幽寒。“来人,将药端进来吧。”君宁对门外吩咐道,他话音刚落,侍女躬身而入,手中托盘中端放着一碗浓黑的汤药。“贤妃娘娘请喝药。”那侍女跪在她身前,将托盘高举过头顶,将药递给她的同时还塞了一张纸条在她手里。安笙不动声色的将纸条掩在袖角,淡扫了一眼碗中汤药,下意识的蹙紧眉心,却没有丝毫要喝的意思。“放心,这只是安胎药而已,药中没毒。本王怎么会让娘娘腹中的小皇子有丝毫闪失呢,他可是本王手中最有利的王牌。”君宁说完,朗声而笑,笑的肆虐得意。安笙眯着美眸,唇边弯起的弧度清冷,她伸出苍白的手,端起那碗泛着腥哭的汤药,一饮而尽。她用手背抹掉唇角药汁,而后淡声道:“我饿了,烦劳王爷备些清淡的粥给我。”对于她的配合,君宁倒是很满意,他还真怕她上演什么绝食的戏码,那他反而会拿她没办法。“好,娘娘想吃些什么,尽管吩咐下人去办,本王怎敢亏待娘娘和你腹中的小皇子,皇上定要责备本王招待不周。”他笑着,摇着折扇走了出去。安笙淡扫了眼屋内众人,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我想休息。”屋内几个侍女听命,都躬身退了下去:“奴婢遵命。”半斤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放心。屋内瞬间恢复了平静,安笙看了眼纸条上的内容,眼底尽是冷意。这又是何必呢她掀被起身,淡漠的走下床榻,她站在窗前,深深的吸允着清新的空气。封地比帝都的气候暖的多,园中百花齐放,竞相绽放,空气中带着淡淡花香,沁人心腑。她唇角扬着浅浅的笑,微低着头,手掌轻抚在小腹上,温柔呢喃:“宝宝,你看到了吗蓝色的是杜鹃,黄色的是迎春花,粉色是桃花,白色是栀子花,尚未开放的花苞是百花之王牡丹。”她顿了下声音,笑靥泛着苦涩。明媚的阳光,却无法驱散她脸上的阴郁,笑靥在唇角边一点点流逝,她伸出双臂,紧合起窗棂。屋内的光线,瞬间黯淡下去。安笙用力扯下床前雪白的纱质幔帐,将一头系在床头,另一头,缠在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泪,便无声的滴落下来,滴在腰间白绫之上,瞬间没了痕迹。“宝宝,对不起,是娘亲没用,无法带你来到这个世界,娘亲必须这样做,你不会怨娘亲的,对吗”她哽咽的说着,脚步挪动,身体慢慢的旋转,一点点向床头靠近,同时,白绫在腹部一圈圈缠紧。窒息的感觉从胸腔中传来,她艰难的喘息着,却并没有停止住动作。腹部开始疼痛起来,并且,越来越剧烈,她感觉的到那个小生命正在她的腹中挣扎,他求生的欲望是那样的强烈。可是,她不能将他留下来,她不能。她哭的很汹,泪珠不停的滚落下来,最后,连哭的力气都要失去了。她知道自己狠心,可她没有办法不这么做。不该存在的,终究是留不住。而此时,她腹中的孩子,会成为宁王威胁君修冥最有利的筹码,一但皇上接受了他的威胁,只怕,便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到时,又会死多少人,流多少血虽然天下不是她的天下,但她不能让腹中的孩子成为天下的罪人,所以,她必须要送他走。“啊”安笙一声压抑的低吼,伴随着的是腹中撕扯般的绞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双腿间缓缓的留了下来。她双腿一软,整个人便瘫倒在地,腰间白绫沾染了一片的鲜红。“对不起,对不起。”安笙哭泣着低喃,手掌紧紧的覆盖在小腹之上。可是,前一刻还鲜活的小生命,此刻已经不存在于她腹中,是她亲手扼杀了他。生命剥离身体之时,竟是这样的痛。“宝宝,你走吧别怕,妈妈很快就会去陪你的,天上,还有你的八两姐姐,她会给你做很多好吃的芙蓉酥,我们很快就会团聚,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腹中的疼痛并没有消失,如同是一种告别与祭奠。安笙紧咬住牙关,手握成拳,用力捶打在粗糙的地面上,几下之后,便流出血来。而她好像丝毫感觉不出疼痛一般,不仅没有停下动作,反而一下比一下用力。她迫切的需要发泄出心中的痛,她觉得自己好残忍,真的好残忍。“啊”她发出嘶声力竭的尖叫。“娘娘,怎么了”半斤破门而入,顿时愣在了当场。此时,安笙倒在血泊之中,身上还紧紧的缠着染血的白绫,天地间似乎只留有两种颜色,纯净的白和刺目的红,鬼魅、骇人“贤妃娘娘出事了,快去禀报王爷,不不,快去请顾先生。”另一侍女惊慌失措的道。几个侍女手忙脚乱的将安笙挪到床榻上,身上手上也都或多或少沾染了血迹。半斤极度抑制着自己的手不要颤抖,极度的抑制着眼里的泪水,纸条上并没有写什么,可她不明白,安笙为何要这么做君宁赶来之时,只见屋内乱作了一团。他愤怒的吼道:“你们告诉本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侍女们吓得不轻,统统跪倒在地,为首的颤声回道:“回王爷,奴婢们不知,奴婢们走进来的时候,只见娘娘身上都是血啊”她话未说完,便被君宁一脚踢了出去,身体撞在僵硬的墙壁上,口吐鲜血。君宁低吼:“本王让你们伺候贤妃,你们竟敢告诉本王,你们毫不知情,若贤妃有三长两短,本王将你们统统杀了。”屋内众侍女哭嚷着跪地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君宁的暴虐,她们是见识过的,杀人更是不眨眼。顾大夫提着药箱而来,为安笙诊脉之后,皱眉摇头,叹息道:“娘娘小产了。”“什么”君宁大惊,问道:“顾先生,可还有补救”顾大夫摇头,顺势起身提起药箱:“胎儿已经流出体外,老夫无力回天。”君宁一阵头疼,低吼了声:“都给本王滚出去。”屋内侍女连滚带爬,在最快的时间内统统消失。安笙吃力的从床榻上爬起,她瘫软的靠在床壁,看着君宁,讽刺的上扬唇角,笑声清寒。君宁三两步来到床榻边,一把掐住她咽喉,冷声道:“安若离,你真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安笙冷哼:“一个会让天下大乱的孩子,根本没有资格出生。”咽喉被有力的手掌卡住,她脸色惨白,险些窒息。却依然在笑,笑的讽刺,笑的苍凉:“王爷或许还不知道吧,皇上他根本不知道我腹中这个孩子的存在,而现在,孩子也没有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用什么来威胁皇上”君宁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将孩子弄掉,竟是要用最惨烈的方式告诉他,她不会受他威胁,更不会让他威胁君修冥。“安若离,你这个疯子”他一把推开她,狠狠的看着她,而后忽然放声大笑。,,;手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