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说她是疯子了,安笙有时候连自己也觉得自己就是个疯子。他继而开口:“安若离,即便你腹中没有了君修冥的小孽种,本王依旧可以用你来威胁他。本王看弄不清状况的是你吧,你难道不知道吗在你身中剧毒之时,君修冥曾招本王入宫,他愿以任何条件来交换本王手中的解药。任何条件,你难道不懂吗包括这北盛皇朝的天下和他的命,你说,你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安笙震惊的看着他,眼中闪动着璀璨的泪光:“你说什么”短暂的震惊后,她唇角缓缓的扬起笑容,温暖而释然。他是在乎她的,这样,她也不算死不瞑目了。君宁恢复了一贯的邪冷,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哼道:“贤妃对皇上情深意重,不如就到监牢中去证明你的忠贞吧。”他冷笑着,用指尖勾起安笙的下巴,她被迫对视着他,清冽的眸中竟无一丝畏惧。“你是君修冥的心尖,本王也该让他常常心痛的滋味了。”他话音落后,一把推开她,拂袖而去。安笙双手撑在榻边,先是肆意的笑,然后又绝望的哭。因为失血过多,君宁又不曾让大夫为她诊治,她苍白的面颊完全褪去了血色,犹如一只隐藏在黑暗中见不得光的鬼魅。疼痛已然将她折磨的不成样子了。她吃力的撑着身体,从榻上滚落在地,她一点点爬向那滩尚未干涸的血迹,苍白的双手抚摸在鲜红之上,好似抚摸着孩子的面容。她紧咬着牙关,眼泪已经干涸,身体不停颤抖,口中压抑的呢喃着:“皇上,我们的无忧没有了,修冥,修冥,安笙好痛,真的好痛,你在哪里啊”她身下依旧有鲜红的血液从身体中流淌出来,安笙眼前一阵发黑,最后昏厥在血泊之中。与此同时,帝都菀宁宫中。君修冥忽然从睡梦中惊醒,明黄的锦被滑下身体,暗夜之中,他睁大了双眼,额头上侵出了一抹冷寒。睡梦中,他见到安笙倒在血泊之中,他听到她哭泣着喊着他的名字。“丫头丫头”他不停的呢喃着,翻身下床,甚至来不及披上外衣,便失控的向殿外而去。浑浑噩噩间,撞翻了棕木茶几,茶壶杯盏等物噼啪碎裂。碎裂声惊动了殿外的常德与御林军。嘎吱一声响后,常德拎着灯笼走进来,身后还跟随着几个小太监。屋内的烛火被一一点燃,瞬间灯火通明。君修冥长发披散在腰间,身上只着明黄里衣,赤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碎裂的瓷片割伤了脚掌,汉白玉地面上落着斑驳的血迹。常德大惊失色,扑通跪倒在他身前,用手臂抱住他双腿:“皇上,您这是做什么啊”君修冥眸色极深,殿内的灯火通明竟丝毫照不进他深眸之中:“让开,丫头在喊朕,朕听到她在喊着朕,她说她好痛,朕的丫头一定是受伤了。”他不着边际的话更是让常德惊慌失措,他死死的抱着君修冥大腿,生怕他再踩到地上的碎片被割伤:“皇上,您醒醒吧,贤妃娘娘如今身在封地,宁王还要用她来威胁皇上,是绝对不会伤害她的,皇上不必担忧。”干冷的风透过半敞的殿门吹进来,终于将君修冥吹醒。他僵硬在原地,手掌按上太阳穴,半响后,手掌拿开之时,眸中已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冷然。“朕只是梦到了她。”他淡声说道。“皇上只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常德回道,见君修冥已恢复了正常,才从地上起身,对殿外大声道:“还不去将太医找来。”至白偌贤的身份被揭穿,张太医也便被放了出来,他来的很快,半跪在君修冥脚下,上药之后,小心翼翼的将纱布裹在他脚上。并嘱咐道:“伤口未愈合前,皇上尽量不要让伤口沾到水。”彼时,君修冥依旧墨发凌乱,淡漠回了句:“一点小伤而已,朕还没那么无能。”常德匍匐在地,语重心长道:“皇上,保重龙体要紧啊。”君修冥却充耳不闻,良久的沉默后,向张太医询问道:“是不是贤妃只要服下解药,便能mǔ_zǐ 平安”“理论上,的确如此。”张太医据实回答,这件事他已经听常德说过,复又拱手问道:“皇上在担心什么”君修冥无奈的叹:“若二哥单单想用她与孩子威胁朕,倒还好说。若他将对朕的怨恨发泄在朕的孩子身上,那这个孩子是必然保不住的。”一旁,常德宽慰道:“皇上不必忧心,小皇子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君修冥失笑,低哑道:“你也不必宽慰朕,朕的二哥是什么性子,朕比任何人都清楚。朕的皇儿,也只能自求多福了。”他苦笑着,心想,也许他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手上沾染了太多的鲜血,所以,上天才让他君修冥断子绝孙。这个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孩子,已经打乱了全盘的计划,事情已经开始脱离他掌控,接下来,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君修冥一挥手,示意众人退下:“都退下吧,朕累了。”以张太医、常德为首,殿内宫女内监统统躬身退了下去。常德刚刚迈出殿门,手下小太监匆匆上来,在他耳侧嘀咕了几句。常德面有难色,迟疑半响后,还是躬身返了回去:“岂秉皇上”君修冥眉宇间已有几分不耐:“还有什么事”常德不急不缓的回道:“回禀皇上,皇贵妃娘娘听闻皇上受了伤,忧心不已,如今人就在殿外,已等候了好一会儿。”“让她回去吧,朕谁也不想见。”君修冥的声音清冷,话落后,再次躺会龙榻。那个女人找他,无非就是为了解药。常德又道:“回皇上的话,底下的人已经劝过了,可皇贵妃娘娘就是不肯走,一直跪在殿外。”这一次,君修冥连声音都带了无奈,他现在没有任何心情去应付哪个女人。“她若不想走,就随她吧,别再来烦朕。”君修冥话落,指尖内力轻弹,啪的一声后,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昏暗。常德沉默的退下去,并十分识趣的关闭了殿门。他踱步走出来,便看到清妍果真跪在殿外的石阶上,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纱衣。入夜后,又飘着微微细雨,她的病一直没有好利落,长乐宫的药从不曾断过。“娘娘,您身子尚未痊愈,可禁不起这番折腾,司乐,还不将你家主子扶起来。”常德上前,与司乐一同搀扶,却被清妍挣脱开,她固执的跪在地上,说什么都不肯起。“今夜本宫若见不到皇上,宁愿跪死在殿前,本宫不信,皇上当真如此狠心,常总管,烦劳您再跑一趟。就说本宫只求见一面,只要见到他好好的,本宫也安心了。”清妍脸上挂泪,苦苦哀求着,哪里还有往日嚣张的气焰。常德摇头叹息,还是委婉拒绝:“娘娘,殿门已经关了,皇上说不见您,便是不会见了,君无戏言啊。您就听老奴一句劝,明日下朝之后再来求见吧,这雨夜寒凉,若再伤了身子,皇上只怕是要心疼的呢。”虽然他也知道,皇上心里并无这个女人,但终究还是皇贵妃,表面功夫要做足。她跪在殿外,整整在菀宁宫前跪了一夜,直到天微亮,到了上朝的时候,殿门才缓缓开启。一身明黄的君修冥从殿内走出,看到跪在殿前,几乎憔悴不成人形的清妍时,眸中闪过短暂的茫然,片刻后才想起,昨夜常德的确禀报过,她跪在殿外求见。而他眼中的那一抹茫然,却是刺痛了清妍的心,她跪了整整一夜,而他却完全的将她抛到了脑后。这个男人,当真是无情。“皇上。”她用沙哑的声音,怯怯低唤。而君修冥并没有躬身搀扶,他依旧笔挺的站在原地,只冷声对常德训斥道:“你这大内总管是不想干了吗让皇贵妃在殿外跪了一夜,还不差人送娘娘回宫。”这些时日,他一直没功夫理会她,也不知该不该将这个女人送走送走了,她又会不会胡言乱语一时也没想清楚如何安置她“老奴遵旨。”常德屈膝一拜,而后来到清妍身前,俯首道:“娘娘,老奴奉命护送您回宫。”“不,本宫不回。”清妍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爬到君修冥身前,可怜兮兮的用双手扯住他明黄龙袍的下摆:“皇上,臣妾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会改的,只是,皇上能不能将解药给臣妾”君修冥看着她,眸中没有丝毫温度,亦没有动容:“你起来吧,过几日朕会将解药与出宫的日子给你安排好。”而对于清妍来说,好似看到了重生的曙光,但也因他后面的话不甘:“臣妾不走。”他冷漠的看着她,淡淡道:“既然不走,朕也不会给你解药,是死在宫里,还是活着出去,你自己选吧”说罢,他便向殿外而去。“不,皇上,臣妾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能对臣妾这么残忍”清妍对着他的背影大喊。她牺牲的太多太多了,所以,她想要的也太多,怎么可能仅仅是一个皇贵妃之位。她要全天下女人都梦寐以求的皇后之位,她还要一个可以继承皇位的孩子来满足她的野心,她要重振梁国,这些,他还不曾给予。君修冥英俊的脸庞除了冷漠之外,仍没有多余的情绪。他没有亲手将她杀了,就已经是他的仁慈了。下朝之后,他在养心殿秘密召见夏侯渊与三大将军。“回禀皇上,果真不出皇上所料,宁王在边境已经揭竿而起,并趁我军不备,攻下了与封地相邻的谷城,谷城县丞已经投降,成为宁王麾下。”夏侯渊将封地状况一一禀报。“嗯。”君修冥淡应,又问:“贤妃呢有消息吗”他可是知道,白偌贤至那日后便带着半斤马不停蹄赶去了君宁的封地,却不知情况如何了夏侯渊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前只知道贤妃在宁王的府邸之中,但宁王为人十分谨慎,我们的人混进去过几次,都没有打探到娘娘的消息,为避免打草惊蛇,只能退了出来。”又是短暂的沉默,而后,君修冥才道:“封地本是姜国地界,封地百姓十年前才经历过战争,如今民生刚安稳下来,他们未必愿意打仗,下命封地外的驻军只守不攻,逼得太紧,只怕对贤妃不利。”“微臣遵旨。”夏侯渊回道,安若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便也不在反驳。君修冥沉思了会,继而开口:“帝都中军事布防图都按照朕重新拟定的调配,六部的人,更要严加提防。”六部归白偌贤的管辖之内,宁王起事,白尚书在京中便是内应,若让二人里应外合,事情便更棘手了。“皇上放心,暗卫一直盯着丞相府的动静,稍有动作,御林军即刻拿人。”其中一个黑面将军拱手回道。君修冥点头,又问:“二十万大军,调拨的如何”另一个将军回道:“回禀皇上,整装待发。粮草也已备齐。”“三日后出征,不得延误,否则,军法处置。”“微臣遵命。”三大将军单膝跪地,领命后,退出殿外。三大将军走后,夏侯渊屈膝跪地,凝重道:“御驾亲征之事,还望皇上三思。”君修冥淡然而笑,唇角扬起的弧度,却是冷的,苦的。他的安笙在等他,他要亲自将他们mǔ_zǐ 接回家:“朕意已决,你不必多言,退下吧。”殿内刚刚沉寂半响,君修冥翻阅手中奏折,神情平静专注。而殿外忽然传来常德的脚步声,他很快来到他身前,拱手道:“岂秉皇上,太后请您移架寿安宫。”君修冥放下手中奏折,淡然一笑:“也是时候朕该去见太后了。”寿安宫中,王氏坐在主位之上,单手撑头,前所未有的疲惫不堪。君修冥恭敬一拜,神情冷然:“参见母后。”王氏抬眸淡扫了他一样,而后挥手示意他在一旁坐下:“坐吧。”君修冥一挑衣摆,正襟危坐在一旁软椅上,淡漠不语。王氏又是一叹,她看着他从小长大,自知他一向沉得住气。“事到如今,哀家也不想说什么了。哀家只想再问你一句,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手足相残吗”王氏的声音苍老沙哑,褪去了往日的犀利,她也不过是一个苍老的普通老妇。君修冥扬了抹笑,些微嘲讽,王氏总有站在她的立场上,将黑说成白的本事:“朕不懂太后的意思,二哥挟持贤妃,谋逆造反,难道太后认为朕应当继续纵容吗”王氏摇头,指尖按着发疼的太阳穴,从君宁起事开始,她便没睡过个好觉:“哀家承诺过先帝,绝不会让你们兄弟相残。如今看来,还是躲不过这一劫了。皇帝啊,这天下是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呢”君修冥笑,笑靥孤傲:“那二哥又有什么不满呢他奢靡无度,挥金如土,他的府邸堪比皇宫,除了那个冰冷的皇位,他应有尽有,可他还是要反朕。”王氏叹息:“他有野心,哀家一直知道。”君修冥如玉的指轻贴在青瓷杯盏,唇角笑靥轻蔑:“若二哥能善待百姓,做一代明君,朕甘愿退位让贤。太后可愿以王氏满门性命担保吗”王氏哼笑,苍老的眼角爬满了深深的皱纹:“你也不必来激哀家,宁王是哀家看着长大,他性情暴戾阴狠,又贪图富贵,的确不是帝王人选。如今,他已举起反旗,皇上御驾亲征已无可避免。”王氏说罢,伴随着一阵猛咳,咳的脸色都泛出青白。君修冥端起温热茶盏,倒还算恭敬的递到王氏面前:“母后喝茶。”王氏饮了茶,才勉强的止住了咳,苦笑道:“哀家真是老了。”君修冥不冷不热的拱手:“母后万寿无疆。”王氏含笑摇首:“你也不必安慰哀家,哀家这一辈子,看尽世间沧桑,自认不是什么好人,若能寿终正寝,便是上天垂帘。哀家再无奢求,只希望你能留他一命。”君修冥冷哼,周身散发的气场都是极冷的:“宁王犯上作乱,罪不可赦,朕只能答应不对封地众人赶尽杀绝。”王氏面色再次灰暗:“看来你是一定要取他性命了。”君修冥沉默,算作默认。就凭他对她下毒,让她受尽苦头,让他们被迫分离,君宁就死不足惜。王氏难得示弱,苍老的眼眸中微微湿润:“皇上可知这些年来,哀家为何一直护住他吗”君修冥摇头道:“不知。”王氏叹息,往日犀利的眸子竟涣散一片:“哀家记得二十七年前,你在菀宁宫出生,先帝抱着你笑,说你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当时三岁的君宁牵着哀家的手,可怜兮兮的问哀家:父皇有了弟弟,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再后来,你一天天长大,菀宁宫内,常常能听见你们父子的笑声,先皇亲手教你练剑,手把手教你书法,教你读书,教诲你帝王之术。你几乎霸占了先皇所有的爱,而宁儿一年到头见到先皇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哀家可怜那孩子,才处处维护着他。先皇去世之前,也觉得对他有所歉疚,嘱咐哀家一定要避免你们兄弟相残。因为萧儿的死,他已经悔恨不已了。”王氏说了太多的话,苍老的脸上显出疲惫之色,又不停的咳了起来。君修冥半靠在她身侧,手掌轻抚着她背部,倒是难得亲近,虽然父皇最疼他,但也将他弃如敝屣扔在浣邺不管不问五年。“太后找朕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只要他不伤害贤妃,朕可以向太后承诺不伤他性命。”他说罢,又微一苦笑,嘲弄道:“如今贤妃在二哥手中,朕只能受他威胁,朕的胜算并不大,若朕输了,母后可否会让二哥饶朕一命呢”王氏轻叹,笑着拍了拍他手臂:“你不会输,只要安若离爱你,你就一定不会输的。”君修冥墨眸幽深,却透着淡淡疑惑:“朕不懂母后的意思。”,,;手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