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惠贵妃有孕,巴结的人几乎踩破了宫门,大大小小的贺礼几乎堆满了整间屋子,杨沁月也越发得意。她为人奢华,更是爱美之极,即便是身怀四个月的身孕,仍然浓妆艳抹,一身的脂粉味儿。张太医每每摇头叹息,那些东西,多少会对腹中胎儿不利。但这一次,他选择了闭嘴,这个孩子左右是保不住的,他多说也无意。“娘娘,这支凤簪华美异常,与娘娘极是相配,今日端午夜宴,娘娘必定冠压群芳。”宫女荷子奉承道。杨沁月更是洋洋得意,对镜贴花,但片刻又皱了眉头。因为怀孕的缘故,肤色难免黯淡无光,一层厚厚的粉底都遮不住瑕疵。荷子正拿着珠花斜系在她发髻,却不小心弄疼了她,杨沁月突然来了脾气,厉吼道,“你这奴才,是要疼死本宫吗”荷子吓得跪地求饶:“奴婢不敢,请娘娘恕罪。”“行了行了,准备好轿辇,今儿是端午夜宴,别让皇上等久了才是。”杨沁月皱着眉头丢下一句,毕竟是心腹奴才,倒也没有太过责备。端午的夜宴极为热闹隆重,帝王宴请皇亲国戚极文武百官,后宫嫔妃更是无一缺席,一个个精心装扮,只为能博得帝王青睐。主位之上,太后王氏与帝王比肩而坐,皇后与杨沁月分别坐在帝王左右,而后是各宫嫔妃以位份高低落座。再之后,才是皇亲国戚的位置,安笙不经意间抬眼,君宁与她视线相撞,他向她举了举酒杯,唇角依旧是戏谑的笑。但安笙却是冷不丁的一抖,她对他可没兴趣。一道道精美的菜肴被宫娥奉上,银质器具,精美绝伦,无不显示着圣朝的富庶奢华。此时,邻座响起了侍女红儿清脆的声音:“王妃,您看这道青莲梅子汤的色泽艳丽,味道一定是极佳的,娘娘尝尝如何”“你是第一次服侍王妃吗难道不知她不喜酸食”君宁低斥了句。“红儿该死,一时疏忽了。”侍女慌忙跪地。“呦,宁王对王妃果真是疼宠呢,这点小事也要责备侍女一番。”主位上,柳妃柔声一笑,又对清妍道:“本宫看着那青莲梅子汤倒是可口,不知宁王妃可否介意让给本宫一盅”“娘娘说的是哪里话。”清妍不失礼数的起身,接过侍女红儿递来的汤勺,饶了一盅给柳妃。柳妃尝了口,连连称好:“这味道酸中有甜,贵妃妹妹身怀有孕,一定更喜欢才是。”清妍自然不敢怠慢,又亲自盛了一盅,命侍女端给杨沁月。那青莲梅子的酸甜味儿还真是对了杨沁月的胃口,三两口下去,一盅羹汤便已见了底。此时殿中,歌舞升平,身披薄纱的妖娆女子踏歌而来,舞动着柔软的腰肢,赢得一片喝彩。而礼乐声声中,突然传来一道女子尖利的哭嚎:“啊本宫肚子好痛。”杨沁月云袖一拂,桌案上的杯盏佳肴统统扫落在地。看得出她痛得不轻,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不停滚落。紧接着发作的是柳妃,她倒不如杨沁月来的强烈,只是捂住腹部,不停的呼痛。君修冥率先来到杨沁月身边,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向内殿而去,同时大声道:“快传太医”殿内一时炸开了锅,百官交头接耳,乱作一团。主位上的太后王氏沉声吩咐道:“将御膳房及所有相关的宫人都监禁起来,等候宗人府调查。”而此时,张太医站在杨沁月的位置上,一一检查着她食用过的食物,半响后,突然道:“这青莲梅子汤中有芨芨草”此话一出,柳妃身旁的侍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回禀太后,这青莲梅子是宁王妃端给我家娘娘的,还望太后给我家娘娘与惠贵妃娘娘做主啊。”柳妃脸色也极难看,有气无力的道:“本宫与宁王妃一向无冤无仇,王妃没有理由害我,难道是要害贵妃妹妹腹中的皇嗣吗”此话一出,清妍吓得不轻,慌忙跪倒在地:“太后明鉴,臣妾冤枉啊。”君宁一挑衣摆跪在清妍身侧,脸色瞬时阴霾:“母后明鉴,清妍绝不会害贵妃与皇嗣。”站在安笙身侧的半斤突然嘀咕了一句:“芨芨草好奇怪。”安笙问道,眉心微锁:“你想说什么”半斤在她身侧耳边低语了几句:“芨芨草药性猛烈,但只针对孕妇而言,一旦误食,胎儿必然不保,对于普通人,充其量是让女子月事紊乱,柳妃娘娘怎么可能出现腹痛之状”安笙眉心锁的更紧,似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她隐去了后话。半斤的意思就是柳妃在演戏,只是这个柳妃在宫里向来谨小慎微,此次怎么会演这么一处“不好了,不好了”小太监尖锐的嗓音破空而起,踉踉跄跄的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王氏面前。“毛毛躁躁成何体统,惠贵妃和皇嗣如何了”王氏沉声问道。小太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颤声回道:“回禀太后,贵妃娘娘小产了。”“什么”王氏大惊,啪的一声,一掌重重拍在面前龙案之上,怒声道:“将所有涉案之人统统带入宗人府中,查出是何人谋害皇嗣,哀家必不轻饶。”御林军蜂拥而入,将那碗青莲梅子汤所有经手之人都压了下去,包括宁王妃清妍。宁王怒火中烧,一把将清妍护在怀中:“大胆谁敢动本王王妃”王氏又是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之上,苍老的面容严肃,眸光犀利冷寒。连宁王君宁都不得不惧上三分:“放肆,你当乾清宫是什么地方”他恭敬跪地,拱手道:“母后,清妍与此事无关,她根本没有理由残害皇嗣。”“宁王,清者自清,御林军不过是带她入宗人府问话,若证明贵妃小产与宁王妃无关,哀家自会派人将她送回王府。”王氏说完,摆了摆手,命御林军将清妍带了下去。王氏的话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君宁根本无法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清妍被带走。当时,他尚未意会出这是个一环套着一环,一箭双雕的阴谋。“都散了吧。”王氏一手抵着额头,另一只手对朝臣挥了下。“臣等告退。”文武百官跪拜后,仓惶而去,生怕城门失火,殃及了池鱼。众臣离去后,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王氏头疼的厉害,冷眼扫了下两侧嫔妃:“都退下吧,各自回宫思过,若让哀家知道你们其中有人牵涉其中,哀家必不轻饶。”“臣妾惶恐。”后宫嫔妃跪拜之后,都在侍女的搀扶下各自离去。半斤搀扶着安笙起身,她自然也不打算继续留在这是非之地。她刚要上前拜别,王氏却突然又道:“陪哀家去看看惠贵妃吧。”安笙微愣,而后又不得不应道:“臣妾遵命。”她缓步上前,搀住王氏的手臂,向内殿而去。半斤只好牵着君堇夕跟在她们的身后。刚刚迈入瑶华宫,杨沁月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便传了出来,刺得耳膜生疼。凤榻之上沾染着浓稠的血液,惠贵妃披头散发,丝毫没了往日的端贵优雅,泪水与脂粉在脸上模糊了一片,她身上是尚未换下的染血凤袍,污浊狼狈。“皇上,臣妾的孩子不会没有的,皇上,一定是太医无能”凤榻前,太医跪倒一片,一个个战战兢兢,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着。张太医站在一侧,面上平静无波。此刻,宫女荷子端上了一碗浓黑的汤药,跪倒在榻前:“请娘娘喝药。”君修冥半拥着杨沁月,从侍女手中接过汤药递到她唇边:“事已至此,爱妃也别再伤心了。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先喝药吧。”杨沁月好似失了神智一般,一把抢过滚烫的药碗,大口灌了下去。喝光了汤药,她用力将空了的白玉碗摔碎在地,跌跌撞撞的爬下床。她站在张太医面前,用力的撕扯住他领口,再次嘶吼起来:“我刚刚喝的是什么药是安胎药对不对喝了药孩子就会没事的对不对”张太医面色不变,目光低敛着,平淡道:“娘娘请节哀,皇嗣已经殡天了。”杨沁月疯子一样的撕扯着张太医:“你胡说本宫的孩子不会没有的你不是神医吗啊怎么连本宫腹中的孩子都救不了,本宫要杀了你,杀了你”君修冥实在没了耐性看她继续发疯,与其说杨沁月在乎腹中孩子的性命,倒不如说是在乎这个孩子给她杨家带来的荣华富贵。“还不将贵妃娘娘扶上榻休息。”他冷声吩咐了句,常德会意,大步上前,一掌劈在杨沁月后颈,女子瞬间瘫软,被两个小太监抬到了床上。王氏从始至终都不曾说话,只在离去之前吩咐太医好生照顾惠贵妃,语气虽然温和,却听不出丝毫的关切之意,她的出现,似乎只为确定某些事而已。一场繁华喧嚣,就这样悄然落幕。安笙牵着君堇夕的小手,蹲身,替她拢了下肩上的披风:“冷吗”上好的锦缎织成的披风披在君堇夕身上,凭空的多了一份清贵,只是小脸却挂着一幅受宠若惊的模样。“母后,夕儿没那么娇气。”君堇夕嘟唇说道,软糯的声音像是蜜一样甜。“柳妃娘娘驾到。”不远处传来小太监尖锐的嗓音,柳妃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下轿辇。她对着安笙微俯了下身形:“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安笙也只是应了声:“嗯,起来吧。”柳妃莲步轻移来到两人面前,随口问道:“贵妃娘娘的情况如何听说已经小产了。”安笙简短的回了一个字:“是。”柳妃哼笑,大有幸灾乐祸之意:“倒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杨沁月那骄纵狂妄的性子,早晚是要出事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安笙低头不语,反倒是一旁走来的君雯温声开口:“柳妃说得极是,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柳妃您说是不是这个理”柳妃一惊,君雯显然是话中有话:“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君雯淡笑,又道:“柳妃不必多心,本公主只是没想到从不过问宫中琐事的柳妃也变了,只觉物是人非。”今晚的事实则她心里大抵是清楚的,这件事里面还有她的母后策划。柳妃看着她,声音都有些打颤:“公主都知道了什么”君雯眸光清幽,淡淡散落着:“柳妃不必紧张,本宫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之所以毫不避讳,因为在场的几人都是她母后的人。柳妃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好在身后的侍女手疾眼快的搀扶住她。侍女低声提醒:“娘娘,别自乱阵脚。”柳妃很快镇定下来,哼声丢下一句:“本宫不懂公主在说什么,但是本宫也要提醒公主一句,此事自有太后做主。”安笙听着她们的你一言我一语,猜出了些,默不作声的牵着君堇夕离开了。君雯看着那一大一小离去的背影,渐渐地似乎也有些相信宫里这些日子的传言了,看来这皇后是真失忆了。不然公孙淑媛又怎么可能会对君堇夕态度转变的这么快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毕竟这件事与年幼的堇夕无关,她不过是个无辜的孩子。夜,薄凉如水。彼时,君修冥被叫到寿安宫训话。王氏半靠着凤榻,神情慵散疲惫:“你不要怪母后心狠,皇帝这次当真是太不小心了,杨氏一族野心勃勃,若在得了皇嗣,难保不造反。皇上还年轻,他日后宫嫔妃自会为皇族开枝散叶。”君修冥状似恭敬的回道:“母后教训的是。”王氏点了下头,对他的回答倒还算满意:“嗯。”她饮了口茶,而后又道:“宗人府那边在清妍的指甲中发现了芨芨草的粉末,她的侍女红儿也已经招认。哀家赐了那侍女一条白绫,至于清妍,倒也不必真的要了她的命,暂且先软禁宫中吧。”君修冥依旧波澜不惊,模样恭敬谦卑:“一切但凭母后做主。”王氏看他这般沉得住气,温声一笑后,索性将话挑明了:“宁王在封地招兵买马的事儿,你一定也知道了吧。你们毕竟是手足兄弟,能不兵戎相见,还是不要血刃的好。朝堂上如今是内忧外患,可经不起这番折腾了。”君修冥温润而笑,十分恭谦的给王氏填茶,但微敛的眸,却极是凉薄:“母后高瞻远瞩,儿臣折服。”王氏抿了口清茶润喉,微叹一声后,缓缓又道:“当年先皇听了哀家一言,将你送到浣邺作为质子,这些年来,因为这事,我们之间也一直有着隔阂。哀家听说在浣邺时你遇到了位姑娘,前些时日哀家才得知,原来清妍就是那位在浣邺帮过你的姑娘,哀家现在将她还给你,皇上得偿所愿,心结也该打开了。”君修冥墨眸沉冷,唇角微扬起一抹笑靥,温声回道:“多谢母后美意,只是兄弟妻不可欺,何况,儿臣身为一国之君,更不能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他的意思很明确,清妍他要了,不仅如此,他还要王氏为他封住天下悠悠之口。王氏一笑,mǔ_zǐ 二人彼此心照不宣:“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此事哀家自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孙儿先行告退。”走出寿安宫大殿,天空已飘起了绵绵细雨。常德在殿外等候多时,他端着披风搭在君修冥肩上:“夜深露重,又下了雨,皇上要留意自个儿的身子。”君修冥一笑,淡然点了下头。“皇上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常德又是一句,君修冥一向息怒不形于色,但常德却是看着帝王长大的,偶尔也能揣摩几分帝王的心思。“哦那你可猜出朕为何高兴”君修冥眸中兴起几丝玩味。常德微思片刻,恭维道:“皇上一箭双雕,借力打力,赢得漂亮。其一,解决了惠贵妃的麻烦,其二,老奴恭喜皇上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君修冥唇边笑靥深邃,一双冷眸却深不见底,只是他不知道将清妍留在宫里这是对还是错沉思片刻后问道:“前些时日让你去查清妍的身份,是否有着落了”常德躬身如实的回道:“清妍的确乃安霖渊之女安笙,原本都以为死了,后来却是用她师父的命换来的,所以才捡回了一条命。”君修冥心里一紧,一双眼眸如海浪深幽,神情凝重的近乎可怕。连常德一时都有些猜不透,按理来说,知道这位姑娘还活着本就是喜讯,如今这位姑娘还在帝王身边,不应该感到高兴吗翌日,太后王氏大张旗鼓的接了一位女子入宫,名义上是太后的远方侄女,但那张脸是无论如何也骗不了人的,宫中每一个人都知道她是宁王妃。只是,太后说是她的侄女,那这个女子便是她的侄女。而宗人府中,自然还有一个宁王妃被关押着。刚刚下了早朝,君修冥回到养心殿时,清妍早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他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她,几日不见,她似乎憔悴了许多,漂亮的大眼中,布满了红色血丝,模样极是无辜委屈。君修冥微摆了下手,常德会意,忙遣退了殿内的宫女太监。清妍哭着扑入他怀中,身体止不住的轻颤:“皇上。”君修冥一手环在她腰肢,指尖轻柔的为她擦拭面颊的泪痕,眸中擎着星星点点的温柔:“怎么了哭成这个样子。”清妍反而哭的更凶,身体瘫软的攀在他身上,哽咽道:“皇上,你相信我,我没有害过惠贵妃,真的不是我”君修冥柔和的温笑,淡淡道:“朕信。”清妍眨着一双明眸,楚楚的看着他:“真的吗”他轻笑,温热的掌心轻抚过她莹润的粉颊,语气轻润:“忘了吗朕承诺过,无论发生什么,朕都会无条件的相信你。”清妍微扬着小脸,深深的凝望着他,泪珠无声的划落眼眶:“可是,我好怕,宗人府的监牢,真的好冰冷。”“别怕,噩梦结束了,不会有人再敢伤害你,从此时此刻开始,留在宫中,做朕的女人。”君修冥将她困在胸膛,低头吻去她肌肤上沾染的泪珠。他的薄唇游移在她细腻的面颊,最后落在她红艳的唇上,咸涩的滋味,在彼此唇齿间蔓延。本章完结,,;手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