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宛脸色惨白说:“长公子的母亲芈氏。”
嬴虔的,原来是长公子的母亲,难怪,魏姝见那人衣着就猜到了些,又问:“嬴虔不是嫡长子?”
燕宛没了主意,魏姝问什么,她答什么,说:“不是,嫡长子是公子渠。”
魏姝确认了心里的猜想,她料到了,却还是忍不住心里骤然一紧,芈氏要杀嬴渠,这个念头捶打着她,她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能让嬴渠死了,嬴渠是她得以在秦宫存活的根本,唇亡齿寒,他死了,那她也完了,他们是一条船上的。
她发现自己是真的自私,救嬴渠的理由有很多,偏偏她第一个想的竟还是自己。
她转头对吓得哆嗦的燕宛说:“有没有办法出宫?”
燕宛身子一僵,嘴巴微张,摇了摇头。
魏姝想也是,秦宫不是她想进想出的地方,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听燕宛磕磕绊绊的又说:“或许有,今天宋地的富贾恰好送一批货到宫中府库。”
魏姝眼眸一闪,扯着她的衣袖问:“什么时辰离开?”
燕宛摇头说:“不清楚”
魏姝不做犹豫,说:“我现在就去。”
范亮是有名的富商范黎之后,家中世代经商,到他这辈,是以走买各国货物为主,说是走卖货物,实则是探听各国情报,比如着秦魏开战,他就旁敲侧击的向两国兜售铁器战马,走运粮草物资?
此次来秦国,他带着自己年仅十四岁的儿子范傲,这个范傲虽然年纪轻,却已经是一方翘楚,他性子豪爽,自小随墨家矩子田襄子周游列国,结交各方义士,上至诸侯公子,下至草寇流民,都有其刎颈之交。
范傲随父亲在秦宫中走着,他不是第一次来秦宫,上次来还是两年前,他总觉得有所不同,这秦宫荒凉了许多,就连排查也不严,他看着正在卸货物的寺人,转头问范亮说:“父亲,这秦宫守卫怎么懈怠至如此?”
范亮年逾四十,一身华贵的棕色锦衣,身子微胖,面容却很和蔼,他说:“你可知今早途径栎阳时,为何绕路而行?”
范傲不假思索说:“听闻秦国发兵,攻魏救周。”探听这点消息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只是范傲没想到,这一开战,秦宫就变得这么随意,不过转念一想,秦国几乎是举国出兵,人都没了,这宫中守卫自然也少,排查也就懈怠了。
范亮看见到了通仲,笑着上前熟络的交谈,他们都是老相识,一年也就见上一次面,忍不住多攀谈了些。范亮知道秦国冬天苦寒,特意从更加苦寒的燕国带来了一件厚实的皮裘,这皮裘不简单,是虎皮,虽不名贵,却也值钱。
范傲听着父亲与通仲交谈,无聊的向四周打探,随手往脖颈见一摸,空荡荡的,他脖颈上原本挂着一个玉坠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他悠闲的脸立刻变得煞白。
那坠子很特别,是前任墨家矩子孟胜给他的,那坠子是范傲的象征,谁要是捡去了,就可以借他的名声号令与他熟识之人,万一落到个小人手里,岂不是坏了他的名声。
他吓得脸色都变了,他记得刚刚在装着货物的马车上待过,应该是落在马车上了,他便趁着父亲与通伯交谈的时机上去找。
魏姝是偷摸爬到马车上的,她换成了一身简单的装扮,上穿乳白色红绣襟厚夹袄,下着桃色素革布裙,这身装束很轻便,更不会引人注目。
她溜进了马车里,吓得手底一层汗,呼呼的喘息着,心咚咚的跳着,她怕被秦人看见,那些执着铁戈的秦兵像是铁人,一个个脸青的像是死人。
她确认安全了,才压着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
目光一转,她看见地上的一块红色圆玉,很漂亮,像是带着光勾着她一样,她伸手捡了起来,在手里摆弄,那玉打凿的精美,中间是镂空的,穿着一条绳子,玉上刻着铭文反面镂鹭鹚纹图,她看不太懂,与她寻常见字也不一样,但上面有一个墨字,她见过,她很喜欢这玉珰,以为是搬货是落下的,便顺手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藏在衣领里,然后她就不乱动了,藏在大箱子后面,静静的等着马车辘辘行驶,好带她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魏姝没等到马车动,却等到了一个不速之客,是一个俊郎的少年。
魏姝抬头看着他,一双翘头长靴,黑色红纹襟的衣裳,没有宽大的长袂,袖口是收着的,很窄,上面还绣有别致的蛟龙纹,腰间带着红皿纹的锦帛蔽膝,垂到膝盖,不像是胡服,但比起寻常男子宽大的衣裳,又显得很利落,更是衬的他窄腰长腿,脊背挺拔。
她见过这样的装束,那些剑客,侠客多是这样,腰间还会配蜡金银勾带,挂着宝剑,身影飒飒。
少年没有及冠,披着发,分向两边梳着,留下两缕,其余的则在脑后随意的拿锦带束起。他的眼眸里带着几分桀骜不羁,生的也很是英俊,像是朝阳一样夺目,不过脸色却不怎么友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他张嘴说:“你……”
魏姝不等他说完,一下子扑了上去,一把按住他的嘴,低声说:“你别喊!”
范傲没想她动作这么迅猛,厌恶的拍掉了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手指一勾,将那块红铭文玉扯了出来,面色更不友好了,他说:“你是什么人,把玉还我。”
魏姝说:“这玉是你的?”
“废话”范傲粗鲁道,他没什么耐心了,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魏姝没回答,她低头看着脖子上挂的玉,突然的问道:“你是墨家的?”
范傲怔了一下,这小姑娘竟然知道墨家。
魏姝是以前听魏时提起过,儒墨是显学,虽然都不受诸侯待见,但名气还是在,魏姝是公侯家的长女,多少有所涉猎。
范傲抱臂说:“是又如何?”
魏姝说:“我听闻,墨子曾为救宋于危难,不愿千里赴郢都。”
范傲眉毛挑了下,他们墨家不缺侠义死士,说:“那又如何?”
魏姝笑眯眯的说:“秦魏交战,百姓穷苦,你不止刀兵,竟然还在这里捞钱?不羞愧?”
范傲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前的小姑娘说的在理,他想不出狡辩的话,自咬了舌头,他着了她的道,被绕了进去,还真的觉得羞愧了,迷迷糊糊的说:“与你何干?”
魏姝接着绕他说:“无干,只是眼下有件要事,你知道如果秦国发生了内乱会怎么样?”
范傲防备的看她,他自认消息灵通,却没听过这种事,看她一副偷鸡摸狗蹑手蹑脚的模样,惊讶的说:“秦国有内乱?你是为这事想要出宫?”
魏姝说:“是,我要救嫡长子。”
范傲思忖着分析说:“秦国内乱,三晋必联合攻秦,不对,连楚国也会趁机分杯羹,义渠巴蜀也不会坐等,秦国免不了一场亡国之战,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秦国经不起这场动乱。
魏姝其实听不懂范傲说什么,她就是想说服他放了自己出宫,谁知道这少年越说越紧张,硬把自己给吓坏了,最后一脸凝重的看着她,问:“我该如何做?”
魏姝也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还没说什么,这少年就一副相信她的模样,眼神诚挚。也真是奇怪,她都不敢相信,她有些蒙,瞪大了眼睛,磕磕绊绊的说:“可否送我出宫。”
范傲抱臂说:“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