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仆,先让我看看你这条小狗。”
“它把它咬死了!!”梁凉迎着他关怀的目光,眼泪流得更凶,却只会坚持这句话。
为了平缓她情绪,吴燕夏言简意赅解释几句,类似无毒蛇去攻击猎物,通常会紧缠不放让猎物窒息而死。而坦克身上目前没有任何牙印也没有血迹,应该没有收到致命伤。
再说,神灯平常最爱吃蚯蚓和蜈蚣,偶尔吃两只老鼠都吃得慢吞吞的,不可能吃一条泰迪……
他絮叨着说话的时候,半拽半拖地把坦克从梁凉怀里抢过去,她原本不乐意,但看着吴燕夏旁边那条生死同样未明的蛇就又感觉发麻,只能忍着眼泪盯着他所有动作。
吴燕夏垂着眼睛,手法贴切又精准,把坦克同样仔细地摸了遍。
很快就检查完。
“还有心跳,它还活着。”他肯定地说,“不信你摸。”
梁凉连忙把泰迪抱回来,果然,坦克还是有平稳的心跳。她刚刚实在慌了手脚。
旁边被两人忽视的魏奎不依不饶地说:“吴燕夏,肯定是你蛇的问题!谁在家里养蛇?你有什么批准,拿出来。”
吴燕夏冷冷说:“麻烦你先闭嘴。”
也就正在这时候,梁凉怀里的小狗动了动耳朵,接着半掀开湿漉漉的眼睛。
“坦克!?”她惊呼。
坦克却又闭上眼睛。
与此同时,吴燕夏旁边那条蟒蛇的尾巴也轻轻一抖,她又吓得僵住,随后小蛇被主人更快捷地方式拎起来。
方才的惊变眨眼之间,两个宠物身上都没有检查出任何外伤伤口,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都生生晕过去。
吴燕夏把蛇又珍惜地放到沙发上,从头到尾摸了遍,也再次检查了坦克。最后确定两个宠物都无碍后,整个人也恢复了刚进门的那张充满冷淡和残念的黑脸,并且因为心虚开始赶人。
“误会一场,小女仆的狗没事,现在你俩都可以双双滚蛋了。”
突然,他又嘱咐魏奎:“还有你,明天上班麻烦别迟到,今晚也别忘了交月报,更别再拿数据崩溃这借口说事。”
魏奎正阴沉着脸要吴燕夏出示养蛇批准,闻言后悚然心惊。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吴燕夏学着杨雨薇的口气:“你说呢?“
魏奎立刻也就萎了。
吴燕夏的大门“砰”地在身后关闭后,两个人沉默地等电梯。
梁凉的脸颊泪痕未干,搂着失而复得的宠物,柔声地唤着它名字。
电梯到一层的时候,魏奎终于在她连番的呼唤中不耐烦起来:“娘娘,坦克这不是没事吗?安静一点,不要总叫它了。”
梁凉委屈地不说话。
从吴燕夏家出来好久,梁凉才能找到呼吸。她惊魂未定,喃喃地说:“他家为什么会养蛇呢?”
“夏大仙家里有什么都不奇怪。他的职业就是干这个的,而且这人还是个苗族。”魏奎的表情就像正奋力嚼着顽强的牛排,他鄙夷地说,“总之各种怪力乱神,各种仁波切……”
“这人做什么工作的?”
“他自己说自己是占星师。但八成就一无业游民,所以这套房子也不知道怎么骗来的,难道是被包养了……”
像往常一样,魏奎不耐烦地对梁凉跳过很多具体解释。
比如说这个夏大仙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占星师,看星盘和流年极精准。流传最广的谣言是那个某男影星之所以东山再起,长红不衰,就是因为吴燕夏的指点,而他也是杨雨薇的御用占星师。
魏奎没法和吴燕夏翻脸,一是碍于这人确实稀奇古怪的,二也是因为此人和自己主管杨雨薇不清不楚的关系。越是单身老妖婆越相信这些星座,他恶狠狠地想。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你别管我怎么认识他的,总之这种人渣你离着远点好了,反正你不会再遇到他!”
“可是……”
“没有可是,娘娘!”
魏奎琢磨来琢磨去,决定今晚包个钟点房睡三个小时后再杀到办公室,吴燕夏性格虽然狡黠,人品确实能信得住,不然魏奎也不会任此人握着自己□□还这么淡定。
话说回来,他一方面因为吴燕夏整他而对他恨之入骨,一方面也觉得此人有那么点意思。
再总而言之,夏大仙人的警告还是要听一听的。
梁凉脑海里却有太多的疑窦,她今晚受到不少惊吓,本来想多跟魏奎说几句话,他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就是魏奎。
他想到什么都能义无反顾地去做,反而梁凉的个性从小谨慎,有时候像面团,有时候像漏气的排球,即使狠狠拍上去都很难有回弹。大人们有说她脾气好,有说她太笨,总之是菟丝花的柔顺个性。
寂静晚风吹荡梁凉的大裙摆呼啦作响,小区内街边剩她一个人。仿佛魏奎并没有把她主动叫出来,刚才诡异的场景和诡异的人物就是一场梦。
梁凉静静站了会,抱紧怀里微微颤抖的坦克:“别怕别怕,姐姐带你回家。”
☆、第 4 章
清晨的时候,梁凉从衣柜里去选要穿的裙子时候,已经把昨晚奇奇怪怪的事情都忘的差不多。
衣柜里有数量众多的jsk(无袖连衣裙)和半身裙(sk),五颜六色的诱人锦缎和白色细亚麻蕾丝衬裙,成堆的披巾和当腰带的珍珠缎带,还有高跟的木屐和旁边首饰架上的乳白色淡水珍珠。其实lo裙不算便宜,尤其日本进口的几个当红品牌,梁凉还把自己每一件lo裙都拿去裁缝那里改过腰身和肩线,更是一笔支出。
不过她没有把时间浪费在欣赏这些衣服上,立即挑出一套乳灰色的连衣裙和鱼骨裙撑,匆匆忙忙地跑去上班。
吉兆是一家高级日料店,主营江户前料理。
而自己开餐馆的好处之一,就是没有任何服装要求,梁凉身为老板,每天几乎第一个到店,最后一个离开。她主要负责管理工作,因此依旧能穿着自己喜欢的loli装,只是外面会套着围裙,内里还会换成更方便的棉纱衬裙,还会换更舒服的羊皮平底鞋。
九点多的时候,清洁阿姨已经开始清理外面的落地窗,梁凉第一件事就是去冷柜检查食物,再去打开电脑看供货商今日空运的食材。
一切工作井井有条,甚至偏向枯燥。
上午十一点整,桑先生推门走进来。
随着门响,正在团团忙碌的服务员、帮厨,到梁凉自己都感觉自己泡在水银里,凝固一下。
梁凉开这家日料店是阴差阳错,她大学时期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当打杂小工,整天只知道闷头切萝卜。直到一日那个死鱼眼的厨师长和老板因为食材的新鲜度而闹矛盾,扬言要自己单干。她唯一一次鼓起勇气开口劝说几句,就被共同被开除。
后来,梁凉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吉兆日料店合伙人之一,所谓出钱最多、出力最多、但又非常没有地位的那种老板。打工时期总对她动辄破口大骂的厨师长,如今依旧是威风霸气的总板长,吹毛求疵。从食材、装修、到餐厅营销,总能挑出错来。
但他的厨艺没话讲,吉兆的营业额蒸蒸日上,如今每晚都要提前一周订位,还正忙着看分店的地址。
桑先生就是那个厨师长本人。他的名字源自日文音译,实际上还有个很接地气的名字叫陈炳国。这位纯中国血统的大叔在中国北方长大,日本关东出道,去香港的高级日料馆工作,再被高薪挖回内地。
他厨艺精湛,但除此之外别无是处,曾经在各地都发生过主厨侮辱诽谤客人的惨案。原本高薪挖他的老板,后来实在忍不了桑先生的喜怒无常,宁愿付高额违约金也要毅然开除他。
桑先生浅浅的咳嗽,从外貌上来看,他的脸好像被拉宽过,身材非常高大强壮。实际上用“高大”都侮辱了这个词语,桑先生体量魁梧,胸脯上有凸起的肌肉和鼓起的青脉,像一个黑社会老大的首席保镖。
“空调好冷。”他虚弱地说。
周围的人都呆呆的,唯有梁凉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帮桑先生脱了外套。话说以前酒店打工的时候,这些杂事都是梁凉干。现在……还是轮到她来干。
等主厨换完衣服走出来,梁凉召集全体吉兆员工正开始今天的晨会。
她拿着清单向所有人告知进货情况:“今天来了两架子酒,羽生扑克系列。没进蝶鱼肉,这次的裙边是14厘米……”
桑先生站在板前边擦刀边专心地听,身边的人包括他两个徒弟,都默默地挪了挪屁股。
吉兆身为高级日料店,但并不做每日的午市生意。
日本采购的新鲜食材一般都在下午两点多才到,午市的食材总会次一点。吉兆偶尔会对熟客提供外卖的午间盒饭服务,但从不轻易外放。毕竟桑先生是那种对美食不计成本的人,梁凉大学时学的却是会计,她讲了三天才终于含着眼泪把成本收入问题对桑先生算明白。
和之前工作的不欢而散相比,桑先生和梁凉一直相处得融洽,堪称最佳合伙人。终极原因是她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有时候眼泪在眼眶委屈地打转,始终都不肯掉下来。
员工的换衣间一般只有小铁柜,但经过陈炳国,或者说是桑先生疾言厉色的抗争,梁凉没骨气地在店里安装了比客人洗手间都更大的员工换衣室和员工沐浴房。尽管商业用电和商业用水很贵,会缩小营业空间的位置,但梁凉敢怒不敢言地听从了。
梁凉每次都心虚,桑先生这种日料大神有钱有资源,为什么宁愿和她这种小白搭伴当合伙人。桑先生也在老怀甚慰地琢磨,这么听话还自以为是老板的女秘书哪里找?
于是,合作愉快。
吉兆每天最多介绍40人的预定,今晚的生意依旧很火爆,
在日料店工作了那么久,梁凉从来没感觉到任何“厌烦”,因为总有那么多事情要注意。下午跟着桑先生一起学习日料知识,她虽然不负责吧台位的菜式料理,但必须对整个后厨的准备工作都了如指掌。
吉兆傍晚五点半开业,每天需要洗三公斤的米,淘米大概在两个半小时左右,整理桌面食器,熬汤,验收食材,亲手准备配料等等。经年累月做这些工作的时候,隐约能感觉到寿司之神二郎所说的“职人精神”。
因为穿着lo服,梁凉还必须提醒自己挺起胸,不要乱倚靠,多露出微笑——
“感谢光临。”
亲自送走吉兆最后的客人,梁凉才松了一口气。
桑先生在她背后依旧在仔细擦着料理刀,这是他每天来店前和离店后的首要工作。
“老板,咱们新店地址找的怎么样?”
“我看上一家弄堂的临街店面,已经找了中介去问。我也把房子都发到您邮箱里,您可以看看。”
桑先生没好气地说:“你是老板,你来决定。我负责监督。”
梁凉小声地叹气,她来负责决定,桑先生来负责挑刺,这职责分工太不公平了。可惜当大腿太粗壮的时候,什么自尊都是浮云。
她有信心地说:“好吧,我会让大家都满意的。”
从餐馆走回家后,梁凉第一件事就是想脱掉防静脉曲张的长筒袜,勒得太紧了。不过脱掉一半,又想起今天还有事没完成:遛狗。
奇怪的是,坦克居然没有迎接自己。要知道它的耳朵很灵,梁凉平常下班推开家门,都能看到坦克兴冲冲地在鞋柜前守着自己,缠着她要她带下楼。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受惊,坦克昨天回家后就一直蔫蔫地趴着,无论她怎么安慰,它都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
梁凉记得她早上临走前摸了摸狗鼻子(一个简单判断宠物是否生病的方法,如果狗鼻子湿润,就说明没发烧),坦克全身发抖,龇着白牙想咬她。
她看了眼宠物碗,狗粮居然满满当当的,没有碰过。梁凉心里一沉,光着脚跑到坦克最喜欢趴着的狗窝前,位置也是空的。
门窗锁都完好,坦克应该也没有跑出去,但家里找寻一圈都没有发现小狗的身影。
梁凉连声唤着爱宠的名字,不停地在公寓里寻找。
正急的团团转的时候,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她口气有点不好。
“小女仆吗?我是吴燕夏,昨晚我们见过面。”
梁凉呆住,等反应过来后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吴燕夏的声音非常特别,即使在电话里都能清晰辨认。但这个古怪男人在她心里已经紧密地和“养蛇”、“超级可怕的生物”、“远离人物top.1”等标签彻底联系在一起。
她还没说话,对方继续劈头盖脸地问:“你家那条狗今天有没有什么异常?”
“呃,啊,我回家还没有看到坦克……”
吴燕夏在另一边仿佛也正陷入某种抓狂,他自己念叨几句:“神灯平常最喜欢什么地方?对,水,阴暗的地方。那个小女仆,你去你家的浴室或厨房管道处角落看看,它有没有藏到这里。”
梁凉正在手足无措,下意识地照着他的话去做。
这个叫吴燕夏的还真有点料事如神,她果然在隔间洗衣机后面发现了坦克。泰迪以扭曲的姿势,紧紧挤在管道和墙壁中央的位置,听到声音也不抬头看自己。
它怎么躲在这里!
梁凉松了一口气,费力地伸手要把它抱起来。
坦克这时候却对主人示威性的龇牙,居然还想咬她。梁凉轻轻打了它脑门:“讨厌,凶什么凶!”
还是把它抱在胳膊下面,走入客厅。
丢在茶几上的手机依旧传来细碎声音,吴燕夏居然还没有挂断,一直“喂喂喂”地说话。
他终于再急促地说:“找到狗了吗?”
梁凉想起来还没问这人给自己打电话来干什么,他们只有一面之缘啊。
“找到了,谢谢你。”又再提起心,是不是魏奎这家伙出什么事情,否则吴燕夏要给她打电话?
对方却冷冷命令她:“你暂时不要碰那只狗,把它锁起来。然后把你家地址告诉我。”
她不由傻眼。
一个陌生男人深夜要自己家地址,还是这么个神神道道比魏奎还代表不详的人物,梁凉哪里敢说,她为难地握着手机,心里鼓起勇气想如何拒绝。
吴燕夏在对面阴森地哼了一声。
“小女仆,你不是很宝贵自己的那只小狗?”
“对啊,但是我现在已经找到坦克了。昨天我不该随便进你家,坦克和你的蛇打架也有我的责任……”
对方再次打断她,正色说:“小女仆,你现在真的还没发现异常,对不对?”
“咱俩的宠物,很不对劲。”他顿了顿,仿佛占星师说出这种话都显得很疯狂似得,“它俩,嗯,昨晚好像是把灵魂交换了。”
梁凉又怔住。
也许应该斥责这个“占星师”的疯话,或者直接挂断电话不理睬,但她莫名其妙地回头瞥了一眼。
打电话的时候,梁凉弯腰把怀里的泰迪放回地面。
此刻,坦克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撒开腿在家撒欢地奔跑,亲热地围着自己打转,玩着她垂下的缎子腰带。此时,坦克正在用它的肚子,自地板上以来回地蠕动、蠕动、蠕动的方式往远处“爬行”,好像不会用四条腿似的。
一条小狗居然以这么个方式走路,场景可谓是滑稽。
也可以说……嗯,有点恐怖。
耳边的对方继续艰难地说:“可能有点天方夜谭,但我的蛇姑娘表现有点奇怪。你的狗呢?有没有表现得像蛇?”
他等了会,直接说:“喂,你的地址到底在哪儿?”
☆、第 5 章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全==
别管我,我不改文会死。。。有错别字一定告诉我。
吴燕夏拎着蛇笼走出自己小区后,毫不迟疑地向梁凉家相反的道路走去。直到两分钟后讪讪地走了回头路。
有些顾客叫他夏大仙,此人好像只需看一眼星盘,就把能一个陌生人从童年到这一秒发生的所有事情和性格缺点都滔滔不绝说得令人痛哭满面。但同时,这位夏大仙也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路痴。
吴燕夏把这个缺点归咎于小时候自苗寨长大,夸口什么迷路是经常遇到鬼打墙。但这里是繁华的大城市,他跟着手机依旧花足了三十分钟才摸上梁凉的楼。
电梯不入户,等门打开,吴燕夏看到昨晚那个怯生生却没存在感的lo娘正发抖地靠在门口等着自己。她的背影依旧很有特色,厚底鞋,典型的大膨胀及膝裙。
听到声响,梁凉像受惊的小鹦鹉似地回过头,眼睛微微发红。
“小女仆?”他打了声招呼。
梁凉的脸微微一白。
身为重度洛丽塔服装爱好者,四方评论褒贬不一,偶尔也收到侮辱轻蔑的评论。但吴燕夏转动他那猫眼石般的闪亮眼睛,内里神色却传达着对她整个人的无动于衷,就像高傲吃饱的猫瞥了眼它没什么胃口的小鸟。
吴燕夏仅仅是随口调戏了她一句,立刻步入他关心的正题。
“你那只小狗怎么样?它什么表现?是不是很古怪?”
“它一直在地板上扭来扭去……”
梁凉试图也像眼前的丧帅占星师那么镇定,很明显地失败了。
刚刚,坦克一直发出古怪的嘶嘶的声,那声音绝对不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反而像某种神秘而有规律的腹音。原本可爱的尾巴高频率的甩动,向来温和水润的黑眼珠如今换成陌生的冷淡阴毒的橙黄色瞳孔,盯着人的时候仿佛能穿透人心。
梁凉哆嗦着想给它套上口罩,冷不防坦克用尾巴狠狠地甩了她一下,整个雪白的手腕居然被打红了,她迅速地尖叫一声,没出息地跑到走廊上等待吴燕夏。
吴燕夏一直皱着眉听,他告诉她:“首先我得先进你家看看情况。你是跟我进去,还是在走廊等我?”
梁凉却微弱地问:“你手里提着什么呀?”
“哦,是蛇笼子,装着我那条蛇。”他看她畏缩了一下,只好说,“这样吧,我把笼子放在走廊,你跟我一起进去。”
梁凉赶紧点头,这样的做法是最安全的。
她小心地跟在他后面,吴燕夏今晚换了一件和昨晚不同颜色的t恤,后面却同样印着“不算命”的黑体大字,而鼻尖嗅起那股缓缓递出的活泼清爽柑橘味。
昏暗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吴燕夏脸颊瘦瘦的,仿佛妖冶加阴险版本的六小龄童。
……这个男人真的好奇怪好可怕啊。
梁凉悄悄收回目光后简直又要哭了,她昨晚为什么要接魏奎的电话。
吴燕夏推门走进梁凉的家。
这lo娘的家里出乎意料的简单干净,也没有想象中充斥着可怕的粉红色和大蝴蝶结装扮,再或者把什么玩偶的头切下来再像欧洲猎人狩猎物那般排排坐的订在墙壁上(他真的见过这种)。
老实说,吴燕夏虽然顶着占星师的名号,但性格疲懒,真的真的真的更怕见到那些鬼怪乱神和奇奇怪怪的人。
他一眼就看到那只正贴着墙角匍匐前进的小泰迪,顿住脚步,轻声说:“嘿?”
躲在身后的梁凉一探头,随后汗毛倒竖,不顾羞涩就去抓吴燕夏垂下的t恤衣角。因为“坦克”在听到这沙哑呼唤后,正以脊椎动物平时绝对做不到360度扭头姿势,倒着脑袋直勾勾地看着两人。
接着,它终于不再发出神秘又极度威胁的腹音,掉转方向,奋力地想向他们的方向蠕动过来。
泰迪不是单独的犬种而是隶属贵宾,坦克这种品种的泰迪又称为“茶杯泰迪”,有一段时间娱乐圈的女明星最爱养它,因为体格长不大,上镜又可爱还非常聪明。魏奎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只后不想养了,就把它随手丢给梁凉,这就是坦克的身世。
但现在,坦克的样子很丑陋,很愚蠢,很陌生。
它仿佛不会用四肢似得,只懂得用肚皮摩挲着地面爬行,爬行过程中昂着头,橙黄色的眼睛像灯泡似得死死盯着人,完全没有一丝宠物犬应有的可爱。
梁凉睁大眼睛,她仿佛终于有点明白目前的状况——不,她依旧感觉自己完全不明白,好慌张又好害怕,内心深处完全不肯相信。
什么灵魂交换啊,而且在宠物之间交换灵魂?太扯了,这简直比魏奎从小到大所做的任何荒唐事都要更荒唐一万倍。
她真的不要相信。
“我、我的狗是不是因为生病了才这样?我应该带它去看宠物医院。”梁凉鼓起最后的勇气对吴燕夏说,但声音没出息地带着哭腔,依旧轻轻扯着他的衣角,“坦克是不是在昨晚吃坏什么东西?”
“话不能乱说,小女仆。你看我家客厅就那么点物件,有什么能吃的?”吴燕夏同样盯着诡异爬行的坦克,他很高,梁凉看不到占星师同样濒临抓狂崩溃的神色以及正因为害怕而下垂的眼睛,只能听到他口吻还是那种气人的漫不经心,“还有,昨晚你俩谁往我家带了奶茶?”
“……是我。”
“下次离开的时候麻烦把那堆垃圾也带走。”
“……呜呜对不起。”
两人都不知道进行这种废话有什么用,但都感觉必须得说点什么打破诡异的沉默。
说话间,“坦克”已经均速地蠕动到吴燕夏脚下,抬头静静地望着他。
这场景太奇怪了,梁凉只听到自己的大裙摆发出索索的声音,全身又在害怕到剧烈发抖。
吴燕夏沉默片刻后僵硬地蹲下身,等他犹豫的目光终于和“坦克”熟悉的橙黄色眼睛对视,瞬间心里一沉,可以确定是它了,神灯!他深呼一口气,伸手自然地搓揉泰迪头顶蓬松的棕色鬈毛,而“坦克”居然也无声地任他抚摸,没有像对梁凉那般的剧烈挣扎。
他柔声说:“你怎么弄成这样啦,神灯姑娘?”
梁凉惨兮兮地看着吴燕夏的所有动作,他边说话边尽量轻手轻脚捡起旁边的狗链给它戴上,幸而“坦克”没有挣扎,依旧宁静地看着“主人”。
场面难得的和谐。
她心里叫喊着,这不是真的吧,这绝对不是真的发生了。她的坦克真的只是……生病了,她要带它去最近的宠物医院……
可是,梁凉口干舌燥到说不出一句话。
当吴燕夏再站直时,他感觉身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坠着,那是躲在身后的梁凉下意识地往后拽着他衣角,清澈大眼睛里流露的惊恐眼神仿佛深怕他此刻丢下自己狂奔而去。
“你家有宠物笼吗?”他问。
当吴燕夏把不再挣扎的“坦克”轻轻推进宠物包里的时候,内心一直对身后像个小媳妇似的紧紧拽着他衣角的女孩子默念“你要是敢哭!你要是敢哭!”。占星师此刻的震惊绝对不比梁凉少一分,甚至因为略微了解古怪之事而有更多敬畏,但如果眼前这娇花般的lo娘,穿着这花里花哨大裙子狂流眼泪,疯狂追问为什么和发生了什么事,吴燕夏感觉他真的是完全应付不过来这乱麻的局面。
幸好女孩子整个人看上去都要吓晕,情绪始终没有崩溃,她只是安安静静又均匀地发着抖,把原本花瓣般的柔唇咬到发白。
吴燕夏思索片刻,再拖着梁凉走到门口把带的蛇笼打开,那条像噩梦样闪闪发光的金黄色小蛇又重新挂在他手臂上。
梁凉立刻就自动把手松开了。
她全身像被施咒,根本无法直视那条扭动的蛇。
“你看看它的眼睛。”吴燕夏低声说。
他重复了几次,梁凉完全是被反复催促后终于视死如归地瞥了眼。
然后呆住了。
“神灯”的眼睛在一夜间同样发生巨大改变,原先平静摄人的橙黄色瞳孔变成温顺可亲的琥珀色。这是曾经属于小泰迪的眼睛。
她除了咬紧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继续看。”
吴燕夏再把“神灯”,或者说此刻化身为神灯的坦克轻轻放在地板,
“神灯”难受地用蛇的身体在地面缓慢摆动,蛇信子长长地吐在三角脸外面。过了几分钟,陷入烦躁的“神灯”似乎看清了周围熟悉的环境,突然安静下来,它开始费力扭着脖子,目光对准了远处充满狗粮的饭碗时又骤然静止。接着,蛇尾巴翘起来再左右抖了抖,腹部收紧,突然间就像在陆地里的泥鳅,它用尽全身力气带着长长的蛇体从地面弹跳起来。
这一跳足足跳了两米多高,随后又像沉重的姜黄橡胶管道般砸回地面,“嗙咣”一声。
重重落地后的坦克又在发狂又绝望似地在地面乱扭着,不同于蛇不懂得控制四肢,泰迪犬似乎很接受不了它已经彻底没了四肢的,而变身后的“神灯”根本不会像蛇一样灵巧地爬,只会用整个身体“蹦跳”。
中间又伴随着它绝望地“汪”和“呜”声响。。
眼下诡异又恐怖的场景,大概只比围观贞子在午夜爬出4k hdr图象处理芯片动态背光系统的液晶彩电好那么一点。
吴燕夏虽然对这一幕有心理准备,但他现在依旧感觉像站在没人监管的精神病院里,目瞪口呆。
蛇并不是需要天天喂的宠物,通常情况下只需要保持有新鲜水,一周喂两次就足够。吴燕夏平常出差居多,每次临走之前和归来投喂神灯。黄金蟒平常最爱吃活蚯蚓,但今天上午的神灯见到那肉红色的蚯蚓,却是很疑惑地“汪”了一声。
某一瞬间,站在蛇笼前的占星师呆住了,他想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星星自己终于不负众望地第一次见到鬼了。
随后,神灯就陷入这种持续的疯狂。
吴燕夏在准备下个月的星象稿件的时候,淡定地围观它跳了一下午。可惜越到后来越坐不住,他可以百分之二百的确定,眼前这个跳跳蛇绝对不是自己几年来乖乖待在家的灵气镇宅黄金蟒。
幸好这次,“神灯”跳了会就没有力气。
它今天已经蹦跶很久了。
在一片死寂中,吴燕夏伸手用掌心搓了搓下巴,他试图征求泰迪主人的认可。
“你都看到了吗,我个人是觉得它俩都有点古怪……”
回答自己的是更大的响声。
梁凉什么都没说,她无力地松开隐约带着血迹的唇,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一袭红色羽衫。
飘飘荡荡,无声又轻软地坠落地表。体量微小在宇宙里激不出更多的摩擦。在远处的寂静水潭边,好像有个红衣的女孩正冷笑看着她。
梁凉的鼻尖发痒想打喷嚏,然后她突然间从头晕中清醒睁开眼睛。触目先看到家里熟悉的天花板吊顶,随后看到近距离的一张陌生男人侧脸。窄高鼻,下垂眼,皮肤黝黑,脖颈和下巴有力。
她立刻闭上眼睛,是做梦吗?肯定是做噩梦吧,看到蛇弹跳起来和有橙黄色眼珠爬行的泰迪也是做梦吧。
快醒来啊!
过了几秒,装死的梁凉不得已地在吴燕夏念念有词中再次睁开眼。
他正一只手卡着蛇脖子,一只手托着狗肚子,以各种诡异的体位碰撞它们的身体,仿佛仅仅靠这样做就能够让它们的灵魂各归其位似的。
虽然对这种事完全不懂,但她怎么感觉这做法完全没有用啊。
“……大、大仙?”她小心地开口。
那个人回过头来一挑眉,一双很平静的眼睛。
里面没什么情绪。
……暂时还没有什么情绪。
“醒了?”
吴燕夏随口说,一边再试图把两个小动物头碰头、脚碰脚,模仿昨晚场景重重撞击在一起。他手背宽大,劲瘦地像鹰爪,钳住任何挣扎的东西都不费力,因此手里捏着的蛇和狗都无法反抗,只能被他生生碰撞,梁凉在旁边目睹都觉得胆战心惊。
吴燕夏终于注意到她目光发飘,他顿了顿,大发仁慈地先把手里的两个动物暂时放到地面。
于是在梁凉脚下,一只泰迪疯狂蠕动,一条黄金蛇又在准备跳起来,她又遍体生寒。
吴燕夏在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