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宫斗电视剧没大热之前,梁凉还是标准的美女名字。
晚上十一点半,她独自站在空荡无人的马路边,晃悠悠地下蹲帮她的宠物犬收拾狗大便。在泰迪还没有被形容为“发情犬之王”之前,坦克是一个正常的狗名,至少比“袒胸”更纯洁一点。单身老板娘梁凉,大学毕业后开了一家日料店,每天忙成飞禽,十二点才能打烊回家溜走兽。幸好每半个月,总会雷打不动关门休息一天。
她的公寓就在旁边,离着街心公园不远也不近。履行完良好城市公民维护市容的义务后,梁凉拽着坦克,打着哈欠继续往前走。
梁凉是个慢性子,工作时还能维持专注力,但到了休息日就如同脱水。除了遛狗,几乎任何事情都不能让她下楼。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梁凉顿住脚步,牵住狗绳。脚下的坦克感觉到主人的凝滞,抬头看着她,再继续悉悉索索地翻着旁边草坪。
这个人……她盯着屏幕上的人名开始头晕,预感到今晚不会太平的度过。
“娘娘,记得我是谁?”话筒的男声轻松愉快,暮春的晚风里,像泡在酒中的青橄榄般回味无穷。
梁凉在漫漫夜色里沉默,小声地开始倒数:“三。”
“我知道,娘娘,你因为上次我的不告而别而生气,但,我真的有苦衷。”
“二。”
“你这样就不可爱了哦!”
梁凉咬牙切齿的“一”还没说完,魏奎已经从魅惑男声里全面破功,他像被天鹅追赶的游人一样嗷嗷大叫:“别挂别挂!姐,梁凉姐,亲祖宗!我错了!上次我忘记关水龙头把你家里地毯淹了都是我的错我是猪是狗不是人……”
魏奎,梁凉的竹马,也是一个所谓年轻有为的投行青年。
不过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年头,只要男人会点外语、读点书、来自一个好大学、有点爱好,旁人和他自己都很难认清人渣的本质。魏奎很精准地继承了魏家上下三代最标志的五官,以他那样迷死人的脸孔,如果不在屏幕或杂志铜板纸上出现,任何少女都会心碎。
也多亏了这张脸,魏奎得以一个死跑龙套身份在金融圈子里混得不赖。
但与此同时,魏奎也是整个家族里唯一能让稳重的魏家老爷子尖叫“你小子给我啊啊啊啊啊滚出去”的败类。
世界上没有正常中国人,能在自己祖父八十大寿的时候,自费叫了八名火辣身材的白俄罗斯脱衣舞娘来给老头跳贴身大腿热身舞当做“孝敬”礼物。
真的,没有正常中国人能做到。
除了魏奎。
有这么一个寡廉鲜耻风格的竹马,和每个月餐馆繁复的消防检查一样,能精准折磨梁凉的心脏。
梁凉已经觉得透不过气,她打断他在那边的话:“你,你又怎么了?”
魏奎每次愿意主动给沉闷的梁凉打电话,就如同古堡里不期而遇的乌鸦和黑猫预示浓浓不详。她对上次的鬼来电记忆犹新,那群金融项目组的败类喝酒玩真心话大冒险,魏奎选了大冒险,深夜给某集团的董事长的胖老婆打电话,轻蔑地问:“你什么时候退休?”
胖老婆是黑道老大的独生女,极其彪悍。风流的董事长是万年的妻管严,他本人坐在旁边彻底笑尿,连说小子挺有种。魏奎酒醒后被彻底吓尿,没敢回自己那个荒郊野岭的小别墅,跑到梁凉的公寓里躲了两天。但第三天晚上,魏奎半夜回来洗澡,粗心地忘记关浴缸水龙头,热水漫延了整个客厅,还把梁凉辛苦从巴黎背回来的地毯彻底染色。
他清晨留下笔钱,又毫无声息地消失了。
梁凉记得,她当天是肿着眼睛去开店,也不知道是因为魏奎又一次的不告而别,还是那500欧的地毯。
现在,她站在路灯下,多少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
天气还有点凉,吹在她突然滚烫的脸上有点难过,坦克在脚下想挣脱狗链跑走,每次被主人卡住,不甘心地坐回来等待。
魏奎惭愧地笑着,她仿佛都能感受到他那一口耀眼大白牙发着光。下一秒,他果然轻飘飘地抛出核弹:“也没什么,我被人掌握了裸贷视频。”
梁凉觉得眼前有一道闪电噼里啪啦地打下来,她有些气喘地说:“什么?”
魏奎却话风一转,再镇定地问她:“你听过沙发客吗?国外很流行的做法,就是允许一个陌生人,免费在你家的沙发上睡一晚上?”
总是这样,梁凉还来不及生气,就会被魏奎带走思绪。她感觉到一股内疚,魏奎因为从她家里出来后,无家可归,当沙发客,而被人拍了裸贷视频?
魏奎还在兴冲冲地介绍他的沙发客生涯:“……我今晚住的这家非常不错,老实说,无论装修还是户型都特别符合我心意,但是主人貌似对房客要求特别严格……”
梁凉头痛地提醒他:“裸贷,裸贷视频是怎么回事?”
他漫长地“哦”了声,再故意卖关子:“待会见面告诉你。公寓就在你小区旁边。你过来陪我一会吧,对了,给我带杯茉香奶茶,重糖双倍珍珠奶盖加冰超大杯!小区管得太严也不让送餐员进来,真是醉了……”
魏奎从小就嗜甜,尤其喜欢喝奶茶。梁凉却是女生里罕见不喜欢吃甜口,而她从来拒绝不了魏奎的请求。魏奎此刻给出的地址,就是一条街道旁边的高档小区名字。
她认命地拐去旁边街道的奶茶店,把各种繁复要求对店员复述一遍。
付钱的时候,梁凉犹豫片刻。
“小姐?”
她回过神来:“多要一杯。”
“好的,也是大杯多糖多珍珠加冰的奶盖?”
“嗯,中杯就好。无糖,不要珍珠。”?
开在路边的连锁奶茶店营业到晚上十一点半,除了几个外面订单的送餐骑手,梁凉是最后的现场点单顾客。
她安静等待时,操作奶茶店的员工和摩托车骑手都或多或少地盯着她看了一眼。而等梁凉牵着她的小狗轻巧离开,彼此目光对上都有些了然和好奇。
细细碎碎的议论声随着风就那么飘过来。
“小姑娘那衣服,啧啧。”
“她穿的是什么?”
梁凉提着奶茶,沿着手机导航往旁边小区走,坦克继续乖巧地跟着她。
虽然自己的公寓和这里只隔着一个街区,但已经归属寸土寸金的市中区,房价贵了两倍。这也是梁凉第一次来到这个小区。说是小区,其实只有两栋很薄的高楼,绿化极好,门口有拱门和喷泉再种着桂树,楼道门口也要经过大堂安检,最后电梯还要再刷一次门卡——她自然没有门卡,需要魏奎在监视屏里确认。
这么安保严密的小区,感觉住的人非富即贵,真搞不懂为什么有人愿意收留沙发客——至少,梁凉可是完全不允许一个纯粹的陌生人睡在自己家的沙发里。
但电梯上行,当魏奎的脸在后面惊喜的露出来,梁凉立刻没骨气的改变主意——如果是这么漂亮的男生,确实还是可以允许的。
梁凉有着非常非常不好的缺点,彻头彻尾的颜控。她自己是美女,要求追她的人不丑,从小到大,魏奎确实是她认识男生里最帅的。
他拉高了她的审美标准,梁凉有点遗憾的想。
魏奎随便穿着pola衫,如此民工的打扮依旧一点都不影响他的俊挺五官。看到梁凉后,那双明亮的眼睛略微张大,露出了危险的似笑非笑神色。
梁凉下意识咬住唇,她的心坠到脚底。每次见到竹马的喜悦只能维持一秒,紧接着就迎来每次和魏奎见面最痛苦的环节。
“叮当叮当,恭迎娘娘归来!娘娘千岁万岁千万岁!”魏奎行了一个古怪潦草又潇洒的屈膝礼,再用独特的咬着字的语调说,“恭,迎,您,的,光,临,大,驾!”
梁凉站在头顶明亮电梯里,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唯独牵着的坦克见了魏奎要亲热的扑上去。也许只有它听不懂他话里浓浓的嘲讽。
她讪讪地垂着手,奶茶还挂在胳膊上。
新买的裙撑效果很好,缺点是偶尔有些勒腰,却能把繁复蛋糕裙摆上的每一根蕾丝都像郁金香般地铺开。
梁凉,是一个lo娘。
lo是lolita的首字母,发源自维多利亚时代女童和洛可可时期镶嵌繁复花纹的宫廷贵族时装概念。这种服饰明显受到哥特和后工业时期的次朋克影响,在日本原宿接头发扬光大。服装的典型特点是及膝裙,内里要穿着裙撑和南瓜裤达到散开效果。
梁凉,从头到脚都充满着无法忽视的lolita风情:法式薄刘海,双高马尾,丝绸蝴蝶发结,多层次的蛋糕剪裁蕾丝裙,白色针织袜子,厚底绑带鞋,出汗的手里紧紧地挽着风琴包——带给人夸张、巨大的视觉反差。
魏奎每次看向她的目光,代表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只是应该成为摆在柜子里积灰的古老洋娃娃。
作者有话要说: 额,今年第二篇新文(此处应该伴有大张伟的《留着眼泪唱起歌》和陈小春的《神啊救救我》的悲伤mix
冥王星在宇宙里怀有一个微小朴素的愿望,我不想在晋江以外的地方看到这随手取的“lz”白烂马甲和我的文出现。
不要推荐我。。。
[有完没完?]
坦克这文没剧情基本就是谈恋爱,下篇文不会这样了。
ps : 标题全部来自旧文里打过我(?)的读者id~
pss : 评论区不要发纯撒花和纯补分评,谢啦诸位大人。
☆、第 2 章
坦克已经扑上去,它亲热地围着魏奎打转。
魏奎蹲下去摸了摸它的狗头,深情问:“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替我保护好这位娘娘?”
梁凉低垂目光,最初的不自在熬过去后,她很想愤怒地提醒魏奎,那天早晨走下阁楼半个客厅都泡在水里。坦克无辜地站在茶几上摇尾巴,旁边摆着魏奎的两大沓人民币——是这个家伙把坦克抱到桌面,再溜之大吉的。
现在,她只能把手里的奶茶递给他,挤出笑容,轻声说:“……别闹啦,这是你的奶茶。”
魏奎眼珠一转:“为什么买了两杯?”
“一杯太甜了。”
梁凉更小声地回答,她担心魏奎只喝那种人工糖精重口味的东西会越来越渴,而且总觉这些不健康。可是这些繁琐的关心说出口没准又会被他嘲笑。
看梁凉的脸微红,生怯地扭动手指,魏奎眼睛深处里那点玩世不恭的讽刺神色褪下,很无奈地放弃嘲笑她过于夸张的“大裙子”。
梁凉可不是什么叛逆少女,她简直是傻白甜乖乖女突然走偏人生道路的典范,认定的心思没人改变得了……五年了,无论他怎么去嘲讽她这“特别”的服装爱好都没用,也懒得废话。
“哎呦我的奇葩娘娘,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起来!”魏奎叹了口气,然后又提起笑容,“你赶紧进来看看,这家的装修品味是我见过最怪的一个!太神奇!”
梁凉不愿意贸然进陌生人的家,但架不住魏奎死拉硬拽的——这也是她那位竹马的一大毛病,特别喜欢强迫人。
这确实是一个担当得起“怪”的公寓。
装修就像找恋爱对象,每个人都会透露出自己的风格。有的人喜欢仿照凡尔赛宫的欧式豪华、有的人喜欢简约的明代中式装修、乃至各种田园风、美式风和各种乡村欧式韩式风。但魏奎借住的这家公寓简装却像——剧场。
对,剧场。
过于空阔的平层客厅,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简直称得上一记响亮的迎面耳光。天花板很高,脚下的大理石明显是很娇贵的板材,墙上没有任何画,又贴着很贵的细纹墙纸。站在梁凉的角度,能看到这家主人的开放式料理台是土耳其蓝的彩砖和同色进口意大利式整体华丽橱柜。她自己做过装修,估计那台烤箱就至少要值5万。
客厅中央潦草地摆着一个fendi华丽酒红大沙发,头顶吊着一个黄铜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没有茶几、椅子,地毯、台灯等任何布置,角落处连个电源插头和卫生抽纸欠奉。原本应该摆放电视机的醒目位置放着一个空荡荡的灰色画框,被一块亚麻灰布蒙着,不能从家具分辨出主人的喜好。
最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公寓并没有给人“装修未完成”的感觉,好像理所当然如此。客厅虽大,但身处其中又感到了生活气息,甚至能想象得到公寓主人就常年在这种地方独自悠闲又晃悠悠的呼吸。
对,世界上只有品味奇葩的懒惰单身狗能把自己家布置成这鬼样子。
“是不是很牛?”魏奎含糊地喝着奶茶,他喝到甜品,眼睛会像猫一样满足地眯起来,“这地方不错吧,我估计他家厨房装修值我一年的bonus。说真的,我还挺想认识公寓主人的,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会和我很合得来。”
梁凉只肯小心地站在门口,仔细张望着,反而是坦克很想往里面扑,却又被主人紧紧勒着肚子。
她终于问出疑惑的问题:“为什么这样的人家允许你住?”
梁凉说话很委婉,如果换了魏奎自己形容,会大喇喇地直接说“小爷自己的家怎么能被外面不明来源的底层务工人员碰一根指头?”
“我也不懂。”魏奎耸耸肩,他只是在收留沙发客上的网站里撞了大运气。
对方的要求很简单:不超过三十岁,男性。
附加三个略微变态的条款:请每天下午四点钟后入住,请早上七点前离开,谢绝任何女客和宠物。
“我之前还担心别人窥视我的美貌想对我先奸后杀。但是我昨天住了一天,主人的面都没见到。而且这作息对我来说再适合不过。”
魏奎喝着奶茶,不见外地重新坐回客厅中唯一的家具里,他在柔软沙发中东翻西找,再得意地朝着她举起几本书:“这是我昨晚在沙发下面发现的几本书,《国家公务员考试专用书指导教材》!书都是新的,哈哈哈哈哈。搞不好这家主人是个考公务员的妹子!”
梁凉没有被魏奎话语的热情感染,反而无来由地打了个哆嗦。
这确实是一个空荡荡但令人好奇的家,她却总觉得哪部分怪怪的,不知道原因,潜意识里感觉到一股凉意。也许是因为这里物品太少了,但每个物品都亮晶晶的,仿佛角落里收容什么灵魂正安静地窥视着陌生来客。
每次和魏奎说话,在客厅都隐隐有回音也让人觉得不安。
“你要在这里住多久?”
魏奎把书随手扔了,心有遗憾地说:“主人只允许我住两天,到了明天晚上,我又无家可归了。”他说完这句话,若有深意地瞥了眼梁凉。
梁凉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收容这个麻烦招惹体的竹马,她犹豫地说:“你不能回自己家住吗?”
“我不想回去。我怕我被老爷子和我三叔堵住,他们只会唠叨我回去管什么企业,但我可不想去做。唉,真想问这家主人是不是个美丽可爱年轻的富婆姑娘——”
“呵呵,别做梦了。”
这不是梁凉干巴巴的回答,却是属于第三个人的僵硬男嗓,带着沙哑。
那陌生的声音继续冷冷地说,“不过,你要是真认识这号姑娘,麻烦介绍给我认识。”
梁凉后背一僵,随着骤然呆住的魏奎一起回头。
门口处,一个瘦削,肤色黝黑的男人正沉默地站在门口。
深更半夜,他依旧戴着银细边的飞行员墨镜,左手扇着一个塑料扇子,右手握着行李箱,套着双脏兮兮的球鞋,头发乱糟糟,穿着绿色的t恤衫显得有些佝偻。
迎着两人的视线,对方好脾气地翘起嘴角,但整个人气势依旧阴沉。他彬彬有礼的问:“你俩谁是我家的沙发客?”顿了片刻,再用同样平板的语气说,“不管是谁,麻烦带着另一个人滚出去。”
这,大概就是这家的主人了。
魏奎手里的奶茶杯砰然掉地,英俊的五官第一次流露出震惊、气愤、无望、倒霉、折服、要疯等复杂神色,他迟疑地说:“夏夏夏夏大仙人?”
吴燕夏倒是没想到有人认出自己,他惊讶中顺手摘了墨镜,露出意料之外年轻的面孔,一双异常清利入味的桃花眼,瞳孔极浅。
魏奎倒抽一口冷气,他听到自己脑中有什么咔嚓响了声。
“你怎么在这儿?”
“这里是我家。”
沉默半晌。
“什么???这里是你家?!?!你在搞笑吗??!!”
吴燕夏缓慢地眨眨眼,他略微不解地盯着魏奎,最后在对方射来剧毒又威胁绝望的目光中终于面前认出了来人,咧嘴粲然一笑。
瞬间,这位怪人方才亮相的沉稳神秘气息荡然无存,那股气质瞬间就微妙地挂在知性大学讲师和猥琐偷内衣贼之间的档位。
“原来是你啊小帅哥。”吴燕夏轻佻地说。
前几天,吴燕夏拗不过杨雨薇的逼迫而答应要整她这个无法无天的混蛋下属。但她又警告说魏奎家里背景很深不好太开罪,他便小小的设了一计,让这小子对着没打开镜头盖的摄像镜头说了几句胡话,只是没想到魏奎还真的乖乖入瓮。
真是……头脑单纯的漂亮小男孩啊。
此刻,吴燕夏一耸肩就承认了:“对,这里就是我家。”又轻笑说,“没想到帅哥你是第一个知道我老巢在哪儿的,咱俩真有缘分。”
他含糊地说魏奎是帅哥,因为忘记了对方的姓名。
可惜这称呼太猥琐了,而且成功的让魏奎脸上的表情精彩万分,屈辱愤怒憎恨又隐隐加一点好笑,简直像又被拽到了裸拍现场。
“我懂了,这一切都还是你的诡计。”魏奎在濒临抓狂中沉下脸,他阴森地问,“是你算好了让我住到你家当沙发客?这一切都是你这死算命的阴谋?”
吴燕夏干笑两声先拉着行李箱走进来,路过梁凉的时候带起一阵柑橘味的微风,她紧张地略微退后一步,看到这个陌生男人的t恤后面写着“不算命”这三个黑体大字。
……这是什么意思?不算命?
魏奎昨天乖乖地睡在沙发上,乱糟糟的被子没叠好,吴燕夏也没有嫌弃,看了眼就一屁股坐在上边。他身高和魏奎相当,长手长脚的,皮肤比普通男人黑了太多,但有种雌雄莫辩的气场,举手投足更隐隐有些独特风流。
明亮灯光下,他薄薄的嘴唇虽然还撇着假笑,脸色有浓厚的憔悴,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糟糕。
吴燕夏舒舒服服地坐稳后,终于也问:“话说回来,你怎么住到我家了?”
“你问我??”
“我真的不知道,你这种有钱人为什么想当沙发客啊。”
他回答语气很正经很无辜,但那上上下下打量的眼神就截然不同了。
魏奎被吴燕夏这么刁钻的一瞥,一下子想到自己接二连三的在这人手里吃的亏。对方也用这种懒洋洋无所谓的目光盯着自己,像盯着什么教堂里烧焦的裸体壁画。
魏奎收起表情,他轻声又肯定地威胁:“吴燕夏,别再给我捣鬼,我可不信那些!你以后死定了!”
对方的回应依旧只是无所谓的干笑两声。
和魏奎说话的时候,吴燕夏一直都对梁凉视而不见。梁凉则默默地缩小存在感,轻手轻脚地往门口移动,她向来都不想搀和魏奎这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圈里,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
没料到,对方就在这时突然叫住她。
“嘿,边上站着的这个,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梁凉一时之间居然也不知道这叫吴燕夏的奇人跟谁说话,她小心地四处环视一周,对上他的眸子后抖了抖。如果不是他目光略微严肃看起来并不太像开玩笑,那这的确就是lo娘梁凉这辈子遇到最愚蠢的问题——哪有男人穿着这么可爱的巴洛克裙子和厚底鞋?
梁凉很悲愤,但她小声的回答:“……女的。”
看到他欺负梁凉,魏奎再很有良心的跳出来,冷声喝止:“喂!过分了啊!”
但吴燕夏淡淡地投来隐含警告的第二眼,魏奎向来无法无天的舌头就打结了。
吴燕夏,这个隐藏最深的传奇,或者说是年轻的骗子。无神论者魏奎到现在记得他用那双浅褐色的眼眸似笑非笑地对自己说:“世界上是存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比如说,你信不信我现在能让周围的湖水把我们坐的小船掀了?”
前几天他们在白洋淀,船上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两个人。
魏奎刚轻蔑地说“不信”的时候,突然间四周湖水翻滚,天雷压顶,狂风袭来,遮人迷眼。万间动荡之中,对面的人简直像个掉落人间等待带人进地狱的撒旦,很镇定地坐着。
突如其来的风暴在一分钟之后就停止了。
湖面依旧风和,依旧日丽。除了脚底踩着大量没排出去的水迹和两人共同湿漉漉的头发,一切就像没发生过。
魏奎变得恍恍惚惚惚惚恍恍,感觉自己的整个宇宙观世界观人生观都出了点问题。晕懵地下船后,他就莫名其妙地欠了吴燕夏五十万块的买命钱,并以这鬼扯都不信的理由就录了裸体视频。
现在想来——他都不敢回想,魏奎觉得他明明是眼高于顶的家伙,也仗着点聪明和家世干天干地干上帝且从不听老子话,但怎么就在这个神经病面前脱下自己裤子的?
吴燕夏这人有毒。
魏奎再倒抽一口冷气,他语气缓和下来:“夏大仙人,我现在可以给你开支票还钱,但我和这妞现在就得离开。”
吴燕夏饶有兴趣地挑挑眉,但其实只是代表已经很累了,杨雨薇的开车技术差到没边了,简直让人晕车。
他没理睬魏奎,平板地继续问梁凉:“小女仆,你在我家见到什么没有?”
他口中轻浮地叫着“小女仆”,但梁凉发现他是罕见的跳过她穿着繁复蕾丝堆直接盯着她眼睛的男人。她被吴燕夏浅色的眼眸凝视得有点透不过气来,声音更颤抖: “……什,什么呀?”
吴燕夏闻言仿佛表情放松些,只是对她眨眨眼:“那就没事。”
随后,吴燕夏倒也不能免俗地多看了眼梁凉的lo裙。
他见多识广,而且知道穿着这种裙子的女孩都叫做lo娘。就像有些女生不分任何时间任何场合穿汉服一样,有些女生会在任何时候都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巴洛克或者日漫的造型,反正就是一种服装癖,类似在苗寨的婆婆总喜欢裹着精美的苗帕一般。
“衣服还不错。”他随口说。
梁凉明明在生活中已经很习惯打量的视线,却又被吴燕夏盯得手足无措,魏奎下意识地再把她拦到身后,因为觉得这家伙的目光比x射线还邪性。
吴燕夏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再懒懒地看了眼魏奎,不客气的对他下达逐客令:“我家里不留女人和狗。网站上写的明白,你先违约所以今晚不能住了,不好意思,请滚吧。”
魏奎日常玩得潇洒,从小不是个好脾气,但现在,已经变成不坚定的无神论者魏奎正克制着他自己,忍气吞声地拉着懵懂的梁凉迅速地往外走。
又再次被叫住。
吴燕夏好声好气地嘱咐:“那个谁,你记得在沙发客网站给我打五星级好评。不要那么公报私仇的给我打差评哦,否则我会诅咒你的。”
他说普通话咬得标准,但太标准了又隐隐带不一般的味道。好像任何荒唐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都极具威慑力。
魏奎就像被吴燕夏那件仙人掌绿的t恤扎了一下,被提醒了屈辱心事,他止住脚步怒气冲冲地说:“我欠你的钱……”
正在此时,梁凉看到仿佛有什么金黄色的东西从昂贵的大理石地面无声迅疾地一滑而过。她不安地挪动脚步,怀疑是自己眼花,但再定睛一看后立刻双手捂住嘴。
魏奎正恶狠狠地和吴燕夏对视,目光里的神色是他马上要揪住那神棍的脖子再抡拳往那张可恶的脸上挥过去。
旁边传来很小声的尖叫。
他转过头去,不耐烦地说:“好了,我不会打人。我们马上走。”
“……蛇!”梁凉费力地开口,脸上没有任何血色,“我,我看到一条蛇。”
话音刚落地,吴燕夏就验证了她最糟糕的猜想。
他依旧安然地坐在沙发上,突然一垂手。沙发下面,一条半条胳膊长的金光小蛇像闪电般无声地游过去缠绕到他的手臂上。
“神灯,你还是出来了。”吴燕夏无奈着撇嘴,把手臂举起来。
该死的,身为一个神棍,他手臂上的肌肉似乎过于强壮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本来想回复的,但这次开新文的评论区怎么给我一种“冥王星装死断更三个月后重新复更大家露出慈祥并鄙视的笑容看更新”。。。
这是新文吧???弄得我还检查一遍 ==
坦克蛮卡的,我会控制自己少说“作者有话说”~~~
☆、第 3 章
小黄金蟒昂起头,吐着信子,无声地和吴燕夏对视。
他也看着它,微笑起来。
“它很怕人,平常的时候只有听到我声音才会爬出来。而且这姑娘力气大,我买了三个笼子都关不住它,”吴燕夏低声调侃,他仿佛忘了还有其余两个人在场而自言自语,“我到现在都不懂它是怎么能认出我的脚步。”
他笑着补充一句:“真的太神奇了。”
没人对他的话感一毛钱的兴趣。
魏奎甚至没有嘲笑吴燕夏称呼他的蛇为“小姑娘”。他瞪着那条缠在吴燕夏胳膊上那条像整人玩具但实际上又是无比真实又无比具体的小蟒蛇姑娘,感到嘴里发苦,口腔里刚刚的奶茶甜半点不剩,取而代之是胆汁涌上来。
难道昨晚睡在他家客厅的时候,这条东西也在……
“那条东西”突然无声地调转蛇头看着他,如果蛇也能有“目光”的话,魏奎能感觉那条黄蛇正在用橙黄色的豆眼平静地凝视自己,仿佛猜得透心声。
他居然有点心虚。
随后,魏奎吞咽干涸的喉咙:“……这是什么?”
吴燕夏微笑说:“我养的镇宅之蛇。”
身为惹事精,魏奎从来没想过这一幕会在自己身上轮回,但他此刻确实正破口大骂了半分钟:“……神经病啊!!!谁在家养蛇?养你为什么不关起来???你有没有公德???”
他想继续痛骂,吴燕夏却迅速地把黄金蟒放到沙发侧,再拾起那明显是火车站免费送的塑料扇子,笨拙地挡住它的身影。
看了这举动,魏奎感觉又能生生地被气吐血:“我现在都看见它了,你拿扇子遮住它还有个屁用???这是蟒蛇吧,在家养蟒蛇是犯法的。你完了,你绝对死定了……”
吴燕夏提醒他:“你带过来的小女仆哭了。”
魏奎这才想起旁边梁凉。他是男人,满腔怒火盖住惊吓再加上那股混劲反而真不拿蛇当回事,但旁边的梁凉不同。
女孩子的眼泪已经无声地流满了尖下巴,整个人像枝头挂着的塑料袋一样翻滚着,偏偏又像着魔了般无法从那条小黄蛇上移开视线。尽管吴燕夏已经徒劳地用小扇子遮住她看蛇的目光,梁凉花般的柔唇已经变得骇人得白,整个人彻底陷入繁复的衣裙当中。
她从小就很怕蛇这种爬行动物,甚至听到别人描述它都能全身发冷,更别说亲眼目睹了。
曾经秋游魏奎强拉梁凉进蛇馆,隔着厚厚玻璃,那里有镇馆般大象腿般粗壮的蟒蛇,她只能感觉濒死的恐惧,回家高烧了一天。
魏奎赶紧抱住梁凉颤抖的肩膀,胳膊刚碰到她,她手里牵着的狗链虚弱地落地。
坦克没了束缚,它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剧烈紧张,愤怒地汪汪叫着向吴燕夏坐着的沙发奔去。
吴燕夏灵巧地抬高自己的长腿,他以为这条小狗要攻击自己。但这是错误的举动,旁边一条黄色的闪电般弹出来,原本盘在沙发上的神灯大张蛇口要朝着坦克咬过去。
梁凉突然回过神来,她也不知道哪里涌上来的勇气,挣脱魏奎,急急忙忙要在地上去拉散落的狗链想制止坦克。
但晚了。
砰的一声,棕色泰迪毫无直觉倒在地面,与此同时,挂在它脖子上的那条金黄色小蛇也瘫软下来。
“坦克被蛇咬死了!”
梁凉头脑嗡嗡大乱,唯独剩下这个念头清晰无比。她立刻惊恐地跪伏在地,抱起毫无直接的坦克,眼泪毫无遮挡地流下来。手指发颤徒劳地在泰迪棕色的鬈毛里找到伤口而捂住鲜血,但又什么也没有摸到。
魏奎同样惊呆了,他气急败坏地掏出手机:“吴燕夏,你在家养毒蛇?我现在就报警,今天搞不死你我不姓魏!下地狱我也奉陪——“
吴燕夏在第一时间也跪在梁凉对面,迅速地捞起了自己的小蛇。
他头也不抬就冷淡地说:“报警没用,我有养殖许可。神灯没毒,它是无毒蛇。”
吴燕夏先把金色小蟒蛇托在掌心,从头到尾掐了一遍,蛇体就像腰带一样沉甸甸地垂着,等他迅速地检查完毕,转头就要接过正被梁凉紧紧抱在怀里的小狗。
她一缩。
“别碰它!”梁凉很凶地喝止吴燕夏。
吴燕夏伸出的手略微一顿,不是因为软绵绵的威胁,而是梁凉脸上有一滴滚烫的眼泪沿着重力下坠掉在手背,泪花飞溅,引起很小的酥麻感。
他好奇地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对上那双噙着泪水的哀伤大眼睛,非常漂亮。
梁凉半跪坐在地,白□□粉裙摆处嗅着鲜红色的玫瑰花蕾延展开来,头发散发出油画的光泽,羊腿袖因为用力带起优雅的褶皱。
嗯,小女仆长得也挺好看的,他漫不经心地想。
梁凉在泪眼朦胧里同样看到吴燕夏左眉毛里藏着一颗鲜红的小痣,不由更警惕地抱紧了坦克毫无知觉的小身体。
她哽咽地控诉:“它把它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