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不怕,她女儿的闺誉被影响?
不管怎么说,就算她理亏在先,方家也不该是这样的态度。
一个十三岁,尚未及笄的小女娃,对着两位长辈咄咄逼人是怎么回事?
魏氏已然笑着:“方家小姐说的什么话,宣扬出去于你有什么好处?”
“于我自然没有什么好处?”方然然无视娘亲示意她闭嘴的眼神,挺直了胸膛面无惧色:“我年纪小,拖到十六岁成亲没有什么。三年时间过去,只怕早就被人遗忘了。再说了,即便被人说了,也不过是一句少女不懂事,也含糊过去了。”
何家贤明白过来然然想表达什么意思,轻轻捏一下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再说话。毕竟,到底是女儿家,闺誉有损不是什么好事。
她自己接着然然的话:“……可是令郎就不一样了。刚才您说,令郎已经十八岁了。既然是才高八斗,想必眼界也高。”何家贤慢慢说道:“十八岁也是大龄了,拖不得。若是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只怕我们方家是自伤五百,不过能损您一千,也是划算的!”
“你……”饶是魏氏本来是在打圆场,此刻也气得不清:“如此便是没有什么好说了,您家这样厉害的闺女,咱们家高攀不起!”
居然是一拍两散的意思。
正合何家贤的意。头也不回拉着然然就走。
刚拐出月亮门,领她们走的婆子低声行礼:“大夫人!”
何家贤也正要行礼,就听女儿低低声音哭起来了。
从家大夫人眉头一皱,发问:“这不是方家小姐吗?怎么见着我就哭了?”
脸色很不好看。
跟从三夫人一样,大夫人对方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不过是嫡亲的儿子娶了方玉珠,所以总得顾忌着亲戚关系,多少给了些薄面。
何家贤从然然开始哭起来,就猜到她要做什么。
很是配合的道:“然然年纪小,经不得事,觉得委屈,便哭了出来。”
说完自然行了一礼,就要告退。
事情发生在从府,从大夫人是当家人,来者都是客,受了委屈怎么能不管不问,传出去像个什么样子?
果然,不出何家贤所料,从大夫人并未放她们走,而是细细问起来所为何事。
何家贤既然跟然然心意相通,决定不吃这个闷亏,要多少找回些场子,便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只将双方置气的话,隐去不提。
从大夫人听得勃然大怒,立刻命丫鬟去叫从三夫人。
何家贤不想管她们的家事,忙道:“然然受此惊吓,哭得厉害,只怕不愿意看见从三夫人,我想带她先回去压压惊。”
从大夫人自然也不愿意家丑外扬,语带双关的说道:“既如此,我这里有一只上好的人参,带回去给方小姐压惊。惊压好了,记得回禀一声,省得我担心。”
这就是叮嘱何家贤不要把事情说出去的意思。
何家贤也不想跟从家闹得太僵,毕竟方玉珠还在里面生活,受到牵连就不好,点头答应。
母女二人一出门,对视一眼,就贼兮兮的笑起来。
阿贵看着这两位主子,莫名其妙受情绪感染,也忍不住笑起来。
第二天,从家便传出消息,说从三夫人想念兄嫂,近段时间回娘家住了。
何家贤心情大好,将此事告知了然然。
然然促狭一笑:“定然是她处处维护娘家,大夫人便让她去娘家住个痛快。”又将今日打听的事情一并告诉了何家贤。
何家贤听后震惊半响,才道:“原是如此。”
从三夫人娘家的亲外甥,魏氏的亲儿子,年方十八才高八斗的那位,居然左腿有一点点跛,平素不大出门,刻苦苦读。
门户偏高,可自身偏低,因此年过十八都没找到合适的,他又一心觉得“才女”才能配上他“才子”的名声,不愿意讲究,一直耽搁到现在。
然然“才女”名声一传出,有心人就把这事告诉了魏氏。魏氏一合计,便起了相看方然然的心思。
只是在自己家中多有不便,就将眼光放到了从家。
从三夫人跟何家贤打过几次交道,知道此人是个硬骨头,大概不会因为门第就委屈女儿。娘家大嫂的嘱托,不得不办,这才假借从家聚会之名,将何家贤母女骗了过来。
她打的如意算盘是,等魏氏相看满意了,再去跟何家贤提。
谁知道魏氏看了很满意,一时沉不住气,现场就把话说死了。
如此当场就闹僵了,居然还去从大夫人那里告了她一状。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何家贤对然然点大拇指:“你应对的比为娘还要好。”
然然娇笑着:“先生说,不卑不亢,不怒不伤。亏可以吃,但是,暗亏闷亏,不能吃。”
何家贤越发庆幸齐娘子这位师傅请的对。
说曹操曹操到。
齐娘子在外面求见,说婆婆病了,要请一段时间的假回去侍疾。
这等人伦家事,没有不允的道理。何家贤封了五十两银子,又特地拿了一些好的药材,给齐娘子一并带回去。
想来是老人家病得严重,齐娘子此番并没有推脱,爽快的收下了。
过了一段时间,何家贤母女在方家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传了出来。
虽然从大夫人下了禁口令,但是从家人多眼杂,口风不紧的丫鬟比比皆是。
不是什么大事,泄露了就泄露了。
从三夫人至此落了一个“卑鄙”的名声,魏氏mǔ_zǐ 也好一段时间被人轻视,连带着儿子的婚事也彻底耽搁了下来。
然然也被口水淹得不轻,只不过两种声音皆有。
一个说她顽劣,对长辈不尊重的。
一个说她有主见,守规矩自爱的,不因为对方门户高就委屈求全等。
何家贤均不置可否。
然然还小,她也是真心想在身边再留几年的。
方宝乾越来越大,方其瑞已经有意带着他四处走动了,只是方宝乾对此不太感兴趣,动不动就往周家跑。
何家贤开始还觉得这孩子失去了父母,与外祖母家亲热一点好,也算是弥补了双亲不在的遗憾。
可时间一长,才寻摸出不对劲儿来。
跟方宝乾的小厮一打听,才知道周家有个知书达理,生的貌美如花的表姐,只大方宝乾一个月。
因为年龄相当,又尚未及笄,时常跟方宝乾混在一处玩。
可以说,方宝乾去周家,十次有九次是为了她。
不是答应了给她带胭脂,就是答应了给她带手帕,甚至和方其瑞在外面吃饭时,也忍不住买了糖人命人送过去给她。
方宝乾虽然才十二岁多,对男女之事尚是懵懂之态。可架不住女方年岁相当,却早熟早慧,存了别样的心思。
何家贤有心要相看一番,若真是个良配,娶回来没啥。周家门第虽然比方家差许多,但是方宝乾无父无母,又手握重产,若是有个同行的岳家帮衬,日后也好经营打理产业。
如此一想,便下了帖子,请了那周家小姐周慧茹过来作客,然然和甄香作陪。
听说貌美是一回事,等真带到面前,何家贤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虽然尚不满十三岁,可周慧茹显然发育的极好,身材已经略微有了曲线,胸脯微挺,腰身纤细不足一握。脸上白净,柳眉凤眼,鼻子小巧挺括,樱唇小而丰润,就连她看了,都要不禁暗探,如今未长成已经是这般勾得人移不开视线的模样,日后再大一点,该要迷倒多少人?
她先前一直觉得然然长得漂亮,暗自庆幸随了方其瑞的长相,如今跟周慧茹比起来,很差一些了。
更遑论旁边还有一个长得很是一般的甄香。
甄香也像她爹,但是她没有然然幸运,爹爹虽然一样疼爱,可惜长得不帅。
甄香眼里闪过一抹嫉恨的光。
这个女孩子如此耀眼,然然尚能比肩而立,自己却是高下立现,被映衬的黯然无光了。
她先前对然然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说是嫉恨吧,又没那么严重,就是看着她出风头不爽。
可对于周慧茹,就是全然的嫉恨了,一点儿也无需隐藏。
这样的一副容貌,甄香恨不能用自己所有的东西去换。
周慧茹家教方面却差一点,许是小门小户,难免带着一股子小家子气。
何家贤见她貌虽美,夸赞了几句,她想来是从小被夸习惯了的,不假推辞的就收了。
可是坐姿礼数方面,包括问话时的矜持过度,答话时的顾左右而言他,就乏善可陈,显然肚子里没货。
何家贤笑笑,这样的女子,做个庶出的媳妇还不错。
☆、256、小姑娘争醋
一 方宝乾日后是要掌管方家的,娶得媳妇自然是方家主母,若是像这样上不得台面,却是不行。
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上不上下不下的,周慧茹日后的尴尬,几乎可以预见。
她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方家绝不可以再重蹈覆辙。
好在她只是方其瑞的妻子,却不是方其宗的妻子。如此一条,方家倾没的罪责,她就可以逃掉一大半。
心中虽然这么想,可是当方宝乾听说周慧茹来了的时候,那股子热情劲儿,让何家贤多少有些动摇了。
方宝乾跟着方其瑞外出回来,听说此事,连回房休整都没有,只风一般冲进来,先是兴奋的叫了一声“表姐”,这才发觉何家贤坐在上首,随意行礼叫了“二婶”。
然然捂着嘴笑了一下,看了一眼何家贤。
甄香愈发气恼,怒瞪着方宝乾。
“表姐来可吃了饭?待了多久了?为何不提前说一声,不然我今日跟二叔告假在家里嘛。”方宝乾的热络没完没了:“晚上是回家?还是就在我家里住几天?我前几日跟你说过,我家池塘里有一条特别肥大的鱼……”
他突然冲着外面喊他的小厮石头过来:“你去把池塘里最肥的那条鱼捞了,给表姐做菜。”
周慧茹对着方宝乾的热情,很是坦然接受,并不惧屋内还有其他女子以及一位长辈。
她自来熟的掏出手帕给方宝乾擦汗:“瞧你,走慢些就是了,我又不会立刻走……这一头的汗,快去换些衣裳,等一下该着凉了……”
“表姐陪我去。”方宝乾撒娇:“表姐还未看过我的院子吧……我院子里养了一只鸟,是只八哥,前段时间二叔送给我的……”说完跟何家贤拱拳:“二婶,我带表姐去参观我的院子。”
周慧茹不说话,也不推辞,就那么大喇喇的跟着方宝乾,不等何家贤答应,就出去了。
然然又是忍不住笑了。
何家贤却有些头疼。
你要说非要往儿女私情上面想吧,两个孩子还没有然然大。虽说懵懂了一些,但是放任在一起玩也不是不可以。
若是不往这方面想吧,周慧茹显然已经是个少女,而不是女孩子了。她明摆着是懂这些分寸的,只是放任方宝乾僭越而已。
若说她心里完全没有一点儿谱,何家贤是绝对不会信的。
“你笑什么?”甄香本就不高兴,见然然似乎在笑方宝乾,更加生气。
“我笑了吗?”然然摸着脸,冲何家贤一眨眼睛:“咱们去练琴吧。”
甄香气鼓鼓的道:“不去!”
“可是我大弟弟喜欢听琴呀。”然然不怀好意的提醒。
甄香面色一红,半响才走了出去,何家贤听见她在院子里面问丫鬟:“我的琴呢。”
然然冲何家贤又一眨眼:“她吃醋呢。”说着也走出去追赶甄香。
丁悦似乎是很瞧得起何家贤,齐娘子告假后,本来是把甄香送回去了的,结果丁悦又说,然然琴棋书画如今样样了得,就让两个孩子一块练习。
反正两个人一齐学惯了的,何家贤也就没有反对。
直到今日听然然点播,再看看方宝乾对周慧茹殷勤的时候,甄香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表现,何家贤突然明白了然然那一抹笑意,和丁悦的意思。
在从家,丁悦主动为她解围,她一直以为丁悦是性格使然。
后面来往多了,丁悦将甄香塞进来,顺理成章,她也没有多想。
直到今日,她才隐约感觉,许是丁悦一开始,就打的是这样的算盘。
丁悦娘家虽做官,可到底不如从家声势大。后来她与甄老爷两情相悦成亲了,更只能算是普通商贾人家的妻子。
在燕州城,要说做官的,可能谁也及不上从家了。只是从家与丁悦有亲戚关系,不知道丁悦是不是对做官的不感兴趣,居然打起方宝乾的主意。
按照一般世俗的眼光来说,丁悦与从家居然有这样一层,从家的男丁与甄香多少都是表亲,近水楼台先得月,想要一门好亲事容易的很。
何家贤想来想去想不通,不过孩子们年纪都还小,倒是不急于一时。
正想着呢,外面雪梨问晚饭怎么摆,又提到方宝乾说,他要和周慧茹单独在他的院子里吃。
何家贤想到甄香失望的目光,略微一思忖:“家中来了客人,怎么能如此寒酸,去请梅姨娘出来一见。”
梅姨娘先前就想着要把梅小姐给方宝乾的主意,如今来了两个强有力的劲敌,不告诉她一声怎么能行。
果然,梅姨娘火眼金睛,饭桌上就看出端倪来,却不怎么明白何家贤的用意,有意无意的用眼神从她脸上瞟过。
何家贤跟梅姨娘斗了这些年,从先前的永远落于下风,到现在的稳占上风,怎么不明白她怎么想。
梅姨娘此人,就是把面子看得比天大,为难她时,都要扯一面冠冕堂皇的大旗。
何家贤先是不停的吃哑巴亏,现在悟过来,她太要脸,你不要脸就成了。因此笑嘻嘻的给梅姨娘夹一筷子菜,放在她的碗里:“姨娘觉得周小姐怎么样?”
“漂亮又聪慧。”梅姨娘面不改色答了何家贤的话,看着方宝乾对周慧茹的体贴,有些责怪的看了坐在另外一端吃饭的梅雪文。
难怪梅雪文在方家住了这么久,方宝乾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
原来是喜欢这种艳丽美貌的类型。
相比于周慧茹的热情大方,梅雪文清秀又柔婉的性子,的确是落了下成。
说起来,梅雪文自从嫁到方家,跟梅姨娘的关系很是微妙。
虽然有敬茶礼当天的不愉快,方其凯也是摆明了让她站在何家贤这一边,不要与梅姨娘有什么瓜葛。
但是血缘就是血缘,梅姨娘一召唤,以梅雪文软弱的性子,实在找不到什么借口不去,所以来来往往必不可少。
不过也都是普通来往,倒是没什么,时日一久,府里的下人们也知道这位四奶奶两面夹击,并不给什么大的脸面。
所幸方其凯护着她,知道她耳根子软性子又绵,为了她发落了好几个不长眼的丫鬟,梅雪文在府里的地位这才勉强过得去。
如此一交锋,梅姨娘愈发不开心。
此刻看着方宝乾一心扑在周慧茹身上,又是埋怨梅雪文不争气,恶狠狠瞪了她好几眼。
一顿饭吃完,何家贤给梅姨娘添堵的目的也达到了,开心的送走了周慧茹和甄香,带着然然走在月下。
“甄香喜欢你大弟弟呀。”方宝乾不过比然然小那么一点儿,但是在人情世故方面,却是差了很多。
男的发育迟缓,果然没有说错。
“是呀。”然然对着娘亲毫无隐瞒,将天生的聪慧伶俐发挥的淋漓尽致:“她到家里来学习,就开始跟我打探大弟弟的事情了。”
“那你为何不跟娘说?”何家贤纳闷。
“有什么好说的。”然然不以为意:“她在大弟弟面前晃悠了几次,大弟弟正眼都没看她。以前四婶在大弟弟面前晃悠的时候,大弟弟多少还给几分脸。”
然然笑眯眯的:“甄香一厢情愿,本就难过。要是再说破了,只怕她也不好意思来了,岂不是更难堪。娘亲你一向宅心仁厚,不是交待女儿得饶人处且饶人吗?虽然甄香屡次看我不爽,使圈套诳我。但是女儿仔细想过,她害我众人面前出丑,和她的心意被践踏,这是两种侮辱。”
何家贤没想到然然还有如此见地,挑眉问道:“这还有区别?”
“娘亲跟我面前就不要装蒜了吧。”然然笑眯眯的挎住她的胳膊,亲昵的挨着她:“那平时梅姨娘轻视我的时候,你不怎么反驳。可那日从三夫人下帖子相看我,你怎么发那么大的怒火?”
都是声誉,可是涉及到男女私情,就事关女子名节了。
其中的利害关系,身为女子,很小就被人耳提面命,想不记得都不行。
甄香在方府摔一跤,大家笑笑也就过去了。作诗作不出来,无非也就是文采不行,弹琴不好,也就落得个乐理不行。
可若是喜欢一个人,而那人不喜欢她,只怕羞也羞死了,遇上钻牛角尖的,一根白绫送了命的,也不是没有。
“然然比娘都要想的深远啊。”何家贤感慨。
“谁说不是呢。”然然大喇喇的笑着,脸上有一股当仁不让的自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老祖宗的话肯定是没错的。”
“不过,周家姐姐要给大弟弟做媳妇,我瞧着不是很好。”方然然今日既然与娘亲提起这个话茬,索性一次将话说完:“她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周家生意也有限,打的什么主意,目前不敢说。但是,周家姐姐,我瞧着并不是全心全意对待大弟弟,光是那亲热劲儿,就超过了普通女孩子看见心上人的羞涩,那也太……”方然然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你瞧甄香,喜欢大弟弟,却什么都不敢说。这才是闺阁女子该有的姿态,就算装,也要装出来才对。”
然然说的何尝不是何家贤心里所想,她想到周慧茹对方宝乾的喜好了如指掌,处处他欢心,却又在某些事上吊着他的胃口,这分明就是“勾引”的手段。
这种心计和手段,又不够正大光明和坦然,何家贤委实看不上。
母女两个说了好一通话才去睡。
回到汀兰院时,方其瑞已经躺下,见她进来,起身微靠在床头:“我那几个兄弟,说那边有一批好货,涉及的数目太大,让人运过来我都不放心,万一不像他们描述的那么好,到时候退货折腾的成本太高,我想亲自走一趟。”
“去吧。”因为梅姨娘夹在中间,何家贤最近很长一段时间,对方其瑞心生怨怼,如今听见此话,不假思索的就答应:“路上小心些。”
方其瑞见她如此冷淡,本有满腹的话要说,如今也只剩下了三个字:“知道了。”
气氛一时就僵了下来。
第二次方其瑞出门的时候,何家贤带着孩子们相送,几次话到嘴边,随着梅姨娘的殷勤叮嘱,方其瑞和颜悦色的应对,又气得咽了回去。
回院子的路上,梅姨娘意有所指:“二爷辛苦维持这个家,如今他一出门,家里不知道又会乱成什么样子。”
何家贤听她指责自己没有管好家,冷声一笑:“不管乱成什么样子,姨娘总归不是能吃好喝好穿好,操别人的心干什么。”
梅姨娘气得冲着她离去的背影暗骂。
何家贤心里并不轻松,只怕方其瑞不在家中,梅姨娘会想着法子来折腾自己罢,于是提高了警惕暗暗防备。
谁知道梅姨娘并没有给她使绊子,不过是时常招了方宝乾去说话,左一句女儿家还是要温婉贤淑,右一句活泼艳丽的女子一般都不安分,都是祸水。
方宝乾年纪虽小,可是也听得出梅姨娘意有所指,忍不住辩驳道:“周家姐姐很是贤淑,并不是姨娘想的那样。姨娘不能光凭外貌就下这样的结论。”
梅姨娘又暗骂何家贤不作为,连这样的事情都得她来管。
何家贤自然也不想方宝乾娶周慧茹,但是相比于梅姨娘急于将方宝乾掌控在手中的**,她可要相对淡定得多。
梅姨娘见她毫无作为,开始放大招了。
先是在燕州城挑了一两家对方家有意的,家中有适龄的女孩子,带过来玩。
一时之间,家中女孩子稀少的方家,时刻都充斥着银铃般的笑声。
罗家的七小姐,肖家的二小姐,加上甄香和周慧茹,还有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然然,简直是百花齐放。
这一日周慧茹吃完了饭上吐下泻,不得安生,下人来禀告何家贤。
何家贤请了大夫,不过是不小心吃了巴豆,导致拉肚子了。
周慧茹一张俏脸成了惨白色,看着一个可怜劲儿。
她的丫鬟突然冲着罗七小姐一指:“是罗七小姐下的,我家小姐好端端的怎么会吃巴豆,只有罗七小姐的丫鬟,中间假惺惺的替我家小姐加了一杯茶。”
☆、257、谁占上风
一 罗七小姐受了这样的指责,顿时一脸委屈,说是丫鬟下的,那言外之意,就是她指使的了?
顿时一个耳光就朝周家丫鬟扇过去:“你有证据吗?胡说八道攀咬我。”
那丫鬟挨了打,可怜巴巴的捂着脸,却坚持要为小姐讨回公道,指着肖家丫鬟:“肖二小姐和她的侍女都在这里,方才你们是不是看见了?”
肖二小姐略微一犹豫,还没说话,她那个年纪稍微大点的丫鬟就点头:“的确是。不过奴婢只看见她是给周小姐斟茶了,至于巴豆,就不敢妄言了。”
周家丫鬟见此情形,忍不住哭了起来,既可怜主子拉肚子不成人形,又可怜自己无缘无故挨了一巴掌。
周慧茹面色苍白,大概是身体拉虚弱了,靠在椅子上,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就连指认始作俑者都办不到。
不知道谁去告诉了方宝乾,这小家伙居然从族学里面逃了出来——其实离下学也没有多久了,梅姨娘都是等快下学时,喊这几个小姑娘来。
何家贤有些头痛。
这些平均年龄不足十三岁的姑娘们,各个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看着天真幼稚,玩起这种欺负人,宫斗宅斗的把戏来,却一个个都是老手。
方宝乾几步就冲到周慧茹跟前,关切问道:“表姐,你怎么样?还难受吗?”
周慧茹已经拉了近一个时辰,断断续续的。开始还不觉得难受,只以为吃坏了肚子,没有想每隔一段时间就忍不住,这才去请了何家贤,又叫了大夫来。
甄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刺眼,忍不住出声讥讽:“不就是一点巴豆吗?装样子给谁看呢?”
方宝乾听了这扎心的话怒道:“既然是一点,你怎么不吃!”
甄香没想到他心疼周慧茹心疼到这个地步,气得嘤嘤哭起来。
一时间,平时的欢声笑语,又换成了哽咽哭声。
何家贤一个头两个大,想到是梅姨娘招来的这两位小姐,给雪梨耳语几句。
雪梨便去请梅姨娘:“二奶奶忙得脱不开身,几位小姐又都不肯承认。可周小姐是在咱们府上出的事,不可能白叫人家吃这个亏。二奶奶的意思,罗家小姐是您的贵客,还是您出面更妥当些。”
梅姨娘叫孩子们来玩的时候,跟对方母亲都通过气,大约是知道来干什么。
只是孩子们还小,罗家和肖家都没有明说,只说认识朋友,过来热闹,别成日拘在屋里。
开始见女孩子们多,还真以为就是玩。毕竟女子不大能轻易出门,能够到方府走一趟也是不错的,就当通风透气,因此两位小姐都爱来。
来了几次,发觉每日都能巧遇下学的方宝乾,偶尔梅姨娘为了避嫌,还会叫年纪差不多的方其云过来陪伴。
只是方其云身子弱,长相文雅清秀,看着弱不经事的模样,让小姐们提不起兴趣,倒是多为体格健壮的方宝乾暗自动心。
可方宝乾眼中只有周慧茹,这就让罗家小姐吃了味,特意准备了巴豆,要给周慧茹好看。
她本是凭着一腔热血和冲动在做事,被当众指出来,害怕责罚,自然是抵死不肯承认的。
梅姨娘一听是这事儿,又是她最开始请别人来的缘故,忙穿戴整齐了过来。
那面还在哭哭啼啼,周慧茹一脸可怜相,还在为罗家小姐开脱:“罗七妹妹肯定不是故意的。”
方宝乾却不听:“……日后不让她来我们家,心肠歹毒的人。不是故意的,谁没事带着巴豆?”
罗七小姐打定主意不认,此刻也哭得眼泪涟涟:“方哥哥还没查,只听周姐姐一面之词,就认定了是我干的,我真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莫不如报官好了,报官了就能还我清白!”
报官?几个孩童之间玩闹,下了一点巴豆,不过是拉几次肚子就能好的事情,无人受伤无人死亡,官府会管才怪。
“你别装腔作势扮可怜。”周家丫鬟伶牙俐齿,方才挨了一巴掌,气得火冒三丈,努力将脏水往罗七小姐身上泼,势必要让她跟自己小姐一样出丑才好:“你还委屈,你委屈什么?吃饭能吃三大碗,喝茶也是咕嘟嘟的喝。你早就看我们家小姐秀外慧中,嫉妒在心里了。前几日还使绊子,想要我家小姐摔跤。你踩了她的裙子,当我没看见?若不是我们小姐心肠好,叫我不要声张,我早就闹起来了!哼,今日敢下巴豆,明日就敢下砒霜,你这样狠毒的人,还能有什么清白!”
她不敢动手,气头上说几句冲话,倒是也不怕。
罗七小姐气得脸都扭曲了,捏一把身边的丫鬟。
罗家丫鬟很是聪明,这下巴豆的主意就是她出的。
罗小姐有意于方宝乾,可偏方宝乾正眼都不看自家小姐,只跟长得漂亮的周慧茹说话。
她气不过,就出了这个主意。周慧茹不是仗着长得美吗?哼,叫她拉肚子拉到虚脱,等方宝乾下学回家,看到她那样难堪的样子,还能美的起来才怪,想必也肯定不会喜欢她。
若是周慧茹闹起来,那就更好了。
此刻见罗七小姐捏她,知道小姐是嫌周家丫鬟话说的难听,让自己还回去。可是,本就比旁人要聪慧的她,看见了远远走来的梅姨娘。
她不理小姐捏她的暗示,反而出言讥讽周慧茹:“是你家小姐自己蠢吧,装什么大度!”
罗七小姐没料到她会出言攻击周慧茹,若是平时,她肯定拍手叫好,此刻方宝乾在场,若是他以为是自己教唆丫鬟这么说,可就丢大发了,忙对丫鬟呵斥道:“怎么跟周姐姐说话的!”
周家丫鬟早已经冲上来甩手,趁机还了刚才的那一个耳光。
罗家丫鬟被这一耳光甩到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周家丫鬟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她有那么大的劲儿?
还在疑惑中,阿秀的声音传过来:“谁家的丫头,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方家撒泼打人!”
周家丫鬟这才明白自己中了罗丫鬟的圈套,暗自又恨又恼,指着脸上的印子道:“是她们先打我的。”
“可有此事?”梅姨娘厉声问。
肖二小姐一直闷声不吭,此刻突然出声说道:“这是罗妹妹打的。不是罗家丫鬟打的。”
意思是主子可以在方家撒泼打人,丫鬟就不行。
梅姨娘便问罗七小姐:“可是你打的?”
“嗯。”罗七小姐行个礼:“梅伯母,是她对我出言不逊在先。”
说着将事情的经过急急讲了一遍,虽然没有添油加醋,却也多次强调自己是被冤枉的。
到最后,她索性豁出去了,带着哭腔,泪目盈盈:“若是别人不信我就算了,方家哥哥也不问青红皂白,就认定了是我干的,我体谅他对周姐姐关心则乱的一片苦心,委实不想把话说地太难听。可是,都这样冤枉我,传出去我还怎么活?只能请梅姨娘还我清白,找个可靠的人来搜我的身,若是没有,才能证明我的清白。”
是呀,巴豆不可能凭空而生,也不可能凭空消失,若是真的是中间斟茶的时候下的,定然有迹可循。
梅姨娘略微一思忖,才点头:“也只有这样能证明你的清白了。”
见她愿意被搜身,才方宝乾都带着几分诧异和羞愧看过来,对她的坦白和自信有些内疚,莫不是真的冤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