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年回来,叫他管管春娇再说。铺子是还是不还,反正方老爷这里过了明路,日后只要方其瑞继续高中,方老爷大概也会慢慢觉得这个铺子花的值得的。
如此混着,倒是从家四奶奶要给新生的一对双胞胎女儿办满月酒的时候了。
早上临出门的时候,却是梅姨娘身边的丫鬟来找她,凑近耳朵悄悄说了几句什么。
何家贤一愣。梅姨娘称病不大理她已经从年前到年后快两个月了,怎么突然之间会叫她趁机带她出府?
还是答应了。
梅姨娘穿着丫鬟的服饰,作一副大婶儿的装扮,穿着厚棉袄,头上戴着头巾,蒙了个严严实实上了马车。
待下到城门口,就下了车,吩咐何家贤从从家回来时,记得到门口中药铺子去捎上她。
何家贤满腔疑问的去了从家。
这次备的礼是一副纯金的小平安锁,两姐妹胖胖嘟嘟的,一人一个。
从四奶奶见她来,笑着拉她的手,轻声道谢。
何家贤眯眯眼:“这是你个人的福气。”
从四奶奶没再说什么,瞧着奶娘怀里的一对可儿人,眼里的母性温柔要滴出水来。
方玉珠溜达过来,笑着拉一下何家贤的手:“二嫂。”
方玉婷也过来:“二嫂。”
何家贤差点忘记了在从家是跑不了方玉婷的,顾着情谊附和着笑了两声。
方玉婷看她一眼:“二嫂眼神躲着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
何家贤笑:“我能做什么亏心事?”
“谁知道呢。”方玉婷撇撇嘴:“比如有些人非要做那不光明正大的事情,有些人呢,又要做帮凶。”
何家贤的眼皮突然强烈跳了两下,想到早上梅姨娘出门的事情,觉得方玉婷意有所指,可再看她,已经走出去跟那些贵妇人们寒暄去了,只得把想问的话憋回去。
方玉珠笑着道:“别理她,成天阴阳怪气的。尤其是看别人生了孩子,就愈发不像个人样子,生怕什么时候,就被她咬一口子。”
何家贤回头看方玉珠头发乌黑,脸色红润,眼睛水汪汪的,一看就是过得挺幸福的样子,把思绪收回来,笑眯眯的道:“那你看别人生孩子,还不眼馋?”
方玉珠听了这话,并不像普通姑娘那样娇羞脸红,反而毫不羞怯的拧何家贤一把:“那你怎么还不生个哥儿……”
从四奶奶瞧着她二人打闹,在一旁很是羡慕:“你们姑嫂二人感情可真好。”
方玉珠立时噗嗤一笑,蹲下身拧一把从四奶奶的肩膀:“我这里有两位嫂嫂,不知道说的是哪一位嫂嫂?”
从四奶奶再也忍不住开心的笑起来,笑着也去拧一把方玉珠的脸颊:“看来你那相公,没少疼你呀,惯得这样没大没小。”
三个人笑成一团。
从四奶奶腿脚不便,因此今日虽然是主角,但是不大让她招呼客人,连礼都是从家大夫人代收的。
遇着热情的,上前恭喜她,寒暄两句也就罢了。
何家贤得了这个庇佑,又见方玉珠过的很是不错,三个人就在房里嬉闹,也不去扰别人,倒是过的很清净。
吃过午饭,方玉婷过来,拉着何家贤:“二嫂还不回去?”
何家贤道:“宴席还没完呢……”
“我瞧你是想趁机结识些达官贵人吧?哈哈,毕竟,这种场合,对你来说,机会难得。”方玉婷挑逗一下然然的下巴:“你说是不是呀,小然然。”
何家贤本能不喜欢她跟然然亲近,想抱着然然往后退些,然然却已经奶声奶气说:“系……”
然然刚牙牙学语,只会简单的一些话,这一回答别说方玉婷受宠若惊,就连何家贤也是吓了一跳,暗道这小家伙还真是捧场。
方玉婷哈哈大笑着很是开心,随手就从手指上褪下一枚翡翠戒指逗弄然然:“叫姑姑,给你拿着玩儿。”
然然便又道:“嘟……嘟^”
虽然口齿不清楚,却也听得出来在努力中。何家贤无奈,只能看着那枚绿翡翠戒指到了然然的手中。
却见然然拿了那翡翠戒指并不要,径直就往地上扔。一旁的奶娘眼疾手快,急忙接到手中,才幸免于难。
然然只指着方玉婷脖子上毛茸茸的一圈白狐毛,伸出手去细细的摸。摸完自己格格直笑。
何家贤这才明白为何然然突然对方玉婷心生好感。
前两日家里有客来访,带了一只小京巴狗,然然第一次看见,欢喜得不得了,追在后面指着一直“啊啊啊”的叫。
后来客人把狗带走了,她还好生失望。
今日怕是瞧见方玉婷衣领上那一圈白色皮毛,想到那狗也是白色的毛茸茸的,喜欢起来。
方玉婷大概是还不明白,以为然然是喜欢她,想与她亲近,便伸出手:“来姑姑抱抱。”
何家贤急忙想阻止,然而然然已经伸出胳膊往方玉婷怀里投去。
她也不好把孩子从人家身上扒拉下来,只能任由然然趴在方玉婷肩膀上,玩着她后脖子上那一圈白绒毛。
“怎么办呢,姑姑都不舍得放你下来了。”方玉婷温柔的嘟哝,像是下了狠心:“既然如此,那就请二嫂跟我一起去看好戏吧。”
“我不去。”何家贤拒绝。
“你不去那我就带然然去。”方玉婷抱着然然往外走去:“走喽,姑姑带我们然然去看好戏喽……”
何家贤无法,只能提裙跟上。
坐在马车上,何家贤还是不放心:“你要带我去哪里看戏?”
“城门口呀。”方玉婷笑着,捉摸不透:“早上你不是才把人送到那里吗?”
梅姨娘!何家贤反应过来,却怎么也想不通,方玉婷为何要说看梅姨娘的好戏,她似乎什么都知道。
心里不由得为梅姨娘担忧起来。
“二嫂别想着报信了!好戏都已经上演了,报信也来不及了。”方玉婷笑眼眯眯:“若非上场开锣了,我也不会急急的赶过来。”
何家贤心里还在犯嘀咕,方玉婷已经将然然轻轻抱着下了马车,率先走进一家客栈。
何家贤快步跟上,又命奶娘不动声色将然然顺手接到她怀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房间是早就定好的,店小二带她们上去。
方玉婷在那房间的墙壁上四处找敲,临了贴着耳朵上去。
何家贤杵着不动。
隔壁还是有声音传出来。是摔杯子的声音。紧接着开门。
何家贤不想跟方玉婷耗在这里,忙想推开门出去,却只将门推开一条缝,立时又关了上。
方玉婷笑呵呵的过来:“怎么不出去了?”
何家贤瞧着方玉婷,笑靥如花,却如同鬼魅一般可怕:“我果然没有提防错,你真是好算计。”
方才从隔壁房间出去的,有梅姨娘,有一个四五十岁的陌生男人,还有——方老爷。
“梅姨娘惹你什么了?”何家贤怒问。
方玉婷只冷笑:“你赶紧回家去劝劝父亲吧,说不定还能保住梅姨娘一条贱命!若是去得迟了,只怕只够时间收尸了。”
何家贤拔脚就往外面跑,奶娘急忙抱着然然跟上。
只是下楼梯太急,脚下没注意,一个错乱,就要摔倒。
方玉婷从身后急忙拉了一把奶娘,又把然然抱稳了。
奶娘忙停住脚:“谢谢二姑奶奶。”
然然眨着大眼睛方玉婷:“细细……嘟嘟…”
方玉婷对她又是好一阵怜爱,把脸颊贴在她额头上:“好孩子。”
何家贤瞪了一眼奶娘,奶娘又忙跟方玉婷告辞了抱着然然跟上。
方家已经是沸反盈天。
“二奶奶,奴婢听到的消息是,梅姨娘在外与也男人私会,被老爷逮了个正着,如今在气头上,梅姨娘被关在了院子里,说是不给吃喝呢。”红梅急忙打探了消息过来报告:“谁也不许见,就连夫人问了几句,都被老爷呵斥出去了。”
至于为什么被关,就没人能说得清楚了。
世界上没有这么巧的事情,要想弄清楚原因,只能从明显是知情人的方玉婷那里下手。
何家贤去了一趟侯府。
方玉婷见她没有带然然过来,有些失望,笑着看何家贤:“你倒是对方其瑞是真心实意呀。”
何家贤不否认。
梅姨娘近来与她生疏,她压根没有能力去管她的事情。可是为着方其瑞,知道是浑水,也要趟一趟。
至少方其瑞回来时,能够把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告诉他。
见何家贤不说话,方玉婷笑着摸着手指尖的蔻丹:“说了也无妨,反正不关我的事。”
“前些日子,有个陌生人被我碰到,问起梅姨娘名讳。我便告知了他。只是有些好奇他找梅姨娘什么事。就叫我的丫头跟着他。谁知道他挺能耐,使了银子请人带话进去。我丫头问了一句,那带话的婆子说,该人说是梅姨娘旧相识,带了张字条进去了。”
我那丫鬟就留了心,瞧着那人进了同福客栈,回来禀告与我,我便让她盯着。
“剩下的你也看见了,那人与梅姨娘在客栈私会,被父亲逮个正着。哈哈。”方玉婷很是高兴。
若是真像她说的这样简单那才有鬼。别的不说,方老爷定然是她命人找来的罢。
何家贤心知肚明,却苦于没有证据,人又在侯府,不能把方玉婷怎么样,只能怒气冲冲起身回去。
肖金安一袭藏青色长衫,宽大的袖摆在与她擦身而过时打在她脸上,何家贤立时眼睛酸酸的流出眼泪来。
她带着一腔怒气,见着肖金安本就不打算行礼直接走过去的,这一下,就被肖金安拦了下来:“可有事?”
何家贤拿出帕子按住眼睛,胡乱摆摆手,摸着吉祥的手就扶着走出去,也不管礼节不礼节。
她越来越觉得方玉婷是一条毒蛇,跟她待在一个屋檐下都觉得心悸恐惧,方家的每个人,她都要害。
方玉婷瞧着肖金安有些担忧的神情,冷笑着道:“碰一下罢了,瞎不了了。瞧你那担忧的样子……”
肖金安不大理会她,只自顾自喝着茶,待喝完两杯后,方玉婷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二爷这副避我如蛇蝎的模样,做给谁看呢?”
“你倒是洁身自好节节高升,倒把黑锅都叫我这个小女子背了,你还有没有良心?”方玉婷见他不理,怒而叫嚣。
“我也为你做过事,别说的好像全是你一个人在付出一般。那个男人,就是以前在青楼跟你娘家那个姨娘有过一段感情的男人,若不是我,你能找得到?”肖金安冷笑:“行啦,既然你已经达到目的,那该把那封书信给我了罢。”
“我就不该对你抱有期望,还指望你能怜惜我的,没想到就只会追着我要东西。”方玉婷气呼呼的。想到肖金安看着何家贤的眼神,心里歹毒起来,扑过去抓住肖金安的胳膊一顿咬:“我瞧你刚才就是故意的,想叫我二嫂看你一眼?”
“啊。”肖金安冷不丁挨了一下,下意识一抬手就将方玉婷推倒在地上,听见她说的话恼羞成怒:“胡说什么?”
“你不承认我就看不出来?肖金安,你那种眼神可从来对我没有过……”方玉婷哭闹。
“你哪里还用得着我?”肖金安冷笑:“你在从家大爷那里得到的怜惜还不够?”
“那还不都是为了你礼部侍郎的位置!你卖妻求荣,你卑鄙无耻……”方玉婷骂道。
“说的好像你就没做过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若是有一日从家大爷倒霉了,你我都跑不掉,你还是消停点儿吧。”肖金安瞧也不瞧扑在地上鬓发凌乱的方玉婷,喝完茶就出去了:“我最后一次跟你说,下午我回来时,要看到书信在我的书房。”
临了又留下一句话:“你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儿我不知道。如今留着你是还有用。”
方玉婷浑身一抖,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颖儿听她二人吵架,一句也不敢劝,等肖金安走远了,才上前去扶方玉婷起来,就听方玉婷嘀咕哭道:“有种别叫我去……有种自己去伺候从家大爷……反正他也是男女通吃……”
☆、213、方玉静出事
颖儿听得如此不堪,浑身发麻。
梅姨娘被送到乡下庄子上去了,赶在方其瑞回家之前。
何家贤苦苦求情未果,方老爷到最后连她的面都不见,也不许她见梅姨娘。
何家贤想托人带个话都不成。
时间不过就差两天而已。
何家贤暗想,只怕这次方老爷是动了真怒,因此赶在方其瑞回家之前把人送走,省得到时候更多人求情。
谁知道,方其瑞回来后,听何家贤说了此事,一句反对的话都不曾。
反倒是笑眯眯的一个是答应送铺子给何家,作为谢师礼,这个黑锅他愿意背。
另外一个,就是跟方老爷言明,他一定好好进学,考中进士,光耀门楣。至于家里的生意,以后他不想管,那个小铺子送给何家,正是他弃商从文的第一步。
就连方老爷也暗暗称奇,不知道京城这一趟是否有奇遇,彻底改变了方其瑞的心志。
当天晚上小夫妻好一阵热络,缠绵过后,方其瑞才道:“梅姨娘在庄子上才好呢,何必求情让她回来。人多事杂,避过了这一次,下一次又来,永不消停。”
何家贤知道她说的没错,可是梅姨娘自己愿意在庄子上吗?若是过的清苦日子,她能不能习惯?会不会埋怨儿子不救她?
只是既然方其瑞不发话,她也不好胡乱做主,到底折腾累了,昏昏沉沉睡过去。
既然方其瑞打定主意不学经商了,倒是让方老爷松了一口气,光明正大的带着方其业开始会见各行生意的客户,接班继承的意图显而易见。
陈氏自然是大为开心。
方其瑞又是一头埋进书中,再也不闻窗外事。似乎身边除了书本、老师,妻子,女儿,再无旁骛。
端午节时,方玉静却收到了梅姨娘的求救书信。
“二嫂,我人微言轻,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救梅姨娘。如今是你管着家,只能求助于你了。”方玉静声泪俱下。
何家贤接了那封信,看时,发觉不过是一封平淡的问候家信,倒是每段最开头几个字连在一起,是“救我回去”四个字,暗道藏头信mǔ_zǐ 两个都如出一辙。
晚上拿给方其瑞看,方其瑞想了半响,借着烛火烧了。
何家贤不解:“你不是最重孝道的吗?平素口口声声把孝字挂在嘴边……姨娘如今在庄子上生活的水深火热……”
方其瑞拍拍她的头:“你不用管,照顾好自己和然然就行。等今年秋闱会考后,就会有结果的了。”
何家贤到底不忍,不知道梅姨娘在庄子上受了多大的苦。
想当初,她刚进方家走投无路的时候,梅姨娘帮了她不少。知恩不报,视为卑鄙。
可是此去庄子上,山高路远,据说来回车程得三天,她委实又走不开。
跟方玉静商量了之后,方玉静跑去跟方老爷说,她昨日梦见老太太托梦,大概是她在家里念经不管用了,须得到庵里给老太太添香油,点一盏大海灯才行。
方老爷应允。
方玉静带着银子,却一去不曾回来。
何家贤满心惊慌,命人去尼姑庵里问,沿路打听,甚至去庄子上,没人见过她。
事情捅开了,整个方家上下都乱起来。
何家贤已经无计可施,将此事跪着禀告了方老爷,让他报官寻人。
方老爷否定,只派了家丁出去草草寻了几天了事。又罚了她三个月月例,不许她胡说。
何家贤茶饭不思,日夜祈祷,到底方玉静像是消失不见了。
隔了快一个月,才有衙门的人过来,说端了一窝土匪,招认说曾经一个月前抢劫了一个带着大量金银的小姐,掳了上山去做压寨夫人,谁知道那小姐誓死不从,一时冲动便将人杀了埋在山脚下。
方老爷去认完尸体回来,苍老的脸上带着哀伤,一病不起。
何家贤得知消息,当场就晕厥过去。待醒过来时,跪在方家大院里,听候发落。
这一跪就是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眼泪流干。
方老爷醒后却并未过多责怪何家贤,叫她起来,好好料理家事。
陈氏不依不饶,冲方老爷怒吼:“你还惯着她,五丫头一条命呀!若不是她胆大妄为,让五丫头带着银子孤身上路,怎么会有这种意外发生……”
方老爷依靠在背靠上,气得连着呛了好几声:“你还有脸怪别人。若不是州府大人私底下告诉我,我竟然还不知道你瞒着我,让业儿拿十万两银子去买字画,谁知道被人抢了!说起来,也是咱们方家的劫难,那抢业儿的人,和杀五丫头的人,是同一伙子人,人家全都招认了!”
“咳咳。你可知道,是你给的玉婷选的好女婿,是侯府的二爷派人去的!”方老爷越说越气,气得胡子乱抖,上气不接下气。
陈氏听了噤若寒蝉,内心恨不能撕碎了方玉婷。
难怪,难怪!方玉婷过来跟她告知这个好消息,然后再派人去打劫方其业,只捡她的银子拿。
好呀,真是好呀!
方老爷见陈氏不说话,攸地丢过一个枕头砸过去:“你这样不知体统,惯子如杀子,你还有没有一点儿理智?”
陈氏想再说什么,方老爷已经不听她解释,颤巍巍指着她手都在发抖:“滚出去,别说任何话,我看见你就恶心。方富呢,叫方富来,我要拿纸笔,我要写休书!”
陈氏本能的吓了一跳,浑身一个激灵,抖如筛糠,扑上去:“老爷,老爷,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呀,老爷,我以后再不管事了,也不管孩子们了,任由你教养,都听你的话,你千万别休我呀老爷。我跟着你含辛茹苦几十年,好容易保住方家的家业……”
方老爷不理会她的哭号,对着冲进门的方富大喊:“把夫人拖出去,我不想看见她。叫她在鹤寿堂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陈氏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上,神思惘然。
方家乱成一锅粥。
何家贤自责愧疚于方玉静的死,根本无心管理。
陈氏被囚禁。
周氏被方其宗呵斥不许沾手方家的事务。
林姨娘孩子还小,离不开她。加上她性子怯懦,根本不得用。
沈姨娘倒是跃跃欲试,却失望至极。
因为方老爷命人将梅姨娘接了回来。
梅姨娘给方玉静好生发送,办了丧事。
方家屋顶上,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方老爷休养了几日,身体渐渐好转起来,比以往更费心的去教方其业承接家业,巴不得他能够以最快的速度立起来。
何家贤手上的权限系数交给了梅姨娘,倒是落得轻松许多,眼看着然然一天比一天会走,会说话,会吃,会笑,方其瑞也一天比一天用功。
何儒年说,若是坚持这样,今年的科考铁定榜上有名。
方其瑞说,若是中举了,就和方老爷提分家的事情。
何家贤吃了一惊,忙问为什么。她以为老人在,是不可以分家的。再者,方其瑞肯定还要再继续读书参加科考的,此刻并不是分家的时候。
方其瑞叹了一口气:“老爷的意思,你还没看出来吗?他嘴上说着一视同仁,心里面,到底还是尊嫡轻庶的。三弟再混账,他对他还是存着继承人的心思。我再上进,他不过是略微欣慰,却从未想过把家业交给我。这也是我突然弃商从文的原因。”
方其瑞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那一日的事情我从未对外人讲过,但是老爷和我心知肚明。我们在账房里面争吵,我想开拓疆土,将生意做出燕州城和京城,开到西北那边去。老爷听了很是赞赏,说叫三弟过来商量。”
方其瑞陷入回忆,他那时听了此话一愣,反问方老爷:“为何让三弟商量,这事只要您做主就可以了。”
方老爷没有明说,却换了一种委婉的方式:“我怕生意扑得太大太远,到时候你三弟还是照看不住,反而白费了你如今的功夫,白白做了这些事情。莫不如还是保留现在的生意为好。”
方其瑞有些不舍得:“那西北那边我去就是。”
方老爷一脸震惊,下意识怒道:“不可!”
待反应过来,不无愧色道:“那边人生地不熟,又是苦寒之地,你何苦……”
方其瑞当下心里一坠,有些寒凉,却犹自不死心,多问了一句:“可若是三弟连京城的生意都守不住……”
方老爷自然而然的接过话茬:“那也是他的事情。他是方家的嫡子,就该担起责任。自然,亏损也该由他一力承担。”
方其瑞怒道:“您的意思是,不论我怎么努力,怎么上进,怎么心思里全在咱们家的生意上,可这份家业,都是三弟的,是吗?”
方老爷愧色道:“我这也是为你好,咱们家的家训你知道。而且,我这不也是提醒你,别为他人做嫁衣裳么?你放心,若是我百年之后,自然也会保你这房衣食无忧……”
方其瑞愤然:“你明知道三弟扶不起来……”
“可是嫡庶有别……他尊你卑……”方老爷也恼火了,理直气壮的说了出来:“当年若非我是嫡出,我怎么能接管方家偌大的家业?如今你五叔三叔,哪个不是衣食无忧?公中的几万两银子,就是给他们花的!这是祖训,谁也不能篡改!所以你母亲动了公中的银子,她以为我不知道,我知道。不过是为了她的体面,我没有明着处罚。暗地里她受的委屈也不少!这就是公中给你们这些庶出子女的保障,你还要为父怎么样?”
方其瑞听到此处算是彻底明白,这辈子,只因为他托生在梅姨娘肚子里,那么,方家的产业,他是别想沾手了。
说到此节,方其瑞笑笑:“回来后我就跟你说了,只是没说这么细,你便和我吵。那时候梅姨娘又想我继续读书……”
“其实,我到现在还是一样的观念,你若是爱做生意,不论父亲给不给你,我们还是可以另起炉灶……”何家贤依偎在他怀里:“我知道你喜欢做生意。”
“是。可是,夫人打了你。”方其瑞摸摸她的头:“不管我做什么生意,短时间之内,都不可能超过方家,也不可能脱离方家。你就永远在夫人之下,仰她鼻息。”
他的眼神看向飘跳着的烛火:“那时我便下定决心,要考功名,要挣前程,要为你请封诰命,要你高高在上,要夫人以后只能仰望于你,却不敢再动你半根指头!”
何家贤听得眼眶湿润,她没想到方其瑞做了这样决定终生的决定,前提居然是为了她不再受欺负……
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只能将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我再给你生个儿子吧……”
方其瑞两眼放光。
一夜春光。
时局已经明了,剩下的就是韬光养晦,只等方其瑞考完试中举了,就跟方老爷提分家。
何家贤过了嫁入方家三年以来,最舒心最惬意的一个夏天。在这舒适的夏天,她又怀孕了。方其瑞便将两个人手上剩下的所有的银子,买了一处小宅子,悄悄藏了起来。
家务事是梅姨娘操劳,自然不会亏待她们,虽然不是顶好,但是要什么有什么。
周氏和林姨娘时常带着儿子过来跟然然说笑,两姐弟玩闹在一处倒是不错。
沈姨娘则讨好梅姨娘,成了管家的副手。
可以说,除了陈氏,大家都相安无事。
她因为梅姨娘管家,心生不忿,比何家贤管家时更能闹腾,三天两头就在鹤寿堂指桑骂槐,含沙射影。
梅姨娘心胸宽广,并不与她计较。也情知此番方老爷动了真怒,陈氏不敢闹大。
小打小闹虽然头疼,忍忍也就过去了。
方玉荷身体渐渐好些,方家已经能四处看到她活动的身影了。只是,身子一好,她却时常去侯府候着,就为看一眼翰哥儿。
肖金平已经另娶,据说还是个商户家的大小姐,带了不少嫁妆银子过来。
只是侯夫人已经无福消受,她在这个夏天去世了。
☆、214、正宫易主
侯夫人死后,侯爷一下子苍老起来,再不管事,对朝堂与权力,也再不痴缠。
侯府由方玉婷和肖金安做主,名义上还住在一起,实则已经分了家——新来的世子夫人是个大字不识的悍妇,不如方家有底蕴,纯粹是暴发户的女儿。她发觉自己的嫁妆银子以山崩之势亏空在家用上,带着娘家人大闹了一场。侯爷在争斗中受伤。
后续是银子没有追回来,但是她与肖金平自负开支,靠着世子俸禄生活。
侯爷按理应该跟着嫡长子的。奈何世子夫人十分不乐意,他也怕世子夫人的彪悍。
强烈要求跟方玉婷他们一起生活。
侯府从中间暗地里筑了一道墙。外间看起来是一座大宅院,内里已经分为两份。
维持体面而已。
这日方玉荷又来求梅姨娘——请她下帖子去让翰哥儿回外祖家住几日,她想儿子想得厉害。
梅姨娘一向与人为善,便答应了。
翰哥儿回家,见着久违的娘亲,埋头在怀里不愿意出来,哭了许久,只叫在场的几位母亲心都化了。
满场四个孩子中他最大,又带着乾哥儿和然姐儿,还有五少爷满场子飞跑着玩儿。
到了回家那日,哭得撕心裂肺,说回去后娘打他。
只把方玉荷心疼的无以复加,抱着孩子不愿意撒手,却被侯府的人抢了回去。
夜里有下人说,听见方玉荷在房里呜咽了一宿。
到了中秋节,翰哥儿却又回来了,说要住到过年,方玉荷喜出望外,走到梅姨娘房前,恭恭敬敬给她磕了数十个响头,直到额头磕破了才起来。
原是梅姨娘专程设局,让肖金平去看戏。戏台上不是别的,是后娘趁男人不在家,苛待继子的故事。男人初时怕老婆不敢管,到十几年后孩子成才,嫉恨的不是后娘,而是父亲。因为:“她非我亲娘,自然看我不顺眼。可你是我亲爹,眼睁睁看着孩儿受欺负却不敢管,为了自己太平,太自私!身为男子,怕一介妇孺,太懦弱!孩子小时候喜欢读书,长大却游手好闲,耽误孩子前途,太鼠目寸光!”
肖金平也是饱读诗书的,看了之后大为羞愧,自然知道映射的自己,就差那么一点儿决心。
梅姨娘在他羞愧为难之际才现身,笑着道:“壮士断腕,自然疼痛。只是都会有这么一个过程。你两下为难,我也是明白的。如此,当不让你为难。知你现如今俸禄微薄,翰哥儿到方家住一段时日,你也好好跟世子夫人说说道理,俗话说眼不见为净,她看不见翰哥儿心烦,自然也会冷静的听你劝说,你当如何?”
如此善解人意的提议,肖金平满口答应。
在他看来,翰哥儿受新媳妇欺负是事实,他懦弱不敢跟新媳妇吵闹也是事实。
如今能回避问题,去方家住一阵子。他劝的来就劝,劝不来大不了接回来就是,也不损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