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了短见,她也不会寻死的人。突然就死了,当中若说是没有蹊跷,我是不信的。”
“要么,一万两银子一条人命,连带着保三少爷平安。要么,您就准备做大牢吧。”丁母说出来的话,让何家贤听得眼皮直跳,胆战心惊,悄悄的望向陈氏。
陈氏气的浑身直哆嗦:“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女儿的死是她自找的,与我何干?你若是不信,满府去打听去。从我那里出去的时候还好端端的,进了自己屋就死了,关我什么事?你别红口白牙诬陷人,我也要去州府老爷那里告你去!”
这是一条人命,冤枉谁都受不起。
丁父便支支吾吾道:“孩子她娘说的没错,我们丁香,是害死别人自己都不会寻短见的主儿……”
陈氏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伸出的食指本来指着丁母的,此刻哆哆嗦嗦瞄不准,片刻后无力的垂了下来:“不就是要银子吗?给你们就是,买方家一个清净。要不是为了我儿子的前程,我跟你们死磕到底,叫州府老爷查个清楚明白,省得你们疑神疑鬼敲诈勒索。明白着告诉你,你姑娘就是自己死的,与方家毫不相干!”
丁母冷笑,不说话。
何家贤突然全都明白过来。
一万两,一万两。丁香那种命的姑娘,哪里值得一万两!
只怕就算把方其业吸食五石散的事情曝光到方老爷面前,也值不得一万两。
毕竟,虎毒不食子。方其业又是方老爷一心看好的接班人,估计就是打打骂骂心灰意冷而已。
等过一段时间,方其业长进了,这段过往只会被抹平,再换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先进事迹。
陈氏却如此干脆就答应。
何家贤只觉得遍体身寒,不想再与他们同处一室。
一个女儿死了,明知道死因可疑,却不直接去报官,过来勒索银子。
另外一个,草菅人命,心狠手辣。
全都超出她的想象。
何家贤浑身发冷,看都不敢看他们三个人的面容,更不敢再听他们说话,忙道:“母亲,既然已经达成一致了,那我去料理丁香的后事吧。棺材板还搁在后门呢,人来人往瞧着也不妥。”
陈氏瞪红着眼睛,里面全是血丝,像是一头会吃人的猛兽,死死盯着何家贤,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个血窟窿来。
到底最终却是舒缓了一口气:“去吧,死者为大,还是入土为安的好。”
何家贤急忙快步出门去,临走时关上门,只听见背后丁母咄咄逼人:“银子我今天就要拿走!”
处理完丁香的后事,何家贤一身冷汗,将今日的事情和推测跟方其瑞说了,方其瑞也是吃了一惊,半响才无语的摇摇头,不作声了。
何家贤想到她说的“掐死然然”的话,翻来覆去睡不着,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方其瑞。但是又觉得陈氏是随便说说,吓着方其瑞就不好了。
两个人各自怀着心事躺在床上,方其瑞许久才道:“论理,我不该这样说长辈。但是她恶毒的心思我以前就同你说过,不要不当真。逼急了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要读书,你只能自己小心些。遇到事情解决不了的,就躲回汀兰院别出去,等我回来再说。”
何家贤搂住他的胳膊,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陈氏如今在他们两个眼里,就像是一条吐信子的毒蛇。
方其瑞一语成谶。
第二天陈氏就来要银子了。
一万两银子,她没有,只能找何家贤来借。
说的好听是借,靠着她那点儿月例,哪里能还得上?
关键是何家贤也没有。
陈氏冷笑:“那就把公中我以后的月例银子全都先给我。一个月我是一百两,一年是一千二百两,十年都不到就够数了。”
只是帐哪里能这么算?
何家贤只得先支吾,表示公中的银子不能动,她只能先筹措。
亲自去梅姨娘那里想办法。
梅姨娘病还没有好。
何家贤连说了几次有急事,看门的丫鬟才让进了,梅姨娘头上裹着帕子,神色倦怠,像是睡着了被吵醒的模样。
何家贤想到红梅说昨日梅姨娘胃口还比较好的话,心里本来有些存疑,此刻见了梅姨娘的模样,倒是不像作假,便将事情说了。
自然不会提丁香的死因和方其业吸食五石散的话,只说丁家人闹,陈氏为了息事宁人答应给一万两,如今闹到她这里来。
梅姨娘听了便道:“只能告诉老爷一声,让老爷出面处理。否则,今日一万两,明日一万两,没完没了的。”
何家贤见这个建议并不能解决矛盾,反而会激化她跟陈氏的矛盾,不想采纳。心里却是明白,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
思来想去没个主张,梅姨娘又借口人不舒服,何家贤只好先告退。
待何家贤走后,丫鬟问梅姨娘:“姨娘为何不帮帮二奶奶?此番夫人明显落了下风,若是……”
梅姨娘叹道:“她翅膀硬了呀。”
丫鬟便不说话。想起当初她也问过梅姨娘:“为何不接管家的权。”
梅姨娘道:“周氏不够能干,何家贤不够聪慧和坚毅,都不是管家的料。她现在不争,管家之权也迟早会落到她手里。”
可如今,二奶奶把家里管得井井有条,上下一致交口称赞。
梅姨娘不悦,也是应该。
何家贤自然不知道梅姨娘的算盘,只是愁眉苦脸的往前走,就碰到带着孩子晒太阳的林姨娘。
逗了逗襁褓中的方其云,何家贤始终心里横着事,调不起兴趣来。
林姨娘便缠着问,何家贤想了想,将陈氏找她借银子的事情说了。却没有说原因。
只说陈氏受人要挟,答应了给银子,如今却来逼她。
林姨娘听了一同叹了半天气,才道:“夫人的脾性我是最清楚的,从她十二三岁我就在她身边伺候她了。说一不二。如今既然让你想办法,自然是打了鱼死网破的主意。”
何家贤何尝不知道。
陈氏交不出银子被丁家把事情闹大,方其业和丁香的事情兜不住。
自己受不了了把事情告诉方老爷或者不给银子,最后也是兜不住。
结果都是一样的,陈氏根本不怕。
只不过她又抱着一丝希望,何家贤能够给银子解决此事,那算是最好的一条路。
林姨娘凝神想了一会儿,才道:“夫人这是气急了,鱼死网破根本就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她一时没想过来。”
何家贤忙道:“怎么个想法?”
林姨娘道:“她不明白,此刻你是她的助力,怎么还能往外推?而且老爷也是她的助力,更不该瞒着才是。话都说清楚了,银子也就拿得出来了。”
梅姨娘也是这么说。
何家贤想到昨日丁家人的穷凶极恶的模样,暗道恐怕很难。
林姨娘道:“夫人别的都不怕,唯独疼爱几个孩子。这件事情你去做肯定不成,得另找个她信得过的。”说完根本不等何家贤问,就径直道:“去找大少爷。”
何家贤感激的恨不能搂她过来亲一口。
陈氏的事情,她不办,只怕陈氏不甘心,仗着一个孝字就能压得她抬不起头。比如说装病让她侍疾折腾她。
办了,肯定也是后患无穷。
况且丁香的死有蹊跷,若是逼急了陈氏,她别的都不怕,唯独担心然然。
如今林姨娘说的好,请大少爷去劝,合情合理。
其中的利害关系陈氏身在其中不明白,方其宗不是个糊涂人,定然能懂的。
何家贤便迈着步子,第一次进了方其宗住的屋子。
满屋子的药味真的很是熏人。方其宗躺在床上看书,见何家贤过来,抬头瞟了她一眼。
何家贤将事情说了,才道:“母亲如今一门心思针对我,可说到底,我又没有银子,挪用了公中的银子,到时候被发觉,抖漏出来还是脱不了干系,事情也一样要爆发出来的。”
顿了一顿,见方其宗有些感兴趣,才又道:“还有那个丁香的死,丁家人咬着不放,说是有蹊跷,只怕拖久了夜长梦多。丁家人只是要银子……”
方其宗冷冷道:“知道了,你回去吧,我跟母亲说。”
何家贤没想到找他如此顺利,暗道既然陈氏听他的话,不如趁此机会将利害关系都说明白了,日后也省些烦恼,因此就道:“还是大哥你知道厉害,这事儿若是让其瑞办,只怕是不能的。”
方其宗这才抬头看她。
“二爷现在一门心思读书,早已经没有生意人的那些活络脑筋了,呆呆板板的。昨日,我让他给然然寻一件衣裳来。这样冷的天,他居然真的只拿了一件小褂。哎。”何家贤叹气。
方其宗苍白的脸色带了一丝笑容,有些含味的瞧着她。
何家贤不知道他是否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便是看出来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也是,最近管事烦的很,真想能有个接手的人,也好叫我腾出时间来带孩子。”
方其宗笑笑:“能者多劳才是。这偌大的方府,总得有个名正言顺的人管家才是。”
何家下就试探着说道:“大嫂最近带翰哥儿忙吗?”
“她不如你能干。”方其宗简而言之:“好好管家吧。放宽心。”
何家贤瞧着这个羸弱得不堪一击的男人,突然心里很安定。
方其宗命人将陈氏寻来,陈氏以为他身体哪里不舒服,紧张的很。
方其宗等她坐下了,才道:“既然弄死了那个丁香,又何必多此一举针对何家贤?赶紧把银子给了把人埋了是正经。”
陈氏一愣:“那个不孝女,居然到你这里来告状来了!”
方其宗有些生气:“母亲别这么说,她哪里不孝?反而是处处为您着想。若是她真不孝,只咬死了拿不出银子,时间一长,丁家人闹到父亲那里去,您还有什么体面?”
陈氏愣住了。
她很少听方其宗这样分析问题。
☆、208、运筹帷幄
“可是我,我不甘心。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动弹不得了。方家的主凭什么就让她来做?我什么都得听她的?”陈氏怒道。
“那也不该是这样折腾法儿。没事找事无理取闹的样子。”方其宗皱着眉头:“你若是真想管家,那就该从父亲那里入手,再真真切切抓一抓何家贤的错处,才能有理有据的拿回来。”
陈氏无奈叹气道:“我何尝不知道。可是你没瞧见,那何家贤越管越好,你父亲多次夸她,哪里那么容易就找到她的错处。但是若要我天长地久的等待下去,只怕我等死了也不见得能成功。放弃吧,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那也把眼前的事情做好了再说。管家的事情,我再帮你想想办法。二弟虽好,可到底是庶出。咱们方家也不是什么小户,委实不该让庶媳牝鸡司晨。倒是母亲,你该尽力督促着三弟成亲,等新媳妇进门,你就有了一方助力了。”
陈氏叹气:“前一段时间他被那个丁香弄得五迷三道的,哪里还听的话。”说着把方其业吸食五石散的事情说了。
此前方其宗是略有耳闻,只是没有坐实,如今听陈氏说完,只气得拍着床板,怒得满脸青筋。
陈氏又道:“你媳妇跟我也不是一条心。若是要助我,你得说服她站在我这一边。”
方其宗脸色晦暗不明,还没答应,陈氏就道:“等她从娘家回来你跟她说说。”
方其宗像是极力在隐忍什么,思虑了片刻才点头答应。
陈氏这才道:“其实你别怪母亲总是抓着权力不放,母亲手上其实没什么银子了。”
方其宗大吃一惊。
陈氏将这些年补贴方玉荷,方其业的事情都说了,末了才道:“还有三万两银子,是怕我万一不在了,给你留着傍身的。人心隔肚皮。业儿小小年纪外出求学,跟你也不亲近,我不敢将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银子,只有留在自己手里才稳妥的。”
方其宗听了眼里莹然有泪,只是扭过身朝里面用被子擦了,才回过头来道:“那先拿出来解决丁家的事情,然后再谋其他。”
陈氏知道别无他法,只得应允。
方其宗又道:“您跟儿子说实话,丁香是不是?……”
“是。”陈氏毫无隐瞒,对方其宗坦诚。
方其宗又是很久一阵沉默,良久才长叹着气:“日后这种事情再不可做。就当是为了儿子。”
陈氏伏在他被子上嚎啕大哭。
待哭完了,方其宗又叮嘱道:“为了避免丁家日后讹诈,你记得要他们写收据,并写明白,是丁香因自己想不开自尽,银子是为了安抚,否则,只怕以后还会纠缠。若是有可靠的人,找个人从中间作保。”
陈氏连夸他想得周到,又一一答应,最后才说:“若非何家贤那个贱人把主意打到你头上,这些腌臜事我是绝计不会劳你费心神的。你身子不好……”
“母亲说的什么话?”方其宗一听又有些生气:“这么多年,母亲一声不吭为我遮风挡雨,有苦有酸从不言语一声。如今儿子倒是庆幸自己知道了。谁都不愿意被欺瞒的。母亲敢情是真心将我做个废人在养么?”
陈氏见他生气忙连声劝慰,两mǔ_zǐ 又说了好一顿交心之言,陈氏方才放心离去。
方其业被陈氏关了十天才放出来,人消瘦的厉害,拿着碗筷的手都不停发抖。
陈氏不敢请韩大夫诊治,只敢找一些远方来的游方郎中,到底是不济事,这才急了,请了韩大夫来看。
临近年关,方老爷很多事情要忙,何家贤也很多事情要忙,倒是都各司其职,相安无事。
到了大年三十那一日,方其业到底养红润了些,能见人了。只是从前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成了畏首畏尾的孩子。
何家贤怎么看方其业,都有一种獐头鼠目的感觉,且挥之不去。
趁着大家都在,陈氏便提起要给方其业说一门亲事,也想尽快把丁香的事情掩盖过去。
方玉荷身体也好了些,听陈氏说了便道侯夫人有一门远亲,也在燕州城。那姑娘以前去侯府做过客,家里有个小官职,不富不穷,和方其业很是般配。
倒是说的大家都很满意,陈氏便遣人去提,却连门都没进就被骂了出来:“他家儿子纳了妾,莫名其妙就死了。居然还想娶清白的黄花大闺女,我呸!”
方其业虽然萎靡不振,可骨子里去还是以前那个心高气傲的三少爷,听了只怒得将桌子一掀:“什么黄花大闺女,爷才不稀罕。”又命陈氏不许再给他说亲事。
方其业不想要,陈氏却还得给她说。
高门大户如今是攀不上的了,只能把眼光放低些。
薛舅妈瞧着陈氏小心而巴结的眼神,捻着中指上一只宝石蓝戒指:“二姐,不是我说你。你如今也太窝囊了些。我敏儿嫁过去,可是要做当家主母的。可不是由着庶子庶媳当家,仰人鼻息吃饭!”
陈氏陪着笑脸:“她不过是暂代,等我身体好了,自然就还是我当家,敏儿嫁过去,难道还不是敏儿当家吗?”
“你蒙我呢吧。”薛舅妈撇撇嘴:“谁还能把到手的权力还出来?”
“她就能!”陈氏急忙打包票:“别人我说不准,可你又不是没瞧见老二媳妇的性子,软绵绵的。如今也不过是我病着,府里没人罢了,她赶鸭子上架而已。”
薛舅妈认真看着陈氏的脸:“你说她性子绵软,这我信,毕竟也见过多次了。可你说她赶鸭子上架,我可不信。”薛舅妈摇摇头:“二姐,你千算万算,可是有一条想岔了。”
陈氏犹豫问道:“什么?”
“若是以前你们和睦,她绵软的性子自然会把权力还给你。可你也不想想,你以前是怎么欺负她的?若是权力给了你,她岂不是又要被你欺负?我敢打包票,她绝对不会放弃的。”薛舅妈冷笑:“你呀,也趁早死了这份心思。至于婚事,今日我就当你没说过。业儿是个好孩子,还是留给那些有福气的姑娘吧。”
陈氏气的牙根直痒,怒道:“你既然不答应,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干什么?”薛舅妈画的粗粗的眉毛往上一翘,笑眼眯眯:“当然有用。从前你欠我银子的时候,我还要上赶着求你。如今,倒是也有你求我的时候,自然不能不多说几句。”
“还有一条!”薛舅妈突然起身,逼着陈氏往后退,恶狠狠的神情吓得陈氏一个激灵:“你还有脸过来跟我说亲事!你当我不知道那伙子歹人是你找的人来的吗?不然我那些首饰都在明处,怎么偏还要来搜我的身?”
陈氏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半响说不出话来。
薛舅妈伸手卡住她的脖子:“日后别来招惹我。如今我是没有证据。若是让我找到证据,你就等着坐大牢吧!”
说完一松手,陈氏已经冷汗淋漓的跌坐在地上。
薛舅妈理也不理,起身出去。
不多时进来一个面生的魁梧的婆子:“姑太太,请吧。夫人叫我送客。”
陈氏一见便知道是个最低等的婆子,想着薛舅妈故意羞辱自己呢。
恨得咬牙切齿,偏不能发作,起身出去了。
芍药等在外头,见状急忙拿帕子给陈氏擦汗,被陈氏一把推开。大踏步上了马车,坐在里面面红耳赤,怒得把帕子几乎都要撕烂了。
待回到家,瞧着厨房送过来的午饭,三菜一汤,便一把将食盒提下来往地上摔得稀烂,里面的汤汤水水撒了一满地。
芍药便又去厨房领饭。厨房的人见了她冷笑着道:“既然你洒了,你就自掏腰包赔了夫人的饭钱再说。”
芍药回来便跟陈氏说了这些话。
陈氏又将桌子上的茶碗摔得粉碎。
只是发泄归发泄,到底还是要认清现实。
到了下午,陈氏在屋里躺着了,一直到第二天都没叫饭吃。
方老爷回来的时候,遇到芍药,跪在地上等他:“老爷快去看看夫人吧,夫人已经两天水米未进了。”
方老爷有些疑惑,到底去瞧了,陈氏躺在床上有气无力,抬眼看了一眼方老爷,委屈一下子上来,哭道:“老爷,您还是把我送回娘家去吧,这方家,我待不得了。”
方老爷见她一脸灰败,像是深受打击,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芍药便道:“夫人昨日回来,奴婢去领饭,哪知道厨房的人根本不给。说是奴婢把之前的饭洒了,叫奴婢自己去做。奴婢哪里会?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夫人中午便没有吃,晚上却也没人送回来。奴婢去问,说是二奶奶说的,每人饭菜只有一份,洒了便不吃了。奴婢不敢胡诌,只得回来回了夫人。夫人便一直饿到现在,说既然二奶奶说了这话,自然要配合她,不然就坏了规矩,二奶奶也不好服众。可夫人到底经不得饿,饿狠了便只能躺在床上,奴婢吓到了,这才顶着胆子去请了老爷来。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只是夫人年纪大了,实在是经不起饿的。”
方老爷犹疑的瞧着陈氏:“真是这样?”
陈氏纠结了一点,肯定的点点头。
方老爷便道:“那就去叫二奶奶吧。”
何家贤一脸懵逼的过来,她委实不明白,自己如何就克扣了陈氏的吃食,居然连饭也不让她吃饱了?
据说饿得奄奄一息,只怕若不是方老爷来看,就得饿死了。
吓了她一大跳。
待到了现场,看了陈氏的脸,再听了芍药的说辞,何家贤这才明白,被人逮住空子了。
之前有下人经常抱怨饭菜不好吃,一些在主子面前有头有脸的丫头们更是自己把好的吃的,把坏的留给更下等的丫头婆子们吃。
何家贤发觉后,就定了一条规矩:到了饭点开饭的时候,每个人只有一份。吃不饱的可以加米饭,但是若是洒了或者被人抢了,那就没得吃。
此举一出,不少老是被欺负的小丫头们为了不挨饿,壮着胆子抵抗上头的剥削。混得好的丫鬟们也不再好意思去抢她们的吃食——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到底都是女孩子,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良心,让别人饿着的道理。
如此一来节约开销,二来也让上下两级的丫鬟婆子们和睦许多。
各司其职,各领其劳,很好。
不过是一件小事,就被陈氏捕捉住放大在方老爷的眼睛里。
何家贤解释了来龙去脉,陈氏听了不阴不阳的道:“说起来,规矩是好的。只是,到底还是没把我放在眼里了。连我派去的丫头都不给饭。即便是一人一份,那也只是对下人,可不是对主子的。哦,老爷辛苦的打下了江山,做生意累得家都没空回,就为了每顿饭让咱们吃你规定的食物和分量?那还挣银子做什么?你节省也要有个章程,别一味的小家子气。”
方老爷见此事陈氏并没有错,实在是厨房太呆板不懂得变通,对何家贤道:“这话你母亲说的没错。你节省是好事,只是到底咱们方家也是要脸面的人家。该有的体面和荣光,还是要顾着些的。”
何家贤没有吭声,脸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方老爷虽然没有骂她,可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听明白了。
不管她怎么做,她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界有限。不顾方家的体面,只知道省钱。
何家贤想解释,却解释不了。她发觉她就是这样。
自她掌家以来,发觉许多铺张浪费的地方,她都一一替换了更好的更实惠的。
起初,头几件方老爷还称赞她来着。可等整个方家都是简朴的风格了之后,已经有人背后议论了,说她抠门小气。
方老爷没说话,她以为他是默许的。
如今他这样说,大概是早就想说了。所以才不听她解释,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就立刻下了结论。
正想着呢,外面传方其宗求见。
他被周氏扶着,慢悠悠的进来,坐在椅子上,看了何家贤,又看方老爷,才道:“听说母亲几日没吃饭了,我担心的紧,来瞧瞧。”
☆、209、春娇闹幺蛾子
方其宗虽然病着,但是到底是嫡长子,方老爷对他还是很重视的,笑着点点头:“一些误会。”
“是误会吗?”方其宗瞧了何家贤一眼,慢慢道:“事情的经过我听说了,弟妹没有经验,家管理的是不错,井井有条,一应都很顺手。只是到底是不能失了体面。”
又是体面。
方老爷大概也是这么想的,笑着道:“已经说了老二媳妇了。”
“父亲,容儿子说句话吧。”方其宗远远冲何家贤一抱拳:“弟妹素来是个明白事理的,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不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有什么话当面就说了,弟妹可别见怪。倒是要认真听着才是。”
“我闲来无事躺在床上看书,见人说性格决定命运。但是实际上,莫不是命运决定性格。”方其宗开始说教。
方老爷听得起了兴趣,笑着道:“如何讲。”
“若是你是富人家长大,含着金汤匙出生,那是不是以后大手大脚花钱的性格会占多数?父亲细想?”
“若是爹娘都是工于心计之辈,互相算计。孩子耳濡目染,是否也会多一些心眼儿?父亲您说是不是?”
见方老爷听得不住点头,方其宗便道:“这就是命运决定性格了。你生在什么样的家,注定了你什么样的命,也就养成了什么样的性格。”
“弟妹虽然书读得多,可到底家境不够殷实,花钱的时候,自然都讲性价比,不讲排场和奢华,在别人家,这是过日子的好手。可是在咱们方家,就有些不合适了。爹爹在外面谈生意,若是一味俭朴,别人只当你会算计,不会花钱,自然有需要银子的好生意,怕是不敢跟爹爹谈了。”方其宗有理有据,说的很委婉。
“儿子不是为母亲说话,只说梅姨娘,在这方面就比弟妹要好一些,弟妹莫不如请梅姨娘指点一下。”方其宗撇开陈氏。
何家贤自然发觉梅姨娘最近不爱插手这些事,因此并不吭声。
反倒是方老爷笑着道:“你既然知道你姨娘是大户人家出身,就该知道她也是正宗大家闺秀的好性格。这种越过主母,让妾抢风头的事情,于理不合,她是不会做的。”
方其宗听后沉吟半响,有些犯难:“问题已经摆在眼前,弟妹别的地方都好,唯独这一项短板,咱们总不能视而不见。发觉了定然是要改进的。你说是不是?”
他看向何家贤,何家贤只能点点头。
方老爷大概是被方其宗完全说动了,想了一下就道:“宗儿说得是,既然发觉有欠缺,就该改正。这样吧,以后这些事关方家体面地事情,还是让夫人来指点好了。老二媳妇,你可以多请示一下你母亲。她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知道如何挑好的。”
这父子两……或者说,这mǔ_zǐ 两,配合的真好。
何家贤还能说什么,只能答应着。
方老爷走后,陈氏笑着道:“你来的倒是及时。”
方其宗也笑着:“本想再找机会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破绽。其实儿子一向不赞成母亲使的那些手段。你瞧这样多好,她有问题,不用咱们多说,父亲也瞧得见,自然而然会想到母亲,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陈氏虽然觉得只是个指导权,可到底是迈出了胜利的第一步,因此也笑着道:“是啊。早知道如此,何必费那么多脑筋。她不能胜任的,迟早会暴露越来越多的问题。”
两mǔ_zǐ 笑着叙完话,周氏从头到尾没有开过口,这让陈氏倒是有些奇怪。
等方其宗走了以后,陈氏命芍药:“去把合景叫过来,说我有话要问她。”
合景来了,只说方其宗和周氏吵了嘴,也便罢了。
何家贤的日子开始不好过起来。
她选的过年给裁新衣的布料,陈氏说不好,太素净。
她选的承办年夜饭的酒楼,陈氏说不好,档次太低。
她定的给丫鬟们过年的赏钱,跟往年一样。陈氏也要过来挑刺,待问明了数目,道:“三年一小涨,五年一大涨。这些新来的就算了。可这些老人了,怎么着也得涨一些上去。”
……如此,听说加了赏钱的下人们,对陈氏又感恩戴德起来。说夫人到底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手面就是大方。二奶奶呢,不仅人穷,心也穷。有银子都不舍得花,况且还不是她兜里的银子。
吉祥听了这些话气得要死,一面气那些下人们眼皮子浅,涨了几个大钱就把心都收买了。一面又怒梅姨娘不给力,明明说好的指点,偏不出手,让何家贤丢人了,被陈氏趁机要了“指导权”。
何家贤其实对梅姨娘也是有一点牢骚的。
她不明白梅姨娘为何突然之间就不爱理她了。
暗着去探望,梅姨娘说身体不舒服。
明着去问,梅姨娘说她年纪大了,不想越俎代庖。更何况何家贤日后若是掌家,少不得要独挡一面,现在多历练历练是好事。
何家贤左右不得其门而入,只能来往越少。
但是陈氏这样让她束手束脚的,也实在不好过。
万般费心中过了一个太平年,好在相安无事。
大年初二回了娘家,回来的路上方其瑞倒是说了一件好事。
何儒年要带着他们两个大的,去京城拜访从前的同窗,如今的户部参礼王大人。那一年科考,他是状元郎。
何家贤听得心中一喜。
她知道从秀才到举人,中间隔着的不止是一个高考的距离。秀才的试卷她勉强能够看懂,摸索出一些门道,但是再往上的,她连题目都看不懂,早已经超出了应试作文的范畴。
据何儒年说,当年他考中举人,都是将家里三大柜子藏书翻来覆去读了一百多遍,虽然谈不上倒背如流,但是正背如流是没有问题的。
就这,还需要慧根,能够领悟出题人的意图,才能作出官样文章,占得头筹。
若是有高人指点,那是很好的。
只是这一去,何家便也需要何家贤多加照应了。